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未歇,依旧通天贯地,将整个巫霭林映照得如同白昼,却又笼罩在一片神秘的紫晕之中。
温招仰望着光柱的眸子里,那片刻的平静迅速被一种冷冽的清醒取代。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宣告意味着什么。百年沉寂被打破,万诡门传人归来的消息,会随着这道光柱,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无法估量的涟漪。
无数双眼睛会看向这里。觊觎传承的,畏惧力量的,好奇秘密的,还有那些……来自庙堂之高、绝不会允许超然力量重现人间的视线。
时间,瞬间变得紧迫起来。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承载着血脉感应的祭坛与石像,眼中没有丝毫留恋。转身,步履依旧沉稳,却比来时更快,更决绝。
白色的身影穿过流光溢彩的符文,掠过那些因力量复苏而微微震颤的残垣断壁,目标明确地朝着遗址的某个特定方向而去。
她对这里的布局了如指掌,仿佛昨日才刚刚离去。穿过一道已然半塌、却依旧能看出昔日精巧结构的拱门,绕过几处悬浮在半空、此刻正发出微弱共鸣的石台,一座相对完好的偏殿出现在眼前。
殿门早已腐朽坍塌,露出内部深邃的黑暗。门楣之上,两个古老的文字即便蒙尘,也依旧透着一种不容亵渎的森严气息-----忌阁。
这里,曾是万诡门收藏万千典籍、禁术秘法的核心之地,亦是传承的根基。
温招毫不犹豫地迈入那片黑暗。殿内没有光源,然而随着她的踏入,墙壁上镶嵌的某种萤石似乎被她的气息引动,次第散发出幽冷的光芒,勉强照亮了内部景象。
巨大的书架多数已经空置,或被时光侵蚀成朽木,倒塌在地,与散落的卷轴、竹简混杂在一起,积着厚厚的灰尘。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帛和灵木腐朽的特殊气味。
但仍有少数书架顽强屹立,上面零星存放着一些被特殊力量保护、尚未完全损毁的典籍。
它们寂静地躺在那里,如同沉睡的古老灵魂,等待着唯一的唤醒者。
温招的目光快速扫过这片知识的坟场与宝藏并存的废墟。
她没有时间去感伤,去整理。
她必须在那无数双窥探的眼睛抵达之前,学习并销毁那些关于宗门秘辛、关于力量本源、或许还有关于如何应对当下危机的记载。
外面的光柱是她点燃的烽火,而这忌阁,是她必须在此刻攻占的、关乎存亡的堡垒。
她走到一个尚且完好的书架前,指尖拂过那些以特殊兽皮或灵植纤维制成的封面,感受着其下微弱却依旧存在的灵力波动。
她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腐朽与古老灵气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沉重的使命。
开始吧。在风暴彻底降临之前。
温招在忌阁中央站定,环顾这片承载着宗门命脉的废墟。
时间紧迫,不容有失。她必须确保在接下来有限的时间里,不受任何干扰。
她闭上双眼,双手在身前缓缓抬起,指尖流淌出幽暗的光泽,那光并非照亮,反而像是能吸纳周遭所有的光线。
一股阴冷而精纯的力量自她体内弥漫开来,与这忌阁深处残留的古老灵气产生共鸣。
这是蚀影秘法,万诡门守护核心禁地的秘术之一。
施展此术,需以施术者自身精元为引,勾连地脉阴气,形成一道不仅能阻隔实体、更能扭曲光线、吞噬声音、混淆感知的绝对屏障。
代价不小,但她此刻别无选择。
她以指为笔,以自身逸散的精元为墨,在虚空中勾勒出繁复而古老的符文。
每一个符文成型,都引得周围光线微微一暗,空气的温度也似乎下降一分。
她的脸色随之苍白少许,但眼神始终沉静如渊。
当最后一个符文落下,她双掌猛地向前一按。
无声无息间,一道肉眼难以察觉的、如同流动暗影的结界以她为中心骤然扩张,迅速笼罩了整个忌阁偏殿。结界边缘与墙壁、门槛融合,将内外彻底隔绝。
殿外,那通天光柱依旧耀眼,祭坛的嗡鸣仍在回荡。
而殿内,却陷入了一种绝对的死寂。
光线变得幽暗扭曲,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任何来自外界的声音、窥探,甚至是能量波动,触及这层蚀影结界时,都如同泥牛入海,被悄无声息地吞噬、化解。
温招微微喘息,压下因消耗精元而带来的虚弱感。她看着这片被结界笼罩的、暂时属于她的绝对领域,眼中没有丝毫放松。
这是她的堡垒,也是她的囚笼。在消化完必要的传承、销毁掉绝不能外泄的秘辛之前,她不会踏出此地半步。
关乎万诡门存续之事,不容任何差池,哪怕一丝一毫。
