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朝三五年,年仅十五岁的公主许意被赐婚给刚冒出头的大将军--木起,陛下下旨,皇后主办,生生准备了三五个月,才堪堪在木起回京复命的时日准备妥当。
旨意早在半年前就已经传遍了京城,京城人人都知晓皇帝要嫁女,还有商家以此为由大做活动的。宫外一片喜气洋洋,但此刻宫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在公主所住的晨起宫,宫内每条栋梁,每盏宫灯都绑上了红红的绸带,院中堆满了各色的花朵,连花朵下的小红花都是用的绸带所系……这是这所宫殿自许意出生之后以来最扬眉吐气的装扮了……
托了这场赐婚的由头,御衣坊的工匠足足做了四套衣服,一套寝衣、两套常服、一套婚服。每套都是用的顶好的料子,虽不是四大名绣,但也花纹叠复,精美异常。配上御饰坊给的两套发饰,确实做足了公主应有的样貌。许意也因为这些华衣美饰而对这场婚礼有了些期待……
不过事实证明,越有期待,越会失望。
所以当回朝的大将军木起未着婚服,一身戎装跪在大厅之上时。许意仍是没有缓过神来。
那铁骨铮铮的汉子,一身戎装,进殿便跪于一身嫁衣的许意身前,一字一顿:“还望公主成全。”
成全?成全什么?哦,他说他在战场上遇到了自己心爱之人,已经私定终身,本就打算回京便成亲的,没想到回程路上却遇到了赐婚的圣旨,实在不敢做那攀附富贵的陈世美,特请公主成全。
许意望着自己这身的华服,思考的只是这衣服如此好看,不成亲会不会收回去?想着想着就哭了出来,可望着一脸坚毅的大将军,实在又觉得他说的极对,正想开口应个好字,就被太子打断了:“十三,赐婚旨意已下,哪有收回之理?他若喜爱那位姑娘,纳妾又有何不可?”
是啊,他可以纳妾,我也不会耽误他们俩,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并不影响,何必一定要在这关头来走一场退婚的流程?
她正打算将心中所想告知木起,没想到木起已经洞察了她的心思:“公主,我与悦儿两情相悦,公主何必在我们之间尴尬余生?”
她还没说话,太子已经先行开口了:“放肆,父皇赐婚于你乃是大恩德,你竟然敢口出狂言,抗旨不遵。我们皇室没有计较你在赐婚之时与他人苟且已是恩德,你倒敢对着十三如此说话?当皇室无人?当兴朝非你不可?”随着太子开口,殿内所有的侍卫齐齐向前一步,“哈”字带着千钧重量便砸向了宫内所有人。
所有人在这样的气势中都明显惧意,齐齐下跪抖糠不止。许意明显看到木起的脸色白了一瞬,她明了,有太子哥哥这样的权势压制,就算木起不乐意也娶定了她,更不敢在以后委屈她这个皇室的公主,但木起说的十分对,他和那位女子情投意合,她就算住在后院,也是做一个明晃晃的摆设,这样的余生又有何意义呢?何况娶妻本来就是娶自己心爱之人,没有爱情何必成婚?当下她打定主意,决定成全木起。
她望向太子,也跪了下来:“多谢太子哥哥,可婚嫁之事本就只关乎两人情愿,他既不愿娶我,又何必去浪费这样一位人才呢?小十三,想,想成全大将军,还望太子哥哥能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
太子皱皱眉头,几步便走到了许意面前,俯下身子对许意说:“十三,这不是成全不成全之事,这是父皇的旨意,关乎皇家尊严,怎可让人忤逆抗旨?”
“可是,可是他不爱我,强逼他娶我又有何意义呢?”
太子暴躁的将语气都提高了三分:“十三,你还不明白吗?这是圣旨,抗旨不遵是要杀头的。怎么?你替他去死吗?”
啊……这就要死了吗?可是抗旨不遵确实应当是死罪,她回头看了看身后面无表情的木起,又想起嬷嬷教的:有些事情确实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如果成全一对有情人的代价是死……就可以早点见到嬷嬷了,许意突然不害怕了。
“我……我,可以。”许意用尽全身力气才弱弱的将这句话全部说完整。
此句一落,满堂哗然,周围人窃窃私语,有些‘深情’、‘明理’的词汇传出来,但更多的是‘愚蠢’、‘傻子’、‘白痴’这样贬义的词语……许意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什么错,但她只是想成全一对两情相悦的鸳鸯,不想做那个打鸳鸯的棒子,这是一件好事啊!况且自己也给出了价码不是吗?
