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个只是阴差阳错的卷入这场旋涡,”谢庭清全都想明白了,“但是谢家是无论如何一定会入局的。”
“幕后之人或许看中的就是爹娘的力量,想要将废楚王余孽图谋不轨的事情捅出来......”
“不妨再大胆一点,西南旱灾瞒报的事情,幕后之人也知情。”
书房里,他和元青容相对而坐,谢庭清本就聪明,幕后之人又有意透露,因此不难猜到,“目前看来,幕后之人是敌是友仍不分明,但可以确定他暂时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他想要谢家解决废楚王余孽,那又为什么向你透露他的意图?”元青容有些想不明白,“他在对你示好?”
“或许,这只是一个信号,”谢庭清若有所思,“他是想见我。”
幕后之人想见他一面。
谢庭清拿到那盒米之后,最想不通的也是这一点。
这一切看着像是巧合,为什么要主动暴露自己的存在呢?
想来想去,最可能的原因就是这人想见他。
可是为什么是他?
论名声论能力,常人都会去找谢庭彦才是,偏偏这人却主动找上了他这个百无一用的纨绔。
难道仅仅是因为意外破局的人是他?
谢庭清只觉得诸多线索就像线团一样纠缠在一起,根本无法分辨出哪一条才是有用的信息。
他有些烦闷的抓了抓头发,抓的原本顺滑丝缎一般的长发像是挂了丝的破布、凌乱的鸡窝。
“或许......我们应该问问大长公主?”元青容提议道,顺手摸出一把檀木梳轻轻的为他捋顺头发。
谢庭清把脸捂在手掌心,半晌没有抬头,元青容以为他没听清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谢庭清才从手指缝隙中露出一双眼睛来。
元青容对上他的眼神,动作顿了一下,突然就明白了他在担心什么。
“你是怕......大长公主她......”
谢庭清闷闷的又把脸埋进去,许久才传来他的声音,“大长公主拥有世上最仁爱最坚韧的爱民之心,我不想用那些怀疑诋毁她,可是我害怕...若是她是被人利用了...”
“那我们更应该告诉她才是。”元青容低声说,她能理解谢庭清的担忧。
“我自幼时就明白一个道理,人活着就是不断地在纠缠因果,很多时候我们的本意并不是伤害别人,但往往身不由己。要在牵扯到更多人之前,干净利落的斩断它。”
她温柔的摸着谢庭清的头,让他靠在自己单薄的怀里,“我只是个妇道人家,没学过那些大道理,也不懂政事阴谋,你要是觉得对,我就多说说。要是说错了,你就...你就教教我。”
她难得有些赧然的不自在,她很想帮忙,但是又害怕自己帮不上什么还添了乱。
谢庭清却仰起头来,特别认真的说道,“我觉得你说的对。”
他使劲搓了搓脸,搓的脸都变红了,打起精神站直了,“是该去拜访拜访大长公主才是,这件事若是她知情,我们也不必像个无头苍蝇般乱窜。”
“若是她并不知情,那我们也算是添上了新的助力。”
“若是最坏的情况......”谢庭清有些迟疑,很快又变得坚定起来,“那也算是一种进展,起码敌人从暗到明了。”
“只是此事还需和娘商议才是,”他原地踱步两圈,“得找个合适的由头去见大长公主,不能让她起疑,免得我们冒失误事。”
......
“不行!此事容后再议。”祝玉其听完后斩钉截铁的不同意。
“你们都还是小孩子,怎么能去冒险?我已说过了,此事交给我和你爹,再不济还有你大哥,用不上你!”