她转身,重新走向那些沉寂的书架,背影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孤直。
指尖拂过第一本书的封面,触感冰凉。她翻开,目光如电,快速扫过其上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与图形。幼时在私塾,她确实是背书最快的那一个,先生教的诗文典籍,她看一遍便能记个八九不离十。
可此刻,面对这浩如烟海、深奥晦涩的宗门秘藏,她那点过人记性,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书架高耸,几乎望不到顶,上面残存的典籍虽只是昔日冰山一角,却也足以让人穷尽一生去研习。竹简、兽皮卷、灵帛书……各种载体,记载着阵法、符箓、丹药、炼器、乃至种种诡谲莫测的禁术秘闻。
空气里弥漫着知识与时间混合的沉重气息。
温招站在书架前,仰头望着那层层叠叠、沉默等待的卷帙,第一次感到了某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这不是私塾里考校功课,记不住顶多挨几下戒尺。这里承载的,是万诡门千年的积累与秘密,是此刻系于她一身的传承重担,更是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的根源。
时间,偏偏又是最奢侈的东西。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瞬间涌上的无力感强行压下。
再难,也得做。
她重新睁开眼时,里面已没了方才那丝微澜,只剩下全然的冷静与专注。
她不再试图去“背诵”,那太慢了。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飞速地掠过一行行文字,一幅幅图谱,捕捉着最关键的信息,理解着最核心的精义。
不理解便暂且记下,留待日后琢磨。
涉及宗门核心机密、可能遗祸世间的禁忌之术,在她阅毕的瞬间,指尖便腾起一缕幽暗的火焰,将那载体焚为灰烬,确保其永不外传。
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她在与时间赛跑,在与那些正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窥探者赛跑。
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顺着面具边缘滑落。
精元的消耗与心神的极度专注让她脸色愈发苍白,但她的眼神始终锐利,动作没有丝毫迟滞。
只因这是她必须走的路,是她生来便背负的宿命。
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蒙尘的书架上,晕开一个小小的深色印记。
温招的指尖正停留在一卷关于上古禁制的残卷上,目光虽快,心神却已感到一丝沉重的疲惫。
这样逐字逐句地翻阅、记忆、甄别、销毁,效率终究有限。
就在这焦灼的间隙,一道灵光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骤然照亮了她的脑海。
是了,《心吞》。
李婆庞杂记忆的角落里,关于这门万诡门秘法的记载浮了上来。
并非攻击之术,也非防御之法,而是一种极其凶险、近乎掠夺的阅读方式。以心神为引,强行将文字、图谱中蕴含的信息流直接“吞纳”入识海,暂时搁置理解,先求囫囵记下。
效率惊人,然则后患亦是不小。未经消化的知识洪流冲入识海,如同硬塞,轻则头痛欲裂,重则心神受损,记忆混乱。
非心志坚毅、神识强韧者不可用,亦不可常用。
温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她放下手中的残卷,闭目凝神,双手在身前结出一个奇异的手印。
指尖微光流转,不再是之前布结界时的幽暗,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吸力。
她再次睁开眼时,瞳孔深处似乎有漩涡流转。她不再去看具体的文字,目光如同无形的触手,笼罩向面前书架上残存的数十卷典籍。
《心吞》秘法,悄然运转。
刹那间,海量的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化作狂暴的激流,强行涌入她的识海。
无数文字、符号、图形、意念碎片……不管她是否理解,是否愿意,都蛮横地烙印进去。
太阳穴传来针扎般的剧痛,识海仿佛要被撑裂。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扶住书架才勉强站稳。
