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万籁俱寂。
元青容躺在卧房那张万金难求的沉香木雕花金银错大床上,默默听着不远处竹塌上翻来覆去的声音。
“睡不着?”她轻声问道。
谢庭清跟身上生虫了一般来回翻腾,心里想的却是——
我怎么会说出让松酒帮她搬东西这种话来?
莫不是脑子抽了吧!
前一刻还想着避嫌,不要对她太好,怎的下一秒就打脸了!
他现在眼前都仿佛是元青容那张微微惊讶的美人脸。
听到床榻上女子轻柔的询问,谢庭清闷闷答道,“你不也没睡?”
元青容大抵猜得到他在苦恼什么,但她不想为谢庭清解释明白,便问他,“你明日可要出门去?”
谢庭清果然被带偏了思绪,他想了一会子才回答,“要的,刘二叫了人,一起去看蹴鞠。”
元青容便嗯了一声,“那就早些睡吧。”
谢庭清听她声音里带着困倦还要打着精神和自己说话,莫名有点愧疚,“是不是我吵着你了?”
元青容不回答了,谢庭清能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好像是睡着了。
刚想翻个身,但想到她刚睡着,就又放轻了动作,随后不久,也沉沉睡去。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谢庭清还在睡,看他睡的肆意妄为的样子,元青容便没叫莺华进来,自己悄悄净了面漱了口,坐在妆镜前面绾发上妆。
她头发黑亮柔顺,拢在胸前,抓成一把,细细的梳通。
镜子里看得到酣睡的谢庭清,四仰八叉的抱着枕头和被子,嘴角还好似流了口水一般。
叫人忍俊不禁。
她今天穿了身浅紫色的宫缎绉纱百褶裙,配了妃色绣丁香的交领上袄,活泼中带着点娇艳。
正纠结选什么头面,就听到身后谢庭清的声音,“戴那副海珍珠嵌珊瑚珠的。”
元青容从镜子里看他,“你醒了?”
谢庭清单手撑着脑袋,歪在榻上看着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唔,这竹榻太硬了,睡不着了。”
他看着元青容这同以往不一样的打扮,好奇道,“你今日要出门?”
“母亲昨日交代说,今日要带我赴宴,我早些起来准备,免得到时候忙乱。”元青容在头上插上最后一支珠花,仔细打量一番后,才点上淡淡的口脂。
她从前不常上妆,要是叫夫人瞧见了,那她那一整个月下来,都轮不到什么好吃食。
想着今日是赴宴,元青容便找出一盒令仪昨日送来的口脂,轻轻在嘴唇上点了点。
谢庭清百无聊赖的瞧着她,原本是不想起床,想再赖一会儿,却不知为何,愈发变得不自在起来。
翻了个身对着窗户,他伸手扣开一个缝,冷风呼呼的渗进来,吹的他一个哆嗦。
元青容见他眼睛半闭半合,一副困顿的样子,便说,“你若是要再睡会儿,就到床上去睡吧。”
“你躺过去我再出去。”
谢庭清磨磨蹭蹭半天,刚抱着被子躺下,就闻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香味。
顿时就跟着火了一样窜起来。
元青容奇怪的看着他站在床边一动不动,“怎么了?床上有什么东西?”
谢庭清憋红了脸也没说出一个字。
见元青容似乎要走过来察看,他又跟狗撵一样跳上了床,“没事!我就是刚想起来我和刘二今天约的早了些,现下马上就要出门了!”
他说着把被子一扔,脚步匆匆的就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元青容只觉得一阵风从身边刮了过去一样,眨眼就不见了他人。
真是奇怪。
元青容咕哝两句,才动身前往花厅。
“今日是大长公主设宴,说是为了赏花,”马车上,祝玉其耐心为元青容介绍道。
“但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大长公主的侄女,静和县主听说就要及笄,这次花宴还邀请了不少世家公子,就是意在为她相看。”
元青容心下了解。
她们就是过去看看热闹吃顿饭的,若不是大长公主的帖子不好推拒,她们婆媳两个不来怕是也没什么关系。
大长公主府前车马盈门,马车看起来一辆比一辆精致华贵,元青容刚掀开帘子,有眼色的下人已经拿来了马凳。
递了帖子后,在婢女的引路下,元青容搀着祝玉其目不斜视的走进花厅。
花厅里已经站着许多人,三两成团的小声说着话,听到有人进来,难得默契的都回头看了过来。
元青容莫名有些紧张。
“哟,谢夫人来啦?”
一位马脸夫人笑着说道,只不过听起来不知怎么有些阴阳怪气。
“您身边这位……莫不是就是谢二公子前段日子娶的继室吧?”
