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
第1章 1.初遇,夏至
“你不是有种吗!那就赶紧给老子滚!这辈子都别回来!看没有你老子我你怎么活!呸,不孝子,老子当初跟王丽生了你真他妈的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说着乔永超拿起手边的空啤酒瓶朝乔鹤的方向砸了过去。
乔鹤躲开扔来的酒瓶,带着一身伤从楼里逃了出来。
乔永超的打骂声连同着他的伤口一起,组成撕裂般的痛,悄无声息混进黑夜里。
这样的一幕几乎天天都在上演。尽管如此,面对这一切,乔鹤还是很难做到麻木。
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幼稚地幻想晚风能抚慰他的伤口。
理想总与现实相反。晚风没有慰藉他的伤口,而是化作一把尖刀向他刺去。疼,非常疼,风牵动伤口,又擦过冷汗。走出的每一步都摇摇晃晃。
记不清究竟走了多久,只见得夜色愈浓,路灯在此环境下都难以把周遭照亮;只听得街边三轮车拉过的夜宵摊旁,喝酒吹牛声不绝于耳。
实在好吵好吵。乔鹤穿街走巷,总觉得好像已经走了很远的路,却忽略了他现在步子晃且慢的事实。相比起饿,相比起累,相比起疼,更多的好像是意识的迷离。他眼前发黑,浑身没劲,打算蹲下缓一缓再走,却在这片刻倒了下去。
本以为他会和这一身的伤一起躺倒在大街上,可能没人经过,也可能司机没看到,他将被车碾压,丧命于此。那也挺好,死亡是他的梦想,乔鹤心想。
设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怀抱。乔鹤打赌,这绝对是他这辈子接触过的最温暖的怀抱。这个怀抱隔绝寒冬,留下盛夏。他的心,也在这个怀抱中被填满。
遇见他的那一天,正巧是夏至。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你再坚持一下,我找找看这附近有没有医院。”男生很急。
他好像对这不熟,一只手扶住乔鹤,腾出另一只手搜索导航。
乔鹤想要回复,说他没事。晕乎劲和疼痛糅合,使他连说话也变得艰难起来。不断尝试后声音还是微乎其微。
连自己都听不清,又有谁能听清呢?乔鹤自嘲想。
男生看着他,好像一副要说话的模样,却又无能为力,内心更为急迫:“你再等等,很快了,我保证。”
确实很快,话音刚落,他就调整姿势背起乔鹤往最近的医院赶去。
赶到医院急诊时,是挤在一块的人。男生实在很少去急诊,连流程都不甚了解,到处询问该先去哪。
终于,他找明方向。
“怎么回事,让我看看。”医生说。
他把乔鹤放下,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吃完饭散步的时候就看见他晕倒了。”
医生大体了解,一番检查下来,他说是低血糖,没什么大碍,注射葡萄糖便好。男生这才放下心来。他看床上乔鹤的双眼,闭着,眼皮却微颤,这是要醒来的征兆。
乔鹤果然醒了。睁开眼,意识还没回笼,便闻见消毒水的气味,他皱眉,这才看清眼前并不认识的男生。
乔鹤想起来了,这一切都是现实,不是梦境。他刚刚被乔永超打了,跑掉后又因为低血糖在半路晕倒。
想到低血糖,这又是他没吃饭的第几天呢?好像是第二天,也可能是第三天,没有一点胃口,连水也不过是为了维持生命而象征性喝的几口。
他听见男生说,你醒了就好。
乔鹤不领情,不过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何必为自己做到这份上?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以后不用了。”说完乔鹤自顾自把输液管拔下,头也不回地离开。
几乎是跑着离开的,虽然这个状态下的他跑起来并不快。乔鹤只是想离开这里。
夜色越来越浓,看着街道两旁的小区,找不到几家亮着灯。路灯发出的光能照亮的范围也越来越小。偶有摩托车呼啸而过,引擎嗡鸣。
乔鹤再一次浑浑噩噩走在街上。
他不喜欢黑夜。无边的黑与寂把他从世界里解离。要么是没有为他留一盏的万家灯火,要么干脆就是灯火阑珊,他是灰败的。
但他又喜欢黑夜。只有黑夜能包容他所有的不堪和落魄。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没来由的,情绪如浪潮般翻涌,淹没他。
眼泪不受控制争先恐后溢出乔鹤眼眶。乔鹤身体止不住发抖,他连站也站不住,抱头蜷缩在街道旁一处偏僻角落。
不要看见我。
黑夜和乔鹤的抑郁融为一体,融入他的身体对他说,快来啊,快去死吧,死亡才是你最好的归宿,没有人爱你,没有人在意你,你的死亡从来不会成为谁的负担。
夏夜的晚风总是格外多,它经过他身边,带动起树叶的沙沙声,附和道,是啊,死了你就解脱了,再也没有烦恼了。
周围一切事物都拟人化,它们全部张开嘴,叫嚣着让乔鹤死去,就连他体内的细胞也是。
泪水不断滴落,打湿衣服,再渗进衣服底下的绷带,然后触摸他的伤口。
不会好了,再也不会好了。乔鹤想。
如果此刻车辆川流不息,他会毫不犹豫投入车群的怀抱,随后身体炸开。可惜这里什么也没有,他也不会死亡。
身旁空旷,没有称手的工具,乔鹤用牙齿咬住手臂。伤口重新开始渗血,血腥味和疼痛让他短暂感受到自己仍活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乔鹤只觉得天好像快亮了,他需要在这座城市复苏前把自己藏起来,他决不允许自己失魂落魄的模样再被看见。
拿出手机看竟已凌晨四点半。夏天总是天亮得早,如果没记错昨天刚过了夏至。这家医院乔鹤常来,所以他对周围也熟悉些。他找到公共厕所,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总算有些人样的自己笑笑。
新的一天到了,我也该换一副新气象。他想。
刚中考完,假期漫长,又没有作业,乔鹤总算有大把时间赚钱。他找了好几份兼职,干了两个月,把一大半钱给了乔永超,剩下一小半是高中的生活费。他不知道只靠着这些钱能够支撑多久。还好他素来不爱吃饭,除了个别时候莫名很想进食,对,像大型动物进食那样的进食。乔鹤长松一口气。
正式开学这天他情绪莫名高涨。尽管医生告诉他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乔鹤还是像信徒一样虔诚信仰着躁狂期是完美无比的。只有在躁狂期,他才有精力去做事,他才能够生活,才会看上去像个没生病的正常人。
阳光打在乔鹤身上。真好啊,他想,他最爱阳光了。
生活真棒,活着真完美,他热爱这一切。脸上带着笑意,步履轻快,乔鹤走进这所他梦寐以求的高中。
一切都是新的开始,所有阴暗潮湿的难过终被阳光晒尽,这会是一个很棒很棒的新开始。
我可真棒啊,这么难考的学校也被我考上了,我就是很聪明啊。乔鹤难得这么情绪高涨。
乔鹤先是去的宿舍放东西。他到的时候宿舍里已经有很多人到了。宿舍不大,却密密麻麻挤满了人,有他的新舍友,还有他们那来帮忙的家长。
“麻烦让一让。”乔鹤推着行李箱,艰难地在他们之中穿行。
有一位家长看见了他,避让到一旁,问他:“你需要我帮你吗?”
“谢谢了,不过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那好。”
宿舍里有人喊了一声“妈”,刚刚问他要不要帮助的家长朝音源处看去,乔鹤听着声音熟悉,也看过去。
看过去的瞬间他凝滞了,那是那天他晕倒带他去医院急诊的男生。
怎么会这么巧?怎么会这么巧……
男生显然也忆起了他,眼里满是惊喜,朝他走去。
“好巧啊,没想到我们竟然在一个宿舍!认识一下吧,”他伸出手,像是想起刚搞卫生,手有些脏,又收了回去,尴尬笑笑,“我叫卓曜煦。”
“你好,我叫乔鹤。”乔鹤也笑着,越笑越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什么事都能轮到自己头上呢?
乔鹤笨拙找着借口:“那什么,我东西还没收,我先去收东西。”说罢就要走。
卓曜煦“哎哎”着让他停下:“待会要不要一起去教室?”
