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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潜鳞

作者:草阳季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永安二十三年的雪,封了整座京城。


    摄政王府的书房里,烛火摇曳,将两道身影投在冰冷的墙壁上,一高一矮,一静一动。


    年仅十六的沈彻跪在冰凉的青砖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在寒风中倔强生长的青松。他面前,端坐在紫檀木椅上的男人,是当朝摄政王安晏。


    安晏指尖捻着一枚玉扳指,目光落在沈彻冻得发红的耳尖上,语气听不出情绪:“北疆军饷的折子,你拟的?”


    “是。”沈彻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胆子不小。”安晏放下扳指,拿起那份折子,指尖划过沈彻清秀的字迹,“户部尚书是你能直接调动的?还是觉得,当了三年‘义子’,就能替本王拿主意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冰锥一样扎进沈彻心里。他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着不甘与隐忍:“义父,北疆将士在雪地里冻饿交加,军饷不能再拖了!”


    安晏抬眸,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仿佛藏着千年不化的寒潭,明明是抚育他三年的人,此刻却陌生得让人心头发颤。“本王说过,朝堂之事,轮不到你置喙。”他缓缓起身,玄色蟒纹常服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冷风,“这折子,烧了。”


    沈彻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义父!那是三千将士的性命!”


    “放肆。”安晏的声音陡然转厉,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力道让沈彻疼得蹙眉,“沈彻,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本王捡回来的孤儿,是靠着‘安’姓才能站在这王府里的。离那些权力纷争远些,对你好。”


    他的指尖冰凉,眼神里的警告像淬了毒的刀。沈彻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这张脸曾在寒夜里为他掖过被角,曾手把手教他写过第一个“安”字,可现在,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三年前,他是罪臣沈家的遗孤,满门抄斩的那天,是安晏从刑场边将奄奄一息的他带回王府,对外宣称是远房收养的义子。他曾以为这是救赎,直到后来才明白,自己不过是安晏手里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


    烛火“噼啪”一声爆响,沈彻闭上眼,掩去眼底的翻涌:“……是,义父。”


    安晏松开手,指腹擦过他下巴上的红痕,动作忽然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他转身重新坐下,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淡漠:“下去吧。罚抄《论语》百遍,明日卯时送到书房。”


    沈彻叩首起身,转身时,衣角扫过地上的炭盆,带起一点火星,很快又被寒意扑灭。他知道,这百遍《论语》,是罚,也是提醒——提醒他谁才是掌控者,提醒他那道看似温情的“父子”界限,从来都覆在冰冷的权力基石上。


    窗外的雪还在下,王府的飞檐在风雪中沉默如兽。沈彻踩着厚厚的积雪回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怀里,藏着一份早已抄好的沈彻第一次看清自己的“位置”,是在他刚入王府的那年。


    那时他才十三岁,瘦得像根豆芽菜,身上还带着刑场的血腥气和冻疮的脓水。安晏让人把他扔进浴桶,滚烫的热水烫得他皮开肉绽,他咬着牙没敢哼一声,直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拿着帕子,轻轻擦过他背上的伤口。


    “沈家的种,倒是有几分硬气。”安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淡淡的酒气,“从今日起,你就叫沈彻,是本王的义子。记住,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做的别做,就能活得久些。”


    他那时不懂,为什么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要救一个罪臣之后。直到半年后,他在书房外听见安晏与心腹密谈,才明白缘由——他的生母曾是安晏少年时的救命恩人,更重要的是,他眉眼间有三分像先太子,而先太子是当今圣上最忌惮的人。安晏留着他,既能博“念旧”之名,又能随时用他刺激圣上,甚至……在必要时,让他成为吸引暗箭的靶子。


    “彻儿,发什么呆?”


    温润的声音打断了回忆,沈彻抬眸,见安晏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书桌前,手里拿着他刚抄好的《论语》。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安晏的发间镀上一层金边,竟有了几分温情的错觉。


    “义父。”沈彻起身行礼,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纸卷上,“抄好了。”


    安晏翻了几页,指尖停在“父为子隐,子为父隐”那句上,墨色的瞳孔深不见底:“可知为何罚你?”


    “儿臣……不该私拟奏折,越权妄为。”沈彻垂眸。


    “不止。”安晏合上纸卷,“还错在‘不信’。你既认我为父,便该信我自有处置之道,而非急着跳出来,暴露自己,也让旁人看清你我之间的嫌隙。”


    他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沈彻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平静。沈彻猛地抬头:“义父处置之道,便是看着北疆将士冻死饿死?”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安晏的脸色果然沉了下去,周身的气压瞬间低得让人窒息。


    “看来这百遍《论语》,还是没让你长记性。”安晏将纸卷扔在桌上,声音冷得像窗外的冰,“沈彻,你以为本王真的不管北疆?那粮草调度的折子,昨夜已递入宫了。”


    沈彻愣住了。


    “你那点小聪明,瞒不过本王的眼。”安晏看着他震惊的样子,语气稍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但记住,你的手,还不够稳,你的身份,更不能站在明面上。从今往后,安分守己做你的‘义子’,否则……”


    他没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里的寒意,让沈彻脊背发凉。他忽然明白,安晏不是不管,只是不需要他插手。自己的急切,在对方眼里不过是可笑的跳梁小丑。


    安晏转身要走,却在门口停下,背对着他道:“今日起,入国子监读书。跟太傅学些规矩,别总带着一身戾气。”


    沈彻望着他的背影,玄色衣袍曳地,像一道割裂光明与阴影的界限。他缓缓跪下,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谢义父。”


    ……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沈彻跪在原地,直到膝盖发麻才起身。他走到桌边,拿起安晏扔下的纸卷,指尖抚过那行“父为子隐”,忽然觉得无比讽刺。他们之间,哪有什么“父慈子孝”,不过是猎手与猎物的周旋,是掌权者对棋子的驯化。


    国子监,是皇亲贵胄聚集地。安晏让他去那里,是想让他成为众人瞩目的“义子”,还是另有图谋?沈彻握紧拳头,眼底闪过一丝决绝。无论是什么,他都要走下去。他要活下去,要查清沈家旧案,更要弄明白,安晏这看似庇护的“父子”之名,究竟藏着多少不可告人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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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潜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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