冯香莲揪着沈穗的耳朵,从村子东边的沈家一路来到山脚下的草屋,路上见了人便扯着嗓子嚷上几句,引得不少人跟过来看热闹。
有在水塘边洗衣裳的媳妇夫郎听见骂声端着木盆来的,有刚从地里锄完草扛着锄头的,还有在村口大树底下纳鞋垫儿唠嗑的,全都挤在了草屋院子的土墙外。
“发生什么事了?沈家的这是发疯了?”
“听冯香莲说她家里养的鸡被偷了,好像还是穗姐儿偷的。”
“穗姐儿偷鸡?她偷自家的鸡干什么,还到沈应这儿来叫骂。”
“说是穗姐儿把鸡偷出来拿给了沈应的夫郎,整整四只鸡呢,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穗姐儿倒是时常来山下,我前些日子上山挖野菜就见过她几回。”
“真是没想到,沈应头一回进山就出了这样的事。”
跟过来看热闹的人围在院子外小声议论着,陆芦头一次见到村子里这么多人,一时间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便在他发愣时,下一瞬,冯香莲直接推开木栅栏闯进了院子,把沈穗一块儿拽进来摔在了地上。
“偷鸡的烂货!”冯香莲叉着腰,指着他的脸继续骂道:“给我把鸡交出来!”
陆芦这才回过了神,看着她一脸茫然道:“什么鸡?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说着看向被冯香莲摔在地上的沈穗,连忙扶她起来:“怎么样?没事吧?”
沈穗在他的搀扶下站起来,轻轻摇了摇头。
“装什么装!”冯香莲冷哼了声,眼睛瞪着他道:“你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死丫头把鸡偷出来都给你了吧。”
沈穗捂着被揪疼的耳朵,皱着眉否认:“我没有、没有偷……”
“死丫头还敢在这儿嘴硬!”冯香莲扬起手来又要打她:“我打死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陆芦见状,急忙把人护在身后,拦住作势要打的冯香莲道:“穗姐儿没有偷鸡给我,她没有偷,我也没有拿,你的鸡被偷了跟我和她都没关系。”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话张嘴就能说,谁知道是真是假。”冯香莲看着他冷笑道:“她没偷鸡给你,她那鸡蛋饼哪儿来的?你菩萨心肠白送给她的?说出去谁信?”
被这么多人看着,陆芦抿了抿唇,勉强镇定道:“你说穗姐儿偷了鸡给我,那你怎么证明是她偷的?又怎么证明她偷给了我?”
说着,陆芦又用同样的话回她,“话张嘴就能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泼脏水。”
他头一回碰到这样的场面,也头一回说出这种争辩的话,说话时声音仍在微微发颤,好不容易才让自己镇定下来,手心里直冒冷汗。
“我给你泼脏水?”冯香莲轻呵了一声,甩开袖子道:“等我找出来,看你还怎么死鸭子嘴硬!”
冯香莲说完,推了一把挡在前面的陆芦,越过他便要去院子西边的草棚里翻找。
她就不信了,陆芦一天还能把四只鸡都给吃了,就算藏了起来,也总不会一点儿痕迹都没有,上回在水塘边害她被村里的人看了笑话,看他这次还怎么狡辩。
因着冯香莲的叫骂声,村子里又赶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都挤在院外没进去,只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瞧。
人群外,榆哥儿踮着脚远远看了一眼,又环视了遍四周,见江家的人一个都没在,连忙抱着怀里的木盆转身去找人。
和他一起洗衣裳的年轻夫郎见他扭头要走,喊住他道:“榆哥儿,你这就走了?”