“算了吧,还不知道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好。”乔鹤匆匆逃离,余光中好像看见卓曜煦妈妈笑意盈盈说着些什么。应该是在八卦自己吧。
乔鹤很慌张,收东西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件事,心不在焉使得他忘了擦床板就把床垫放上去。过后匆忙想起去擦时已经快迟到了。
这时卓曜煦又来问他要不要帮忙。乔鹤内心急躁更甚,打发着,你快去吧,要迟到了。乔鹤突然又恨起躁狂期,这个时候的他总是脾气急躁,没说几句话便想大喊。可他不能这样,他必须要把它藏起来。
时间实在太赶,乔鹤只来得及把床垫塞进行李箱,然后穿鞋飞奔去教室。
天地保佑,千万不要迟到。
夏至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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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初遇,夏至
第2章 2.双皮奶
乔鹤是幸运的,他到教室的时候还有很多人没来。他也没迟到。
卓曜煦正和周围人聊得热火朝天,见乔鹤走进教室,就招呼他过来坐自己旁边。
乔鹤一开始是想拒绝的。可惜他现在实在是有太多太多的精力,他很想和他们一起聊天。于是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朝卓曜煦的方向走去。
卓曜煦给他留的位置靠过道,在右手边,乔鹤问他能不能让他坐里面,卓曜煦不解,他晃了晃左手,解释说:“我用左手写字。”
卓曜煦从前没接触过左撇子,眨着眼觉得那也太新奇,收东西坐到右侧,嘴上不停地问着。乔鹤接过他噼里啪啦砸下来的话,才终于等他收好东西。
放下书包,乔鹤参与进他们的聊天当中。
夸张的动作,浮夸的表情,乔鹤把他们逗得哈哈大笑。他们笑得欢快,乔鹤也欢快。
太阳不再如他刚进校门那般热烈,乔鹤却也觉得此时的阳光是如此明媚。
如果心情能打分,他此刻就是满分。
在规定时间快到时,一批又一批人走进教室。
前桌男生转过头,他头发微卷,在一众拥有黑而直顺头发的人中,尤为突出。后来,因为这个特征,又因为他的名字,包括家长老师在内的人们都喜欢叫他“卷毛”,一说卷毛,那人们就知道是指他了。
“我叫刘眷,你应该记得吧,我们是舍友,”刘眷哈哈笑着,从书包里拿出一碗双皮奶和一张饭卡给卓曜煦,指着他说,“刚到宿舍他就告诉我们,他看到校群里有人发说一中的双皮奶特别好吃,让我们谁搞快点去买点回来,他来不及了。”
卓曜煦早迫不及待接过双皮奶开吃,等刘眷说完,他乐呵呵接上:“真的!特别好吃!”
刘眷见他吃得香,也忍不住犯馋,打开自己那份尝尝:“确实很好吃,你要吗?我这里还有。”
乔鹤本不太有食欲,此刻却也被勾起,他说那也要一份试试吧。
双皮奶特别好吃,甜甜的,或许因为还没过太久,现下还有些冰凉。
凉丝丝的甜味打开他的味蕾,身体开始运作,他觉得他的状态更好了些。就连班主任林蓓什么时候走进教室也没印象了。
一整节晚修他都有些心不在焉。思绪飞得很高,很远,还很快。他好像在宇宙漫游,褪去重力,漂浮着,身体轻飘飘的。
下课铃打响昭示着旅程结束。乔鹤回到现实,看见黑板上的字和卓曜煦的笔记,才后知后觉这节晚修竟然讲了这么多。
卓曜煦见他目光呆滞,笑着说:“怎么了?晚修没听啊?”
“嗯。”乔鹤声音低低的。
“哈哈哈哈这又没什么的,”卓曜煦把笔记给他,又大致向他转述了晚修说到的重点,“哎其实也就这么点东西,你没听我还能讲给你听嘛。”
乔鹤拿本子一一记下,听到这,他又笑:“真是太谢谢你了。”
上课铃再一次打响。吵闹的教室也安静下来。
乔鹤不想预习,他想看看他的同学们都在做些什么。他先是看向自己同桌卓曜煦,卓曜煦还在不知道捣鼓些什么。他又拿余光偷瞟了四周的同学,他们都在预习。
乔鹤有些挫败,再一次看向卓曜煦——他在写军训日记。
乔鹤觉得他很天才,也学着拿出本本子写起来。一篇军训日记规定不少于八百字,乔鹤想破头了也只憋出五百字。
该要编些什么呢?最开始乔鹤只是很正常想着编写的内容,可思绪实在不受控制,想着想着又跑偏了题。
乔鹤索性摆烂,反正明天就军训了,总归能写得满的,不是吗?
军训的日子很累,每天早起,高强度训练一整天,晚修又要憋八百字的军训日记出来。军训的日子也有趣,学了很多军歌,不只是常见的那些,还和其他排的比赛拉歌——一个班就是一个排,他们管其他班的叫做其他排。
休息的时候教官允许他们打闹,教官也会参与其中,一起打闹,买糖来分着吃。
日子很快就过去了。充实快乐得乔鹤忘记了自己还在生病。直到抑郁期发病他才想起来,哦,原来我还是个病人啊。
五点多,天还没亮,乔鹤就从噩梦中惊醒。他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命令自己快些睡下。可越急越难入睡。
乔鹤就这么一直躺到舍友都起床。
他也跟着洗漱去,不过没再跟着吃早餐了。他没有胃口。
不知是学校要求得太高,还是他们班确实有些懒散,几乎每位老师进来就要批评一下他们,“你们可是一中的学生,你们看看你们的中考成绩,再看看现在的样子,像什么话!还不如三中的!”于是他们开始列举之前在外省的某某名校任教的事,说某某名校的学生是多么优秀,指责他们怎么不好好学学呢。
三中,是这边最差的一所中学,别说出985211了,连本科都没出过几个。
每每听到这些,乔鹤心里都有说不上的难受,好像自己真就那么差劲一样。
卓曜煦却对这些嗤之以鼻,他说,他之前就是那某某名校初中部的,他哥是高中部的,他说的这些全都是尖子班才有的,普通班可没有。
乔鹤还是止不住内心的抑郁和焦虑。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快,仿佛下一秒心脏就要失去束缚从身体里蹦出来了。
“你帮我摸摸,我感觉我心跳很快。”乔鹤大脑晕乎,失去正常思考能力,伸出一只手,让卓曜煦帮忙摸摸看。
卓曜煦犹豫着伸手,快触及对方时,见他下意识一躲。想说要不就算了,不料对方先出声:“来吧。”
卓曜煦这才伸手触上去。
“什么都没有,正常得很。”一分钟后卓曜煦回复。
“谢谢。”
“嗐,谢什么谢呀。你也别老听他们说的那些话,纯粹就是制造焦虑的。你能进这不就已经说明你的实力了吗?哪管别人让你怎么学,你就按自己的方法来现在也是坐在这上学了。”卓曜煦很敏锐捕捉到乔鹤的焦虑。
乔鹤观察过很久的卓曜煦。他发现不管怎样,别人怎么说他,他都按照自己的方法来学从没变过。或许是因为太有个性太活跃,老师们总说他是“刺儿头”。可无论别人怎么说,卓曜煦的理科成绩总是在光荣榜很前面没怎么掉下来过。
乔鹤很佩服卓曜煦,他花更多时间去观察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些的。
卓曜煦不笨,他察觉乔鹤的举动,他也知道乔鹤很敏感,还好面子。于是偷偷告诉他说,没关系的,慢一点来也可以,你舒服了就好。
乔鹤总是回以“谢谢”——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
段考过两次了,乔鹤成绩越来越差,他有些跟不上。于是抑郁焦虑更甚。
怎么就我这么差呢?大家都在进步,都在往前走,怎么偏偏就我退步呢?
乔鹤想不通。他也不敢回家,他怕成绩太差又要被打。某种意义上,学校确确实实是他的避风港,可另一种意义上,学校是不幸的导火索。
乔鹤又偷偷去看了光荣榜,卓曜煦的名字还是那么靠前,闪闪发亮。
乔鹤攒的钱剩得不多了,他用剩下的钱去挂号约了医生。主要目的其实是为了开药——上次开的药在一个犯病的夜里被他悉数吞去。
乔鹤快要被成绩逼得喘不过气,可他依然在他人面前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正常人模样。
有天中午卓曜煦主动约他去吃饭。乔鹤不理解,却也没拒绝。
吃饭过程中卓曜煦问他:“你其实很在意成绩这件事吧?”
