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面了太多人,于浪有些乏了,她半眯着眼,丹蔻红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太阳穴。
“叩叩”两声简洁有力的敲门声响起。
“进……”于浪的声音不知觉拖得老长,尾音还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云星辰一推开门最先跃进视野的,便是几张软凳毫无章法地散在房间各处,桌上烟灰缸里还有未灭的烟头闪闪,以及桌角处贴着一个极其隐蔽的摄像头。
于浪的脸色并不好看,身旁的副导低声附语了几句。
“你就是云星辰?那个搞唱跳的?”
“试镜片段我看过了。”
“说说吧,为什么要试陆枫这个角色。”
出乎意料的,云星辰的样貌比在镜头里更有冲击性,毫无疑问的视觉中心,蛮不讲理地紧抓着人的目光,183的身高自上而下又为他增添了几分压迫感。
比起英俊,用漂亮形容他更好。
这张脸,过于出众,过于地乱人心神了。
天生就不会被埋没。
“于导,这个过于见外了吧。”云星辰朝于浪鞠了一躬,嘴角挂着一抹礼貌的淡笑,随手指了指桌角边的摄像头,“找这种不摆在明面上的摄像头,算是职业病了,我不太舒服可以撤掉吗?”
副导有些震惊,之前倒有人察觉但都没人这么直白坦荡地讲出来,他看了看于浪有些拿不定主意。
于浪的神色并未发生变化,随着手机屏幕的亮起,她才悠悠地说道:“撤吧。”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程哥应该与您私下说过了,这剧,咖比我大的看不上,限于题材坐地起价的剧组也不想用,挤破头想上新人虽比比皆是,可您选角都选了三个多月了,可见这些人多少少又少点意思……”
云星辰有一双很水灵的眼睛,不同于常见的黑瞳,他的眼瞳是茶褐色,窗边的阳光一衬,如同盛满了星屑,讲话的时候毛茸茸的睫毛扑闪,清纯可人,可偏生那微红的下眼睑上正巧落了颗红痣,为这双过分澄澈的大眼添了几分妖冶。
他专注说话的时候,眼睛很亮,勾子似的,一闪一闪,像只势在必得的小狐狸:“您知道我的,价格公道,能唱能跳还听话,最不差的就是热度与流量。”
“啊,你那个经纪人……”于浪端起了一旁的热茶吹了吹,“呵,真不愧是他带出来的人。”
“那你应该很清楚我们筹备的项目是什么,这个题材,对于偶像来说不是应该避之不及?况且你正当红在影圈边打磨几年再顺理成章地拿个主角,不是轻而易举?”
“因为,我想走捷径。”
“哦?那我这有什么捷径?”于浪放下茶杯,眯起眼细细打量着云星辰。
“拍您的剧就是最好捷径。”
“呵呵……”
于浪扶了扶镜框。
他的声音有些偏冷冽,胜在咬字清晰,台词应当不错。
可惜隐藏摄像被撤,想想没法直接看到他的表现。
“虽然程辛跟我打过招呼了,但该走的流程少不了,我也不是什么人都要,待会会来一个人,你们搭搭,看看戏怎么样。”于浪瞄了瞄手机,备注为想想爱心的聊天框已经半天没有动静,“我有事,出去一下,这是半纸剧本,你先到边上熟悉下,一会人到就开始试戏。”
随着“啪嗒”一声,房门被随手关上。
于导和副导都出去了。
云星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肩膀一下子松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拿过放在桌角的半纸剧本,细细研读。
【陆枫5年后的冬天在街角再一次见到了余善。
(陆枫心理活动:他看起来过得很好,比以前成熟了不少,白了,瘦了。)
此刻,余善正在漫不经心地舔着手里的冰淇淋,一回头撞上陆枫的视线。
(场景:冬日暖阳最是难得,阳光就这么撒在陆枫身上,拉出长长的背影。)
余善有些恍惚。
陆枫在柔声地唤着他,语气中却暗藏着几分不可置喙:“余善,解释或者你过来抱我,你清楚的,我耐心有限。”
余善眼神微冷,干脆别过身就走:“你认错人了。”
接下来请演员基于所给设定按自己对人物的理解自由发挥。】
“一段出乎意料的久别重逢……”云星辰不由摩挲着纸页喃喃。
试戏的内容并不算叫人头大,更何况程哥已经提前透了陆枫这个人物的性格底色。
云星辰十拿九稳。
而另一边,在车上,羽璨收到几条来自经纪人楚逸传来的语音轰炸,以及一份未命名的电子文档。
羽璨并不打算听楚逸的碎碎念,他随手点开文档,是份试戏的剧本,倒是令他有些意外。
他明明接到通知要现场给剧本现场试戏的。
而这楚逸平日里最烦投机取巧的人,怎么今天还特意使了些小手段搞来这份剧本?
