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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1

作者:芝麻丧丧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洛杉矶的摄影棚还弥漫着硝烟的余味。最后一场爆破戏的特效粉尘尚未落尽,全部镜头在一扫而过后,最终统一定格在了全剧组的中心。


    飞扬的灰土逐渐消散去,其中一抹颀长的身影逐渐现形。裴衔穿着一身沾满人造血浆的黑色风衣,眼尾因角色需要化的暗红还没卸干净,衬得那双本就昳丽的桃花眼多了几分野性的凌厉。


    “卡!完美!”导演举着扩音器喊停,脸上堆起满意的笑,“裴衔,这条过了!休整一下,我们准备收工。”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松快的议论声。这部投资上亿的国际大片拍了三个多月,裴衔作为唯一的亚洲主演,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扛下了所有高强度戏份,连挑剔的好莱坞团队都不得不佩服他的敬业。


    助理林舟快步走过来,递上温水和毛巾:“辛苦了,今晚庆功宴的场地已经订好了,制片方说……”


    话音被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截断。陌生的国内座机号,归属地显示京市。裴衔挑了挑眉,接起时声音还带着刚从戏里抽离的慵懒:“哪位?”


    听筒里传来老宅佣人的声音,恭敬又公式化:“三少爷,是我。二少定于本月十八日与苏家小姐订婚,裴老先生让您务必回老宅参加宴席。”


    “……”


    裴衔捏着手机的手指顿了顿,脸上的倦意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空白的错愕。他捏着手机的指节猛地收紧,他没说话,只听见自己平稳的呼吸声透过听筒,在喧闹的片场格外清晰。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很低,像压在冰面下的暗流,“再说一遍。”


    林舟也顿感不对,攥着毛巾的手一紧,轻声道:“怎么了?”


    “二少爷要和苏家小姐订婚了,十八号在老宅办订婚宴,让您务必回来参加。”老管家不紧不慢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和林舟的语气形成了反比:“裴老先生下意的,请柬已经寄出,请注意查收。”


    林舟就看着裴衔脸部肌肉轻微抽了抽,也没再说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他随手将手机抛给林舟。动作轻描淡写,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林舟慌忙接住。


    “庆功宴推了。”裴衔暗自咬牙,“后续所有行程全部取消,订最快回国的一班机。”


    林舟一愣:“可下周还有孟斯蒂电影节……”


    “再说。”裴衔打断他,脚步仍旧没停。


    走到门边时,他余光瞥到了放置的道具。那是为下一场戏准备的古董花瓶仿制品,价值不高,但易碎。周围的工作人员正忙着拆设备,没人注意到这位顶流影帝的异样。裴衔的目光在那排花瓶上扫过,下一秒,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抬手就将那一排花瓶扫到了地上。


    “哗啦——”


    清脆的碎裂声在嘈杂中并不起眼,却足够让林舟心头一紧。


    裴衔跟一头干完坏事就撒腿撂挑子跑的二哈,眨眼就没影了。


    林舟只得扭头一手抓着裴衔的包,一手抓着两部手机,口袋塞着一副蓝牙耳机手臂上挂着裴衔的外套,赔笑:“家事家事……这道具我们公司全额赔付,全额赔付哈。”


    裴衔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因为感受到被背叛,导致他现在压根没有半分理智可言。


    他裴衔的人生里,所有的光亮几乎都来自裴启暄。他以为这份光会永远为他亮着,却没想过,这束光会先转身,去照亮别人。


    七岁的他跟佣人赌气跑进后山,却在追逐一只羽毛鲜艳的鸟时失足滚下陡坡。


    山风很冷,林子里的树影张牙舞爪,他吓得只会哭,因为磕破脑袋,血糊了眼睛,根本看不清。


    当时他甚至以为就要死在那了,直到一个温热的背将他托起。那人的肩膀不算宽厚,却异常稳妥,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他趴在那人背上,迷迷糊糊地看着天边烧得通红的云彩,像极了被打翻的调色盘。