乔鹤眼神闪躲,卓曜煦知道,那就是了。
卓曜煦说了很多开导他的话,期间看见他碟里没肉,主动分了一些自己的给他。
只是卓曜煦不知道,在乔鹤看来,这些话根本不能让他好受,哪怕就那么一点点。就像卓曜煦认为这只是一场无关痛痒的考试,其好坏算不上什么,而在乔鹤眼里,一场无足轻重的小考试也能和他的未来挂钩,于是一场考试没考好就等于自己的未来完蛋了。
乔鹤没把这些和卓曜煦说过。
“算了,别太在意成绩,怎么活不是活?活得开心就好。”这场饭的结束,卓曜煦是这么和乔鹤说的。
“谢谢。”
乔鹤倒饭回来看见卓曜煦手里握着两碗双皮奶在等自己。靠近后他主动分来一碗:“呐,请你的。之前看你很喜欢吃,就给你买了。”
乔鹤知道自己上次吃得开心的原因不是因为双皮奶好吃,而是单纯躁狂期,有精力去短暂热爱。
“谢谢。”乔鹤接过。他摸着双皮奶,细细打量,发现碗底写有字。回宿舍后趁卓曜煦不注意翻过去看了,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不要焦虑,天天开心^o^”。很可爱,卓曜煦还画了一个颜文字。
乔鹤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拿水蘸湿纸巾把那碗双皮奶的内壁擦干净,偷偷保留起来。
虽然乔鹤清楚卓曜煦的安慰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效果,却也忍不住感动。有些时候悲伤太过于强大,实在抑制不住之时也会悄悄对卓曜煦说,卓曜煦总是很仔细地用自己的方法安慰他;可有些时候他又想,还是不要让别人做了他的情绪垃圾桶好,闭紧嘴不发一言,即便如此也能被卓曜煦察觉,给他写小纸条鼓励他。
卓曜煦内心力量真强大,真像一个小太阳。乔鹤心想。
第3章 3.润物细无声
乔鹤开始吃药了。他想,自己总归得好一下,看看没病的人的生活吧,就比如卓曜煦。
喹硫平吃起来容易犯困,还会发胖。乔鹤平时都是自己吃饭,卓曜煦不知道他吃多少,但见他比平时有肉,还是由衷为他感到高兴:“这就对咯,多吃点,吃太少可不好。”
乔鹤偷偷笑话他,真傻,这可是吃药造成的,才不是因为吃得多呢。
重新吃药后乔鹤需要再次面对强大的副作用,和它们和解,并由药物引导他能够好些。
真难啊,他想。
又是一节正课,乔鹤又在犯困。咖啡风油精加上站着上课,能想到的方法他都试了一遍,仍旧没用。
一上午五节课,他睡了五节课。
上午一放学他就被林蓓叫去了办公室。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一个上午就五节课,巡堂老师查了五节课,睡觉名单次次有你!你觉得被老师拍照放到班主任群很帅是吗!你要自己看看吗!”林蓓恨铁不成钢。
“老师,我……”乔鹤不知道怎么说好,是和她解释自己有病,吃药了才这样?
“报告。”卓曜煦敲门进来。
此刻卓曜煦的到来真是一个好时机。绝望的人抓住了他的浮木,不出意外很快就可以上岸了。
“你看看人家卓曜煦,成绩就一直很好嘛。”
卓曜煦是林蓓的课代表,他的成绩也很好,被喜欢再正常不过。
“哎呀,老师您别捧杀我,”卓曜煦笑笑,把收齐的试卷放好,接着说,“在一中学习确实太累了,乔鹤睡着也不怪他嘛。”
乔鹤扯了扯他衣角,示意他没必要这样。卓曜煦便也没再坚持。
“好吧好吧,乔鹤你以后自己找好节奏,别再睡了。”林蓓让步。
最后是卓曜煦和乔鹤一起出的办公室。
“谢谢。”
卓曜煦笑他:“哎呀,你怎么老是说‘谢谢’。好像
人家说什么你都回个‘谢谢’。”
“也没有……”
“有点晚了,食堂现在也没剩什么饭了吧,要不要吃泡面?我这里有多的。”卓曜煦邀请。
“也行吧。多少钱,我下周带过来给你。”
“又要不了几个钱,就当我送你的好了,”卓曜煦说着说着发现乔鹤好像确实不太愿意,改口道,“那我不收物质上的,我收你精神上的,吃了我的面可得高兴一点。”
“好,”乔鹤应,又笑着跟他说,“你看,我现在可没说‘谢谢’了吧。”
卓曜煦应着,也跟着笑。
好巧不巧的,那之后过了乔鹤就进入躁狂了。卓曜煦不知道这些,他只当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每天变着法地给乔鹤投喂些好吃的。
乔鹤对他说,你没必要对我这样的,不值得。
卓曜煦不解,有什么不值得的呢?你开心就是对我最好的礼物。
乔鹤很认真,你不应该把别人的正面情绪当做礼物,尤其是我的,这太累了,你没道理平白无故承受这些。
卓曜煦还是不明白,但既然乔鹤不愿意,那还是别惹他好了。
卓曜煦不再做这些一眼就能望见的功夫了,他开始悄悄地做,期盼着润物细无声。
躁狂期的乔鹤很正常,和常人无异。他仍旧开开心心地和同学们打闹。他也会认真学习。
最近他学习有些气色了,不再是年级中后游的水平,混进了中游。卓曜煦给他写了小纸条——“看吧!我就知道你很棒!^o^”
乔鹤看完对他笑,说着“谢谢”。
“咦——,你又来了。”卓曜煦故意把话拖长,惹得两人一起笑。
兴许笑得有些过头,前排的刘眷转过头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们:“你们究竟在笑什么?”
回应他的只有两人的笑声。
“我服了!”他丢下这句话又转头回去。
两人笑得更大声了。
刘眷忍无可忍,转过头来:“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对。”两人笑得有些岔气,却也回他。
“……”
“倒也不必。”
刘眷转回头,发誓再也不理这两个傻叉。
一秒,两秒,五秒后,刘眷再次转头:“不是,求你们了,你们究竟在笑什么啊!让我也笑笑呗。”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卓曜煦回他。
“就是就是。”乔鹤附和道。
入冬了,明天就是小雪。可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一股阳光懒洋洋打下来,正好照在乔鹤书桌上,金灿灿的。乔鹤的心情也和这缕阳光一样,发着光。
每当这种时候,乔鹤总觉得自己其实没有病,都是装出来的。是啊,这么开心的一个人,怎么会生病呢?
乔鹤又开始不吃药。一到躁狂期乔鹤就这样。
卓曜煦不知道乔鹤吃的是什么药,只是听他说是维生素片,每天都要按时吃。
乔鹤今天没吃,卓曜煦很主动地提醒他:“你该吃维生素了。”
“哦,好,不急,待会再说。”乔鹤应着,显然没放在心上,拿了颗糖撕开包装纸含在嘴里。
卓曜煦不懂其重要性,他想,就算是要每天按时吃,可维生素片一天不吃也不能怎么样吧。
乔鹤每天学习都很用功。他好像有数不完的劲,每天睁开眼就是学习,直到入睡。
老师表扬他,说,你们都学学人家乔鹤,看看人家学习多用功,再看看你们,天天的,吊儿郎当。
舍友同学也说,乔鹤,你牛逼啊。
卓曜煦倒是很震惊。乔鹤的举动在他看来有些奇特,不知不觉间牵动他的注意力,想要多观察乔鹤,看看吧,再看看吧。也就在这数不清日夜的观察间,卓曜煦隐约抓住了些眉头,和老师同学说的不一样,他潜意识里认为乔鹤这样很怪。
“你别把自己逼得那么累。”最后卓曜煦是这么说的。
“好。”乔鹤应。应完依旧我行我素。
这周末要国考,难得放双休。卓曜煦约乔鹤出来玩。
“啊?可是俩男的能有什么好玩的?”乔鹤从前没怎么跟别人出来过,他不太理解。
“就,随便出来逛逛呗,”卓曜煦灵光一闪,“要不我们玩游戏吧?我Steam库里有可多游戏了。”
“去我家玩吧,我家有两个PS5手柄。”卓曜煦继续道。
“你家里有人吧,这样不方便。”乔鹤不大懂什么是steam,也不大懂什么是PS5,却又不想被人知道,话拐了个弯,绕过去。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说了算,”卓曜煦解释,“就在我房间,他们不会随便进来的。”
于是他们敲定下来,周五放学就直接去卓曜煦家。
因为是难得的双休,周五下午大家都格外激动,上课也没心思了。
饶是向来认真的卓曜煦也忍不住开小差,给乔鹤传小纸条,让他千万别忘了。随后他开始收拾书包。
“卓曜煦!”物理老师在讲台上忍无可忍,“你来给我回答这个问题!会了没就开始收书包?”