榆哥儿面不改色地嗯了声,没跟他多说,只道:“家里还要磨豆腐,我先回去忙了。”
那年轻夫郎没再问他,继续留在原地看着热闹。
刚走到离江家不远的树林,榆哥儿便在林子的入口碰见了急急忙忙赶来的林春兰和杜青荷,连忙将方才看到的事都跟她们说了一遍。
“我都听人说了。”林春兰走得太急,说话仍喘着粗气,缓了口气道:“我已经让槐哥儿去找他陈大伯和他爹了,我和青荷先过去看看。”
榆哥儿点点头,应了声好,道:“你们先去,我去找梁平和二弟来。”
草屋的院子里,冯香莲还没走到草棚前,便被慌忙赶来的林春兰出声喝住。
“干什么呢,光天白日之下就抢到人家里去了。”林春兰大喝一声,拨开人群挤到前面道:“真是热闹,头一回见到都分了家,还欺负到晚辈头上的。”
冯香莲闻声停下脚来,扭头朝林春兰的方向看过去,陆芦也循着说话声看向院子门口。
他刚被推了一把,险些没有站稳,还好被身旁的沈穗扶了一下。
见来的人是林春兰,冯香莲抬着下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隔壁江家的。”
“沈家的事跟你们江家什么关系?少在这里多管闲事。”冯香莲挑着眉看她,理直气壮道:“再分了家我也是沈应他娘,就算是沈应的夫郎,我打他骂他也都是使得的。”
林春兰听了这话,迈开腿便要进院子里去,被身旁的杜青荷拉了下衣角。
杜青荷在她耳旁低声道:“阿娘先别急,等陈大伯来了再去,别到时候有理成了没理,反过来说我们人多欺负她。”
听冯香莲说到打骂,沈穗顿时神色一慌,怕她真的要打陆芦。
她连忙去抓冯香莲的手臂,不断重复着先前的话:“我没有偷鸡给嫂夫郎,阿娘你信我,我真的没有,你不要打嫂夫郎。”
林春兰被杜青荷拉住,没迈进去,只站在院子门口道:“谁不知道你沈家这几天都在炖鸡吃,说不定是你自个儿吃了,还跑到这儿来污蔑人。”
“你放屁!”冯香莲甩开抓她手臂的沈穗,梗着脖子竖起手指,朝着看热闹的众人赌誓道:“我要真是自个儿吃了,便叫我口舌生疮,脚底流脓,不得好死!”
见她赌誓说得这般狠,不像有假,看热闹的众人又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看来这沈家的鸡是真被偷了,也不知道是被谁偷的,该不会真是穗姐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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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姐儿胆子那么小,这事儿一看就不是她做的,她就在冯香莲的眼皮子底下,哪儿有胆做这种事。”
“没准儿是受人教唆的,说起来,要不是冯香莲不肯掏钱办喜宴,沈应也不会分家搬到山下这间破草屋来,他能咽得下这口气?”
“这话可不好说,我看这事还是找里正吧。”
“也是,还得找陈大伯来,到时候究竟是谁偷了鸡,立马见分晓。”
“找里正就找里正,找谁我都说得过去!”冯香莲听着院子外头的议论声,斜着瞥了一眼陆芦,意有所指道:“说不准早被有的人杀来吃了,这山里这么大,埋哪儿了都没人知道。”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林春兰接过话冷冷道:“睁眼说瞎话,小心嘴里生毒疮!”
“谁生毒疮还不一定。”冯香莲作势又要去草棚里翻找,边撸着袖子边道:“反正今个儿谁偷了我的鸡谁就不得好死!”
笼子里的鸡鸭刚喂过秕谷,早上陆芦才捡了两个蛋,这会儿听见外面的动静,正在窝里咯咯叫着。
见冯香莲一头钻进草棚里,伸手便要打开鸡笼,陆芦连忙上前拦着她道:“这是我家养的,你要干什么。”
“呵,我要干什么。”冯香莲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瞅准了角落里那只最肥的母鸡,说道:“你偷吃了我的鸡,我便捉你的鸡来赔!”
她说着,将拦在鸡笼前的陆芦又一次用力推开,“让开!”
陆芦往后退避不及,脚底一个踉跄,被冯香莲一把推倒在地。
院子门口的林春兰和杜青荷见状,知道冯香莲这是真要动手,等不到里正赶来,径直推开木栅栏便去阻拦。
笼子里的鸡鸭受到惊吓,扑打着翅膀,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在冯香莲打开笼子后,纷纷四处逃窜。
冯香莲捉了两只鸡想走,林春兰上前拦住她,从她手里把鸡抢了回来,两人因此扭打在一块儿。
杜青荷去旁边找了根棒槌,沈穗抓着冯香莲的手臂想让她松手,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陆芦从地上爬起来,试图上前将扭打的二人分开,可根本靠不上去,面前乱成了一团。
一时间,院子里鸡毛满天。
怀里做好的鞋子在刚才跌倒时不小心掉到了地上,陆芦见了它沾了灰,连忙弯腰捡起来。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冯香莲一脚踹开抓着她的沈穗,并抢过杜青荷手里的棒槌。
见棒槌即将挥到沈穗身上,陆芦捡完鞋子,急忙跑过去挡在她的前面。
眼看棒槌就要落下,陆芦下意识闭上了眼,便在这时,一道高大的阴影笼在了他的身前。
四周似是瞬间安静了下来,他愣了会儿,没听见动静,才缓了缓将眼睛睁开。
只见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正拦在他的头顶,抓住了差点落下来的棒槌,再往上是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此刻正定定看着他。
是沈应。
沈应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