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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4

作者:芝麻丧丧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引擎还没熄灭,空调出风口吹来的冷风带着皮革的味道,在车厢里缓慢地循环。


    手机在副驾的绒面储物格里震动起来,屏幕亮着,映出 “王新海” 三个字。裴衔伸出手,指尖还残留着方向盘的凉意,划过屏幕接听。


    “裴先生,” 电话那头传来温和的声音,背景里有纸张翻动的轻响,像是指尖划过牛皮纸档案袋,“您母亲的信托基金手续已经全部办妥,按照遗嘱规定,下个月十五号需要您来律所签个字,正式完成认领手续。”


    裴衔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出淡淡的白:“知道了。” 他的声音比预想中平静,像投入湖面却没激起涟漪的石子。


    “另外,基金的具体明细我整理成文件了,您看是我给您送过去,还是……” 王律师的话语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


    “不用。” 裴衔打断他,目光落在挡风玻璃上凝结的水雾上,用指腹随意地划了道弧线,“签字那天再说吧。” 他不想太早面对那些数字,那是母亲留在世间最后的密码,拆解得太早,就会失去某种隐秘的联系。


    挂了电话,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模糊的脸。他正要发动车子,手机又响了,震得储物格发出轻微的嗡鸣。这次是林舟。


    “祖宗,你可算接电话了!” 林舟的大嗓门透过听筒炸开,差点震破耳膜,“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国内有部电影要开拍,导演是张导!张至明那个张导!他听说你回国了,特地指明要你演男主角!”


    裴衔挑了挑眉,指尖在方向盘的真皮纹理上轻轻摩挲。张启明是业内出了名的严格,拍过三部票房口碑双丰收的电影,能被他点名,确实是意外之喜。


    但他现在实在没什么精力去应对演艺事业,喉结动了动,“我现在……”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林舟的语气猝然加快,“亲,国外那次违约让你声誉受损,投资方提起诉讼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多少家公司把你拉进黑名单。回国还能接到片约都算你血厚了,张至明的电影,合作还是邵影后,邵音英啊!人家是蝉联三届影后的人物,业内口碑好到没话说。多少人挤破头想进这个组,经纪公司把资料堆得能当枕头,现在机会送到你面前,你可不能拒绝了。”


    裴衔沉默了。


    “而且,” 林舟的声音软了些,带着点哄劝的意味,“剧本我看过了,男主角的人设跟你很像,那种外冷内热的劲儿,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邵影后那边也放话了,说看过你以前的作品,很期待和你合作。这可是个难得的曝光机会,瞎猫碰上死耗子,你好好想想。”


    裴衔深吸一口气,车窗外的烧烤摊飘来更浓郁的香气,有种踏实的烟火气。他发动车子,引擎发出平稳的低鸣,“好,我接了。”


    不顺的事情太多,都说人忙起来能暂时忘掉很多烦心事,这并非不是个好选择。


    挂了林舟的电话,裴衔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卸下了肩头无形的担子。他打了转向灯,汇入早高峰的车流。


    刚驶出没多远,手机又响了,屏幕上跳动着一串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本地。


    短短一个小时不到已经是第三通电话了,裴衔额角一抽。


    “喂,是裴衔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带着点试探,尾音微微上扬。


    裴衔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太久没听到,一时间脑海中竟然浮现不出那人的脸“是我。”


    “我是赵尚亭。”


    “知道。”


    “我还怕你把我忘了。” 赵尚亭的声音更兴奋了,“听说你回国了?什么时候的事啊?都不跟兄弟说一声,太不够意思了。”


    “刚回来没多久。” 裴衔避开了具体的日期,“还没来得及联系大家。”


    “那正好,我现在就在你家附近的‘老地方’酒吧,你过来坐坐?” 赵尚亭热情地邀请道,背景里传来玻璃杯碰撞的脆响,“就我一个人,正好聊聊,我还知道不少圈内的新鲜事呢。”


    裴衔看了看时间,十点刚过。他确实需要找个人聊聊,驱散回国后的陌生感。“行,我这就过去。”


    裴衔不善于作多余的交际,兴许是天生的性子让他总是认为只有平等地位的人才值得他付出时间去交谈,这个原则一直贯彻始终,直至裴启喧这个意外出现。裴启喧完全没有任何强势的性子,温柔得像谁都能欺负他,这种任人欺负的老好人裴衔瞧都不会瞧上一样,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性子柔柔和和的老好人比那个只会冷着脸,一身矜傲的裴司珩要有人情味。


    可能是生活在一个环境久了,突然出现一个变数,裴衔就会觉得很奇怪,忍不住想要去接近。在冬日里冻久的人,第一次触碰到暖阳就会忍不住再去接近。


    他喜欢的是裴启喧这个人,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在。所以在大学社团里第一次见到赵尚亭时,他就被那张和裴启喧有几分相似的皮囊吸引。


    感情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就算知道这个人不是他,但是身体仍不能受控,裴衔就这么默默护着赵尚亭在圈子里,还真就硬捧给他捧出了一个二线的地位。


    “老地方” 是他们以前常去的一家清吧,藏在老巷子里,门口挂着盏复古的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木质招牌上的 “旧时光” 三个字有些斑驳。裴衔推门进去时,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赵尚亭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朝他挥手,穿着件亮黄色的 T 恤,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显眼。


    “这边!” 赵尚亭站起身,圆圆的脸上堆着笑,“可算把你盼来了。”


    裴衔走过去坐下,鼻腔里涌入淡淡的雪松香气,是这家店特有的香氛。赵尚亭已经点好了他以前爱喝的威士忌,加了两块冰,在杯壁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刚回国就有这么好的资源,可以啊你。”


    赵尚亭笑着举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我可是听说了,张导的电影,男主角是你。”


    裴衔碰了碰他的杯子,冰凉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运气好而已。” 他知道圈内的规则,没有谁的成功是纯粹靠运气,但此刻他不想过多解释。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赵尚亭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眼角的余光警惕地扫了扫四周,像是在说什么机密,“说真的,你跟裴启暄怎么样了?这次回来,是不是打算把关系定下来啊?”