“会了——”卓曜煦拉长音,他看了看题目,就选出了正确答案。
物理老师无可奈何,只是警告会了可以不听,学别的也行,就是别讲话收书包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同学们倒吸一口凉气。
卓曜煦回答的那道题是道难题,光是受力分析就足够复杂,知识点涉及范围还很广,换做其他人都未必能答出来。
教室渐渐安静下来,也没什么动静了,只剩物理老师在台上讲题的声音。
乔鹤一直在听课,他心里自然有数那道题的难度,他反正是答不出来的。
卓曜煦答出来后,他给卓曜煦竖了个大拇指。
卓曜煦笑眼弯弯,好像在说,“看哥多牛逼”。
乔鹤只是淡淡一笑就提醒卓曜煦该赶紧听课了。
几乎是数着时间度过的这最后一节课。下课铃打响的瞬间,不用值日的那批人一下就跑出去了。
乔鹤要值日,卓曜煦也不急,去老师办公室领了手机。
不过那是备用机。主机在他领完手机放回书包的同时掏了出来。
他这里拍拍,那里照照,按住语音键开口:“哇你们快看,人都被堵住了。好多人。”
那头有人回话:“我们这边也是,全都是人。我现在在楼梯上下都下不去了。”
“哈哈哈哈,你们月假嘛,这次直接连这你们月假一起放,一放好多天,谁不激动。”卓曜煦笑着。
“那你也不看看我们作业,那简直就不是人能写得完的!”卓曜煦朋友回他。
简单回了些什么,卓曜煦去问乔鹤要不要帮忙。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行。”
搬桌椅的某一片刻,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乔鹤意识到不对,那好像是抑郁期到了。
又是那股莫名其妙的难过。
搬完桌椅,乔鹤去厕所洗了把脸,照镜子确认自己神色还算对劲才走出去。
卓曜煦早在外面等着了,看到乔鹤走出来,他说:“我们走吧。”
乔鹤接过:“好。”
乔鹤又开始焦虑了。自己状态不好会不会影响他?到时候是不是玩得不尽兴?他以后会不会就不想和自己玩了?
想到这,乔鹤情绪更加低落。
“哎呀想什么呢,难不成还想回去上课吗哈哈哈!”卓曜煦拍了拍他,“我们走咯——!”
“嗯,好。”
那就先不想那么多了吧。反正现在的抑郁还可控呢。
嗯,先不想了。
乔鹤收起思绪,抬头,入目的便是卓曜煦那张明媚的笑脸。
第4章 4.梦
乔鹤和卓曜煦到家的时候还没人回来。整间屋子只有他们两人。
卓曜煦拿出新拖鞋给乔鹤。
“你上次不是说你有个哥哥吗?他多大了?”乔鹤开始找话题。
“他啊,今年22,在国外念大学,”说起他的哥哥卓曜逸,卓曜煦满是自豪,说了个本科极难申的大学名字。
“好厉害。”乔鹤由衷地夸赞。
他又忍不住想到自己,怎么别人都这么厉害,就他什么都不会呢?
乔鹤心情有些低落。
卓曜煦到底是心思细腻的,他总能很快察觉到乔鹤每一点点的低落,哪怕微乎其微。
卓曜煦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从冰箱里拿出两盒哈根达斯,分出其中一盒给乔鹤:“呐,吃吧。”
乔鹤没什么胃口,不想扫卓曜煦的兴,还是吃下了:“谢谢。”
“这算什么。”
在卓曜煦看来,这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快吃吧快吃吧,吃完我们去玩游戏!”卓曜煦兴致很高。
乔鹤默不作声加快了嘴上的动作。
他们玩了很久的游戏,眼睛有些酸涩,直到卓曜煦的妈妈罗云做好饭喊他们出来吃才结束。
罗云热情招呼着:“快去洗手,洗完了来吃饭。今天可特意做了我的拿手好菜。”
乔鹤洗完手出来笑着:“闻上去就很香。”
卓曜煦很骄傲:“那可是!我妈不仅做饭好吃,事业也特别成功!总之干嘛都很强。”
乔鹤做出一种很惊喜的表情:“是吗,那阿姨您可太厉害了。”
罗云被夸得开心,笑道:“好啦,先别夸啦,快吃吧,别待会凉了。”
乔鹤好奇,卓曜煦爸爸不吃吗,卓曜煦看见他的神色,凑到他耳边悄声说:“他是个工作狂,一年到头没回来过几回。”
乔鹤了然。
在这吃饭的氛围和在乔鹤家里全然不同。早些年乔永超和王丽没离婚的时候一家三口人吃饭,桌上话题全是成绩,那时家里条件还好些,是住的筒子楼,乔鹤就天天闻着其他家的饭菜香,听着其他家其乐融融的聊天声,暗自羡慕。后来乔永超和王丽离婚了,只剩他和乔永超,经济状况也大不如前,住的环境拥挤黑暗又潮湿,饭菜也是各吃各的,一个屋檐下住着的两人一天内甚至碰不上几回面。
真好,乔鹤想。
饭也吃了,游戏也打腻了,两人都找不到什么事情可做。乔鹤觉得现在回家正好,卓曜煦偏不,他觉得这样太浪费时间了,于是大手一挥,说,我们看鬼片吧!
卓曜煦的房间有一个投影仪,还有一面很大的白墙。他们在网上找好片子,卓曜煦就捣鼓着,准备放映。
灯关了,窗帘也拉了,唯一的光亮便只剩下那被投影的白墙。
房间空调温度调得很低,凉飕飕的,更为此增添一丝恐怖气氛。
电影才开始没多久,乔鹤就注意到卓曜煦往自己的位置挪了挪。
乔鹤隐隐猜到卓曜煦是不是害怕,而此刻,他的猜想得到证实——
“啊啊啊啊啊!”到底是经常运动的男生,肺活量惊人,开口须臾,乔鹤担忧,这样的声音究竟会不会把房顶掀了?
“不是,你都不害怕的吗!刚刚那么黑!突然冒出个鬼来!”卓曜煦撇头看身旁的乔鹤,只见那人稳如泰山,看上去完全不像被吓到的样子,而自己却如此狼狈。
“不怕。”
其实细究起来,乔鹤觉得自己住的地方倒也像个现实版的鬼片——如果再搬出去几户人家的话。阴暗潮湿的环境,从来都是恐惧滋生的好地方。天时地利。只是碍于实在狭窄的空间,又容纳了如此之多的人们,凸显得尤为不合。每逢回去走上那么一段路,自发的、非自发的恐惧都会消失殆尽。
卓曜煦快缩成团状,乔鹤实在看不下去:“实在害怕的话,往我这边来点吧。”
卓曜煦很听话地,往乔鹤身上靠了靠。
“不过你这么害怕,刚刚干嘛要提议看鬼片?”
又是一个惊悚画面,卓曜煦身形一顿:“你不懂,恐惧和热爱互不影响。”
乔鹤没再多言。电影过半,卓曜煦整个人都倒在了乔鹤怀里,用手捂住眼睛,透过手指的缝隙去看。
空调温度明明很低,他怀里的卓曜煦此刻却又那么暖和。
或许是学习太累了,也或许是捂眼睛捂得太过放松,影片还没结束,卓曜煦便睡着了。
“哎。”
乔鹤把卓曜煦扶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把投影仪收好,调高空调温度。做完一切工作,他拿上自己东西准备回家。
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罗云。
“小煦呢?”
“他睡着了。”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给你家人发个消息,今天就在我这睡吧。”她说。
“阿姨这也太麻烦您了,还是算了。”乔鹤拒绝。
罗云倒是很热情,给他指间客卧:“没事,不麻烦,正好有空房,你去睡吧。”
盛情难却,乔鹤只好应下。
这一晚睡得格外舒服,梦寐以求的舒软大床就在他身下,疲惫许久的神经终于得到放松,生物钟久违地失灵了。以至于窗外天光大亮,乔鹤也没用察觉。
最后是卓曜煦敲门让他起来吃早餐,他才迷迷糊糊醒来。
“好,来了。”乔鹤应着。
简单洗漱吃完早餐后,乔鹤向他们告别:“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下次还来玩啊!”卓曜煦笑着朝他挥手。
乔鹤应允。
离开后,他没有闲着。
难得双休,大好时光。乔鹤马不停蹄给自己找了好几份家教兼职,以此赚取生活费。
一天高强度连轴转下来乔鹤能赚六百左右,存下五百,剩下一百就是他一周多两周的生活费。
精神状态一差的时候,乔鹤控制不住自己脑子里滋生的负面想法。也是当他意识到自己所想的事是如此不合乎常理,他才会再次意识到自己原来是生病了。
周六一大早起来,乔鹤就给自己挂了周日上午的号。
等到周六做完家教工作,洗漱完躺在床上,乔鹤终于意识到他的心脏跳动得是有多么剧烈,好像下一秒就要脱离身体的束缚,从体内蹦出。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却也无济于事。
心脏跳动的速度还在加快。
乔鹤觉得自己快死了,神志不清地,把手放在心脏处,计算着频率。哪怕此刻的他已然丧失了计算能力。
一下又一下强烈的心脏碰撞中,乔鹤猛然忆起,这不过都是焦虑症搞的鬼。
对,对,焦虑症,焦虑症该吃什么药呢?
