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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2

作者:芝麻丧丧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黑色宾利停在“云顶阁”门口时,霓虹正漫过雕花门楣。裴衔推开车门,晚风卷着餐厅里飘出的香槟味扑过来,甜得发腻。


    “小衔,这边。”裴启暄站在玄关等他,米白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看见裴衔,眼里立刻漾开笑意,像把揉碎的星光。


    他身边挽着他手臂的苏晚穿着藕粉色礼服,裙摆上的碎钻随着动作闪闪烁烁,看见裴衔,优雅地颔首:“等你好久了,快进来吧。”


    “订了靠窗的位置,能看见护城河的夜景。”裴启暄自然地揽过裴衔的肩膀,指尖擦过他的风衣面料,带着点温热的触感,“你以前总说想在这儿看灯船。”


    裴衔的脚步顿了顿。他确实说过,是三年前在国外拍夜戏时,对着视频里的裴启暄抱怨“国外的夜景哪有家里的好看”,当时随口提了句“云顶阁的靠窗位能看见灯船”,没想到被记到现在。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酸意混着暖意漫上来,缠得人发慌。


    靠窗的位置视野极好,护城河上的灯船正缓缓驶过,灯笼的光映在水里,碎成一片晃动的金红。


    侍者递上菜单时,裴启暄直接接过,没看就报出一串菜名:“松鼠鳜鱼要带鳞炸,多放番茄酱、龙井虾仁别放葱,小衔对葱过敏、再来份蟹粉豆腐,要嫩点的……”


    苏晚托着腮笑:“启暄对你的喜好记得真清楚,连葱过敏这种小事都知道。”


    “从小一起长大的,哪能不清楚。”裴启暄合上菜单,转头看向裴衔时,眼里的笑意更深了,“看看还想吃什么?”


    裴衔没看菜单,指尖在玻璃杯壁上划着圈:“没了。”声音有点闷,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


    开胃菜上来时,苏晚拿起公筷,夹了块醉蟹放在裴启暄碟子里:“尝尝这个,他们家的醉蟹很出名,用的是太湖的大闸蟹。”她的指尖擦过裴启暄的手背,动作亲昵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裴启暄笑着道谢,把蟹肉剔出来,又夹了块鱼腹上的嫩肉给苏晚:“你爱吃的,刺少。”


    两人一来一往,默契得像幅精心绘制的工笔画。裴衔坐在对面,看着他们分享同一杯香槟,看着苏晚替裴启暄拂去肩头的绒毛,看着裴启暄低头听苏晚说话时眼里的温柔——那些都是他曾经独享的温柔,现在却成了别人的风景。


    “小衔,怎么不吃?”裴启暄终于注意到他没动筷子,夹了块虾仁放进他碟子里,“不合胃口?”


    “没有。”裴衔拿起筷子,虾仁的鲜嫩在舌尖散开,却尝不出什么滋味。他看着碟子里那块虾仁,突然觉得像个笑话——自己就像这碟子里的菜,明明是主位,却成了多余的点缀。


    “对了,订婚宴的流程差不多定了。”苏晚抿了口香槟,语气轻快,“到时候会有个环节,需要你上台送祝福呢。启暄说你嘴甜,肯定能说得大家都高兴。”


    上台送祝福?看着他们站在一起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裴衔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木筷抵着掌心,传来轻微的疼。“再说吧,可能那天要赶戏。”他找了个蹩脚的借口,连自己都觉得敷衍。


    “这样啊。”裴启暄的声音依旧带着往年熟悉的温和,语气颇有些遗憾但旋即消散:“那也没办法,长大了有工作了,工作重要。”


    裴衔拿起酒杯猛灌了一口红酒。酒液滑过喉咙,带着点涩味,烧得食道发麻。他看着裴启暄,突然觉得很累。这场名为“亲情”的戏,他演不下去了。


    “我去趟洗手间。”他站起身,没等两人回应就径直走开。走廊里的水晶灯亮得晃眼,照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像面镜子,映出他眼底的狼狈。


    站在洗手间的隔间里,裴衔掏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置顶裴启暄下午发来的消息。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最终还是锁了屏。


    等心态平和后,他才离开洗手间。


    回到座位时,菜已经上齐了。裴启暄正给苏晚剥螃蟹,蟹黄被仔细地剔出来,放在小巧的瓷碟里,淋上醋汁,动作熟练得让人心惊。


    小时候他总嫌剥螃蟹麻烦,裴启暄就学着给他剥,练了整整一个秋天,才剥得又快又干净。


    “尝尝这个蟹黄。”裴启暄把瓷碟推到苏晚面前,语气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苏晚笑着尝了一口,眼角的细纹都透着甜蜜。


    “……”吃进口的味道味同嚼蜡,裴衔拿起外套:“我有点不舒服,先走了。”


    “怎么了?”裴启暄夹菜的手一滞,起身想拦他,“是不是酒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裴衔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林舟在楼下等我。你们慢用,订婚宴我会准时到的。”


    他转身就走,脚步很快,像是在逃离什么。身后传来苏晚的声音,带着点刻意压低的关切:“他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事,小孩子脾气,过会儿就好了。”裴启暄的声音带着点无奈,像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幼童。


