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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唠叨

作者:野草莓之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秒针一点点转过时钟,一圈又一圈,永无止息。


    乔鹤的注意力总是难以长久坚持,还差几分钟才下课,他的心已经翩翩起舞,会大千世界的万紫千红去了。直到下课铃的声音落入耳中,才将他拉回课堂。


    讲台上的老师还在讲着,讲的是历史,他们不选的科目。乔鹤看刘眷的桌面,历史课本下压着英语试卷,他正圈圈画画,奋笔疾书写着;斜前桌历史课本下压的是数学题,他正在草稿纸上演算;前桌脑袋一沉一沉,估计还沉浸于睡梦当中。乔鹤把历史课当故事听,听一会想一会别的,能记住多少全凭天命。


    “行了行了,下课。”老师或许也觉得自讨没趣,不再过多言语。


    方才还死气沉沉的班级沸腾起来。


    乔鹤收拾东西,等卓曜煦。


    不知道卓曜煦最后一节课是什么,来得有些晚,等得无聊,乔鹤拿出从图书馆借的书继续看。


    “哟,看书呢,”卓曜煦在乔鹤耳边打了个响指,“走吧。”


    “刚刚物理课,杨燕拖堂,就剩最后两分钟了,她非要给我们讲完题才放人!饿都饿死了。”卓曜煦絮絮叨叨说着,说起昨晚,说起今早。他问,那你呢,你怎么样?


    乔鹤想了想,今天上午无非就是上课,没什么好说的,非要说,那昨晚玩大富翁还算是有色彩。于是乔鹤向他说昨晚玩大富翁的情景。


    听得卓曜煦哈哈大笑,说,乔鹤你个包租公哈哈哈。


    乔鹤看着他笑,心里也泛起涟漪。


    打饭的时候,卓曜煦就站在乔鹤后面,刻意叮嘱:“你吃多点,别又只吃那么一点东西。”


    乔鹤想拒绝,却被卓曜煦抢先一步。等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端着餐盘走去占的位置上了。


    “真的不用。”


    “我说了算。”


    假期乔鹤光顾着攒钱和控制花销,饭也没正经吃几顿,更是没吃多少有营养的东西。这一顿,甚至是他这几个月来吃得最好的一顿。饿得狠了,此刻吃起来倒像是狼吞虎咽。


    “别急,你慢点吃。”卓曜煦说着,拿出纸巾给乔鹤。


    乔鹤吃得满足,又吃了几口才接过卓曜煦递来的纸巾。


    “你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


    乔鹤刚想说没,又听见卓曜煦继续说,那以后我跟你一块走吧,监督你吃饭。脱口而出的拒绝连带着肉一块咽回肚子,神使鬼差说了个“好”。


    说完才反应过来,上学期自己为了攒钱,午餐甚至都是吃的早餐剩的,或者一份土豆丝一份饭,不到五块钱。


    完蛋。


    卓曜煦履行承诺,一连好几周都风雨无阻出现在五班门口,等着乔鹤一块去吃饭。


    担忧也难免成为现实,卓曜煦总说,你多吃点呀,乔鹤不熟练地找借口,我胃口小;卓曜煦还说,你也得吃青菜呀,乔鹤理直气壮回应,不,我不爱吃绿色菜叶子;卓曜煦退让,好吧,那你也得吃点肉呀,乔鹤已读乱回,我对肉过敏。


    卓曜煦彻底无语,只是说,好吧,好吧,你说了算。


    上学第一天吃肉吃得满足就当我瞎了没看见。卓曜煦腹诽。


    可当想到上学期没和乔鹤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有时瘦得纸片一般,仿佛风一吹就倒了,估计是没怎么好好吃饭。这么看来,现在吃得少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在卓曜煦眼中,乔鹤虽嘴上说着不情愿,却也没落下过哪天不吃饭,一切都在好转。


    一如他忘了,他们所经历的厄尔尼诺温暖外表下潜藏的残忍,是鱼类的死亡、以此为食的鸟类的迁徙或死亡。


    一周后,当卓曜煦再去5班找乔鹤时,得到的只有他请假的消息。为什么请假、请了多久假,一概不知。


    卓曜煦的室友秦榆西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打趣问是谁家失了相公的小生啊,怎如此孤寂。


    卓曜煦翻了个白眼:“你是学文言文学疯魔了吗?”