乔鹤翻箱倒柜,除了他常吃的治疗双相躁狂发作的药物,就只剩上次开药没按时吃,还剩下一片的舍曲林。
乔鹤掰了半片咽进嘴里,吞下肚。
他是多么期望吃下药物的下一刻,药效就立即发作呢?等待的时间好痛苦,他讨厌等待。
乔鹤用头一次次撞墙,由此滋生的眩晕感终于让他冷静下来。
他再次尝试平复呼吸。
就这么躺在床上,按着规律地深呼吸,他渐渐感受到心跳恢复,不知不觉中陷入梦乡。
乔鹤的梦总是光怪陆离。
他站在森林里,天很阴,潮闷是暴雨来临前的预告。手里拿着的罗盘指针不断转动,最终报废。他找不到离开的路。
无助之中,一个男生乘着一片与这氛围极其不搭的彩色云彩出现。
他嘴巴里吃着什么,一副吊儿郎当没正形的模样:“喂,你要不要吃双皮奶?”
梦里,乔鹤不明所以。但他想要搞明白那男生究竟想做些什么,还是跟上前去。
男生邀请他乘上他的云彩。
离得越近,乔鹤对他的熟悉感越强烈。直到“卓曜煦”这三个字浮现在他脑海。
是了,没错,这就是卓曜煦。
乔鹤欣然接过卓曜煦给的双皮奶,下意识道谢。话音还未落,卓曜煦的笑声就先一步响起。听见卓曜煦的笑声,乔鹤也下意识笑。
“快吃!我这里还有冰淇淋,还有各种好玩的!”卓曜煦翻找他的行囊,从中拿出一件件物品,展览宝贝似的向他分享。
脚下的云朵一直在不停往前。等乔鹤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带出了那困住他的森林。
卓曜煦联合小动物们给乔鹤办欢迎会。梦中欢迎的音乐和梦外的起床铃渐渐融为一体。不知道第几遍响起,乔鹤才后知后觉,关掉闹钟起床。
又是一天上午。
他该去看医生了。
走廊的椅子都被坐完了,乔鹤去得晚,没有位置坐,只好找个角落蹲着写作业。
是,这就是他,一放假就要奔波于赚钱中,然后抽空学习。天知道他这么差的状态是怎么学习的。
学校发的卷子很难,没有答案,网上也搜不到。看着草稿纸一遍遍的演算过程,却还是算出了选项中没有的答案,乔鹤更觉得自己无能。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笨的人啊。什么也不会,他上哪来未来呢?
未来是灰蒙蒙的,未来在下雨,有一场台风席卷了他的未来,从此只剩一片废墟。
重建不了的,重建不好的。
这才必修一呢,怎么能连这些题都做不出来?乔鹤越想越崩溃,全身发抖。他用双手抱住头,笔和书都掉在地板上。
身旁有人经过,问笔和书是他的吗,需不需要帮助,他听不见,也没有回复。
这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在腐烂,只是处理自己的就有够困扰了,很难再有人分出更多的精力去关心其他人。
他们也都只是病人,不是超人。
“下一个,乔鹤。”医生在叫他。
没有人回应。
“乔鹤来了吗?”医生又问。
这时乔鹤才终于有了反应。他胡乱把掉落的书本文具塞进书包,低下头快步去找医生。
医生把视线从电脑上移开,看见乔鹤的模样,被吓了一跳。
“你这样不行的。”他说。
乔鹤没有回应。
医生又问他:“你最近怎么样?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乔鹤装作云淡风轻:“没事,就是药吃完了,来拿点药。”
乔鹤是他的常驻病人,乔鹤的情况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不行,你现在最好是住院。”医生很严肃。
“没事,我很好。”
“好吧。”医生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又给乔鹤加了剂量,重新开了舍曲林,并嘱咐他新的药量一定要按时吃,不要断药。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开舍曲林给你吗?”医生看着乔鹤全然没有回复的想法,继续道,“你这几次复查的状况都太糟糕了。舍曲林可以帮助你稳定情绪,起码先让我们的心情不要太大起大落。相信我,好好听话,按时吃药治疗,你会真正理解何为‘世界越来越美’的。”*
那时,你的眼睛满足于所见所得,因为它学会了去看。自那时起,世界越来越美。*
沉默良久,乔鹤终于回应:“好。”
拿了开药的处方单,乔鹤没再多做停留,匆忙离开了这个充满绝望的地方。
“世界越来越美”*:赫尔曼·黑塞 《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
“我的眼睛终于满足于所见所得,因为它学会了去看。自那时起,世界越来越美。”*:赫尔曼·黑塞 《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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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梦
第5章 5.从前
新的一周如期而至。
理论上,乔鹤认为周一才是一周伊始。可若是按照学习划分,那么一周在周日的下午就来临了,这意味着他要赶到学校去上晚修。
晚饭是路上买的面包,随便凑合着吃的。
坐在公交上,他打字,和家教的那家人约着下回的时间。
乔永超从来不管他的死活,却还是爱叫嚷着没有我你怎么活。
每每听到这句话,乔鹤只想说,去你的吧,没我你才活不了呢。房子是我租的,欠债不还是我兜着的。开支全都是靠着这一晚上的家教赚来的。
到头来,乔鹤还是什么也做不了。乔鹤没有忤逆他的勇气。尽管小些时候有人把他惹毛了他能把人打得找不着北,可面对乔永超,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所有的拳脚功夫都是从乔永超那学来的。在乔永超还没酗酒的破毛病之前,他就在拳击馆给人当教练。哪怕现在他因为酗酒,身体脑子都没从前灵光了,底子依然在。
啃完最后一口面包,公交正好到站。
这个点是返校高峰。学校附近放眼望去,全是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他们打闹着,把手机藏好。
乔鹤也把手机藏了起来。
走到校门口前,正巧遇见刚从车上下来的卓曜煦。乔鹤是想装死的,低头当没看见进学校去。卓曜煦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跑过来,给了乔鹤一下:“哟,这么巧!一起走吧!”
乔鹤不着痕迹皱眉。
校门口站岗的学生兢兢业业,和教导主任一起查着返校学生的书包。
卓曜煦以前上学的学校没这么多有的没的的破规矩,恰巧他又不服管,每逢此刻都想溜之大吉。
卓曜煦抓着乔鹤书包,躲到他身后:“你帮我挡挡。”
闻言,乔鹤挪了挪,正好挡住卓曜煦。
卓曜煦在他身后躲着,顺着被查完的那批人流往前走去。
“同学,请等一下。”
卓曜煦怀疑那人是叫自己的,脚下不停,装死着往前走去。
然后他就被站岗的同学拦住了。
“同学,麻烦打开书包看看有没有手机。”
卓曜煦面如死灰,打开书包。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带手机的人多了去了,只要不是明晃晃拿出来,同学之间看到也当没看到。所谓的检查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偏偏好巧不巧,教导主任何知看见他的表情,凭借着多年经验,就知道事情绝不简单。
“主动一点,交出来。”
卓曜煦扯了一下嘴角,反驳:“真没有。”
“那我就自己搜了。搜出来没收记过处理外加全校通报批评。现在交出来只用没收,你自己选吧。”
卓曜煦认命,从书包里翻了个MP3出来。
“真没有了?”何知明显不信。
卓曜煦脸色更臭:“真没有了。”
“拿MP3不听歌?耳机呢?”
