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如也。
只有冰冷的空气。
人蛇似乎又在咕哝着什么，那破碎的音节大部分依然无法理解。
但其中零星的字词却地钻入继冬藏的耳朵，被她捕捉到。
然而，继冬藏无暇细想。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人蛇的腹部。
那里本该有一道被秋敛用粗针鱼线粗暴缝合的巨大伤口！
可是现在，空空如也。
“你……你怎么出来了？！”
她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惊骇，死死盯着人蛇。
这不对劲！这完全不对劲！
继冬藏强忍着双腿的麻痹和心头的寒意。
一把抓过身旁地上的三棱刺，用它支撑着身体，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她紧握着的三棱刺那冰冷的金属柄上。
似乎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震颤。
紧接着，一个充满恶意、尖利而嘲弄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啧啧啧……瞧瞧你这副怂样！疑神疑鬼，想鬼鬼就来！自己把自己吓得半死，还怪得了谁？胆——小——鬼——！”
……
幻觉、呓语、倒悬的世界、消失的伤口、会说话的武器……
无数混乱的碎片在继冬藏脑中疯狂搅动。
真假虚实彻底混淆。
啪！啪！！
两声清脆响亮、带着火辣辣痛感的耳光。
“别睡了！完事了！” 秋敛冷硬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
继冬藏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
刺目的手电筒光束下，两张面孔清晰地映入她模糊的视野。
秋敛皱着眉，带着审视。
而旁边那颗硕大的蛇头，浑浊的竖瞳里竟也透着一丝困惑。
更让她心惊的是，她甚至能清晰地从这两双瞳孔里。
看到自己此刻狼狈不堪的倒影：
惨白的脸上布满冷汗与脏污，惊魂未定的表情凝固在扭曲的眉眼间。
身上各处伤口渗出的血渍在尘土中晕开。
“我……做了个噩梦。”继冬藏声音沙哑，挣扎着想坐起身。
她的大脑，沉重、迟滞。
然而，就在这迟滞的表象之下。
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正在她体内悄然发生。
她感觉……世界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昏暗或明亮。
空气中那些原本不可见的、漂浮的微尘，此刻在她眼中如同慢放的雪花。
每一颗的轮廓、轨迹都清晰可见，缓慢地打着旋儿。
不仅仅是灰尘，她甚至能“看”到、或者说“感知”到周围空间里存在着无数极其微小的、散发着微弱生命气息的存在！
它们如同无形的星河，在黑暗的背景下缓缓流淌。
更让她惊骇的是自己身上的伤口。
那几处被碎石划破、被拖拽摩擦的伤口，正传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麻痒和温热感。
她凝神看去。
伤口边缘的肌理纤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地蠕动、连接！
而在伤口周围，一个由无数更微小、更活跃的“生命体”构成的、难以名状的“菌毯”正在高效运作！
它们忙碌地搬运、分解、重组。
这景象既神奇到令人屏息，又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无暇深入感受这微观世界的奇观！
秋敛已经利落地起身，一把抓住了女尸冰冷滑腻的肩膀，示意她帮忙。
继冬藏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迅速收好散落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拍了拍人蛇那条覆盖着冰冷鳞片的手臂，触感坚硬而真实。
然后，她稳稳地抬起了女尸的另一边肩膀。
与秋敛一起，沉默地，离开这里。
行走间，继冬藏感到身体异常轻盈。
手电筒光束打在前方探路。
继冬藏回头望去。
黑暗吞噬了她们刚刚离开的洞穴和人蛇庞大的身影。
然而，在继冬藏的眼中，这黑暗却如同透明的薄纱！
她清晰地看到，那条人蛇依旧安静地盘踞在洞口深处。
巨大的头颅微微转动，浑浊的竖瞳正穿过层层黑暗，无声地凝视着她们离去的方向。
那目光复杂难明，却再无半分狂暴。
黑暗，于她而言，已非阻碍。
继冬藏猛地想起刚才那个混乱、恐怖却又无比真实的“梦”。
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这份洞穿黑暗、窥见微观的能力，必然与那场诡异的“梦魇”息息相关。
她们很快找到一片空地，草草埋葬了那具饱受摧残的女尸。
返程回小院的路上，风平浪静，再未出现任何波折。
然而。
在继冬藏那被彻底颠覆的感知世界里。
“怪异”从未停止。
风声的低语、泥土的呼吸、草木汁液的流动……无数细微到极致的声音和信息涌入她的感官。
手中的三棱刺，也在絮絮叨叨的和继冬藏聊天。
……
回到了小院。
江之简和白镜看起来都没什么事，只是安裕那条腿伤得厉害，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需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了。
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血腥混合的沉闷气味。
院子里的异变动物们被牢牢锁在各自的屋内。
沉重的铁链拖拽声和此起彼伏、充满狂躁与痛苦的嘶吼、咆哮、撞击声，不断响起。
它们比昨夜更加暴戾，攻击性有增无减。