“叮叮!叮叮!叮叮!”
“少爷,楚经济打来的,是接还是……”车司机的手机响得一声比一声急,催命符般,少爷明明就正在看手机听到这动静头却都不带抬,没事人似的,他实在拿不定主意。
“挂了,关机,专心开车。”
“好的,少爷。”车司机麻利地把自己手机一关,车内一下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羽璨左手撑着下巴,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高楼大厦、行人草木有些失神:“一场蓄谋已久的骗局么……”
“什么?少爷?您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车司机越发觉得少爷心思难测这没头没脑的来一句,咋接呀,这是嫌自己不会看眼色了?
“安静。”
“哎。”
车缓缓使到了试镜场地还未停稳,一团黑影一溜烟就窜到车窗边,楚逸今天还特意带了副墨镜,一整个故弄玄虚,神秘兮兮的样子刻意压着嗓子底下的怒音:“羽璨,你丫,你翅膀硬了,消息不回,电话不接,还连车叔的手机都关机,你诚心要气死我呀!!啊!!!”
羽璨神情自若,随手剥了颗果糖放在嘴里,又挥了挥手示意车叔换个位置停车。
今天这糖,水蜜桃味的,甜得发腻。
“哎哎,不闹了,不闹了,就这儿下,再换地咱就迟了。”楚逸死死扒住车门,急得嗷嗷直叫。
“少爷,要不听楚经纪一回,这试镜时间确实快到了。”
“车叔,就这停吧。”
“祖宗,祖宗,慢点,知道位置不,左拐第二间101,于导亲自把关,这回你争气点,我这可费了老鼻子劲儿了。”楚逸一路小跑才堪堪跟上羽璨,“这个于导拍东西一绝,只要你成功拿下陆枫这个角色,咱们转演员这条赛道可谓是旗开得胜。”
一拐弯,羽璨就看到了试镜的房间,他偏了偏头把蓝牙耳机从被头发遮住的耳朵上摘下,转手扶上门把便作势要推。
“等等!”羽璨比楚逸高一个头,这回在他的视角下,一个在大夏天裹成粽子,室内带墨镜的神经病正紧张兮兮地拽着自己低声念叨着:“不过,你,你记住,绝不能当,哦不,演下边那个,老爷子要知道这活是我帮你接的,可是会把我大卸八块的,出了事你自己担着啊。”
“有病。”
“啪嗒!”干脆利落的开门,顺腿一勾将那恼人的乌鸦隔在门外,羽璨刚想松口气,却毫无防备地撞上一个人的探寻的目光。
阳光洋洋洒洒地从五彩的玻璃窗外透进来,黄的,蓝的,粉的……缤纷地切割着那个人的脸,眼睛,鼻子,嘴唇,像是装在糖罐里斑斓果糖,又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特意为他编织的美梦。
果糖在口腔融化的滋味还未完全散去,舌尖上一股子蜜桃的余甜冲上脑子,令人头晕目眩。
此刻,羽璨脑子里“砰”地一声炸开了。
他今天还没有好好打理头发,新长出的黑色发根还未漂染,最近脸上皮肤也没咋管理,衣服也是随便一套……
完,完蛋了……
门从外边被人突兀推开,云星辰还未从剧本排演中抽离,身体仅凭本能猛地转头让他有些眩晕,眼前光斑交错朦胧,又慢慢清晰重叠成一个人的身影。
待会儿要对戏的人,竟然是他?!
原本就不大的房间因为那人徐徐前进的脚伐,变得狭小拥挤,就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云星辰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手上力道不自主地加深,在单薄的纸页上烙下了深深的指痕。
所幸,那人才刚走了几步就兀自停了下来,修长的腿随意地倚在窗边,大而黑的瞳仁迎着自己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自己。
像是无端的挑衅。
不过羽璨倒完全在状态外,他压根没料到自己已然加深了某人对自己的厌恶。
他只不过是有点心累,窘迫又无措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索性就什么也不说了。
此刻,房里只有他们两人,呼吸声交错,就这么直白地对视着。
羽璨的脑子里没由头地冒出了一段话。
【比拥抱更亲密的举动是亲吻。
那,比亲吻更暧昧的举动呢?
是对视。】
两个人的视线交汇,一寸一寸地肆意占取对方的视野,一点一点地读懂对方琢磨不透的小心思,意识在不断相融,可身体又毫不越界。
暧昧到极点。
克制到极点。
他试图读透对方眼底暗藏的汹涌,可好像是自己过于木讷不会揣度人心。
只是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他终究还是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