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应该说些什么呢?
两张平静的面庞下,说不清的思绪在各自的心间反复翻涌搅动着。
毕竟是自己先到,也没理由把人就这么干晾在一旁,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他的前辈。
所以,对讨厌的后辈该怎样开头呢?
你好?
太官方。
好久不见?
显得多想他。
最近发展不错啊。
呵,马屁样,还嫌他广告接得不够多啊!
“你……试戏的?”
话语打破沉寂,尴尬随之蔓延。
云星辰觉得自己有点犯蠢。
这个点,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人,总不能是专程串门来找他茬的吧。
“对啊,没想到一会一起搭戏的人居然会是辰哥你,算是走运。”窗边飘来一声轻笑,羽璨的眼角弯得恰到好处,端着一脸人畜无害的欠揍模样,巴巴地问着,“你试的是谁啊?辰哥?”
辰哥?
面对这突如其来亲昵地试探,云星辰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瞧着那个吊儿郎当高高在上,嬉皮笑脸的布丁头,在脑海中默默翻了几个白眼:“陆枫。”
谁是你辰哥,以前不都连名带姓地叫着,现在一口一个哥,年轻几岁有什么好耀武扬威的。
云星辰只觉得心气实在不顺得紧,连带着语速加快,将手中的纸往羽璨怀里一塞,连个眼神都不愿施舍,机械地说:“你顺下余善的戏份。”
对于这种不把工作当工作的人他从不愿多费口舌。
羽璨被重重塞得一踉跄,他背过身去,抚平被捏得有些皱的纸页,左手附在被云星辰意外触及的衣角,仿佛能感受到那指尖尚存的余温。
他就那么木木地盯着纸页,任由着脑间的思绪在黑白字间里乱窜。
他这是……
生气了?
劲儿还不小,看来有在好好吃饭。
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生气就挑左眉,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怪……
羽璨的嘴角勾了勾。
怪可爱的。
试戏的内容与楚逸搞到手的那份一般无二,羽璨的记忆力一向好,在车上便记了九成,这会倒背如流说不上,顺背如流倒绰绰有余。
目光再次定格到最后一句话。
【请演员基于所给设定按自己对人物的理解自由发挥。】
“自由发挥么……”羽璨低声自语,眼角闪过一丝狡黠,随即又被纤长的睫毛掩藏。
高跟鞋的踢踏声由远及近,房门的把手再一次被转开,这回进来的除了于浪、副导还多了一位自来卷的女孩。
她戴着一副黑色框架眼镜,一脸睡眼惺忪,慢半拍的模样,不远不近地跟着于导,进门后随手挑了把最近的软凳,麻溜地坐下。
“咳,人齐了,你们磨合得如何?需要再顺一遍吗?”于浪坐在正中间的靠背椅上,声音少了刚才的烦躁,多了几分耐心。
戴黑框的自来卷打从进房间开始就一言不发,她不动声色地扫了扫杵在眼前的云星辰和羽璨。
一个豁的出去,看着泠魅,实则满心满眼都是向上爬的野心,这样鲜活漂亮的流量招牌谁会不爱?
至于另一个,实物将近190的身高,笑起来比他发在微博的自拍更加阳光可爱;不笑的时候,那立体的眉宇间又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傲慢,倒是有意想不到的反差。
李想很满意,虽然这里边也包含着她一点点小私心。
这两人站在一起,身形样貌各有千秋,偏生谁也没压过谁,反而生出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般配。
任是副导一男人都由衷地觉得他们配一脸。
“需……”
“不用顺了,直接来吧。”
?
云星辰刚张嘴吐了一个“需”字就被生生打断,剩下那个“要”字硬是强忍着不适咽了下去。
这人也太不专业了,纯粹来搅混水的吧,懂不懂得尊重对手演员啊!
宁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
毒!
“那就开始吧,两位。”
“action!”