    裴衔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杯中的冰块轻轻撞击着杯壁。他没想到赵尚亭会突然提起裴启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微微发麻。他随即若无其事地喝了口酒,威士忌的辛辣在喉咙里蔓延开,“什么怎么样,就那样呗。”


    “别跟我打马虎眼。” 赵尚亭显然不信,撇了撇嘴,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子,“谁不知道你对他上心啊?以前在剧组,他随口说句想吃城东的生煎包,你结束后大半夜开车去买,回来的时候包子都凉了,还傻呵呵地笑。”


    裴衔拿起酒瓶给赵尚亭倒满,透明的酒液在杯口形成小小的漩涡,“喝酒喝酒。” 他刻意避开赵尚亭的目光,“别说这些了,说说你最近怎么样,手里有什么好项目。”


    赵尚亭看出他不想多说,也识趣地转移了话题,毕竟在圈内混,察言观色是必备的技能。“我啊,还那样,瞎忙。” 他喝了口酒,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最近接触的剧本,哪个导演风格变了,哪个演员耍大牌,说得眉飞色舞。


    裴衔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气氛渐渐热络起来。酒吧里人不多,舒缓的爵士乐在空气中流淌,角落里的情侣低声说着话,一切都显得慵懒而惬意。


    聊着聊着,赵尚亭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胖乎乎的手挡在嘴边,像是要泄露什么天大的秘密。“对了,跟你说个大新闻,你这三个月在国外,肯定不知道。”


    裴衔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什么新闻?能让你这么神神秘秘的。”


    “邵影后,邵音英,” 赵尚亭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是用气声说的,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最近传绯闻了,而且对象还不一般。”


    裴衔心里咯噔一下,他不动声色地问,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哦?跟谁啊?”


    “何止不一般啊,简直是重量级的。” 赵尚亭卖了个关子,喝了口酒才继续说,“裴司珩。”


    他吐出这三个字,像扔下一颗炸弹,眼睛紧紧盯着裴衔的反应,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表情。


    “哐当” 一声,裴衔手里的酒杯没拿稳,酒液溅在浅色的裤子上,留下深色的痕迹,像朵突然绽放的墨花。他却像没察觉一样,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同时振翅。


    裴司珩和邵音英?


    开什么狗屁玩笑?


    那个总是板着脸,说话冷得像冰块成精的人和那个站在聚光灯下,优雅从容的影后,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有交集?


    赵尚亭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酒杯差点脱手,“你怎么了?没事吧?” 他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快擦擦,别把裤子弄脏了。”


    裴衔回过神,接过纸巾胡乱地擦着裤子上的酒渍,连带着纸巾也皱成一团。“没事,手滑了。”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喉咙里卡了沙。


    “你不知道,这事儿在圈内都传疯了。” 赵尚亭见他没什么大碍,又开始兴致勃勃地说起来,“有人拍到裴总深夜出入邵影后的公寓,还不止一次呢。还有周末被狗仔拍到三四次两人一起先后进出一所小区,你说这能是普通关系吗?”


    裴衔灌了一大口威士忌,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翻涌的情绪。


    裴司珩这样的人也会喜欢人吗?


    还是说他可以对所有人都有好脸色,唯独对裴衔,对亲弟弟可以冷眼相待。


    “而且啊,” 赵尚亭还在喋喋不休,“听说邵影后接下张导的电影,也是裴总在背后牵的线呢。你说巧不巧,你刚回国就拿到这个资源,说不定……”


    裴衔猛地放下酒杯,打断了赵尚亭的话,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我还有事,先走了。”


    赵尚亭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离开,“这就走了?不再坐会儿?”


    “嗯,有点急事。” 裴衔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胡乱地穿上,“下次再聚。”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酒吧,推开门,风吹在脸上,带着巷子里桂花树的甜香,却让他更加清醒地意识到心里的混乱。


    原来,他不在国内的这三个月,发生了这么多事。


    那个总是冷冰冰的大哥,那个他一直厌恶的大哥裴司珩——


    裴衔坐进车里,发动引擎,却没立刻开车。


    他不敢深想,只能任由那些复杂的情绪在心里翻涌,像涨潮时的海水,一波接一波,拍打着理智的堤岸。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酒吧里的灯光暧昧而迷离,透过车窗映在裴衔的脸上,明明灭灭,像他此刻混乱的心绪。车载音响里的老歌还在继续唱着,只是他已经听不清歌词,耳朵里只有自己杂乱的心跳声,和那句挥之不去的 “你说这能是普通关系吗?”


    他应该高兴的,裴司珩指不定结婚后就管不上他了呢?


    裴衔趴在方向盘上,深呼吸了许久,才扯着嘴角露出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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