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鹿是被眼皮上乱晃的光斑晃醒的。
意识像沉在粘稠的墨水里,费力地往上浮。
睁开眼,房间里一片昏暗的蓝灰色,只有窗帘缝隙里透进来几道闪烁跳跃的、廉价霓虹灯似的彩色光带,正不依不饶地在她眼皮上跳舞。
下午六点。
她盯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脑子里一片空茫的钝感,像塞满了浸水的棉花。
烦。
那光斑晃得她心烦意乱。
她像一截被强行拽出休眠状态的木头,僵硬地、慢吞吞地撑着坐起身。
没开灯的房间沉在傍晚的暗影里,家具的轮廓模糊不清,透着一种死气沉沉的冷清。
丽莎还没回来。
这个认知几乎是自动跳进她空白的脑海。
也对,丽莎晚上有份便利店收银的兼职。
她通常要到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带着一身关东煮和速溶咖啡混合的廉价味道。
森鹿就这么呆呆地坐着,像个被抽掉了发条的人偶。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车流声嗡嗡作响。
活脱脱一只被雷劈懵了的呆头鹅。
“咕——咕咕咕——”
一阵响亮又突兀的肠鸣,像沉闷的擂鼓,猝不及防地从她肚子里炸开。
这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点回音。
森鹿猛地一激灵,彻底被震醒了。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仿佛那里住进了一个愤怒抗议的怪兽。
饿。
一种极其原始、极其迫切的饥饿感瞬间席卷了她,冲垮了那点刚睡醒的茫然。
胃袋像是被彻底掏空又狠狠揉搓过,发出尖锐的、不容忽视的抗议。
紧接着,像是被这饥饿感触发了某个开关,今天上午和下午发生的一切——
父亲那通淬毒的咆哮电话,走廊尽头冰冷的墙壁,陈梵野那双穿透性的、带着审视的冰蓝色眼睛——
像一场失控的灾难片,轰然在她脑海里回放。
“啊——!”
一声短促又崩溃的低叫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挤出来。
森鹿猛地抬手,十指深深插进自己乱糟糟的长发里,发狠似的揉搓拉扯,仿佛想把这堆混乱的记忆连同头皮一起扯下来。
脚趾抠地!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羞耻、尴尬和荒谬的燥热感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简直想立刻原地刨个三室一厅钻进去,或者干脆一头创死在这张不算柔软的床垫上算了!
和这一世的“家人”彻底撕破脸决裂已经够抓马了,
居然还顶着那副哭得稀里哗啦的鬼样子,撞上那个行走的八卦中心、金光闪闪的麻烦源陈梵野?!
丢人!太丢人了!
她像个鸵鸟似的,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因为无声的哀嚎和羞愤微微颤抖。
过了好几秒,那股想自毁的冲动才像潮水般慢慢退去,留下湿漉漉、冷冰冰的现实沙滩。
创死自己?
痛快是痛快了,但创完呢?
肚子还在咕咕叫,像个永不疲倦的闹钟,冷酷地提醒着她最基本的需求:
得活下去。
活下去需要钱。
很多很多钱。
但是,钱从哪里来?
那个金光闪闪、又深不可测的名字。
像黑暗中唯一闪烁的、带着剧毒诱惑的信号灯,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陈梵野。
绕不开,躲不掉。
森鹿猛地抬起头,乱发糊在脸上。
眼神却从刚才的羞愤崩溃里,一点点沉淀出一种近乎凶狠的清醒。
没办法。
她用力搓了搓自己僵硬麻木的脸颊,指腹能感觉到眼下皮肤的紧绷和干燥。
屈辱?尊严?
在饿肚子和天价学费面前,这些东西轻飘飘得像一张废纸。
没有钱最痛苦。
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无论在地球还是蓝星,都适用。
既然选了这条路,那就干到底!
她掀开被子,双脚摸索着找到拖鞋。
冰凉的塑料底触到同样冰凉的地板,让她打了个激灵,脑子似乎更清醒了点。
她摸索着墙壁,像盲人探路,蹭到窗边,“唰啦”一声,有些粗暴地扯开了厚重的窗帘。
窗外,迦约市的黄昏正上演着它浮华喧嚣的戏码。
霓虹闪烁,车灯如流。
那光瞬间涌入,刺得她下意识眯紧了眼睛,生理性的泪水差点涌出来。
她没停顿,转身又摸索着,“啪嗒”一声,按亮了房间顶上的白炽灯开关。
光线如同实质的瀑布,瞬间倾泻而下,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强烈的白光毫无遮拦地刺入瞳孔,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得她眼前一片发白,金星乱冒。
她忍不住“嘶”了一声,猛地抬手捂住眼睛,好一会儿才敢慢慢松开。
适应了这过分“坦诚”的光线后,房间里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也驱散了最后一丝残留的昏沉和逃避的阴影。
目标明确。
她几步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那台陪伴了她几年的笔记本电脑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个沉默的战友。
她掀开盖子,按下电源键。
屏幕亮起,幽幽的光映在她还有些浮肿、却已褪去所有迷茫的脸上。
没有犹豫。
她点开新建文档的图标。
光标在空白的文档顶端闪烁,像在等待指令。
森鹿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停顿了一秒。
然后,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认真,她敲下了几个清晰、冰冷、目的性极强的黑体字:
《陈梵野调查报告》
是的,她是个典型的J人。
没有计划,没有条理,没有明确的步骤和预期,那种感觉会让她像被扔进真空一样抓狂窒息。
尤其是在面对陈梵野这种级别的、充满未知和危险的“目标”时。
既然决定了要“干到底”,那就先从最基础的做起——
收集情报,分析目标,制定策略。
像一场必须周密部署的战役。
哪怕这场战役,从一开始就带着自我唾弃的味道。
但生存面前,姿态可以暂时放一放。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落在键盘上,开始敲打。
屏幕的光映着她专注而略显苍白的脸,那双不久前还盈满泪水和崩溃的眼睛。
但此刻那里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劲。
不过说到底,要怎么写呢?要怎么实施计划呢?
虽然经常听丽莎说,而且自己上午也浅浅的用当时有一些昏沉沉的大脑思考过一些。
但是毕竟还有很多地方不太知道,毕竟和他本人没怎么接触过。
到时候如果她让陈梵野烦躁了,或者他如果有很厉害的鉴别绿茶的能力,是那种超牛的建表哥怎么办嘞?
那不就直接凉凉了嘛?
所以说,到底怎么办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