    说到这个话题秦榆西就来劲,怒骂怎么会有人翻译全踩不到得分点,选择也全蒙错。


    秦榆西的话语变得缥缈,落入耳中经他自动翻译加工,全化为了乔鹤语文怎样好。


    思念如燎原野草,所经之处皆是荒芜。


    明明是先教育了对方不好好吃饭的人,结果倒是先破了功。


    卓曜煦没在教学楼过多停留,拒绝秦榆西的邀约,独自回宿舍拿手机给乔鹤发消息。


    乔鹤拎着一袋药,从医院出来。


    医院的热闹不如商场分日期。全年都能见到无数人在不同的日期来了又走,或喜或悲。医院的周围也沸反盈天,有为了亲人奔走的普通人,也有为了生计奔波叫卖的小贩。


    但是这些都和乔鹤没关系了。


    上周还在学校能够提起精神和同学打闹,这周却丧失了一切生机,坐在医生办公室就好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罪犯。一阵打字声终于散去,乔鹤听见了他要服的劳役:你病得很重了,你应该住院,把你家长叫来谈谈好吗?


    乔鹤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医生摇了摇头,显然无能为力。


    “那我们就好好吃药,好吗?我没有在和你说笑,我也知道你很努力了。可是听我的,好吗?不要因为觉得没事了就擅自停药,你的状态总是反反复复,我们要做的不是让这一阵变好,再之后怎么样都随便,而是要减少这种反复。”


    乔鹤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难免,这个状态下的他,完全没有让自己变好一说。


    医生欲言又止,想问他,难道你就没有在意的人吗,就算为了对方,你也要让自己变好。可他没说,他明白,这些只会徒增乔鹤的痛苦,所以只是沉默地把单子给乔鹤,让他去开药。


    医生没说的,乔鹤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他想到在一中的卓曜煦,想到他笨拙的举动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多吃些,心中就有块地方变得异常柔软。如果我不好起来,多对不起卓曜煦啊。


    “好。”乔鹤接过单子。


    乔永超仍旧死性不改。前些日子乔鹤实在烦不胜烦,趁着周末跟踪乔永超,录了些他醉后打架斗殴的证据,跑到警察局交给警方了。由于情节较轻,没被拘留得太久,前天就被放了出来。


    乔鹤还没到家,就远远望见了在门口等着的乔永超,还有他的好些个狐朋狗友。


    自从多年前的一次意外,原先骄傲的乔永超地位一落千丈,再没人捧着他后,他便陷入深深自我怨恨之中。大多数时候,除非被酒精蒙蔽大脑,他几乎不会在人多之处出手。现下也是如此。可这些人里,除了乔永超便都是不入流的三脚猫功夫了,即便一起上,被酒精麻痹的神经也难敌正值盛年的乔鹤。所以只要乔永超不自己上场就好。


    可乔永超早没了理智可言,对亲生儿子也下得去手,见他的狐朋狗友们节节败退,酒精催生出他深埋心底的骄傲,他又想起从前无数个日夜,想起他拿过的奖项,说着给你们看看我的实力就从他们身后走出。他的朋友们退下。乔鹤双拳总抵不过那十几手,早有负伤,面对没有体力损耗的乔永超,自是不敌的。


