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不吃窝边草》 第1章 剧宣 “你觉得偶像是什么?” “他们天生就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还是一群只靠包装而存在于聚光灯之下的垃圾?” …… “云星辰!!看镜头,往下边来点,诶诶,给个正脸!正脸!” 主办方正在焦急地调试话筒,刺耳的回声穿过耳膜,闪光灯接二连三地亮起,记者们油腻的嘴巴一张一合,在眼前交错分离…… 云星辰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从容转身,那双含情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镜头,让人不由呼吸一窒。 “太美了,简直美神降临!” “左边!左边!云星辰看这边!” “右边!给个侧脸,垂眼好,状态好好!男神!” 云星辰不厌其烦地换着角度。 “好敬业!” “不愧是出道5年0绯闻0差评的天生偶像!” 天生,偶像么? 底下吵嚷嚷的,镜头争相拥簇着。 这种场面他早已司空见惯。 云星辰向左歪了歪脑袋,不轻易漏出衬衫下遮盖的锁骨,随意又恰到好处地撩拨人心。 他真的很懂得怎么展示自己的好看,引诱着底下那些或黏腻潮湿,或尖锐刺痛,亦或是疯狂而炙热的目光透过镜头屏幕为他驻留。 纵然这些人背后的目的不纯粹。 但,又有谁在乎呢。 毕竟,是他主动选择了走上这条路。 自愿成为那展示柜中不可轻易触碰的易碎商品。 资本营销的风向琢磨不定,商品更新迭代,观众的心亦是瞬息万变。 真心最是廉价。 道理谁都懂。 但在这个圈子里,最残酷的是那些人他们口口声声说的爱你,是真的,仗着真心肆意诋毁谩骂也是真的…… “看,羽璨,是羽璨!” 不知道是谁大叫了一声,底下的机器齐刷刷地对准左方的进出口,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留恋。 头顶的聚关灯被明晃晃地移到了别处。 可爱的兔牙伴着上翘的嘴角露出,金色卷毛堆在额头,随着他的步伐一抖一抖,圆圆的眼睛纯良中又透着些许无辜。 他的步子跨得很大,几步就迈到了云星辰身边重新站定,聚光灯又重新打在了云星辰身上。 灯还是那盏灯,底下的人也并无不同,可一切随着羽璨的到来又都不一样了。 在经纪人的眼神示意下,羽璨开始友好地向镜头营业,比心,wink,嘟嘴……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既巩固了可爱讨喜的人设,又融化了不少记者的心,甚至引得现场不少记者垂直入坑。 “好可爱呀!羽璨看妈妈这儿!右边给个镜头。” “摆个pose,展示一下侧面手臂的肌肉线条,好嘞!” “好乖呀!真的好想生他。” 云星辰打从看见羽璨第一眼就腾地生出一股无名火。 从入场到现在,两人连一丝眼神的余光都不曾交汇。 烦人。 曾经那个与自己比肩的跟屁虫,如今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甚至在剧宣这天搞这么张扬的妆发,穿着无袖展示着手臂肌肉,这不摆明了是要狠压自己一头,保不齐明天热搜要怎么编排自己。 啧。 “咳咳,感谢大家今日百忙之中来参加《蔚蓝》正式开拍前的发布会,我是于浪,是该电视剧的制片人兼导演。” 底下嘈杂的声音变小了,镜头对准了于浪,她身量不高,一头干净利落的齐耳短发,无框眼镜反出的冷光为她平添几分犀利。 “这就是最近刚获得玉溪奖最佳导演的那个女导演?” “你个蠢、蠢蛋,叫你好好做功课,来这你以为就、就冲着那两个鲜肉流量,这部电影在准备初期能掀起这么大的浪花,靠、靠的可是于浪。” “这于浪,可是近十年来第一位获得玉溪奖的女导演,身份信息少得可怜,横空杀出来的,鬼知道她什么背景,使了什么手段,总不能单靠作品吧?” “这次《蔚蓝》的拍摄将会与海外的团队进行合作,首次采用周拍周播的形式,微博也会实时跟进观众反馈,我始终认为,不论是拍电影还是电视剧,艺术首先要与观众建立联系,我们是原创剧本,所以对于这次人物的剧情走向我们会充分听取大众的意见。” 