身边的教养嬷嬷一直教她要善良,要通情达理,她重新数了一遍嬷嬷生前教给她的道理,深觉自己现在的行为是对的,所以她鼓足了两分底气抬起了头,梗着脖子看向太子。
太子此刻看她的眼神犹如看一只被人戏耍的猴子,还是脖子上的绳索在别人手上的那一种。
他眼中并无怜悯,只冷冷的看着她:“十三,你可要想清楚,不要做那扶不上墙的烂泥。”
烂泥?她小时好像听别人这么骂过她,嬷嬷说这只是那些人嫉妒她的身份,所以才胡乱而言的。但太子哥哥说的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好像有些不同……不过都是烂泥,应当区别也不大,所以她点点头:“我想好了,太子哥哥。”
“很好。”太子只说了这两个字,然后开始对着所有人下令:“公主抗旨不遵,打入天牢,等候发落。”接着太子看了眼木起,口气也冷冰冰的:“大将军木起目中无人,抗旨不遵,押入刑部大牢,等候圣听。”
咦?我不是已经要进天牢了吗?怎么木起还是要入牢?这和自己设想的不一样啊?她有些不解的看向太子,但太子眼中的情绪早已褪的干干净净,只像看着旁人一般的迎上她的目光,无波无澜。
两旁的侍卫上前,将还穿着喜服的许意给架了下去。两侍卫一路架着她出了宫殿,走到外面便将她放下,推搡着她一路前行。许意看着那昂贵的衣摆在地上拖起一阵一阵的尘土,将鲜艳的红色盖成浅灰,最后到深灰……心中只可惜这些布料,如果换成银子,可以供自己在宫外住好多年了。
她一向是这么过来的,小时候看别人穿的漂漂亮亮的,头上的小揪揪都是用昂贵的布料来束,只在心里暗叹又是多少雪花银,想象着这些雪花银可以供宫外的她用多久,甚至可以买好多套漂亮的衣衫……
许意在前面沉思,后面跟着的侍卫嫌她走的慢,推她的手也加重了力道……皇宫实在太大了,走到后面她感觉自己的脚已经累的没有知觉了,脚步慢了,更惹得身后的人不停的使大力推着她……
她感觉自己的肩胛骨有些疼,肩膀也是,膝盖也很酸软,她到后面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便转身看向两位侍卫:“你们要不拖我过去吧,我实在没力气了。”
在她小的时候,经常被人拖着走,从最开始惊慌失措,到后面屁股和手掌都磨出了死茧,最后是拖她的人觉得没意思了,才总算免了这一苦难。但她又没进过学堂不明礼数,更深知自己和他人是不同的,她毕竟没有父皇和母妃护佑。慢慢的也习惯了,但俩侍卫怎敢?这人再怎么说也是堂堂一国公主,所以纷纷白了脸。
其中一个稍机灵的侍卫对着许意就跪了下来:“公主啊,不是小的为难你啊,实在是去往天牢也是有时间限制的啊,去晚了小的们也要挨罚的。”说完还假模假样的挤了两滴眼泪出来。
许意小时候经常哭,当然以为人哭是因为伤心到了极处,唯恐确实是自己耽误了侍卫们的进程,只能压下身体的不适好言相劝:“我确实是有些走不动了,要不你们和长官们请示请示,看能不能缓些时辰?”
那机灵侍卫眼珠转了转:“倒是也不必,只是希望公主尽自己最大力气走快一些,这样长官们问起来我们也好有个交代。”
“好,”许意果然同意了,转身又走了起来,为了让自己更快一些,她完全忽视了自己身体频频发出的求救信号,只一个劲的大步向前……待走了快两个时辰,总算是到了天牢,那牢头一见他们便找起茬来:“为何来的这么晚?”
许意知道是自己耽误了时辰,忙不迭的就张口解释:“是我,是我走的太慢,不关这两位官爷的事。”
那牢头本一直看着自己的册本,听许意说完,才抬头问她:“一路走过来的?”
许意十分自然的点了头,没注意到身后两位侍卫煞白的脸色。
那牢头听到许意回答,便指着后面两位侍卫:“你俩,把公主抬过去。”
许意正想说不用,后面俩侍卫已经上前,双手交叠,将她抬了起来,口气也是和蔼可亲的:“公主坐稳了。”便将她几下就抬进了天牢靠后的房间里。那牢头也跟着来了,手中拿着一个小瓷瓶,蹲下来对着许意说:“鞋子脱了。”
“啊?”许意有些惊讶,嬷嬷之前说过不能把脚暴露在别人面前,正犹豫呢,鞋子已经被牢头十分轻巧快速的脱下了。许意正想说于礼不合,却看见自己脚上血迹漫漫……瞬间哑了口。
她听到牢头平静的声音:“再晚些,脚就费了。”然后便开始指挥侍卫打水给许意清洗,待清洗完血迹,才一点点将手中自制的草药敷到许意脚上。
直到许意出血的脚掌都覆盖上草药之后,才默不作声的带着两侍卫走了。
哦,许意这才惊觉,原来他是为自己上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