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院荨发现陈言开始“霸占”她的晚自习时间,是在十二月末的某个傍晚。
那天她刚把物理竞赛题摊开,就看见陈言把自己的练习册往她这边推了推,上面用红笔圈出一道题:“这个解法你肯定没见过。”他的声音比平时亮些,带着点刻意的雀跃,像怕她拒绝。
周院荨笑起来。她当然知道他是想找借口多待一会儿——自从雪地里告白后,他总这样,明明眼里的喜欢快要溢出来,却还要用“讲题”当幌子。“好啊,”她往旁边挪了挪椅子,“正好我也卡住了。”
他讲题时比平时更专注,指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流畅的弧线,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手背上,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讲到关键处,他忽然停下来,抬头看她:“听懂了吗?”
周院荨故意皱起眉:“好像……还是有点晕。”
陈言的眼睛亮了亮,赶紧拿起笔重新画受力分析图,笔尖在纸上蹭出沙沙的响:“你看,这里把物体分解成水平和竖直方向,用正交分解法……”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很柔和,平时紧绷的下颌线松了些,连睫毛都带着点笑意。
周院荨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这道题其实没那么难,只是她舍不得打断他眼里的光。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外面下起了冻雨,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陈言收拾书包时,动作比平时慢了些,时不时往她这边瞟,像在等什么。
“你不先走吗?”周院荨故意逗他,把竞赛题往书包里塞。
他的耳尖红了红:“等你一起。”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时,冻雨已经变成了小雪。陈言把伞往她这边倾斜了大半,自己的肩膀很快就落了层白。“伞歪了。”周院荨把伞往他那边推了推,指尖碰到他的手背,冰凉的,像刚从雪地里捞出来。
“没事。”他的声音很轻,却把伞又推了回来,“你别感冒了。”
周院荨看着他落满雪花的发梢,忽然想起他上次为了送她回家,自己淋了雨还嘴硬说“没事”。她停下脚步,把围巾解下来,往他脖子上绕了两圈:“这样就不冷了。”
围巾上还带着她的温度,陈言的身体僵了僵,低头看着胸前的毛线结,忽然笑了。那是周院荨第一次看见他笑得那么明显,嘴角弯起的弧度像被阳光吻过的雪,连眼睛里都盛着光。
“谢谢。”他的声音有点哑,带着点不好意思。
走到巷口时,周院荨看见自己家门口的路灯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是她妈妈。“阿姨好。”陈言赶紧停下脚步,手忙脚乱地想把围巾摘下来,却被周院荨按住了。
“这就是你常说的那个同桌吧?”周妈妈笑着走过来,目光落在陈言身上,带着点打量,却很温和,“谢谢你平时照顾我们家院荨。”
“阿姨好,我叫陈言。”他的声音很轻,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却没像以前那样躲开目光,“应该的。”
周妈妈把周院荨拉到一边,小声说:“这孩子看着挺稳重的,对你也上心,围巾都给你带了。”
周院荨的脸有点热,回头看见陈言正站在路灯下,低头踢着脚下的雪,像个等待宣判的孩子。“妈!”她赶紧拽了拽妈妈的袖子,“我们进去吧。”
“好好好。”周妈妈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陈言,有空来家里吃饭啊。”
“谢谢阿姨,我会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雀跃。
周院荨走进楼道时,回头看见陈言还站在路灯下,围巾在雪地里格外显眼。他看见她回头,赶紧挥了挥手,像只笨拙的小熊。
第二天早上,周院荨刚走进教室,就看见陈言的桌角放着个保温杯,旁边压着张纸条:“阿姨煮的粥,给你带了点。”字迹比平时重了些,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
她拧开盖子,看见里面是小米粥,上面卧着个荷包蛋,蛋白煎得金黄,像朵小小的云。“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她惊讶地问——这事她只跟妈妈说过。
“昨天阿姨说的。”他的声音很轻,假装看课本,耳朵却红到了耳根,“我妈早上煮的,多出来一碗。”
周院荨喝着粥,忽然觉得有点烫嘴。她知道这肯定不是“多出来的”,他只是在找借口对她好。
上午的英语课,老师让默写课文。周院荨写着写着,忽然发现陈言总往她这边瞟,笔尖在纸上划来划去,却没写下一个单词。“你怎么了?”她小声问,以为他忘了课文内容。
他的耳尖红了红,把一张折叠的纸条推过来。上面是用铅笔写的:“放学后有空吗?想请你去图书馆。”字迹被反复涂改,最后一个问号的尾巴被描得特别粗。
周院荨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在纸条背面画了个笑脸,推了回去。
下午的体育课,老师让自由活动。周院荨坐在看台上晒太阳,看见陈言被几个男生拉去打篮球。他的动作其实不太协调,投篮时总偏得很远,却每次都认真地跑过去捡球,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光。
“陈言居然会打篮球?”林晓凑过来坐下,语气里满是惊讶,“以前叫他一百次都不动的。”
周院荨笑起来。她知道他不是突然喜欢打球,只是想在她面前表现得更开朗些。
中场休息时,陈言抱着篮球往看台上走,路过周院荨面前时,脚步顿了顿,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她:“喝吗?”
“你自己喝吧。”周院荨看着他汗湿的刘海,“你流了好多汗。”
他没说话,只是把水放在她旁边的空位上,转身又跑回了球场。阳光落在他的背影上,像镀了层金边,周院荨忽然发现,他的校服外套还搭在看台上——那是早上她给他披的,他一直没舍得脱。
图书馆闭馆时,天已经黑透了。陈言从书架上抽出两本书,递给周院荨一本:“这个作者的散文挺好看的。”
周院荨翻开一看,是她上次在日记里写过想看的那本。“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作者?”她惊讶地问。
“上次看见你在书店翻过。”他的声音很轻,低头看着书页,睫毛在灯光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我提前看了一遍,里面有几篇写得特别好,想跟你一起读。”
走出图书馆时,雪已经停了。月光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陈言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条银色的手链,吊坠是个小小的月亮,上面刻着个“荨”字。
“我不太会挑礼物,”他的声音有点抖,“但觉得这个月亮跟你很像,干净又明亮。”
周院荨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他以前总说自己是冰山,却不知从何时起,这座冰山开始为她融化,露出底下最柔软的模样。她伸出手,让他把手链戴在自己腕上,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暖得让人心颤。
“很好看,”她轻声说,“我很喜欢。”
陈言的眼睛亮了亮,像被点燃的星火。“那……”他的声音有点犹豫,“以后可以经常给你送礼物吗?”
周院荨笑着点头,看着他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她知道,这个沉默的少年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把所有的温柔都捧到她面前,像把星星和月亮都装进了礼盒,只等着她伸手去接。
冬夜里的风很冷,但周院荨的心里却像揣了个小太阳,暖得快要溢出来。她看着陈言小心翼翼牵着她的手,生怕握疼了她的样子,忽然觉得,最好的爱情大概就是这样——他笨拙地学着表达,她耐心地等着回应,把沉默的时光都酿成甜,让每一步同行的路,都像被月光吻过的雪,干净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