于浪顿了顿,红色的高跟鞋尖微微右转,目光落到了退到一旁的云星辰和羽璨身上:“我们这次拍摄的题材关乎两个少年成长的纯爱故事,所以对于选角一事也颇为慎重,经过反复打磨剧本以及和编剧详细沟通后,我们启用了两位当红的偶像新人,大家掌声欢迎。” “欢迎主演云星辰和羽璨!” 台下掌声雷动,羽璨率先有了动作,他笑眼弯弯,边对着台下的镜头挥手边绕到了导演左侧,随后郑重向底下媒体鞠躬,纤长的睫毛忽闪,半露的兔牙无意识地微咬下唇,乖巧中透着诱人的甜香,像一块香香软软的草莓小蛋糕。 这一套丝滑小连招下来估计又捕获不少人的芳心, 做作。 云星辰怎能让他抢尽风头,透过镜头有些凌乱的碎发模糊了他多情的眉眼,侧面高耸且微微起伏的鼻节又恰到好处地为他平添了几分清冷,那嘴角略有似无的笑意引得人不住猜测他的情绪。 眼见现场过半的镜头被他吸引,云星辰见好就收,毕竟开拍前的剧宣可是头等大事,耽误不得太久。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他便迅速在羽璨右边间隔半臂站定,环顾四周致意,规规矩矩地鞠了个躬。 “据悉,在开拍前你们分别试镜的角色与现在即将饰演的角色完全相反,作为当红偶像出身,你真的能够正确恰当地理解共情剧本以及自己所饰演的角色吗,这里提问云星辰先生。” 提问的记者身体前倾,肥硕的肚腩伴着动作抖动,他迫不及待地等着云星辰回答,他的眼神那么炙热,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可眼底却充满轻佻和蔑视。 这是云星辰再熟悉不过的眼神。 这种人或者说他身后的媒体根本听不懂人话,他们只听到他想听的,说他想说的,他们尤其爱抓人话里头的小辫子,钟情于那些低劣的,熟套的,能够极速变现,抓人眼球的访谈。 来者不善。 “我饰演的角色名为余善。年年有余,善良仍在。在开拍前我确实试镜别的角色,但正是因为之前对于那个角色功课做得够足,所以在被定下饰演余善后,我能从多个视角更深刻地理解共情这个角色。” “而且我相信导演与编剧的眼光,她们既然有启用我一个新人的魄力,那我定会不负期待。” “那你先前换角的原因是什么,现在网上出现一些声音,说你与你的对手演员羽璨私下不和,你是否私自影响了导演选角的判断?提问云星辰先生。” “我与他,我们……”没由来的,云星辰眼神轻微躲开了一秒镜头。 羽璨明白,有人慌了。 “我们没有不合。” 两人间的距离毫无防备地陡然拉近,冰冷的触感从云星辰指腹游走,手一下被带到了半空。 意外的十指交扣,掌心相接,连那衣袖上淡淡的橙香都在似有若无地挑逗着鼻尖。 心跳的很快,隐隐有股窒息感,真的太没有边界感了。 “同为偶像,而且我们都还正当红,共同话题自然不少,关系亲密那还用讲啊?而且相信在随着拍摄一步步推进我们会更加亲密的,希望大家多多期待《蔚蓝》哦!” 羽璨笑着,边举着手,边将那漂亮的谎话从嘴巴里轻松吐出,完全不需要打草稿,再配上那张脸,当众反驳他人也不会让人心生反感。 “试镜又不是正式开拍,与换角更是两码事,角色只有适合与不适合,而我在试镜时比星辰更复合导演和编剧心目中陆枫形象,要怪也只能怪我太有魅力了不是?” 只见他双手一挥,两人原本紧扣着的双手便自然松开,从身侧垂落。 云星辰的右手有些发僵,他默默将手背到了身后。 羽璨接着吐了吐舌头,故作神气模样,这般趣态,采访的紧张氛围一下松快不少。 “从你个人的角度来看,陆枫这个角色的核心关键词是什么?这里提问羽璨先生。” 衣领的回形针被羽璨调话筒的动作牵引折出银光,他微微俯身,骨节分明的手指将话筒拿在手中,云星辰看不清他的神情。 “认同,痛苦,爱情。” ”更具体一点,应该是性别认同,以及他人认同与自我认可的平衡,对于这些方面我觉得云星辰老师理解得更加透彻,在私下我会多多向他讨教的。” 老师?真是阴阳怪气。 实话实说,就算抛开个人偏见,云星辰还是觉得羽璨一点儿都不符合陆枫这个角色。 剧本里的陆枫心思细腻缜密,善于换位思考,完美主义,责任心强却又敏感脆弱。 这与羽璨毫无半点相似。 简直南辕北辙。 