“事关重大,不论是你是爹或者是大哥,贸然前往都会叫那人警惕,但是我不会。”
若是以往她这么说,谢庭清早就气恼的甩袖就走了,但这次意外的他没有发脾气。
而是平心静气的认真分析道,“我本就是个爱玩爱胡闹的纨绔,平日里就不着调,只有我去拜访,大家才不会觉得奇怪。”
祝玉其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儿子,竟然感觉有些陌生。
往日里的小儿子不是嬉皮笑脸就是桀骜不驯的样子,这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副认真郑重的样子。
她惊觉记忆里总是小小软软的小儿子已经变得比她还高了。
从一个肉乎乎的雪团子变成了高高瘦瘦、有担当的青年。
好像不用她再操心了。
喜悦和失落一起涌上来,叫祝玉其难得有些恍惚。
片刻后,她摸了摸谢庭清的头顶,小时候他就喜欢蹦蹦跳跳的跑过来,笑嘻嘻的用自己的头去顶祝玉其的手掌玩。
而现在她只能尽量伸长了手臂去温柔的摸摸她的小家伙。
“万事小心。”
祝玉其轻声说道。
谢庭清难得不贫嘴,而是认真的嗯了一声。
祝玉其寻了个粮价疯涨的由头,给大长公主府送去了一车庄子上送来的粮米,果不其然,大长公主送来了两箱上好的绢丝。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张拜帖。
祝玉其借口身体不适,告诉那送拜帖的下人会叫谢庭清替自己走一趟。
谢庭清有些忐忑不安的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不断地猜想着大长公主会说什么,他又要说什么应对。
直到大长公主家的下人来回话,他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确实紧张,但更多的竟然是兴奋。
谢庭清换了身更富贵嚣张的袍子,提着扇子上了马车。
好在现在天气渐渐热了些,不然就这副拿着扇子不停扇的样子,很难不叫人知道他正紧张着。
大长公主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衣裙,看着很是家常的样子,坐在花厅里和谢庭清说话。
“之前见你的时候还是个小团子,就到膝盖这么高,”她比划着,感叹道,“转眼也长这么大了。”
“你那媳妇儿呢?怎么没随你一道来?”她说着好奇的问道。
她对谢庭清那妻子可是印象十分深刻,原本还惦记着让静和嫁给谢庭清,谁知回了府都才知道,谢庭清竟已经成亲了。
那日宴会一见,那姑娘长得确实娇艳动人,就是过于娇艳了,看着不像正头娘子该有的样子。
大长公主原本还有些不愉,但是看着谢庭清那么紧张她,却又觉得羡慕。
她自己没遇到心悦的人,也没能嫁一个爱护她的夫君,因此看着小辈感情恩爱,又觉得宽慰。
两相对冲,竟也不觉得有多难接受,想着撮合谢庭清和静和的心思也淡了。
谢庭清不知道她的心思,只以为她是好奇,便道,“内人在家,约莫正在为我操劳。”
大长公主点点头,语重心长的教导他,“既然已经成婚了,就得担负起丈夫的责任,可别叫她再忧心你了,男儿在世,当顶天立地。”
谢庭清看着这样的大长公主,更坚信了她不会与废楚王余孽有干系,但事关重大,他还是没有吐露半分,而是点点头,将话题扯到庄子上。
“庭清知道了,我也正要带她去庄子上散散心,她闺阁时期过得很是拘谨,我想叫她快活快活。”
说完便仔细的观察着大长公主的表情。
大长公主神色淡然平常,看不出丝毫波动,“也好,你心里有她,她才会快活。”
谢庭清便装着兴致勃勃的样子说道,“我也没去过呢,我娘给了容容几个新庄子,我打算这就带她去看看。”
大长公主听到这话带了笑意,“果然是年轻人,精力十足,不像我们年纪大了连动都懒得动,更别说出去走走了。”
接下来几次话题,谢庭清都没看出任何破绽来,眼见着大长公主面色略显疲惫,他不得不准备离开了。
回到谢府,把自己的结论告诉了祝玉其,祝玉其捏了捏眉心,“先盯紧吧,若是有异心,迟早会露出马脚的。”
她背着个包袱,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西南旱灾严重,云通河已经出现多处断流,大半个虞朝都靠云通河的水种粮溉地,一旦云通河彻底干涸,光靠官府开仓放粮根本养活不了灾民,安东地肥物丰,粮仓年年都有余粮,我准备带人北上买粮运往西岗。”
她穿着一身男装,额上系着同色系的抹额,腰间别着一柄软剑,脚下生风,“我把令仪留在家里帮你们,你们两个把家看好就行,切记不要生事。”
谢庭清却怔忪片刻后,突然紧追两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安东粮仓富裕却并非无穷尽。娘,杭州至岭南一带,也遍布私有粮仓。”
“不行!”祝玉其脚步戛然而止,“收粮之路不是过家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丧命,我绝对不会答应!”
“娘——”
“闭嘴!”
“娘,若我要去,你拦不住我,”谢庭清神色平静,“你前脚离开,我后脚就出门。”
“你敢!我打断你的腿!”祝玉其瞪大了眼睛狠声道。
“娘!您不是盼着我上进吗!”
“我宁愿你在家当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也不愿意你拿命上进!”祝玉其死死盯着他,咬牙切齿说道。
“别的事我都能答应,唯独此事不行,你给我死了这条心。”祝玉其耽搁不起,她扭头大步流星的走出去,只留下一句话。
“若你还敢去,我便不认你是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