“看小说。”
兴许是看见卓曜煦表情不好,何知才半信半疑收了MP3放人。
见卓曜煦要走,乔鹤才跟上来。
“你是第一天在周日下午返校?怎么被查个书包还这幅表情?”说完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哦,也对,你每回周日晚修都踩着上课铃来,那个点校门口早没人了。”
“烦死了,水逆,”卓曜煦长叹,“好在手机是保住了。不过以后路上也不方便听歌了,揣那么大个手机进裤兜,不看出来有鬼了。”
“哎其实你面上没什么,把手机放进书包夹层里没人管你的。他们自己都带呢。就是被抓来当站岗,还是得演一下的。”
“你怎么对学校这么了解?我们不是一块入学的吗?”卓曜煦不解。
“我是初中部上来的。不在一个校区,但是一个尿性。”
“原来如此。”卓曜煦明白了。
去教室路上,卓曜煦说起自己的初中。
他说他初中不是在这边读的,在省外,在北方,现在是因为他爸工作调动才转过来的。原来的初中也是省内顶尖的,管得也严,但不至于翻书包。又说他在火箭班,虽然成绩好,但也都不是死读书的类型,大家每天变着法子违纪违规,光是手机一个班能抓出四分之三带的。宿舍充不了电,放假又抠搜,按月放,所以带的充电宝都大,五万毫安的,要么一带带好几个充电宝。每天悄悄地去教室给充电宝充电,好在班上有个女生身体不太好,给学校打了报告回家住,成了全班唯一一个走读生,也成了大家的共享电源,谁没电了找她帮忙就好。不过能充的有限,基本都给女生充电去了,男生这边很少能排上号。
乔鹤听着,想,原来他的初中是这样的啊。虽然感觉学习很累,却也多姿多彩。
卓曜煦还说,他说他初中学校成绩好,拨款也多,百年来的扩建让学校占据了很大的面积,但学校实在没有情调,不像一中绿树成荫,到处是四四方方教学楼,大家都长一个样,他开学好几周了才把学校逛明白。他说别的班有人守规矩,在校规的驯化下,成了批发的机器,他说听见他别的班的朋友说,学校的教学楼就像一座座棺材,容纳不会开口的死尸。说到卓曜煦都后怕,还好我心态好,班上的同学也心态好。
“你的呢?”
“什么我的?”说完乔鹤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自己初中的日子呢。
于是乔鹤也说。
他说他的初中就是一中初中部,也是省内顶尖的,大家都一窝蜂地为了升高中部努力,学习压力大。或许因为才初中,校门口又有人查,胆子小,守规矩,带的到底没有高中多。放假没那么抠搜,起码有双休,也有走读自由。带手机的住校生没什么电量焦虑,快没电了随口一说就好,反正大半的走读生,不怕没电充。初中部和高中部也一个样,到处是树,美不胜收。
“那你初中带吗?”卓曜煦问。
“带。”
卓曜煦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很正经学习的。”
“可我现在不也带着吗?”
卓曜煦笑:“也是。”
卓曜煦又说,他原来在的北方城市,从没见过什么双皮奶,当初在校群看见觉得可稀奇,让刘眷帮忙买,才知道这东西竟然这么好吃。不过苦了他,他是一个面食爱好者,一中食堂的面实在是太一般了。天天都想着能不能让罗云来给自己送面吃。
“可惜她实在太忙了,”卓曜煦感叹,“等哪天她轮休了让她也给你带一份,她做的面可好吃了!”
乔鹤倒不是什么所谓的面食爱好者。他对吃向来不挑,除了绿色菜叶子,其他的有得吃就行。可今天不知怎么了,也开始暗暗期待起来。
是因为卓曜煦对他说了太多的话吗?所以也有一点好奇了?对于他喜欢的吃的,对于他过去的生活?
乔鹤没心思想那么多,因为到教室了,而他还有一堆作业没写完。
卓曜煦其实也没写完,可他不急,放了书包就骚扰前桌的刘眷。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抑郁期的脑子一向难用。乔鹤从来都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当他照着黑板,对完数学试卷答案的时候,他愣神了。试卷的正确率高,很高。以至于他生出一种错觉,自己好像可以考得上实验班。
然后他拿过卓曜煦的试卷来看,全对。
上个屁。乔鹤想。
自从那张卷子之后,乔鹤渐渐找到了做题时得心应手的感觉。凡是理科,他的正确率都不低。文科翻书的话也是,闭卷写的话,还是算了吧,他没有自虐的心思。
这是乔鹤第一回这么期待段考。他总觉得自己能考好。
“段考时间还有座位出来了!”刘眷一进班就大喊。
“什么时候?”班上有人问。
“下周一二三。”刘眷答。
“等等,现在周几,有人能告诉我一下吗?”
“周六呀!下午就放学了!你学习学傻了吧!”说完那人也愣住了,“不对,那就是说后天考试?要不要这么急?”
班上哀嚎一片。
有人还是不信邪,又问了一嘴:“卷毛,你确定你没看错?”
“千真万确。我刚从何知教的班得到的情报,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乔鹤无语。怎么这也行?他说想段考,但也不是真想考啊。突如其来的消息把他打懵了。
能进一中的成绩都不差,虽然有吊儿郎当的人存在,可说完全不在意考试,不在意成绩,那也是假的。哀嚎完各自都投入进学习状态,指望这临时抱佛脚的那点时间能提点分。
刘眷也回来了。坐到位置上就转头来跟他们吐槽:“要我说这也太他妈不是人了吧!哪有这么临时通知的啊!”
“卓曜煦,你都不烦的吗?”刘眷说完想到对方的成绩,识趣闭上嘴。
但真让他安静是不可能的,他又问:“乔鹤,那你呢?你都不急的吗?”
卓曜煦给了他椅子一脚:“复你的习去吧,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
刘眷转回去看书了。乔鹤看了他一眼。卓曜煦是想说什么的,最后还是从本子上撕了张纸,写“好好复习吧,没什么的”,传给乔鹤。
和那张纸条一起传过来的,还有一瓶双皮奶。
你究竟存了多少双皮奶?乔鹤震惊,传纸条回去。
没办法,双皮奶激推。卓曜煦笑着摆了摆手。他什么也没说,乔鹤还是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
卓曜煦拿出张卷子,指了一个空,问乔鹤:“这道题该填什么?你语文不是很好吗?”
乔鹤没多说,看了眼告诉他答案:“还好吧。”
“?”
“你管连着两次段考连着两次年级第一叫‘还好吧’?你再说一遍?”
“嗯。还好吧。”
听完这话,两人笑成一团。
“你这也太谦虚了!你看我,考第一我也只会说那是因为他妈的老子数学就是牛逼!牛逼!你懂不懂?”
“不懂,还好吧。”
两个人又笑。
刘眷转过身来:“你们两个究竟是为什么老是这么莫名其妙笑成这样?当初是你叫我转过去复习的吧,现在自己先笑成这样?还带坏我们乔鹤!”
“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卓曜煦笑得话都说不太通畅。
“我真的,再也!不想理你们两个了!”说完刘眷愤愤地转回去。
卓曜煦倒数:“5,4,3,2,1。”
话音刚落,刘眷就转过身来。
然后乔鹤接腔,和刘眷的声音重叠起来:“求你们了,告诉我吧。”
卓曜煦笑得不行,整个头都埋了下去。乔鹤说完也开始笑。
“好啊你们!拿我当玩具玩!”
卓曜煦明明笑得不行,还是抬头回他:“谢谢。”
第6章 6.和他的第一次逃课
“诶,说真的,要不你给我复习一下语文吧。然后我们交换,我给你复习数理化怎么样?”卓曜煦又拿出刚刚的语文卷子问他。
“我就给你讲一门你给我讲三门,我岂不是占了你的便宜?”嘴上虽这么说,乔鹤还是接过卓曜煦递来的卷子。
“没办法,能者多劳,谁让我数理化这么牛逼。”说完,卓曜煦甩了甩头发。
“滚。”乔鹤嘴上虽是这么说着,还是告诉了他答案。
“所以语文究竟怎么学啊?这不就是一门玄学科目吗?还有英语也是。最开始我以为我错是因为词汇量不够,两个月把3500背下来了,然后考试还是只考那么点分?明明我觉得我的思路非常完美啊。我无数次怀疑过语文和英语阅读的答案是错的!”
这就是卓曜煦,过分的自信,和过分的骄傲。就算折个半,也是乔鹤所达不到的地步。
乔鹤无言,过了好一阵,他才说:“好吧。”
卓曜煦很开心,擅自帮他决定好。乔鹤先自主复习,自己便趁着这个功夫给他整理这次考试数理化的知识点,好了再交给他。放学路上就由乔鹤来向他说明语文和英语的学习方法。由于时间实在紧迫,只来得及整理出知识点,等考完试他们再一起约着早起来教室学习。
卓曜煦笑脸明媚,冲他挑眉:“怎么样?本学霸的计划是不是特别完美?”