一想到他嬉皮笑脸私下要向自己叭叭讨教的模样,云星辰嘴角冷不丁一抽。 试镜竟然被这样的人比下去,真是丢人。 如果不是他多此一举,这个角色本该是自己的才对。 第2章 试镜风波 今天面了太多人,于浪有些乏了,她半眯着眼,丹蔻红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太阳穴。 “叩叩”两声简洁有力的敲门声响起。 “进……”于浪的声音不知觉拖得老长,尾音还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云星辰一推开门最先跃进视野的,便是几张软凳毫无章法地散在房间各处,桌上烟灰缸里还有未灭的烟头闪闪,以及桌角处贴着一个极其隐蔽的摄像头。 于浪的脸色并不好看,身旁的副导低声附语了几句。 “你就是云星辰?那个搞唱跳的?” “试镜片段我看过了。” “说说吧,为什么要试陆枫这个角色。” 出乎意料的,云星辰的样貌比在镜头里更有冲击性,毫无疑问的视觉中心,蛮不讲理地紧抓着人的目光,183的身高自上而下又为他增添了几分压迫感。 比起英俊,用漂亮形容他更好。 这张脸,过于出众,过于地乱人心神了。 天生就不会被埋没。 “于导,这个过于见外了吧。”云星辰朝于浪鞠了一躬,嘴角挂着一抹礼貌的淡笑,随手指了指桌角边的摄像头,“找这种不摆在明面上的摄像头,算是职业病了,我不太舒服可以撤掉吗?” 副导有些震惊,之前倒有人察觉但都没人这么直白坦荡地讲出来,他看了看于浪有些拿不定主意。 于浪的神色并未发生变化,随着手机屏幕的亮起,她才悠悠地说道:“撤吧。”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程哥应该与您私下说过了,这剧,咖比我大的看不上,限于题材坐地起价的剧组也不想用,挤破头想上新人虽比比皆是,可您选角都选了三个多月了,可见这些人多少少又少点意思……” 云星辰有一双很水灵的眼睛,不同于常见的黑瞳,他的眼瞳是茶褐色,窗边的阳光一衬,如同盛满了星屑,讲话的时候毛茸茸的睫毛扑闪,清纯可人,可偏生那微红的下眼睑上正巧落了颗红痣,为这双过分澄澈的大眼添了几分妖冶。 他专注说话的时候,眼睛很亮,勾子似的,一闪一闪,像只势在必得的小狐狸:“您知道我的,价格公道,能唱能跳还听话,最不差的就是热度与流量。” “啊,你那个经纪人……”于浪端起了一旁的热茶吹了吹,“呵,真不愧是他带出来的人。” “那你应该很清楚我们筹备的项目是什么,这个题材,对于偶像来说不是应该避之不及?况且你正当红在影圈边打磨几年再顺理成章地拿个主角,不是轻而易举?” “因为,我想走捷径。” “哦?那我这有什么捷径?”于浪放下茶杯,眯起眼细细打量着云星辰。 “拍您的剧就是最好捷径。” “呵呵……” 于浪扶了扶镜框。 他的声音有些偏冷冽,胜在咬字清晰,台词应当不错。 可惜隐藏摄像被撤,想想没法直接看到他的表现。 “虽然程辛跟我打过招呼了,但该走的流程少不了,我也不是什么人都要,待会会来一个人,你们搭搭,看看戏怎么样。”于浪瞄了瞄手机,备注为想想爱心的聊天框已经半天没有动静,“我有事,出去一下,这是半纸剧本,你先到边上熟悉下,一会人到就开始试戏。” 随着“啪嗒”一声,房门被随手关上。 于导和副导都出去了。 云星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肩膀一下子松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拿过放在桌角的半纸剧本,细细研读。 【陆枫5年后的冬天在街角再一次见到了余善。 (陆枫心理活动:他看起来过得很好,比以前成熟了不少,白了,瘦了。) 此刻,余善正在漫不经心地舔着手里的冰淇淋,一回头撞上陆枫的视线。 (场景:冬日暖阳最是难得,阳光就这么撒在陆枫身上,拉出长长的背影。) 余善有些恍惚。 陆枫在柔声地唤着他,语气中却暗藏着几分不可置喙:“余善,解释或者你过来抱我,你清楚的,我耐心有限。” 余善眼神微冷,干脆别过身就走:“你认错人了。” 接下来请演员基于所给设定按自己对人物的理解自由发挥。】 “一段出乎意料的久别重逢……”云星辰不由摩挲着纸页喃喃。 试戏的内容并不算叫人头大,更何况程哥已经提前透了陆枫这个人物的性格底色。 云星辰十拿九稳。 而另一边,在车上,羽璨收到几条来自经纪人楚逸传来的语音轰炸,以及一份未命名的电子文档。 羽璨并不打算听楚逸的碎碎念,他随手点开文档,是份试戏的剧本,倒是令他有些意外。 他明明接到通知要现场给剧本现场试戏的。 而这楚逸平日里最烦投机取巧的人,怎么今天还特意使了些小手段搞来这份剧本? “叮叮!叮叮!叮叮!” “少爷,楚经济打来的,是接还是……”车司机的手机响得一声比一声急,催命符般,少爷明明就正在看手机听到这动静头却都不带抬,没事人似的,他实在拿不定主意。 “挂了,关机,专心开车。” “好的,少爷。”车司机麻利地把自己手机一关,车内一下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羽璨左手撑着下巴,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高楼大厦、行人草木有些失神:“一场蓄谋已久的骗局么……” “什么?少爷?您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车司机越发觉得少爷心思难测这没头没脑的来一句,咋接呀,这是嫌自己不会看眼色了? “安静。” “哎。” 车缓缓使到了试镜场地还未停稳,一团黑影一溜烟就窜到车窗边,楚逸今天还特意带了副墨镜,一整个故弄玄虚,神秘兮兮的样子刻意压着嗓子底下的怒音:“羽璨,你丫,你翅膀硬了,消息不回,电话不接,还连车叔的手机都关机,你诚心要气死我呀!!啊!!!” 羽璨神情自若,随手剥了颗果糖放在嘴里,又挥了挥手示意车叔换个位置停车。 今天这糖,水蜜桃味的,甜得发腻。 “哎哎,不闹了,不闹了,就这儿下,再换地咱就迟了。”楚逸死死扒住车门,急得嗷嗷直叫。 “少爷,要不听楚经纪一回,这试镜时间确实快到了。” “车叔,就这停吧。” “祖宗,祖宗,慢点,知道位置不,左拐第二间101,于导亲自把关,这回你争气点,我这可费了老鼻子劲儿了。”楚逸一路小跑才堪堪跟上羽璨,“这个于导拍东西一绝,只要你成功拿下陆枫这个角色,咱们转演员这条赛道可谓是旗开得胜。” 一拐弯,羽璨就看到了试镜的房间,他偏了偏头把蓝牙耳机从被头发遮住的耳朵上摘下,转手扶上门把便作势要推。 “等等!”羽璨比楚逸高一个头,这回在他的视角下,一个在大夏天裹成粽子,室内带墨镜的神经病正紧张兮兮地拽着自己低声念叨着:“不过,你,你记住,绝不能当,哦不,演下边那个,老爷子要知道这活是我帮你接的,可是会把我大卸八块的,出了事你自己担着啊。” “有病。” “啪嗒!”干脆利落的开门,顺腿一勾将那恼人的乌鸦隔在门外,羽璨刚想松口气,却毫无防备地撞上一个人的探寻的目光。 阳光洋洋洒洒地从五彩的玻璃窗外透进来,黄的,蓝的,粉的……缤纷地切割着那个人的脸,眼睛,鼻子,嘴唇,像是装在糖罐里斑斓果糖,又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特意为他编织的美梦。 果糖在口腔融化的滋味还未完全散去,舌尖上一股子蜜桃的余甜冲上脑子,令人头晕目眩。 此刻,羽璨脑子里“砰”地一声炸开了。 他今天还没有好好打理头发,新长出的黑色发根还未漂染,最近脸上皮肤也没咋管理,衣服也是随便一套…… 完,完蛋了…… 门从外边被人突兀推开,云星辰还未从剧本排演中抽离,身体仅凭本能猛地转头让他有些眩晕,眼前光斑交错朦胧,又慢慢清晰重叠成一个人的身影。 待会儿要对戏的人,竟然是他?! 原本就不大的房间因为那人徐徐前进的脚伐,变得狭小拥挤,就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云星辰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手上力道不自主地加深,在单薄的纸页上烙下了深深的指痕。 