    “别哭了,我带你回家。”那人的声音很好听,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润,像山涧里的泉水。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人是刚被爸爸接回家的二哥,裴启暄。


    而那个本该是他依靠的大哥裴司珩,永远只有一张冷脸。会因为他考试不及格罚他抄书到深夜、会因为他跟同学打架把他关在祠堂里反省、会在他抱着裴启暄撒娇时,用那种审视的、冰冷的目光看着他,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废物。


    分明他们是亲兄弟,跌落山林里时他也喊的是裴司珩的名字。


    他从没想到过会是裴启暄救下他。


    那天后,裴衔由小时候的喜欢改为厌恶裴司珩。厌恶他的刻板,厌恶他的高高在上,更厌恶他看裴启暄时那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裴启暄身上的私生子烙印,是某种原罪。


    “裴衔!”林舟带着保镖匆匆赶来,一把将外盖在了裴衔头上:“你他妈乱跑什么?”


    他们这算未公开形成,但保不住裴衔太火,地下车库也有不少得到风声的‘私生粉’在守着。


    “我看你是真忘了前几个星期跟你说的被私生粉打破脑袋的那件事了。”林舟咬牙怒骂,不出所料出了楼道,地下车库至少藏了十几名蹲守已久的‘私生’。


    林舟压着裴衔的脑袋,在保镖的护送下两人上了保姆车。


    林舟直到车门关上,才靠着车座缓缓舒了一口气,旋即扭头看向旁边的人:“怎么了?又有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


    裴衔捂着脸,手肘抵着大腿,掩面一声不吭。


    “你可别给我耍什么小孩子性子,得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啊。”林舟打开手机查看机票信息,“说得轻松把后续活动全推掉,你知道你签了多少广告还有杂志拍摄吗?哦,后续还有三场电影发布会……妈的,这个违约金……”


    “违约金我出,马上回国。”裴衔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林舟见他这样,立刻买了两张机票,表情严肃:“啧,到底怎么了?裴老爷子——仙逝了?”


    “没有。”裴衔扯掉身上沾着血浆的风衣,随手扔到车后,“裴启暄要办订婚宴,他都敢办,我为什么不敢回?”


    林舟:“……就这事?”


    裴衔:“不然?”


    林舟重新点开了购票界面,试图取消,裴衔倒是眼疾手快一把躲过,随后向后一抛跟血浆风衣一起滞留在了保姆车后边。


    林舟:“……”


    该死的有钱人。


    裴衔倒是没在意林舟的心理活动,他暗自搓着指节,在心里默默念叨要回去,回家,去问问裴启暄,当年在那片火烧云下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十几个小时后,私人飞机降落在京市国际机场。


    晨光正透过舷窗漫进来,给他侧脸镀上层冷白的光晕。林舟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黑,刚想提醒句“裴总可能来接您”,就见裴衔已经起身。


    刚走出通道口,一个身影就映入了眼帘。


    男人站在不远处,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如松。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锐利,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是裴司珩。


    林舟手里拎着简单的行李跟在裴衔身后,尽管已经见过裴司珩不止一回,看到那张脸的瞬间,心中不免还是感慨万千。裴家基因还是太优越,三兄弟帅得各有各特色,但如果一定要对比,还是身为长子的裴司珩更夺目。


    “回来了。”裴司珩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清冽得不带温度,目光扫过裴衔身上那套明显是连夜穿来的高定西装,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托大哥的福,还活着。”裴衔语气听不出喜怒,指尖却在袖口里轻轻蜷了蜷,“裴总日理万机还能抽空来接我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弟弟,倒是让我受宠若惊。”


    这话里的刺藏得又细又密,林舟在一旁听得手心冒汗。谁都知道,裴家这两位少爷是天生的宿敌,一个是板正到刻板的家族继承人,一个是叛逆出圈的顶流影帝。一个视规矩如天条,一个把不羁当勋章。


