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彦跟着来传召的小内侍,一路七上八下的跟着进了宫,他有心想打听一下,奈何小内侍也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老祖宗交代他尽快带小谢大人进宫。
路上偶遇脚步匆匆的内阁大臣,个个都是眉头紧锁,顾不上寒暄便相携而去。
谢庭彦心里更加没底了。
到了銮心殿,圣山就在殿门口,负手望天,脸上看不出神色。
谢庭彦拱手问安到一半,圣上便叫了起。
他一言不发的望着不远处的天空,似乎在看什么新奇的景色看的入神了一般。
谢庭彦站在他身旁几步后,也向那个方向望去,可引入眼帘的,也只是一片青色的天空,没什么其他的东西。
“西南……”梁文景突然出声,“蝗灾又起。”
他声音很沉,也没能抵过谢庭彦的心沉。
蝗灾。
朝飞蔽天不见日,若以万布筛尘灰。暮行啮地赤千顷,积叠数尺交相埋。树皮竹颠尽剥枯,况又草谷之根。(注)
翻尽史书,因蝗灾元气大伤而导致覆灭的朝代不知有几多。
谢庭彦看着一言不发的梁文景,那一瞬间仿佛心领神会到他的内心究竟在想什么。
“圣上……”他有心想说些什么,“此事并非毫无转圜余地,还望圣上保重龙体为先。”
梁文景却摆手道,“朕知道爱卿要说什么,朕不在意,只是苦了天下百姓。”
“先帝将大虞交给我的时候,曾言国非梁家之国,乃天下人之国,他要我励精图治、宵衣旰食,要把曾经因皇室争斗而险些毁掉的天下还给百姓,给他们一个太平盛世,现在看来我还是没能做到。”
“圣上心系天下,臣子皆有目共睹,还请圣上不要妄自菲薄,”谢庭彦立即答道,“臣等都愿意为圣上分忧。”
梁文景闻言竟笑了,“爱卿不必慌张,朕只是有感而发。就算是朕死了,也得死在蝗灾后头,不然可没颜面再见先帝。”
他说着便往殿内去了,“有君清在西南为朕坐镇,朕没什么不放心。只是不知还能坚持多久,须得尽快想到消灭蝗虫的办法才是。”
谢庭彦松了一口气,跟着走进去,“臣曾听闻鸡鸭可食蝗虫,只是一时间难以筹集足够鸡鸭之数,再者……”
刚走两步,就看见脚步匆匆的卫军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走了进来。
高公公赶忙从卫军手里接过密报呈给梁文景,梁文景看了两眼,顿时面色愉悦起来,竟朗笑出声。
“再派一队人马前往杭州府进行接应,定要尽快将米粮周全运往府都。”
谢庭彦听到杭州府三个字就已经心里咯噔一声,再听后半句才放下心来。
“庭清进入杭州府后曾有一段时间失去踪迹,不过很快就主动联系了朕的人,还带出了十车米粮。”
梁文景抚掌大笑,“虽然都是陈粮,不过可解温饱,庭清可是立了大功!”
谢庭彦也露出笑容来,听到谢庭清失踪先是心紧了一下,随后才放松下来了,听闻弟弟立功,便笑道,“能为圣上分忧,是为臣的职责,也是臣的荣幸。”
梁文景心情高兴,一解之前的烦忧,“待他回来,朕可要备好庆功宴,专门答谢他才是。”
“庭清有奇才。”他又高兴的夸奖道。
首战大捷,谢庭彦心下也放松了不少,回到谢府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着笑的,看的苏婉只觉得稀奇。
“郎君是见着什么好事了?怎的今日竟笑个不停?”
谢庭彦痛快了饮下一口冷酒,“庭清已送十车米粮出杭州府,叫我如何不痛快?”
“而且刚刚圣上也夸他有奇才,待爹娘回来,也不会再为他忧愁了。”
苏婉便也笑道,“看来古人说成家立业还是有道理的,二弟自从娶妻后,再也没见他出去惹是生非,还变得懂事起来,如今又有了出息,也是祖宗保佑了。”
谢庭彦顺势便道,“合该与弟妹说一声,这几日那臭小子不寄家书,我瞧着她似乎担心坏了,这几日连晚饭都没怎么用。”
苏婉按着他坐下,自己起身,“我去同她说便是,你先用饭吧。”
元青容正在屋子里描红字,听到苏婉进来,便搁下笔,“大嫂来了?”
苏婉瞧一眼她写的字,夸道,“大有进益,如此下去,咱们家是要出一位大书法家呢!”