所幸,那人才刚走了几步就兀自停了下来,修长的腿随意地倚在窗边,大而黑的瞳仁迎着自己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自己。 像是无端的挑衅。 不过羽璨倒完全在状态外,他压根没料到自己已然加深了某人对自己的厌恶。 他只不过是有点心累,窘迫又无措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索性就什么也不说了。 此刻,房里只有他们两人,呼吸声交错,就这么直白地对视着。 羽璨的脑子里没由头地冒出了一段话。 【比拥抱更亲密的举动是亲吻。 那,比亲吻更暧昧的举动呢? 是对视。】 两个人的视线交汇,一寸一寸地肆意占取对方的视野,一点一点地读懂对方琢磨不透的小心思,意识在不断相融,可身体又毫不越界。 暧昧到极点。 克制到极点。 他试图读透对方眼底暗藏的汹涌,可好像是自己过于木讷不会揣度人心。 只是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他终究还是猜不透。 第3章 抢角 说…… 应该说些什么呢? 两张平静的面庞下,说不清的思绪在各自的心间反复翻涌搅动着。 毕竟是自己先到,也没理由把人就这么干晾在一旁,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他的前辈。 所以,对讨厌的后辈该怎样开头呢? 你好? 太官方。 好久不见? 显得多想他。 最近发展不错啊。 呵,马屁样,还嫌他广告接得不够多啊! “你……试戏的?” 话语打破沉寂,尴尬随之蔓延。 云星辰觉得自己有点犯蠢。 这个点,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人,总不能是专程串门来找他茬的吧。 “对啊,没想到一会一起搭戏的人居然会是辰哥你,算是走运。”窗边飘来一声轻笑,羽璨的眼角弯得恰到好处,端着一脸人畜无害的欠揍模样,巴巴地问着,“你试的是谁啊?辰哥?” 辰哥? 面对这突如其来亲昵地试探,云星辰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瞧着那个吊儿郎当高高在上,嬉皮笑脸的布丁头,在脑海中默默翻了几个白眼:“陆枫。” 谁是你辰哥,以前不都连名带姓地叫着,现在一口一个哥,年轻几岁有什么好耀武扬威的。 云星辰只觉得心气实在不顺得紧,连带着语速加快,将手中的纸往羽璨怀里一塞,连个眼神都不愿施舍,机械地说:“你顺下余善的戏份。” 对于这种不把工作当工作的人他从不愿多费口舌。 羽璨被重重塞得一踉跄,他背过身去,抚平被捏得有些皱的纸页,左手附在被云星辰意外触及的衣角,仿佛能感受到那指尖尚存的余温。 他就那么木木地盯着纸页,任由着脑间的思绪在黑白字间里乱窜。 他这是…… 生气了? 劲儿还不小,看来有在好好吃饭。 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生气就挑左眉,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怪…… 羽璨的嘴角勾了勾。 怪可爱的。 试戏的内容与楚逸搞到手的那份一般无二,羽璨的记忆力一向好,在车上便记了九成,这会倒背如流说不上,顺背如流倒绰绰有余。 目光再次定格到最后一句话。 【请演员基于所给设定按自己对人物的理解自由发挥。】 “自由发挥么……”羽璨低声自语,眼角闪过一丝狡黠,随即又被纤长的睫毛掩藏。 高跟鞋的踢踏声由远及近,房门的把手再一次被转开,这回进来的除了于浪、副导还多了一位自来卷的女孩。 她戴着一副黑色框架眼镜,一脸睡眼惺忪,慢半拍的模样,不远不近地跟着于导,进门后随手挑了把最近的软凳,麻溜地坐下。 “咳,人齐了,你们磨合得如何?需要再顺一遍吗?”于浪坐在正中间的靠背椅上,声音少了刚才的烦躁,多了几分耐心。 戴黑框的自来卷打从进房间开始就一言不发,她不动声色地扫了扫杵在眼前的云星辰和羽璨。 一个豁的出去,看着泠魅,实则满心满眼都是向上爬的野心,这样鲜活漂亮的流量招牌谁会不爱? 