但她没有停下。
目光扫过之处,书架上的卷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空白”,并非物理上的消失,而是其承载的信息已被强行摄取。
随后,她指尖那缕幽暗的火焰再次燃起,将那些已无价值的载体付之一炬。
速度提升了何止十倍。
然而代价也同样巨大。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要炸开,无数陌生的知识在里面冲撞、嘶鸣。
她必须分出一部分心神,强行在识海中构筑起临时的“堤坝”,将这些汹涌的信息流暂且封存、隔离,避免它们彻底冲垮自己的意识。
她扶着书架,微微喘息,额角青筋隐现。
望着眼前依旧望不到顶的书架,和那些尚未触及的角落,心中一片清明。
即便动用《心吞》,要将这忌阁内残存的、值得带走的传承尽数“吞下”,没有两三日功夫,也绝无可能。
两三日……外面的世界,不知已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她深吸一口带着灰烬与腐朽气息的空气,压下翻腾的气血与识海的刺痛,目光再次投向下一排书架。
没有退路,便只能前行。
哪怕每一步都踏在刀刃上,也要在风暴彻底撕碎这片废墟之前,将能带走的,都装进脑子里。
她继续向前,身影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同一个沉默而固执的拾荒者,在知识的废墟上,进行着一场与时间的豪赌。
而大钰城的清晨,薄雾尚未散尽,宫门次第开启,官员们整理衣冠,沉默地步入大殿。
常青高坐龙椅,听着下方臣工禀奏,神色平静,眼底却沉淀着一片化不开的沉寂。
自温招“去”后,这宫墙之内于他而言,便失了颜色。
奏折堆积如山,边境军报频传,他一一处理,有条不紊,仿佛一切如常。
只有近身伺候的太监知道,陛下已许久未曾踏入后宫一步,那曾经偶尔会传出丝竹之声的殿宇,如今只剩下空旷的回音。
有老臣出列,手持玉笏,言辞恳切,提及选秀之事。
言说后宫空置非社稷之福,当广纳淑女,以充庭掖,绵延皇嗣。话音落下,又有几人附和,字字句句,皆是冠冕堂皇的道理。
常青的目光掠过他们殷切的脸,恍惚间,却似看到了另一张面孔。
不是这些渴望将家族女子送入宫闱的臣子,而是那个总爱穿素色衣衫,眼神清冽,带着一身决绝离他而去的人。
选秀?
他心中蓦地一刺。
这高高的宫墙,这沉重的冠冕,已然困住了他,又何苦再让更多鲜活的生命,被圈禁在这四方天地里,重复着望穿秋水的等待,或是无声的凋零?
他抬手,止住了还想进言的大臣。
“此事,不必再议。”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断然,在大殿中清晰地传开,“朕无意于此。”
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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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静了一瞬。几位大臣面面相觑,脸上是错愕与不解。
有人还想再劝,却在触及皇帝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透着明确拒绝的眼睛时,将话咽了回去。
常青不再看他们,目光转向殿外。天光渐亮,透过雕花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有些人走了,就是走了。不是新人来了,就能填补那份空缺。这道理,他比谁都明白。
散朝后,他独坐御书房,并未立刻批阅奏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方旧砚,那是她曾经用过的。
宫人悄无声息地添上新茶,白气氤氲,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似乎也是一个清晨,她站在廊下,看着宫墙外飞过的雀鸟,眼神里是他从未读懂过的向往。
如今他终于有些懂了,那或许不是向往宫外的天地,而是向往一种不必被身份束缚,能够自由呼吸的生活。
而他,给不了。
茶水渐凉,他端起来,慢慢饮尽。苦涩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到心底。
他知道,那些劝他选秀的奏折不会就此停止,那些期盼的目光也不会轻易散去。这皇座之下,从来都是如此。
只是他的心,在那个人转身离去时,便已空了一块。不是不想填,是再也填不上了。
