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卷着香樟树的叶子,在青藤覆盖的围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明德中学的开学日总是这样,喧嚣得像一锅煮沸的水,新生的好奇、老生的熟稔、家长的叮嘱,交织成一首杂乱却充满生机的交响曲。
林知珩背着半旧的黑色双肩包,耳机里放着舒缓的纯音乐,试图隔绝周遭的嘈杂。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部分视线,只专注于脚下的路和手里那张被捏得有些发皱的分班表。作为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学霸,开学对他而言不过是换个教室继续刷题,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身边又多了些陌生的面孔。
直到他拐过教学楼的拐角,撞上了一堵“人墙”。
力道之大让林知珩踉跄了一下,手里的分班表和几本练习册散落一地。耳机也掉了一只,舒缓的音乐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周围倒抽冷气的声音和刻意压低的议论。
“完了,那是不是江辙……”
“那谁啊,不长眼撞上去了?”
“你傻啊!大学霸!上次全市四大高校联考第一那个。”
“他好帅啊!!”
……
林知珩皱了皱眉,忍着膝盖传来的轻微痛感,蹲下身去捡东西。他不喜欢也懒得惹麻烦,尤其对方身上那股浓烈的烟草味和桀骜不驯的气场,都让他本能地想远离。
“走路不长眼睛?”
一个低沉、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像淬了冰,又带着点灼烧感。
林知珩捡东西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
逆着光,他看清了对方的脸。很高,身形挺拔,穿着松垮的校服外套,拉链随意地拉到一半,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头发有些凌乱,几缕额发垂下来,遮住了部分眉眼,却挡不住那双眼睛里的戾气和漫不经心。他的嘴角微微撇着,带着明显的嘲讽和不耐烦。
─是江辙
这个名字在明德中学几乎无人不晓。不止是因为成绩,更是因为他打架够狠、逃课够勤、身边总跟着一群同样不着调的狐朋狗友,是老师眼中的差生,是学生口中的“校霸”,是写检讨和家常便饭一样的问题学生。
林知珩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最后一本练习册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然后站起身,对着江辙,平静地说了句:“抱歉。”
他的声音清脆,像山涧的泉水,和江辰身上的戾气格格不入。这个声音明德中学的每个人都再熟悉不过了,是那个每次考试都作为第一上台发言的声音。
江辙挑了挑眉,似乎没料到对方是这个反应。不害怕,不愤怒,甚至连一点波澜都没有,就像在对空气说话。这种无视般的平静,莫名地让他心里窜起一股火。
他伸出手,一把按住了林知珩的肩膀。力道很大,林知珩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一句抱歉就完了?”江辙凑近了些,身上的烟草味更浓了,“我的鞋脏了,你说怎么办?”
林知珩低头看了一眼江辙白色的板鞋,鞋面上确实沾了点灰尘,大概是刚才他掉下去的书蹭到的。
“我帮你擦干净。”林知珩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就要弯腰。
“不必了。”江辙猛地收回手,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他烦躁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滚。”
林知珩没再停留,重新戴上耳机,转身离开。背影清瘦,却挺得笔直,仿佛刚才那场小插曲从未发生过。
江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眉头拧得更紧了。他身边的跟班喻闻凑过来,小心翼翼地说:“江哥,这林知珩就是个花瓶,跟他计较啥。”
江辙没理他,只是盯着自己的鞋,上面那点微不足道的灰尘,不知道为什么,怎么看怎么碍眼。他烦躁地抬脚,在地上蹭了蹭,直到那点灰消失不见,才转身,带着一群人朝着教学楼相反的方向走去——多半又是准备逃课去网吧了。
此时的林知珩,已经走进了高二(3)班的教室。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拿出课本,仿佛刚才的相遇只是幻觉。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江辙按住他肩膀的力道,还残留在皮肤上,带着一种灼人的温度。
他轻轻呼出了口一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书本上。
江辙─
不管是这个名字,还是这个人,他都不想再有任何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