    裴衔没回头,走出餐厅时,晚风灌进领口,带着点凉意。林舟的车就停在路边,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声音哑得厉害:“去‘迷迭’。”


    “迷迭”是京市最有名的酒吧,灯光昏暗,音乐嘈杂,适合买醉。


    裴衔坐在吧台前,一杯接一杯地灌着威士忌,冰块在玻璃杯里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像在敲打着什么易碎的东西。


    “您还好吗?”酒保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裴衔没说话,只是把空杯子推过去。他想起十四岁那年,自己因为打了人在祠堂被裴司珩罚站,裴启暄偷偷翻墙进来,塞给他一个热乎乎的肉包,说“小衔不哭,二哥陪着你”。


    那些温柔,那些呵护,那些承诺,难道都是假的吗?


    不知喝了多久,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裴衔眯着眼睛接起,是老宅的管家:“三少爷,老先生让您明早回老宅一趟,说……说想让您给夫人上柱香。”


    裴衔的动作顿了顿。他母亲的忌日快到了,每年这个时候,裴父都会让他回老宅祭拜。以前都是他跟裴司珩去,但因为单方面讨厌裴司珩,时常两人都是错开时间去看望母亲。


    “知道了。”他挂了电话,把最后一杯酒灌进嘴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趴在吧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大理石台面,突然觉得很茫然。


    回公寓吗?他在城东买了套公寓,离老宅很远,来回要两个小时。明天一早还要赶回来,太折腾了。


    “去老宅。”他对林舟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酒意:“之后你就先回去吧,等我给你打电话。”


    车子驶离酒吧时,街上的霓虹已经稀疏了。裴衔靠在后座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眼皮越来越沉。


    “到了。”林舟的声音把他叫醒。裴衔睁开眼,发现车子已经驶进了老宅的停车场。车载闹钟刚敲过十点,按照往年的规矩,这个时间停车场的自动门早就该落锁了——是裴司珩定的规矩,说“老宅要讲规矩,不能半夜还吵吵嚷嚷”。


    裴衔一时间有点呆滞,他本以为他们两个人会被关在外头,眯愣道:“你,怎么开进来了?”


    林舟一时也有点愣,他扭头道:“不能开进来吗?”


    “不是。”因为酒醉太阳穴一阵生疼,裴衔蹙着眉掐了掐鼻骨:“算了,我在这下车。你走吧。”


    私人车库的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亮起时,裴衔正低头解领带。


    他径直走向电梯。指纹识别器发出“嘀”的轻响时,身后传来车门开关的声音。裴司珩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上来,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裴衔不知道为什么总能辨别出裴司珩的脚步声,连裴启暄他都没有这么敏感。


    “老宅的规矩,晚上十点后禁止外来车辆入内。”裴衔扯了扯嘴角,看着数字从“3”跳到“1”,“大哥倒是越来越懂变通了。”


    电梯镜面映出裴司珩的身影,他刚脱下西装外套,白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处一道浅疤,裴衔的目光在那道疤上顿了顿,又迅速移开。


    “爸让你明天早点去看看妈。”裴司珩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裴衔没动。电梯门打开时,走廊里的壁灯亮着暖黄的光,照在地毯上绣着杜鹃花的图案上。


    他看着裴司珩走向书房的背影,突然开口:“大哥,你说人的心,是不是都长偏的?”


    他们几个小时前在机场的剑拔弩张好像在此时暂时消停了,多年来兄弟间的水火不容在此刻好像也有了喘息的余地。


    裴司珩的脚步顿住。走廊的风从窗缝钻进来,衬衫紧贴着他的身体,露出腰线紧实的弧度。那双时刻蕴藏着凛冽的眼好像在瞬间出现了一丝松懈,朝他淡淡一瞥:“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裴衔笑了笑,眯着眼将裴司珩从头发丝到脚都扫了遍,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就是突然觉得,有些人哪怕占尽了道理,也未必能得偿所愿。比如……守规矩的人,往往不如会钻空子的人讨喜。”


    他推开门,没再看裴司珩的反应。房间里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书桌上摊着本翻旧的《小王子》,夹着的书签是片干枯的银杏叶,是裴司珩当年随手给他摘的。


    裴衔轻蹙眉,合上书连同那片银杏叶一起夹进书页里,放置到了书柜上。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摆件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他看着楼下禁闭的停车场大门,突然觉得,有些规矩,或许并不是那么不可打破。


    就像有些人,看似离得很远,其实一直都在。


    比如他和裴启暄。


    比如裴司珩和他的“规矩”。


    裴衔垂着眼,兀然嗤笑出声。


    他的大哥这辈子大概只能和规矩过一辈子了。这种古板的人要是能被人喜欢那才有鬼了。


    要是裴司珩能结婚,别说去他婚礼上致辞,让他当伴娘他都不会说半个“不”字。


    他转身走进浴室,打开淋浴喷头,冰冷的水瞬间浇透了全身。镜子很快蒙上了雾气,他伸手抹了把,镜中的人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眼神里带着股连自己都陌生的狠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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