至于另一个,实物将近190的身高,笑起来比他发在微博的自拍更加阳光可爱;不笑的时候,那立体的眉宇间又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傲慢,倒是有意想不到的反差。 李想很满意,虽然这里边也包含着她一点点小私心。 这两人站在一起,身形样貌各有千秋,偏生谁也没压过谁,反而生出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般配。 任是副导一男人都由衷地觉得他们配一脸。 “需……” “不用顺了,直接来吧。” ? 云星辰刚张嘴吐了一个“需”字就被生生打断,剩下那个“要”字硬是强忍着不适咽了下去。 这人也太不专业了,纯粹来搅混水的吧,懂不懂得尊重对手演员啊! 宁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 毒! “那就开始吧,两位。” “action!” 怎,怎么就开始了?!自己与那半吊子词都没对过这怎么就开始了?他能行嘛?想到这云星辰真是头皮发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辛苦即将付诸东流。 绝对不允许失败。 不管了,硬着头皮上! 云星辰理了理衣袖,向前一小步,他不由庆幸自己今天穿了带跟的鞋,不至于完全仰视他。 【陆枫5年后的冬天在街角再一次见到了余善。】 云星辰看着羽璨,他的脸褪去了当初的生涩与腼腆,沾染了岁月的随性圆滑,他就那般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有种难以言说的落寞。 (场景:冬日暖阳最是难得,阳光就这么撒在陆枫身上,拉出长长的背影。) 可,隐隐有什么不对。 羽璨并没有按照剧情漫不经心地舔着手里那并不存在的冰淇淋,他正直直迎着云星辰的视线狠狠地撞了上去。 没有丝毫恍惚。 他的眼底藏着座不可撼动的冰山,连一角都不可窥见。 陌生的,冰冷的,无声地施压。 云星辰愣住了,这绝不是余善。 他?这是在演谁?! “余善,解释或者你过来抱我。”羽璨揪了揪领口别着的银黑色回形针,他的下半张脸在笑,漏出左右两个酒窝,他朝云星辰挥了挥手,招呼离家撒欢的小狗回家般,亲切宠溺,不留情面,割裂至极。 云星辰莫名不敢看他的眼睛。 纵然被算计的是他。 “你清楚的,我的耐心,有限。” 云星辰挑了挑左眉,认命地按照剧情流程别过身去,只不过他并没有迈开腿作离去的动作,而是下意识伸出右手去摸口袋里的的烟盒。 可惜,口袋空空如也。 “你眼瞎,认错人了。”云星辰歪了歪头,他饶有趣味地看着羽璨的酒窝一点一点变浅直至消失。 就许你耍我?做梦。 “你在说笑?余善。” “我是或不是那个人,很重要吗?” “行,那就认识一下吧,当交个朋友。”一步两步三步,一步之遥的距离,一抹阴影罩下,他的影子完全将云星辰包裹在内,连带着他身后的影子。 他在逼他退? 可羽璨却并未再度逼近,他侧身坐在了旁边的软凳上,强势的威压减少,上位者变成了下位者,他自下而上地伸出了手,接着自顾自地说道:“陆枫,青枫浦上的枫。” “你呢?”他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云星辰,看得人心里发慌。 “这是冬天,你的名字并不应景。”羽璨将露在外边的手往身后撤了撤,退了一步,他分明是站着的,毫不费力就可将羽璨的动作表情尽收眼底。 可,还是不对劲。 是他故意将自由发挥的主导权让出来的。 他在挖坑。 云星辰有些胸闷,他吐了口浊气,一脸戏虐:“等秋天吧,你要是有耐心,每一年秋分都来问我一遍,说不定哪年我心情好,就告诉你名字,嗯?” “咔!” 叫停的声音不是来至于导,也不是来至副导,而是出至那位懒散的自然卷女孩。 可奇怪的是她在喊完后却没了下文,又自顾自地神游了起来。 “于导,我想试试……”云星辰话到嘴边才吐了一半又被羽璨生硬的咳嗽声打断,被迫咽进了肚子里。 “试得不错。”于浪瞄了羽璨一眼,极其自然地接过话茬,顺手将凉透的茶杯转了一圈,转头看向副导,“小朱,你觉得怎么样?说说。” 