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林知珩毫无悬念地又是年级第一，而且总分比第二名高出了三十多分。
而江辙的成绩，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他没有考倒数第一，甚至比上次进步了一百多个名次。虽然依旧在及格线边缘徘徊，但对于江辙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进步了。
高老师在班会上特意表扬了江辙，虽然语气还是带着点难以置信，但总归是正面的肯定。
同学们看向江辙的眼神也变了，惊讶、好奇，甚至还有点敬佩。
江辙被表扬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还带着点不耐烦，但林知珩却注意到他放在桌下的手，悄悄地握紧了，指节泛白。
下课后，喻闻第一个冲过来，拍着江辙的肩膀：“江哥，牛逼啊！进步这么大！晚上必须请客！”
江辙踹了他一脚：“滚蛋。”
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林知珩看着他，也由衷地替他高兴：“恭喜你啊，进步很大。”
江辙看向他，眼神柔和了许多：“少不了你的功劳。”
如果不是林知珩一遍遍地给他讲题，他大概还是那个交白卷的江辙。
“是你自己努力了。”林知珩说。
江辙挑了挑眉，没反驳。
他确实努力了。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会为了一道解不出来的题而烦躁，会为了搞懂一个知识点而认真听林知珩讲半天，甚至会在晚上回家后，对着林知珩给的笔记，琢磨到深夜。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当他看到成绩单上自己的名字往前挪了一大截时，心里竟然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比打赢一场架，比逃课去网吧打游戏，要满足得多。
然而，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
放学回家的路上，江辙的手机响了，是他父亲打来的。
江辙看到那个名字，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厌恶和烦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
“在哪儿？”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学校。”江辙的声音很冷。
“马上给我滚回来！”男人的声音带着怒火，“你期中考试考了多少分？我看你是越来越能耐了，还敢跟我藏着掖着？”
江辙皱紧眉头：“我考多少分跟你有关系吗？”
“跟我有关系吗？”男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江辙，你别忘了，你吃的穿的，都是我给的！老子养你这么大，你就用这点成绩来回报我？我告诉你，如果你下次再考成这样，你就给我滚出这个家！”
“滚就滚！”江辙猛地吼了一句，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把手机狠狠摔在地上。
手机“啪”地一声，屏幕碎了，彻底开不了机。
林知珩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了一跳，愣在原地。他从没见过江辙这个样子，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充满了痛苦和愤怒。
江辙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他狠狠地踢了一脚旁边的垃圾桶，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滚出去很远。
“江辙？”林知珩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
江辙猛地转过头，眼神凶狠，像要吃人一样。但当他看到林知珩担忧的眼神时，那股凶狠又瞬间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狼狈。
他别过头，声音沙哑：“你先回去吧。”
林知珩看着他，没动：“你没事吧？”
“我没事！”江辙吼了一句，吼完之后，又觉得有些抱歉，声音放低了些，“我想一个人待着。”
林知珩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好。那你……早点回家。”
他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到江辙还站在原地，背影孤独而落寞，和平时那个张扬桀骜的他判若两人。
林知珩的心揪了一下。
通过之前的种种迹象他隐约能猜到，江辙的家庭情况可能不太好。他很少提起自己的家人，每次提到，语气都带着明显的排斥和厌恶。
原来，那个看起来无所畏惧、天不怕地不怕的校霸，也有这样脆弱和痛苦的一面。
林知珩站在原地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转过身，朝着江辙的方向走去。
他走到江辙身边，没说话，只是从书包里拿出一瓶温牛奶，递给江辙。
那是他每天早上都会带一瓶，下午饿了的时候喝的。
江辙愣了一下，看着那瓶牛奶，又看向林知珩。
林知珩的眼神很平静，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喝点东西吧，可能会好一点。”
江辙看着他，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接过了牛奶。他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真的缓解了一些心里的烦躁和痛苦。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依旧沙哑。
“不客气。”林知珩在他身边坐下，“如果你想说话，可以跟我说。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可以陪你坐一会儿。”
江辙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牛奶。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过了很久，江辙才像是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声音低沉地开口：“我爸……他从来都不相信我能学好。在他眼里，我就是个废物，是个只会惹麻烦的混蛋。”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自嘲和绝望。
“他总是觉得，我给他丢脸了。他宁愿相信别人的话，也不愿意相信我一次。”
“我妈……在我出生时难产去世了。他就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我身上，觉得是我克死了我妈。”
这些话，江辙从未对任何人说过。那些深埋在心底的痛苦和孤独，像腐烂的伤口，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掩藏着，不让任何人看见。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眼前这个人面前，他却忍不住想要倾诉。
林知珩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也没有发表任何评论。他只是默默地陪着他，做一个倾听者。
“所以，我就干脆破罐子破摔。他不是觉得我是废物吗？那我就做个废物给他看。”江辙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我打架，逃课，惹是生非，就是想让他注意到我，哪怕是骂我一顿也好。可是……他除了打我，就是让我滚。”
林知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点疼。
他看着江辙，这个总是用戾气和桀骜伪装自己的少年，内心深处，原来藏着这么多的渴望和痛苦。他渴望被关注，渴望被肯定，渴望得到一点点爱，却用错了方式。
“江辙，”林知珩轻声说，“你这次进步了很多，这说明你不是废物。你很聪明，只是以前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而已。”
江辙抬起头，看着林知珩。
林知珩的眼神很认真，很真诚，没有丝毫的嘲讽和怜悯，只有纯粹的肯定。
“高老师表扬你了，同学们也都很惊讶你的进步。这些，都是你努力的结果。”林知珩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别人怎么看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看你自己。”
“你不需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江辙怔怔地看着林知珩，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听着他平静却充满力量的话语。
那些话，像一道光，照亮了他心底那些阴暗的角落。
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肯定他，不是因为他打架厉害，不是因为他够狠，而是因为他的“进步”，因为他这个人。
眼眶忽然有些发热，江辙猛地别过头，看向远处，假装被夕阳刺到了眼睛。
“知道了，大学霸。”他的声音有点哽咽。
林知珩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眶，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他。
夕阳彻底落下，天空渐渐暗了下来。
“我送你回家吧。”林知珩站起身。
江辙也站起身，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走在夜色渐浓的街道上，路灯亮起，拉长了他们的身影。
这一次，谁都没有说话，但气氛却异常的平和。
江辙手里还攥着那个空了的牛奶瓶，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温度。
他看着身边林知珩清瘦的背影，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
原来，被人理解，被人肯定，是这种感觉。
好像……没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