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毓灵叹息一声，思考许久，还是把这份资料放在了加密文件夹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临睡前看了这份资料，平时一向睡眠良好的她，再次做了一场梦。
今天这个梦，她作为局外人，回到了陆本小时候，那个格外寒冷的冬天。
这场梦清晰得不可思议。
苏毓灵作为旁观者，看到了刚出生的陆本被人抛弃在孤儿院门口，嗷嗷大哭，那人行色匆匆，拍拍孤儿院的大门，听到有人回应后就鬼鬼祟祟地离开了。
而陆本也由此得到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个名字——
20。
因为捡到他的那天是12月20日。
陆本和其他孤儿院的孩子一样，最开始都是以数字命名的。
他们在这所偏僻的、仅有着微薄善款收入的地方野蛮生长。
作为这所孤儿院的第一批小孩，陆本哭声嘹亮，没有明显的疾病，是为数不多的健康孩子之一。
直到陆本渐渐长开，唇红齿白，聪明伶俐，甚至还有些小孩子惹人喜爱的天真，他也在三岁那年正式改名字为陆本。
陆，取自陆地，本则是因为他小时候最喜欢抓着本子。
就这么简单。
后来，院长看着他逐渐出色的容貌，面色古怪，不时出神思考着什么。
直到偶然的一次，忍不住在办公室和别的同事悄声说，陆本这样的，肯定会有很多人愿意领养。
这句话被几个小孩听到了。
为首的就是王鸣，彼时的他还不像后来那么狼狈。
现在他身体健康，没有明显的疾病，再加上嘴甜，就算是在孤儿院这样物质条件不好的地方，吃的喝的也都是比同龄人要好的，因此个子长得高，自认为是很容易被收养的。
孤儿院的小孩都很早熟。
记恨就这样开始了，在另外一方还不知道的情况下。
这时，孤儿院开放收养了。
在第一对父母来之前，王鸣带着一众小孩子，先是佯装打闹、说笑，接着假戏真做，推诿、谩骂，上升到了拳打脚踢。
不给陆本任何反应时间。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被仍在泥地里滚了一圈，脸上还带着新鲜的伤痕。
等到院长叫陆本出来的时候，他全身都脏兮兮的，白嫩的脸蛋灰扑扑，头发更是打结了一样，混着泥土和沙砾。
院长见到他这个样子，尴尬地不知所措，抱歉地对那对夫妻说：“不好意思，这孩子可能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平时很乖的，长得也很好看。”
一边说着，一边赶快用手帕擦去他脸上的灰尘，露出漂亮的五官。
那对夫妻本来已经打消的念头，又在看到陆本姣好面容的瞬间升起了，女人不禁软下了心肠，拉着丈夫的衣角：“这个小孩长得好看，而且很健康，我们不如……”
话还没说完，王鸣先来了，一手捧着胳膊，对院长可怜兮兮道：“院长妈妈，他打我。”
这话一出可不得了了，无数在王鸣身后的小孩叽叽喳喳地告状：“他也打我了。”
“还有我！他刚刚还掐我……”
“……”
看着这些年纪不大的小孩一个接一个地告状，直接把女人劝退了：长得再好看，才这么大就已经爱调皮爱打架的小孩，也是坚决不能要。
这么想着，就赶快拉着丈夫去看别的小孩了。
徒留院长尴尬地站在原地，想让陆本被这对富豪夫妇收养的心歇了下来，满是叹息地看了陆本一眼，赶快追上重新介绍别的小孩给他们了。
而陆本，这时候的他也不知道被收养和不收养有什么区别，对他来说，王鸣一行人的欺负才是让他生活变化最大的地方。
毕竟孤儿院中的娱乐活动实在太少了，或许是从欺负他中找到了乐趣，又或许是人性天然的抱团和从众，他变成了孤儿院所有小孩的敌人。
就这样，从吃饭被抢食物、睡觉被抢被子、上课被占桌面，到水果忘记发给他、玩具不给他玩，再到社会机构捐款的礼物都没有他的份，霸.凌逐渐升级。
陆本一概隐忍不发。
可他的眼神中，怨恨逐渐加深，小孩子的天真稚气完全都消失了。
而他也从孤儿院最容易被收养的小孩名单中撤了下来，连院长有时候都在想，这孩子，越长大越阴沉了。
一点都不像小时候那个虎头虎脑、聪明可爱的陆本了。
苏毓灵就这样，一路梦到了陆本的反抗。
似乎是上小学后，是学校里里面得到的知识，又或者是被欺负得太狠了，陆本七八岁时，有了第一次反抗。
从他第一次被欺负，到第一次反抗，竟然有三四年之久，对于那个时候的陆本而言，这可能是他幼年时期的所有记忆，而他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忍了下来。
没有向任何大人告状，也没有像王鸣一样拉帮结派，像一头孤狼一样在孤儿院里成长了起来。
这让苏毓灵想起了楚栖舟对他的评价：隐忍、好强，宛如毒蛇。
有了第一次反抗的陆本，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从此以后，越发学会了利用自己的优势。
先是成绩进步，得到了老师的家访，孤儿院的大人开始插手改善他的境遇。
接着是改变了自己的行为，干坏事都在人后，绝不留下话柄。
