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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顶楼的猫[番外]

作者:冰彻心髓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秋老虎肆虐的午后,顶楼的铁门被推开时,铁锈摩擦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鸽子。江逾白拎着猫罐头站在天台上,白衬衫的领口沾着片干枯的玉兰花瓣——是从教学楼前那棵老树上蹭到的。


    白猫瘸着腿从通风管里钻出来,看见他时却没像往常那样扑过来,只是远远蹲在栏杆边,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江逾白把罐头倒在搪瓷盘里,他不知道的是那盘子是林微以前用来装猫粮的,苏晴上周在垃圾堆里捡回来的,洗得锃亮,指尖忽然触到口袋里硬硬的东西。


    是半块鲸鱼创可贴。


    边角已经泛黄,粘性早在去年的暴雨里就失效了。这是他在天台排水口的缝隙里找到的,当时它被锈迹裹着,像块嵌在时光里的碎片。江逾白捏着那半块创可贴,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公告栏前见到林微的样子。


    她被红墨水浇透的校服下,露出一小截苍白的脖颈,像只受惊的鹿。他递过去创可贴时,她指尖的颤抖透过塑料包装传过来,像微弱的电流。后来他才知道,那天她口袋里揣着刚从医院取的药,右耳的耳鸣让她几乎听不清他说的"眼泪会弄湿伤口"。


    白猫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叼起一块鱼肉。江逾白摸着它结痂的前腿——上个月它被车撞了,是苏晴抱着它跑了三家宠物医院,回来时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江逾白,你说它会不会像林微一样......"


    后面的话被她硬生生咽了下去。江逾白当时没接话,只是看着苏晴手腕上那道新添的疤——是她砸碎药瓶时被玻璃划的,瓶身印着的草莓图案碎在地上,像摊开的血迹。


    风卷着落叶滚过天台,江逾白弯腰时,看见栏杆缝隙里卡着片撕碎的作业本纸。上面有个模糊的"微"字,是林微的笔迹,他认得。她的字总是挤在一起,像怕冷似的缩成一团,和她的人一样。


    白猫突然对着楼下叫了两声。江逾白顺着它的视线往下看,看见苏晴背着书包走出校门,帆布包上挂着的向日葵挂件歪歪斜斜——那是林微用打工钱买的,生日派对上苏晴挂在包上,笑说"要天天带着微微的幸运"。


    他想起林微葬礼那天,苏晴把这个挂件摘下来扔进了火堆,火焰舔舐布料的瞬间,她突然捂住脸蹲在地上,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是我害死了她......我总说站在她这边,却连她哮喘发作都不知道......"


    江逾白当时站在两米外,手里攥着张被雨水泡烂的创可贴——是在下水道口找到的,鲸鱼尾巴的边角还粘着点胶带。他想说不是这样的,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白猫叼着块鱼肉凑过来,蹭他手腕时带起一阵痒意。江逾白低头看着手腕上浅褐色的疤痕,那是父母车祸那天,他去拽方向盘时被碎玻璃划的。奶奶抱着他说"不能哭,哭了就输了",从那天起,他就学会了把所有情绪锁进铁盒子。


    直到看见林微从栏杆上坠下去的瞬间,那铁盒子才轰然炸开。


    他其实早就知道偷试卷的人是林微。苏晴替她顶罪的第二天,他在教务处门口捡到了枚掉落的发夹——是林微总戴的那枚,塑料花瓣缺了个角,还是他上次在顶楼帮她捡起来的。


    他也知道她总躲在图书馆的柱子后面看他。知道她把他喂猫的照片偷偷藏在语文书里。知道她右耳的耳鸣越来越严重,却总在他看过去时,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笔记。


    可他什么都没说。就像那天暴雨里,他看见林微扶着门框喘气,看见她口袋里滑落的药瓶滚进下水道,却因为苏晴在哭,就转身把所有视线都给了那个永远明媚的女孩。


    "懦弱的人,不值得同情。"他曾这样告诉自己,却在无数个深夜被这句话烫醒。原来最懦弱的人是他,连承认在意都不敢,连伸出手都犹豫。


    白猫吃完罐头,蜷在他脚边打盹。江逾白摸着猫背上的毛,忽然想起林微最后一次来顶楼,也是这样的晴天。她抱着本习题册站在门口,看见他时脸瞬间涨红,指尖反复摩挲着书页——后来他才知道,那本习题册的第37页,夹着片染了红墨水的玉兰花瓣。


    风掀起他的衬衫下摆,吹起那片干枯的玉兰花瓣。它打着旋儿往下飘,掠过苏晴常站的位置,掠过林微最后靠着的栏杆,最终落在天台角落的排水口。


    那里还残留着点透明胶带的痕迹,是林微最后粘贴创可贴时留下的。阳光透过胶带的纹路,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谁没擦干净的眼泪。


    江逾白从口袋里掏出那半块鲸鱼创可贴,轻轻放在白猫的窝里。白猫打了个哈欠,用爪子把它扒到怀里,像抱着块珍贵的糖。


    远处的下课铃响了,学生的喧闹声顺着风爬上来。江逾白靠在栏杆上,看着教学楼前那棵玉兰树,突然发现今年的叶子黄得格外早。


    他想起苏晴上周递给他的信,信封上画着三只手牵在一起的小人。展开时,却看见林微娟秀的字迹:"我知道你们会幸福的。"


    落款日期是她坠楼的前一天。


    白猫突然竖起耳朵,朝着楼下叫了两声。江逾白探头往下看,看见苏晴站在玉兰树下,正把个新的哮喘药瓶放在树洞里——那是她每周三都会做的事,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药瓶上的草莓贴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和林微以前那个一模一样。


    江逾白转身往楼下走时,白猫突然从窝里跳出来,瘸着腿追了两步,嘴里叼着那半块鲸鱼创可贴。他停在楼梯口等它,看着猫一瘸一拐地把创可贴放在他脚边,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


    秋风卷着玉兰叶滚过天台,发出沙沙的声响,像谁在低声说对不起。


    江逾白弯腰捡起那半块创可贴,指尖触到塑料包装上模糊的鲸鱼眼睛,突然想起林微第一次对他笑时,眼里盛着的光,比顶楼所有的阳光加起来都要亮。


    可他再也没机会告诉她了。


    楼下的玉兰树在风中摇晃,枯叶落了满地,像谁撒了把碎掉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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