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面包店的玻璃上,溅出细碎的水花,把窗外的老槐树洗得愈发青翠。苏晚忙着关店门时,顾念晚正趴在操作台上画图纸,蜡笔在纸上涂出歪歪扭扭的线条,说是“给雨滴盖的房子”。
“念念,爸爸今晚有应酬,要晚点回来。”苏晚擦干手,把女儿抱到吧台上坐好,“我们先吃晚饭,给爸爸留份热的。”顾念晚立刻举起蜡笔:“我要画个保温箱,像妈妈的发酵箱一样暖和。”
晚餐是简单的番茄肉酱意面。顾念晚的小碗里,面条被摆成笑脸的形状,番茄酱是嘴巴,西兰花是眼睛。她吃一口就抬头看看门口,玻璃门被风吹得“叮咚”轻响,每次都让她眼睛亮一下,又慢慢暗下去。
“爸爸在谈工作呀,”苏晚帮她擦去嘴角的酱汁,“就像妈妈要认真烤面包,爸爸也要认真开会。”顾念晚似懂非懂地点头,突然把自己碗里的虾仁夹到一个小碟子里:“给爸爸留的,他喜欢Q弹的。”
雨越下越大,打在窗上像首嘈杂的歌。苏晚把顾念晚哄睡后,泡了壶醒酒茶放在保温壶里,又冲了杯热可可——顾言之不喜欢太甜的,但今晚的雨这么冷,该多放块方糖。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捧着本建筑杂志,目光却总飘向门口。
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时,门锁终于传来轻微的响动。顾言之推门进来,身上带着雨水的潮气和淡淡的酒气,金丝眼镜被雾气蒙得模糊。“怎么还没睡?”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弯腰换鞋时,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
苏晚起身接过他的公文包,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心里一紧:“等你呢,热可可在厨房。”她想扶他到沙发上坐,却被他顺势揽进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带着酒气的呼吸混着熟悉的雪松味,让她莫名安心。
“今天谈得很顺利,”他闷闷地说,“那个面包店连锁的项目,定了用我们的方案。”苏晚在他怀里点头,听他继续说,“甲方说,我们的设计里有生活的味道,不像别人的只有线条。”她突然笑了,原来那些藏在图纸里的面包香,真的被人闻到了。
热可可端上桌时,上面浮着层绵密的奶泡。顾言之捧着马克杯,指腹摩挲着杯壁上的温度,突然说:“今天看到有家甜品店,橱窗里的马卡龙做成了建筑模型的样子,我拍了照片。”他掏出手机,屏幕上的马卡龙确实有模有样,埃菲尔铁塔的尖顶是草莓味,悉尼歌剧院的贝壳是抹茶味。
苏晚凑过去看,发丝扫过他的脸颊。顾言之突然侧头,在她唇角印下一个带着可可味的吻,很轻,却像把雨夜的寒气都吻散了。“明天我们也做,”他的声音低哑,“做个老槐树形状的曲奇。”
两人坐在暖黄的灯光里,听着窗外的雨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苏晚讲今天面包店的趣事:有个老爷爷买司康,说要带给他的建筑师老伴;顾言之说工地上的事,钢筋被雨水淋得发亮,像苏晚揉面时手腕上的银镯子。
卧室里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紧接着是赤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顾念晚揉着眼睛站在门口,小裙子的裙摆还沾着枕头的绒毛:“我听到爸爸的声音了。”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黏糊,像块融化的棉花糖。
顾言之立刻起身把她抱起来,小家伙的脚丫冰凉,大概是从被窝里跑出来的。“爸爸身上有酒味,”顾念晚皱着小鼻子,却把脸埋进他的颈窝,“但是暖和。”苏晚拿来毯子裹在女儿身上,看着父女俩相贴的脸颊,心里像被热可可灌满了。
顾念晚非要挤在父母中间睡觉。她把小脚丫架在顾言之的腿上,小手抓着苏晚的衣角,像只霸占领地的小猫。“爸爸,你的项目里要加儿童房,”她迷迷糊糊地说,“要有滑梯通到面包店。”顾言之笑着应好,轻轻拍着她的背。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玻璃,却像被暖光过滤过,变得温柔起来。苏晚靠在顾言之肩头,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和女儿偶尔的梦呓,突然觉得这雨夜像个巨大的面包烤箱,把他们一家三口烘得暖暖的。
顾言之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发梢,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今天看到街角的梧桐,”他低声说,“枝桠的形状很像你烤的肉桂卷。”苏晚忍不住笑,原来这个总说建筑要严谨的人,眼里的世界早就被她的面包香熏得柔软了。
不知过了多久,顾念晚的呼吸变得均匀。顾言之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脚丫放进被窝,动作轻柔得像在摆弄易碎的建筑模型。“睡吧,”他吻了吻苏晚的额头,“明天还要早起烤面包。”
苏晚闭上眼睛,听着雨声渐渐变小,变成淅淅沥沥的轻响。身边的人呼吸沉稳,怀里的小家伙偶尔咂咂嘴,像是梦到了甜甜的东西。这大概就是幸福的模样——不需要波澜壮阔,只要雨夜里的一盏灯,一杯热可可,和身边两个温热的人。
清晨醒来时,雨已经停了。顾念晚还在熟睡,小脸红扑扑的,像块刚出炉的小面包。顾言之站在窗边,正对着晨光打电话:“把儿童活动区的设计改得圆润些,像……像刚烤好的司康那样。”
苏晚悄悄走到他身后,看见他西装口袋里露出半块巧克力——是昨晚热可可里的方糖,他大概是趁她不注意藏起来的。她突然从背后抱住他,脸颊贴在他带着晨露气息的衬衫上:“顾先生,今天的司康加双倍巧克力。”
顾言之转过身,眼里的温柔比晨光还亮。他低头吻她,带着雨后清新的空气和淡淡的巧克力香。窗外的老槐树在晨光里舒展枝叶,叶尖的水珠滴落,像在为这个清晨鼓掌。
顾念晚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爸爸妈妈在晨光里相拥,餐桌上摆着冒着热气的司康,空气里飘着巧克力的甜香。她突然举起小手欢呼:“我们的家,是全世界最甜的房子!”
是的,他们的家,有雨夜里的热可可,有晨光里的司康,有图纸上的温柔,有面包里的爱意。这家人的故事,还在继续,在每个平凡的朝暮,在每次不经意的触碰,在每个被爱填满的瞬间,慢慢酿成更醇厚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