之前沈夫人带来的那些帮手，此刻也都离开了。
秋敛也在院门口离开。
继冬藏没有立刻休息，而是走向那些关押着异变动物的屋子。
黑暗不再是阻碍。
她无需手电筒，那双新生的眼睛如同夜视仪。
第一间屋子里关着四只奶牛猫。
其中两只竟像人一样直立着！
它们用覆盖着细密绒毛、指节扭曲的前爪，笨拙而执着地抓挠着脖颈上的铁链锁扣。
动作间带着一种类人智慧。
另外两只则焦躁地原地打转，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哒…哒……
继冬藏的脚步声极轻，却还是被捕捉到。
屋内瞬间死寂，紧接着——
喵嗷！
嘶哈！
四双猫瞳猛地锁定了门外的身影！
刚才还试图开锁的两只猫瞬间炸毛，弓起脊背，发出刺耳的尖啸！
另外两只则疯狂地扑向门板，锋利的爪子在木头上抓挠出“咯吱”声！
铁链被它们挣得哗啦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断！
继冬藏心头一紧。
没有停留。
她借着这双特殊的眼睛，快速扫过其他几间屋子。
景象大同小异：大多数动物都呈现出不同程度的“兽人化”。
直立行走、肢体扭曲、眼神暴戾。
少数则因异变过程过于痛苦，蜷缩在角落发出呜咽。
或者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冲撞，留下道道血痕。
继冬藏看得差不多了，打算找一间相对安静的空屋，迷糊一会儿。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轰隆隆……
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剧烈晃动起来！
更可怕的是继冬藏自身的感知！
在她那被强化的视野里，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墙壁、地面、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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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线条和轮廓都开始剧烈地扭曲、抖动、模糊！
无数被放大的、嘈杂的微观信息，疯狂地冲击着她的意识！
就在这视觉和感知的双重崩溃中。
一个沉重、粘腻的肉垫踩踏在泥泞地面的声音，在附近响起。
啪嗒…啪嗒…啪嗒……
继冬藏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彻底被扭曲的黑暗和混乱的信息流吞噬。
身体软软地向前倾倒，“砰”地一声。
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最后一点模糊的感知里，只剩下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啪嗒”声。
以及无边无际、将她彻底淹没的黑暗。
她闭上了眼睛。
……
继冬藏的意识回笼，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陌生的……小屋？
不，这空间绝对称不上“小”！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异常宽大的……
垫子上？旁边堆积如山的是，巨大得如同汽油桶的猫狗罐头。
还有等比例放大的猫抓板、狗咬胶和绒毛玩具，散落各处，如同巨人的儿童房。
继冬藏猛地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睡意瞬间被驱散！
她用力眨了眨眼，再次仔细地扫视整个房间。
天花板高得离谱，目测至少有四米。
房间内的一切陈设都被放大了数倍！
更诡异的是，房间里混杂着一些绝不属于原本世界的物品。
最显眼的就是她床边那盏……灯？
一个用粗糙草绳编织成的巨大兔子造型，高度接近两米，几乎比她整个人还大上一圈！
它歪着脑袋。
继冬藏试探性地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兔子灯那粗糙干燥的草编大腿。
指腹传来干燥、坚韧的触感。
这就是……兽人……或者别的什么异变世界的景象吗？
继冬藏此刻的思维异常清醒。
她无比确定，自己绝非身处现实！
这里要么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要么就是某种无法理解的幻境！
总之，绝非她熟悉的世界。
就在这时。
“,__!…/$$…,:$/&&!!:)),$/!''…”
一连串毫无逻辑、音节破碎的“话语”。
毫无阻碍地、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更离奇的是，这串无法理解的噪音，又像被翻译器转换。
继冬藏听懂了。
“欢迎你，天使。”
突如其来的称呼，让继冬藏抽了抽嘴角，她问兔子： “天使？……天使是什么意思？还有，这里是哪里？”
那巨大的编织兔子灯动了！
它发出“嘎吱……窸窣……”的草茎摩擦声。
动作带着一种僵硬。
坐到了那张宽大的垫子上，草编的屁股深深陷了进去。
那巨大的草编兔子坐定后，伸出它那由粗糙草茎扭结而成的“爪子”。
好奇地拨弄着继冬藏肩膀上的衣物褶皱，又轻轻碰了碰她的鬓角。
它的动作毫无恶意。
同时，它那空洞的“嘴”部位置，再次流淌出那串破碎、怪诞的音符：
“：！@—。～｛～；！/@…”
脑海中的“翻译器”再次启动，含义清晰浮现：
“天使就是你。这里……是地球。”
“/～*！.“；&…..：：；/～）”
“我们还没有到达过地心！你真有福气！！！”
草编兔子的“话语”在继冬藏脑海中翻译完毕。
它的草编脑袋似乎还欢快地晃动了一下，仿佛在强调这份“福气”的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