“是是是,学霸。”起初乔鹤的视线没离开过书本,后来或许是因为卓曜煦过于轻松的语调放松了他的心情,他抬起头,一连说了好多个“学霸”,引得前桌沉浸于复习的刘眷也转过来学着乔鹤,冲卓曜煦叫“学霸”,把卓曜煦叫得面红耳赤,捂着脸让他们别叫了。
“脸都被你们丢光了。”捂着脸的卓曜煦挤出这么一句。
“对不起学霸,都是我们的错,我们反思,我们道歉,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乔鹤笑着。
卓曜煦透过手指缝隙,见到一直紧绷着的乔鹤脸上露出轻松的模样,在心里原谅一切。好吧,只要你能不那么焦虑。卓曜煦想。
小插曲很快过去。
卓曜煦给乔鹤整理好数理化的知识点。只见明明看起来杂乱无章的知识点在他笔下变得逻辑严密,体系分明。只是挑出时间把纸张上这些弄明白,对知识点的掌握便也牢固了不少,做起题来也通顺自然。
或许有的人在理科方面就是如此有天赋的吧。乔鹤想。
“怎么样,有没有感觉看完我整理的这些知识点后进一班十拿九稳了?”卓曜煦对自己一向有信心,研究了会乔鹤学习时的神情,得出自己的知识点果然有用的结论。
“不可能,毕竟我前几次考试成绩都不太理想。”
“那不重要,反正越靠后考试排名占的比例越大。而且这次起就只按选科的来了。”卓曜煦虽没问过乔鹤想选什么科,也大致能猜出来。谁让乔鹤文科课基本都没再怎么听过了呢?和自己一模一样。
“嗯。”
“我们一起去一班吧。”不是问句,是肯定句,卓曜煦相信乔鹤,更相信自己,分班没去成实验班可不都是文科考出令人绝望的分数的功劳?
乔鹤没说什么,只是用行动在回答卓曜煦:中午只匆匆去小卖部买了个面包又回班上学习——好。卓曜煦知道,他是在用行动回答——好。
好。我们一起去一班。
即便他们都心知肚明,一班是现阶段的乔鹤有些难以企及的高度。
卓曜煦偏科得厉害,文科细胞大抵都点在理科上了。而他必选全理无疑,只算选科排名,他的每门理科都在年级前十,丝毫不用担心。比起其他同学赶着吃饭赶着复习,卓曜煦慢悠悠晃去食堂,吃完饭又给在教室埋头苦学的乔鹤带了双皮奶。
刚从冰柜里拿出来,双皮奶瓶身还冒着丝丝凉气,一摸是满手的水珠。卓曜煦放在乔鹤桌上:“同桌大人,先别看了,劳逸结合一会。”
他看见面包的包装袋,隐有嫌弃:“这真的好吃吗?来吃碗双皮奶改善一下伙食吧!”
“谢谢。”乔鹤嘴上应着,眼皮却未曾抬起,仍专注着看桌面上的书本。
“真要谢我,现在就吃了。”
乔鹤清楚自己拗不过对方,只好先停下手头的事情。
卓曜煦陪着乔鹤看了会书,忍不住眼皮打架。收拾好书本,摞成高高的一座书本山,枕着打算入睡。
“睡会吧,现在不睡下午哪有精神听课。”卓曜煦指着黑板上写着的课表,下午的课都是主科。
乔鹤本还想说,没关系,我喝点咖啡就好,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他清楚,比起这些,卓曜煦更关心他吃没吃好、睡没睡好、开不开心,并且不达目的不罢休。把书本和笔收好,也趴下睡着。
“午安。”卓曜煦对乔鹤说。
只有在卓曜煦身边,他才能放下很多很多事情,得空放松。
也不知道学校犯什么毛病,把时间压得很紧。下午上课林蓓才正式宣布了这条消息。虽早有预料,可当谣言不再是谣言,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之时,班上还是不可避免地哀怨连连。
除了上周就说好的家教,这个周末乔鹤基本都用来复习了。
周一很快来到,他和同寝的另个舍友一起去了考场,考完一个上午,又和卓曜煦相约吃饭复习。时间被压缩得再也挤不出多余水分来。直到周三下午全部考完,他们才得以喘息。
刚考完试,又没作业,加之老师们忙着批阅月考试卷,没时间来管他们,班上绝大多数人都利用周三的晚修来慰藉紧绷的心情。
教室闹哄哄的,有人变着法掏出一副扑克牌,和朋友斗起地主;也有人趴在桌上,远处囫囵看去,好像是在补眠,实则手机玩得飞起;要么就是现写狼人杀纸牌,召集十来人“天黑请闭眼”……
喧嚣中,乔鹤转头问卓曜煦:“要一起逃晚修吗?”
卓曜煦脸色惊慌,他的眼睛替他回答:逃课?真的不会被抓?真的没事吗?
乔鹤又笑,挑眉:怎么了,你之前没逃过课吗?
卓曜煦摇头:没有。
“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逃晚修?我罩你。”
卓曜煦几乎是没怎么思考就同意了:“好啊,那就多靠我鹤哥啦。”
“滚。”乔鹤笑。
这是卓曜煦第一次逃课,和乔鹤一起。
两人都是行动派,说走就走。趁着教室喧嚣,每个人都专注玩着,没人注意到他们,从后门溜走了。
尽管学校要求老师们尽快改出试卷,也不至于完全丢了规矩,将校园交给学生们。于是被分配到那些改起来很快的题目的老师,便被派来巡查年级晚修。
乔鹤和卓曜煦一路上小心翼翼,以免转角遇到老师。不知何时,他们紧握对方双手,活像两个早恋的情侣。
“嘘,前面有老师。”乔鹤拉着卓曜煦躲在墙后,侧身观察。逃课这事他不是第一次做,此刻得心应手,一旁的卓曜煦看得一愣一愣。
等到老师拐进另一个走廊,身影再望不见,乔鹤拉着卓曜煦狂奔,逃离教学楼。
耳旁,跑步带起的风呼啸。
他们的手依旧紧握,不曾放开。
路灯只开了几个,在这标准四百米操场上更显得朦胧。
“早恋圣地,”卓曜煦说,“这个氛围也太适合早恋了。”
“是。”
模糊灯光下,他们隐约能数出操场上究竟有多少对小情侣逃课出来。人数不多,一眼便能看完。
月亮高悬天边,发出微弱光芒,他们沿着月光的痕迹走。星星若隐若现,每看到一个,乔鹤都兴致勃勃指给卓曜煦看。
“我其实很喜欢看星星。”乔鹤说。
卓曜煦变戏法似的拿出相机想要拍照,奈何技术一般,对不好焦,拍不清楚,只好作罢。
乔鹤笑着想从卓曜煦手中拿过相机,卓曜煦给他。风吹过,吹乱乔鹤有些长的头发。
乔鹤看似一通胡拍,但真等他给卓曜煦看了成品,才发现没有学过构图也没刻意找角度,乔鹤依旧拍得很好看。
其中一张是他们的影子在光下的照片,影子被无限拉长,旁边是绿茵草地,还有天上悬挂的月亮。很常见的意象,在此刻却熠熠生辉。
寂静月下,是躁动的心、悠闲的时光。他们在这一刻得以喘息休息。少年人身姿挺拔,沉浸在喜欢的景色中,露出笑颜,只需这么一看,沉寂的心也荡起波澜。卓曜煦看着乔鹤,灯光打在他身上,此刻好像在发光。看着看着,嘴角不经流露出笑意,难以抚平。
乔鹤并不知道这些,他难得放松,忘记家庭、金钱和学业的烦恼,步子轻快。
若时间能静止在这一刻多好。先前十几年不同的人生经历终在这刻交汇,他们所思相同之事。
时间啊时间,你慢些走吧。
下课铃不合时宜响起,操场上的恋人们散去一半,去往刚打开卷帘门的食堂买宵夜。才下晚修,教学楼内的学生们到不了那么早,操场又离一食堂近,若是现在过去,几乎不用排队就能吃上一碗热乎的面。
乔鹤和卓曜煦对视,一起朝一食堂飞奔。
等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吃上了。
一中食堂的饭菜味道除一食独属夜宵这顿最好,也不少学生打趣,说食堂就是故意让他们胖的。就连一向对面食挑剔的卓曜煦也说,夜宵这顿的面味道还可以。
第7章 7.遮风帘
等两人悠悠哉哉吃完了面,还没到宿舍,隔着好一段距离就听见刘眷的声音。
卓曜煦本想着一进宿舍门就要找刘眷问个清楚,究竟什么事让他激动成这样。
他还来不及行动,在宿舍门前守株待兔的刘眷就把手机怼在他和乔鹤面前。
“快看快看!这是不是你们!”
殷离凑上前去:“是啊是啊,我记得晚修你们逃了对吧!”