他铺开新的奏章,提起朱笔,将那些纷杂的思绪,连同那份深埋的寂寥,一同压回心底最深处。
殿外阳光正好,却照不进这重重宫闱,也暖不透那早已凉透的半盏残茶。
殿内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细微声响。常青望着那凉透的茶盏,思绪还沉在方才的驳斥里。选秀之事,他不想,也不愿。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内侍手捧两份加急军报,躬身疾步入内。
“陛下,北境与南漳急报。”
常青收敛心神,接过军报,先拆开了第一封。目光扫过其上字句,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万诡门……巫霭林异动,光柱通天,疑似传承再现。
这个名字,他只在皇室最隐秘的卷宗里见过寥寥数语,记载着一个早已湮灭在历史尘埃中的古老宗门,其力诡谲,其术莫测。它不该再出现。
他沉默良久,将那份军报轻轻放在御案上。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朝堂之上,边军之中,能人异士不少,但此事……太过特殊。它牵扯的不只是力量,更是某种超出常人理解范畴的东西。需要一个既足够忠诚,又足够灵活,且能应对这等诡谲局面的人。
一个名字浮上心头。
阮时逢。
那个总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笑意,手段却从不含糊的臣子。他曾将许多棘手事交予他去办,从未失手。更重要的是,阮时逢此人,心思玲珑,懂得权衡,也懂得……有些东西,强求不来,但必须掌控。
他铺开一张空白谕令,提笔蘸墨。
“着阮时逢,即日启程,前往楼兰巫霭林,查探万诡门之事。”他顿了顿,笔尖悬停片刻,继续写下,“相机行事,若遇其传人……尽力招揽,为大钰所用。”
“尽力”二字,他写得略重了些。他深知这等传承者的傲骨,强掳未必是上策。但大钰,不能放任这样一股不可控的力量流落在外,尤其还是在突厥的势力范围内。
写完,他吹干墨迹,将谕令交给内侍。“八百里加急,送至阮时逢手中。”
内侍领命,匆匆而去。
御书房内又只剩下常青一人。他拿起第二封军报,来自南漳。展开一看,眉头便蹙了起来。邪祟肆虐,已有蔓延之势,正朝着大钰城方向而来。折子上字迹潦草,透着前线将领的焦灼。
南漳……他前些日子,刚将温韫派去了那里。
这个名字让他心口微微一滞。温韫,温招唯一的胞弟。
从前温招在时,因着温家那般重男轻女,将所有资源、期望都压在温韫身上,明里暗里用温招这个女儿去为儿子铺路,他看在眼里,对温韫此人,实在难有好感,甚至动过些许敲打的念头。
可如今……温招不在了。
他眼前似乎又闪过那抹决绝的素色身影。那是她拼着性命也要护下的家族,是她那个不成器的父亲一心偏袒的弟弟。纵然有再多不喜,那终究是她在世上仅存的血脉至亲。
人走了,许多计较便也跟着淡了。留下的,反倒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仿佛照料好她在意的人,便能稍稍弥补些什么,尽管他自己也清楚,这不过是徒劳。
他但愿温韫无事。
常青将南漳的军报轻轻放在万诡门那份旁边。两份急报,一北一南,都透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他沉默片刻,提笔另写了一道手谕,增派一队精锐暗卫,火速赶往南漳,寻到温韫,务必护他周全。写完,他唤来另一名心腹内侍,同样以八百里加急送出。
做完这些,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御案上烛火摇曳,映着他略显疲惫的脸。
这龙椅坐得越久,越觉得世事难两全。
想护的,未必护得住;想放的,偏偏牵扯最深。
他常青曾经爱权,把权看的比任何都重,这位子是他好不容易争来的。
他为了权,不惜与手足拼个你死我活;他为了权不惜手刃对他如亲娘的贵妃;他为了权,不惜一次次纵容赵灵汐最终害死了他最爱的人。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虚空处。
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世间珍宝也曾在自己手中。
而珍宝在手中之时,只是觉得亮晶晶的普通玩意儿罢了。
他重新拿起朱笔,摊开一份关于漕运的奏章,强迫自己将心神沉入那些繁杂的政务中去。
只是落笔时,那“南漳”二字,墨迹终究是比旁处,重了那么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