    乔永超平静地把乔鹤打趴下,洋洋得意,挥挥手让他们报仇去。


    他们携着刀向前冲。


    乔鹤其实生来就恐惧一切尖锐物品,就连去医院扎针都要偏头,把目光落在别处,否则他就会因为与生俱来的恐惧脱逃。更早些的时候,乔永超还没因为伤病丢工作时,就会把尚且幼小的乔鹤带去他工作的拳馆,让乔鹤面对他定定站立。那个年纪的乔鹤哪懂那么多,看见乔永超的拳头挥过来就把眼睛死死闭上,双手抱头。一阵风声呼啸而过,无事发生。乔永超对他说,你不能闭眼,闭眼就看不见对方的动作了,那样不对。往后乔永超一次次训练乔鹤,先是各种逼近的拳头,再是沙包,后来进化到尖锐物品。乔鹤不敢动,他知道,乔永超都算好了距离,一旦他动,距离改变,那么他的安危便真的没保证了。


    昔日里乔永超的话还响彻在耳边:“双手外架,身子前伸,把对方架起来,顶裆,把人压下去。”


    乔鹤双眼观察局面,看到刀向他迎面而来,双眼不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把人摔在地板上,发出极大一声响。余光瞥见身侧寒光闪过,一个侧身躲开。可人实在太多太多,乔鹤只把他们的刀打掉,却做不出持刀伤人的事。甚至过不去太久,在第一刀劈在乔鹤身上后,他便节节败退。


    乔鹤身上穿的是校服,校服外套是黑的,所以看不太出血液的痕迹。唯一能判断的标准是,乔鹤感受到衣服湿哒哒黏腻在他身上,鼻腔里满是血腥味,喉咙里也被血锈味充斥。


    伤口起先没有知觉,只是冷,冷意层层蔓延至他的躯体,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再后来才是疼,说不清是撕裂的疼还是长久的、无止息的刺痛。


    乔鹤咬紧牙关,不泄漏一个音节。


    乔永超看乔鹤疼痛的模样,看乔鹤因失血面色苍白的模样,透露出得意:“让你敢跑去告状让条子抓我,我呸,这就是你的下场。你生下来就是归我所用的,儿子替老子还钱天经地义!你一辈子也别想摆脱我!”


    乔永超越说底气越足,好像又回到数年前的领奖台,镁光灯聚焦在他的身上。在他朋友们羡慕的眼神下,临走前不忘提醒乔鹤六月前记得帮他还了那欠的五万。


    午饭是乔鹤在医院外随便找的一处大锅饭,味道不保证,但胜在便宜。也不知是看了周围同样有缠着绷带的人,还是怎样,又想起了前天晚上的事情。


    五万?我去抢吗,怎么可能给你在短时间内凑够。乔鹤给乔永超翻了个白眼。


    反正离上工时间还早,又有些无聊,乔鹤索性拿出手机来打发时间。


    卓曜煦半小时前的消息跳出,他问,你怎么没来学校呀,是有什么事情吗,要多久才能好呀。


    乔鹤反复斟酌字句,该怎样不透漏出处境,又能给卓曜煦他想要的答复呢?想说的话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只留下一句:嗯,有事,不知道。


    对面秒回:无论你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的!


    乔鹤笑笑,郑重地打下了“好”,尽管他觉得以他的性格,这些事情只会在他的记忆里腐烂。


    乔鹤的身份证是假的,更没什么学历证明可言,只能以体力换取金钱。虽赚得不少,累也是真的累,一个月下来,乔鹤觉得自己轻了起码得有五六斤,估计等去了学校被卓曜煦看见,又要被抓着唠叨了吧。


    唠叨。再回忆起唠叨,好像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那时他正放任自己活在卓曜煦一手打造的乌托邦,仿佛他真的只不过是一个拥有健全家庭,犯青春期脾气不爱吃饭的人。


    唠叨。对。卓曜煦记起,明明他一个月前不是还天天在乔鹤耳边念叨着不行你吃太少了的人吗,怎么转眼就物是人非,看着身边熙攘人流,奋笔疾书抄着要给乔鹤的笔记呢。


    好在没像寒假一样不见踪影,至少还能回他发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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