    “片场的事,家里都知道了。”裴司珩没接他的话茬,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砸了道具,上千万的合约说推就推。裴衔,你倒是越来越能耐了。”


    “比起大哥,还差得远。”裴衔笑了笑,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毕竟您是能把家族利益算到骨子里的人,我这点小打小闹,哪敢在您面前称‘能耐’。”


    他这话戳得又准又狠。谁都知道裴司珩是裴老爷子手里最锋利的刀,为了裴氏集团的利益,手腕硬得能冻死人,去年为了吞下城西那块地,连沾亲带故的远房表舅都没放过。


    裴司珩的镜片反射出森白的光:“注意你的措辞。”


    “措辞?”裴衔往前凑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清冽的雪松味,那味道总让他想起老宅书房里常年不化的寒气,他垂着眼:“是觉得我说错了?还是觉得,我该捧着您说‘恭喜’?恭喜您又为裴家添了桩划算的买卖?”


    他抬眼看向裴司珩,目光直直射穿镜片,带着点洞悉一切的凉薄:“二哥订婚的事,您早知道了吧?苏家那块肥肉,啃着香吗?”


    裴司珩的指尖在身侧悄然收紧,沉声道:“裴启暄的婚事,是他自己的选择。”


    “自己的选择?”裴衔低笑出声,声音不大,却带着浓浓的讥讽,“是啊,选择一个能让他在裴家站稳脚跟的跳板,确实是‘自己的选择’。毕竟,有些人从骨子里就带着算计,连救命之恩都能当成往上爬的梯子,不是吗?”


    这话像是根针,精准地刺在两人之间那层讳莫如深的薄冰上。林舟脸色发白,想拉劝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裴司珩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你在胡闹什么。”裴司珩的声音冷了几分,“订婚宴是家族大事,别带私人情绪。”


    “私人情绪?”裴衔挑眉,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下裴司珩的领带夹,那枚铂金质地的夹子冰凉刺骨,“大哥说笑了,我哪有什么私人情绪。二哥能得偿所愿,我该替他高兴才是。只是可怜苏老先生,好心救了一条反咬自己的蛇。”


    他收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点寒意,语气却越发轻飘飘的:“不是谁都有福气,把救命恩人变成摇钱树。大哥以后还是少操点弟弟的心吧,短短几个月不见就人老珠黄,已经不见往日的风采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又轻又慢,像在玩味什么有趣的字眼,眼底却掠过一丝极快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当年在山林里背他出来的人,转头就对着另一个女人笑?直到要订婚了,才用这么一封轻飘飘的请柬通知他?


    不甘像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上心脏,越收越紧。


    林舟双眼瞪大,眼珠子险些从眼眶里掉出来。


    裴司珩面色一僵,最终只冷声道:“安分点,别给家里惹麻烦。”


    他太了解裴司珩了。这个大哥,永远把“裴家”、“责任”、“形象”挂在嘴边,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他讨厌裴启暄,大概就是因为裴启暄是个“私生子”,是裴家的污点,是他完美人生里的一个瑕疵。


    “放心。”裴衔转身,“我还没蠢到毁了自己二哥的订婚宴。毕竟,那可是他‘费尽心机’才攀来的高枝,我怎么舍得折。”


    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点懒懒散散的尾音:“我只是回来看看,这场戏,他打算怎么演到底。”


    林舟连忙跟上,经过裴司珩身边时,瞥见这位裴总正站在原地,镜片后的目光沉沉地落在裴衔的背影上,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底下不知藏着多少暗流。


    保镖们面面相觑,谁都看得出来,这位刚从国外回来的三少爷,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揣着一身的刺,而那根最尖的,就是对准了裴司珩。


    车子驶离机场时,裴衔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逝的街景。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裴启暄发来的消息:回来了?晚上一起吃饭?


    裴衔盯着那行字看了半晌,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最终只回了个“嗯”。


    他不会去闹订婚宴,也不会去拆穿什么。他只是想亲眼看看,裴启暄穿着礼服站在另一个女人身边时,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视线是落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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