“大嫂又在调笑我。”元青容颇有羞涩的说道,“您再笑我,我便不写了。”
“不说便是了。我过来,是同你说一声,二弟一切都好,约摸是太忙了才没有写信,你不要太担心。”苏婉笑了两句,见她越发羞赧,这才提起正事。
元青容愣了一下,一下子便明白是大哥今日进宫得来的消息,瞬间也松了口气,“如此便好,他平安便好。”
她还当真担心是谢庭清出了什么事,宫里才急着叫大哥前去,着实担心了一下午,饭都没怎么好好用。
“可放心了?放心了便多用些饭,省的到时二弟回来埋怨我饿瘦了你。”苏婉打趣道。
与元青容相处熟了,苏婉如今也爱说笑了些,直说的元青容脸颊泛红才罢休。
送苏婉出了门,元青容忍不住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到小佛堂前上了柱香,又拜了拜。
回来再瞧着桌上的点心,也终于有了胃口。
另一边,谢庭彦用过饭便主动找到了令仪,“令仪姑姑,庭清有了消息。”
谢庭清曾失踪这事,多半与南方豪绅脱离不了干系,仗着与府都相距甚远,怕是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土皇帝,谢庭清要割他们的肉,这群人定是不会心慈手软。
一开始顺利,越往后就越难。
谢庭彦对此心知肚明,便来找令仪商讨此事。
令仪虽说是祝玉其的婢女,但在战场上也是她座前副将,才智心性与武力都不输男儿郎。
令仪闻言沉吟片刻,“二公子未受匠气侵染,聪颖机灵,偏出奇招,一时半会儿那些人反应不过来。可若是时间久了,难免有所察觉。”
“若是公子信得过奴婢,奴婢便亲自走一趟,前去杭州相助二公子。”
谢庭彦自然信得过她,他过来找令仪也是正有此意,“我当然信得过令仪姑姑,这便只能叨扰您走一遭了。”
令仪干脆利落的起身,“奴婢收拾收拾,趁着夜间这便上路了。”
令仪送谢庭彦出门,正在收拾着包裹,就听到门口响起了元青容的声音。
“还劳烦姑姑带我一同上路。”
令仪诧异的回头望着她,随后才说,“二少夫人,此事危险,奴婢知道您担心二公子,但……”
元青容却摇头道,“我不是在吵闹生事,还请您看看这个。”
她走近几步,递过来几页纸。
令仪狐疑的接了过去,快速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这……”
“我今日闲来无事,便去打扫了书房,从一本《世家本纪》里找到了这几页,上头是庭清的字迹。”元青容解释道。
“这应该是庭清留下的手稿,不知因何弃用了。”
“若是暗中买粮行不通,便让豪绅世家主动献粮。”
“他这几日没有音讯,我想怕是遇到了什么计划外的事情,不如我们从旁协助,辅助他暗中收粮。”
元青容慢慢的说道。
“就算是帮不上什么,只要能扰乱那些世家豪绅的视线,再为他拖延争取些时间也行。”
她看完这几页纸,便萌生出了这个想法。
令仪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摇头,“此事须从长计议。”
“利字当头,不由得他们不听。”元青容却不肯放弃,“他们饫甘餍肥,饱食终日,要的不是米粮钱财,是权。”
令仪却面色平静,“那又如何,他们要权,你给的了?”
“给不了,但可以骗。”元青容胆大包天道。
“如何骗?”令仪丝毫不让,“就凭二少夫人?”
“就凭我。”
元青容平静答道,“只要能利用时间差切断他们的消息传递,让他们相信我们的话,就可以。”
令仪默默打量着她。
她原本以为,二少夫人只是个娇贵稳重的贵女,今日看来,分明就是个裹着乖巧外壳的二公子罢了。
一样的胆大包天。
“我已经慎重考虑过,既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关心则乱,”元青容见她不说话,便又努力说服道,“办法庭清已经写明白了,我看过想过后,觉得切实可行,所以我才过来与您商议。”
“此事也不是非得您亲自去,”令仪依旧说道,“奴婢没有非您不可的理由。”
元青容只沉思片刻便道,“但我是最合适的,也是您最信任的人。母亲曾说过,一介女流也能有撼山之力。我力量微薄,但也想做点什么。”
令仪忽然越过她往外走去,元青容急急跟了两步,“令仪姑姑!”
“既然要做,就得做的真一些,”令仪走了两步才出声道,“既然已经不需要奴婢只身前往,奴婢还是同大公子多要些人,以确保万无一失。”
令仪走远了,元青容才呆呆的反应过来。
这是……答应她了?
朝飞蔽天不见日,若以万布筛尘灰。暮行啮地赤千顷,积叠数尺交相埋。树皮竹颠尽剥枯,况又草谷之根。出自——宋、王令《梦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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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首战告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