副导一下感觉自己的肩膀担了几斤重,他挠了挠头,看看云星辰,又看看羽璨,最后看向于浪缓缓道:“两位的现场化学反应很奇妙,自由发挥也松弛有度,默契十足,与之前试的几组相比,可一点都不像临时搭戏的模样,倒像是私下相处几年的老搭档,可据我了解两位的公司可是出了名的争锋相对,不知道二位在片场会不会受舆论影响,于导,你看?” “公司那边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大家都见钱眼开,这合作共赢,两位的流量又有保证,在钱面前哪有什么你我之分?只要在剧播间不反复作妖就行。” 于浪看看眼前这两位,虽说站得规矩,可中间仿若有条三八线,偏生现下谁也不敢轻易在她摆脸色,难怪想想要看他俩对戏。 这般有意思的景象倒不失为一出好戏。 于浪敲了敲桌子,有意无意地强调了一下:“演我的剧,演员得深入了解对方,关系要是僵了,到时候入不了戏,你们是想砸了全组人的饭碗吗?” “于导,我们这才刚见面,还,还不算熟悉,多接触就好。”云星辰皱了皱眉,他有种不好的预感,顺带瞟了一眼在旁边若无其事释放美丽微笑的男人。 “好的,于导,我们会多接触的。”羽璨一边应和着,一边微微点头,将近一米九的大个乖得像个学生,嘴上的兔牙又悄悄露了出来,“保证关系融洽。” 云星辰真当心他的牙着凉。 “没事,培养培养就行,有的是机会。”于浪看着角落处的一面镜子,镜面里默默映着一个人不安分的炸毛长发,“就这么定了,云星辰余善,羽璨陆枫,后续有事经纪人会通知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于导,这角色定得是不是有些快了?不再想想?”身旁的副导被这随意地定角速度惊呆,谁能想到找了三个月左右的两主演,一天就给定了,不愧是于导,好魄力! “还行吧,我还嫌慢了呢。“于浪起身作势要走。 云星辰急忙上前,低声道:“于导,这跟开始讲的不一样吧,程哥应该说清楚了,多少有个说法。” “小云,我只答应让你试戏,算卖他个面子,是你自己试了余善。”于浪侧过身,看了看后边一脸乖巧的羽璨,示意云星辰低下头,特意压低了声音,“真要说个理由,剧本里的陆枫比余善高足足半个头,这够了吧。” 该死的! 败在了身高上。 “我忙,先走。” “于导慢走!”某人诡计得逞,得意卖乖地恭维着。 于浪的高跟鞋的触地声在走廊外渐行将远,自然卷女生也紧随其后离,这个房间只剩下朱副导,自己还有那个讨厌鬼。 “我很看好你的,你一定要相信于导的眼光,相信自己,你绝对是天选余善,加油。”副导一边做着打气的动作,一边倒退出了门。 可不适时的安慰,往往就像朝沾了火星的干草垛里扇风浇油。 云星辰感觉那星星点点的烟灰一下子变成了一簇簇火苗顺着他的脊背蔓延开来。 “特意抢角有意思吗?” 羽璨心头一紧,他看着眼底泛红的云星辰,默默移开了目光,故作轻松道:“你不适合这个角色,余善更好。” “你知道我为这个角色准备多久吗?我付出了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和人脉,却换不来一次试这个角色的机会,你当我傻吗?” “辰哥,干这行这么久,有些东西你明明比我更清楚,你还是只选择怪我呢。” 云星辰不吭声了,他就死死地瞪着羽璨,眼睑痣愈加艳红,泣血般。 羽璨感觉有什么东西“砰”地一下在心底碎成了渣。 又是这般纠葛的局面,怒不可遏的神情。 羽璨看着那双琥珀般剔透的眼睛微微失了神。 “事已至此,是我推动了局面发展,说什么都没用了对吧。”羽璨低头苦笑了一下,“好,那就是我处心积虑要抢角,谁让我们俩的公司是对家呢。” “死对头,呵。”一股无名火自腹腔直窜头顶,云星辰一下头脑发白,一连串的话弹珠似地喷涌而出,“这么多年,羽少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你这样的人,应该一辈子都不知道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吧,一辈子顺风顺水,高高在上,被父亲死死保护着。” “云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