怎,怎么就开始了?!自己与那半吊子词都没对过这怎么就开始了?他能行嘛?想到这云星辰真是头皮发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辛苦即将付诸东流。
绝对不允许失败。
不管了,硬着头皮上!
云星辰理了理衣袖,向前一小步,他不由庆幸自己今天穿了带跟的鞋,不至于完全仰视他。
【陆枫5年后的冬天在街角再一次见到了余善。】
云星辰看着羽璨,他的脸褪去了当初的生涩与腼腆,沾染了岁月的随性圆滑,他就那般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有种难以言说的落寞。
(场景:冬日暖阳最是难得,阳光就这么撒在陆枫身上,拉出长长的背影。)
可,隐隐有什么不对。
羽璨并没有按照剧情漫不经心地舔着手里那并不存在的冰淇淋,他正直直迎着云星辰的视线狠狠地撞了上去。
没有丝毫恍惚。
他的眼底藏着座不可撼动的冰山,连一角都不可窥见。
陌生的,冰冷的,无声地施压。
云星辰愣住了,这绝不是余善。
他?这是在演谁?!
“余善,解释或者你过来抱我。”羽璨揪了揪领口别着的银黑色回形针,他的下半张脸在笑,漏出左右两个酒窝,他朝云星辰挥了挥手,招呼离家撒欢的小狗回家般,亲切宠溺,不留情面,割裂至极。
云星辰莫名不敢看他的眼睛。
纵然被算计的是他。
“你清楚的,我的耐心,有限。”
云星辰挑了挑左眉,认命地按照剧情流程别过身去,只不过他并没有迈开腿作离去的动作,而是下意识伸出右手去摸口袋里的的烟盒。
可惜,口袋空空如也。
“你眼瞎,认错人了。”云星辰歪了歪头,他饶有趣味地看着羽璨的酒窝一点一点变浅直至消失。
就许你耍我?做梦。
“你在说笑?余善。”
“我是或不是那个人,很重要吗?”
“行,那就认识一下吧,当交个朋友。”一步两步三步,一步之遥的距离,一抹阴影罩下,他的影子完全将云星辰包裹在内,连带着他身后的影子。
他在逼他退?
可羽璨却并未再度逼近,他侧身坐在了旁边的软凳上,强势的威压减少,上位者变成了下位者,他自下而上地伸出了手,接着自顾自地说道:“陆枫,青枫浦上的枫。”
“你呢?”他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云星辰,看得人心里发慌。
“这是冬天,你的名字并不应景。”羽璨将露在外边的手往身后撤了撤,退了一步,他分明是站着的,毫不费力就可将羽璨的动作表情尽收眼底。
可,还是不对劲。
是他故意将自由发挥的主导权让出来的。
他在挖坑。
云星辰有些胸闷,他吐了口浊气,一脸戏虐:“等秋天吧,你要是有耐心,每一年秋分都来问我一遍,说不定哪年我心情好,就告诉你名字,嗯?”
“咔!”
叫停的声音不是来至于导,也不是来至副导,而是出至那位懒散的自然卷女孩。
可奇怪的是她在喊完后却没了下文,又自顾自地神游了起来。
“于导,我想试试……”云星辰话到嘴边才吐了一半又被羽璨生硬的咳嗽声打断,被迫咽进了肚子里。
“试得不错。”于浪瞄了羽璨一眼,极其自然地接过话茬,顺手将凉透的茶杯转了一圈,转头看向副导,“小朱,你觉得怎么样?说说。”
副导一下感觉自己的肩膀担了几斤重,他挠了挠头,看看云星辰,又看看羽璨,最后看向于浪缓缓道:“两位的现场化学反应很奇妙,自由发挥也松弛有度,默契十足,与之前试的几组相比,可一点都不像临时搭戏的模样,倒像是私下相处几年的老搭档,可据我了解两位的公司可是出了名的争锋相对,不知道二位在片场会不会受舆论影响,于导,你看?”