前一秒还能和你哥俩好地勾肩搭背，下一秒就能把你卖了还替他数钱。
苏毓灵就这样看着他，人前彬彬有礼、人模人样，人后拳拳见血、毫不留情。
在陆本上初中之前，他就已经可以把王鸣玩得团团转了，经常是王鸣都被院长关禁闭了，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等到他保送了大学，院长拉起了横幅，更是登上了各大报刊，为孤儿院赚足了善款，王鸣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上了大学的陆本才意识到，先前的自己见识是多么短浅，也顾不得从前的七七八八了，静心开始了学习技能和创业赚钱。
非常标准的爽文男主人生。
就在苏毓灵以为自己就要醒了的时候，她就像被人突然推了一把，又回到了七八岁，正要反抗的陆本。
她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在陆本反抗前，一直陪着他，度过他人生中最艰难的那个时期。
简称，她是陆本的白月光。
苏毓灵：……？
谁？我吗？
到底谁给我做局了。
一阵刺耳的闹钟声响起，把苏毓灵从这个堪称惊恐的梦境中唤醒了。
她做起来，彷佛还在被梦中的场景拉扯着，那真实的触感彷佛她真的经历过陆本的童年一样。
可她仔细回忆了。
她确信，自己没有丢失任何记忆，同时，也没有去过白寺孤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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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一次来S市就是和易若云一起。
想到这里，苏毓灵忍不住笑了，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肯定是因为看了资料才臆想出来的梦境。
又一阵铃声响起，她也顾不得感概了，赶快起床去上班了。
等下楼的时候，找了半天，才发现楼下的人是陆本。
她说怎么没找到楚栖舟那辆骚包的车呢。
“嗯？你说什么？”陆本没听清苏毓灵说的什么，一边为她系上安全带一边问。
原来是不自觉说出声来了。
苏毓灵深知这个问题会让陆本变得神经质，于是非常识时务道：“我在想，你今天送完我还有别的事情吗？”
陆本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心里暖暖的，他温声道：“我之后还有一点工作安排，今天的工作内容比较简单，大概三四个小时就可以结束了，晚上正好可以接你下班。”
听着陆本倒豆子似的一股脑都倒了出来，苏毓灵也只能附和：“哦哦……”
她也只能回噢，本来就是随口一问的话题，没想着继续下去。
路上，陆本还是不断地抛出话题，不动声色地打探着消息，苏毓灵看得出来，陆本想知道她的近况，想打听她的一切消息，甚至想包办她身边所有的事情。
有的问题苏毓灵愿意回答就说了，遇到不愿意说的就敷衍过去，陆本也很识趣地不再多问，两人倒也是相安无事。
直到公司楼下。
苏毓灵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祝高朗打来的。
祝高朗是个很合格的秘书，遇事冷静、洞悉上司的想法，可现在，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苏总，请您暂时不要来公司了。”
苏毓灵：“为什么？”
“有人来公司闹事。”
“闹事”这个词还是第一次出现在苏毓灵的字典里。
她带着疑惑问道：“因为什么？”
“带头的人说是公司不给他们发工程尾款。”
苏毓灵眉头紧皱：“这怎么可能？每笔账单都是详细地记录在册的，不可能拖欠任何公款的，我们又不是破产了。”
“可事实上，根据我的了解，他们确实没收到尾款。”
苏毓灵不明所以，还是打算上楼看看情况，这样子，不妥善解决绝对会上新闻的，到时候，对公司的股价和发展都是重创。
现在是苏氏的发展关键期，不可以有任何闪失。
“我陪你一起。”陆本显然也是听到了电话中的内容，他拉着苏毓灵，请求道。
苏毓灵不知怎么的，想到了他从前的经历——
拳拳见血。
四个字猛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还没来得及拒绝，陆本已经带着她站在电梯口了。
苏毓灵急忙拦住他：“你这样来，不就是告诉公司里面的人我们有关系吗？”
陆本闻言一顿，放开过程中偷偷拉住的苏毓灵的手，看着闪烁楼层的电梯显示屏，沉吟片刻，道：“那我先上去，你等会儿坐下一班电梯再去。”
这就意味着他自己解决这些事。
苏毓灵立马拒绝：“那我来分公司的意义是什么？还是依靠你解决这些问题？”
陆本沉默。
苏毓灵趁热打铁：“我自己去。”
陆本不肯让步：“我和你一起去或者我先去，二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