马脸夫人说着,一双眼还大大咧咧的上下扫视了她一眼,仿佛元青容是什么稀罕物件一样。
末了拿帕子捂着嘴轻声笑了。
元青容自己不在意这种找茬式羞辱,但她下意识的看向祝玉其,害怕会影响到祝玉其。
只见祝玉其拍拍她搀着自己的手,脸上还带着笑,“哟,马夫人,这才月余不见,怎的你这舌头竟和你这张脸一样长了?”
说的马脸夫人没了笑,看起来显得脸更长了。
她最恨别人说她脸长,结果祝玉其不仅说了,还讥讽她是长舌妇,马夫人气的只想骂娘。
元青容惊讶的看着祝玉其,她原本以为婆母这样的人,豪气直爽,在战场上一往无前,怕是难以应付这种宅斗手段。
只是没想到,祝玉其竟也能手到擒来。
“怎么这么安静?在聊什么?”
正静默着,大长公主到了。
元青容好奇的望着她,这位算得上传奇的大长公主。
她与先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先帝还是太子时,宦官理政,朝纲祸乱,以至于她豆蔻年华便被迫和亲,远嫁蛮族。
蛮族与虞朝有世仇难挡,原本大家都以为大长公主会受尽折磨,先帝继位后立刻大刀阔斧改革清洗,想尽早出兵,杀光蛮族,救出胞妹。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三年后,传来了蛮族皇族所有人皆已为她所斩杀的消息。
自此蛮族恭顺称臣,并入虞朝版图。
如今她一身玄衣,看起来尊贵极了,目光温和中偶尔闪过一丝精光,只不过嘴角总带着笑意,看起来很是平易近人。
“谢夫人也来了,这位是……?”她望见正好站在门口的祝玉其,疑惑的看向祝玉其身边的姑娘。
“是我家儿媳,”祝玉其回答道,“婉儿体弱,大夫让她月子里不要乱走动,我就没让她一同过来。”
“这个是清儿媳妇儿,前些日子刚过门,正好带过来给您瞧瞧。”
大长公主便仔细瞧了瞧她,“长得俊,瞧着是清儿喜欢的。”
她意味深长的说道,“原本还想着若是清儿没成亲,就叫他见见静和,没成想是没缘分了。”
元青容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祝玉其却没有丝毫不对,“清儿顽劣愚钝,哪能高攀的起静和县主,您这么说,实在是太看得起那混球了。”
大长公主哈哈一笑,“清儿稚子心性,难得一见,本宫可是喜欢的紧。”
祝玉其也跟着笑,元青容这才松了口气,咧开僵硬的嘴角,慢慢的跟着笑了两下。
“既然人都齐了,咱们就不在这闲话了,请各位移步花园,”大长公主说道,“本宫已经着人备下酒菜,咱们边赏花边聊。”
于是一行人又到了花园。
这花园很大,中间搭了纱帘,刚好隔开男客与女客,风一吹,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
每张小塌几旁都放着炭盆,扣着精致的梅花盖,暖烘烘的。
元青容扶着祝玉其坐下,自己也跪坐在她身边。
祝玉其见她紧张,便小声说道,“没什么打紧的事,别怕。”
元青容脑子一转,突然想到谢庭清也爱说这种话。
这么一想,他们母子两个还真是像。
这边谢庭清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放下马车帘子,有气无力的躺了回去。
刘二缩在角落里,看着可怜巴巴的,“不是,二爷,您这么早把我叫出来,就为了看您睡觉?”
谢二揉了揉发痒的鼻头,瓮声瓮气,“不是叫你给我出出主意?”
刘二抬头望天,“我能有什么主意?我又不与人成过亲,我能有什么主意?”
谢庭清想把他踹下去。
“依我看,要不你就认了吧,”刘二还在叭叭,丝毫没察觉身边有人正想着踢他下车,“这事情都这样了,你还挣扎什么?”
谢庭清觉得膀子有些麻了,便换了个边歪着,“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我说,实在不行,你就找个愿意娶她的人不就成了。”
刘二开始胡言乱语,“正好今天大长公主设宴是为了给静和县主选夫婿,你干脆也给你那媳妇儿挑一个呗?”
“什么?!”
谢庭清突然单身坐起,“你刚刚说什么?”
“错了错了,再也不说了,我昏了头瞎说的。”刘二立刻住嘴求饶。
“你刚刚说,谁设宴?”谢庭清很是凝重焦急的问道。
“大长公主啊,给静和县主选夫君,怎么了?”刘二一脸摸不到头脑的反问道。
“遭了!”谢庭清一骨碌爬起来,就要往外走。
“怎么了?”刘二见他这样,也跟着急了。
“静和与我有嫌隙,如今她奈何不了我娘,却未必不会对元青容动手。”
谢庭清掀开帘子跳下马车,要了一匹马翻身上去,“她心思毒,手段辣,若是知道元青容是我妻子,定会对她动手!”
“我现在就得过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赴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