“公司那边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大家都见钱眼开,这合作共赢,两位的流量又有保证,在钱面前哪有什么你我之分?只要在剧播间不反复作妖就行。”
于浪看看眼前这两位,虽说站得规矩,可中间仿若有条三八线,偏生现下谁也不敢轻易在她摆脸色,难怪想想要看他俩对戏。
这般有意思的景象倒不失为一出好戏。
于浪敲了敲桌子,有意无意地强调了一下:“演我的剧,演员得深入了解对方,关系要是僵了,到时候入不了戏,你们是想砸了全组人的饭碗吗?”
“于导,我们这才刚见面,还,还不算熟悉,多接触就好。”云星辰皱了皱眉,他有种不好的预感,顺带瞟了一眼在旁边若无其事释放美丽微笑的男人。
“好的,于导,我们会多接触的。”羽璨一边应和着,一边微微点头,将近一米九的大个乖得像个学生,嘴上的兔牙又悄悄露了出来,“保证关系融洽。”
云星辰真当心他的牙着凉。
“没事,培养培养就行,有的是机会。”于浪看着角落处的一面镜子,镜面里默默映着一个人不安分的炸毛长发,“就这么定了,云星辰余善,羽璨陆枫,后续有事经纪人会通知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于导,这角色定得是不是有些快了?不再想想?”身旁的副导被这随意地定角速度惊呆,谁能想到找了三个月左右的两主演,一天就给定了,不愧是于导,好魄力!
“还行吧,我还嫌慢了呢。“于浪起身作势要走。
云星辰急忙上前,低声道:“于导,这跟开始讲的不一样吧,程哥应该说清楚了,多少有个说法。”
“小云,我只答应让你试戏,算卖他个面子,是你自己试了余善。”于浪侧过身,看了看后边一脸乖巧的羽璨,示意云星辰低下头,特意压低了声音,“真要说个理由,剧本里的陆枫比余善高足足半个头,这够了吧。”
该死的!
败在了身高上。
“我忙,先走。”
“于导慢走!”某人诡计得逞,得意卖乖地恭维着。
于浪的高跟鞋的触地声在走廊外渐行将远,自然卷女生也紧随其后离,这个房间只剩下朱副导,自己还有那个讨厌鬼。
“我很看好你的,你一定要相信于导的眼光,相信自己,你绝对是天选余善,加油。”副导一边做着打气的动作,一边倒退出了门。
可不适时的安慰,往往就像朝沾了火星的干草垛里扇风浇油。
云星辰感觉那星星点点的烟灰一下子变成了一簇簇火苗顺着他的脊背蔓延开来。
“特意抢角有意思吗?”
羽璨心头一紧,他看着眼底泛红的云星辰,默默移开了目光,故作轻松道:“你不适合这个角色,余善更好。”
“你知道我为这个角色准备多久吗?我付出了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和人脉,却换不来一次试这个角色的机会,你当我傻吗?”
“辰哥,干这行这么久,有些东西你明明比我更清楚,你还是只选择怪我呢。”
云星辰不吭声了,他就死死地瞪着羽璨,眼睑痣愈加艳红,泣血般。
羽璨感觉有什么东西“砰”地一下在心底碎成了渣。
又是这般纠葛的局面,怒不可遏的神情。
羽璨看着那双琥珀般剔透的眼睛微微失了神。
“事已至此,是我推动了局面发展,说什么都没用了对吧。”羽璨低头苦笑了一下,“好,那就是我处心积虑要抢角,谁让我们俩的公司是对家呢。”
“死对头,呵。”一股无名火自腹腔直窜头顶,云星辰一下头脑发白,一连串的话弹珠似地喷涌而出,“这么多年,羽少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你这样的人,应该一辈子都不知道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吧,一辈子顺风顺水,高高在上,被父亲死死保护着。”
“云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