刘眷递手机给乔鹤时不小心触及他的手,卓曜煦看见他不着痕迹皱眉。
入眼是夜晚的操场,一方从另一方手中接过相机,发丝被晚风吹乱,隐约能看出他的笑容。因为光线不太好,哪怕是手机夜景模式之下也看不真切,倒显得朦胧,让人生出暧昧的错觉。
照片上的两人确实是乔鹤和卓曜煦。
那是一中校园墙的投稿。配文文案是:啊啊啊今天和闺蜜逛操场的时候看到的!感觉这两个男生好好嗑!因为是偷偷拿手机出来拍的,没敢拿太久,拍完就赶紧收回去了,有点糊……QAQ
刘眷一脸贱笑:“你们两个老实交代啊!这才开学几个月?”好歹也是朝夕相处了几个月,说乔鹤和卓曜煦关系好,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说他们两个其实在一起了,刘眷是不信的。可这个年纪的少年人不就是这样么?聊八卦乱拉郎,总之能让自己在这学习时光中觉得好玩那便是无伤大雅的乐趣。
同寝的几个舍友也乐呵呵地附和着,打趣他们。
殷离道:“小鹤啊,虽然平时我们就能看出来你对我们和卓曜煦不太一样,但这是不是也太快了?”说罢,做出一副伤心抹泪的样子。
乔鹤无语 :“……你们要不要滚?”
还手机时,乔鹤特意看了又看,避开碰到刘眷的手的可能。
平时一向爱跟着大伙一块开玩笑的卓曜煦没敢跟。他早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根本就不是女性,不太敢开这种意味不明的玩笑。
且就目前来看,乔鹤在卓曜煦心中还只是关系很要好的朋友。他不想因为过界的行为失去好朋友。
乔鹤看起来不太像有这种烦恼。或许他是直的?所以坦荡,追着刘眷和殷离他们跑。不过也确实,乔鹤对自己只是纯友情,所以方才看见那氛围暧昧的图才会心生诧异,不明白没有的事怎么会变成这样。卓曜煦想着。
简单的打闹如同苦闷生活里的一味调料,寝室熄灯则是临界。随着灯熄灭,洒进房间的只剩那昏暗的月光,它宣告着放松的结束,学习的开始。
一中宿舍很人性化的一点就是没在墙上留窗,或是在门上设猫眼供舍管查房,给足了他们自由。这话是卓曜煦说的,他提起初中学校设窗的墙、关不上的门,此刻住着只觉得幸福。一中初中部的宿舍和高中部没什么差别,所以对于一高宿舍,乔鹤内心其实并无太大波澜。
舍友们都问卓曜煦,那如果写不完作业怎么办呢?
卓曜煦无奈,有人夜猫子类型,在床上硬躺,等十二点宿管查完房再偷偷爬起来开台灯写作业;有人想着既然写也写不了,不如先睡,别干等浪费时间,大不了早起写作业,于是乎四五点从梦中醒来开台灯写作业。
宿舍剩下几人看着小桌板上毫无顾忌亮起的台灯,背后泛凉,还好没在卓曜煦曾在的省份念书。
黑夜漫无边际。除却忽略不计的月光,便只有他们八人八盏台灯所散发的微光照亮各自眼前的那一方土地。戴上耳机各自学习,互不打扰,直至夜深,眼皮打架,才有人出声问“有谁要睡觉吗”。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早学得疲惫,有人开头后纷纷回“要”,收拾东西洗漱。
上床结束一天的疲惫,没多时昏昏沉沉睡去,也无失眠困扰。只等几小时后闹钟响起,投入到新一天的奋斗中去。
所谓“闹钟”,其实是手表自带的。从这周起,乔鹤卓曜煦相约早起去教室学习,起床的点舍友们还在睡觉,不好用宿舍公用的闹钟定,声音太大,影响他们睡眠。于是手表自带的“滴滴”的闹铃成了他们最好的闹钟。
冬天日出得晚,出了宿舍还是漆黑一片,除了宿舍一楼没关的灯,方圆几里之内几乎再无光源。拂晓,连太阳也不曾睡醒的时刻,在寒风的加持下,更是让人寒冷难耐。
乔鹤身着厚外套,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裹起来,却还是难以抵御寒冷。于是当他斜眼瞥见身旁的卓曜煦较自己来说,单薄得不知多少倍的衣着,又是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乔鹤疑惑,他难道不会冷吗?还是说北方来人就是天生比南方人抗冻?
卓曜煦笑笑,好似没灯也没阳光的拂晓里的一抹亮色。他说,穿得少倒不是因为他籍贯地域作用,而是他本就抗冻。于是他列举起自己转学前的冬天,在籍贯所在地是如何抗冻,又如何收获周围人震惊的眼神。
听完,乔鹤打趣:“不怕冷是因为你本就是那太阳吧?发光发热。”卓曜煦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名字可不就带有那意思吗?也跟着笑。
乔鹤怕冷,卓曜煦明白他怕冷。一个又一个风口,他把乔鹤揽到身后,为他遮蔽;一阵又一阵冷风,他朝着风向迎着风,把乔鹤留在自己身后。说来也奇怪,明明两人身材相近,甚至比起卓曜煦,乔鹤还要更高上些许,此刻偏觉得卓曜煦的身躯好似那遮风帘,挡却寒风。卓曜煦可谓是把“发光发热的太阳”践行到位,一路上乔鹤倒也没觉得那么寒冷。
时间太早,食堂还没开门,买不了早餐,所以他们吃的是自己带的麦片。去教室后面接了热水泡上,手覆在杯壁上,一股暖意上涌。驱尽方才室外的寒冷。
乔鹤小心翼翼吹着麦片,小口吃着,边吃边背单词。同桌的卓曜煦直接把麦片晾在一旁,捣鼓起待会要给他复习的资料。
窗外天色尚未破晓,可乔鹤心里的那太阳却冉冉升起。
“哎,我好了。”卓曜煦停笔。
乔鹤也正好吃完,闻言转过身对着他,看向桌面上的纸张。
“你说吧。”乔鹤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卓曜煦拿起笔,在纸上书写起来,脑中随着笔下流淌过的字符配对相应的图画。卓曜煦即使是在刚醒时分,思路也清晰非常,没如浆糊般。乔鹤本有些迟钝的大脑被方才来时路上的寒风吹散,又被热乎的麦片融化,理解起来也不慢。在教室变得喧嚣前,他们成功结束早晨的补课活动。
寝室几人睡眼惺忪来到教室,看见的便是元气的二人各自学习的画面,对比之下,反差无可谓不大。
“怎么你们这么风度翩翩?”刘眷不服。
“人家就算潦草也比你帅。”殷离怼他。
“喂!”说到底,刘眷还是很在意他的那张脸。平日里还是会认真打扮他自己,除去实在起床困难的冬日早晨。
“对,哥就这么帅,”卓曜煦停笔,自信后仰,摆出一副耍帅的模样,“颤抖吧。”
乔鹤摇头,实在一副懒得多说的样子。
教室渐渐沸腾。
或许是昨天晚上校园墙的投稿,今早班上女生看向他们的眼神都多了非同寻常的意味。
乔鹤始终神态自若,并未被影响分毫,笔下不停写着。与之对比下,卓曜煦便没那么面不改色了,内心小鹿冲撞着,脑中思绪万千,不断告诫自己要镇定,一步分为三步写。
直到早读时间,同学都投入进读书背书中,卓曜煦倒好,脑子里开始自动播放他曾听过的歌,放,谁的眼神在逃离,显得我毫不在意,你的存在*;放,眼神太闪躲,心思猜不透,走不出你心里的迷宫*。
直到早读结束,卓曜煦才后知后觉回到现实,把乱七八糟的思绪赶跑,把乐声赶跑。
刚考完试,来上课的老师讲着月考卷,答案揭晓的一刻,总避免不了有人因写错了答案哀嚎。尽管成绩未出,一下课,还是有很多的同学一窝蜂涌向老师,询问考试成绩。
“完了啊。考成这鬼样,下学期肯定分不到重点班了,”班上有同学看过成绩后哭诉,“对了,煦哥,你考得咋样啊?”
“数学一如既往牛逼。”在卓曜煦这,从无“谦虚”二字,况且截至目前,他的数学排名自始至终都在年级第一。
“算了算了,就知道你考得好,”他不问卓曜煦,转向问一旁的乔鹤,“你呢?”
或许因为乔鹤前几次考试成绩不太平均,他潜意识认为能从乔鹤口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考得也可以。”剩下的话被乔鹤咽下,大概也就是语文第一英语前三理科全部挤进排名上游的水平吧。
他话听得不专心,眼神瞎瞟,就瞟见卓曜煦瞪他。瞪我干嘛?莫名其妙。
不想搭理这些成绩好的学霸,尤其看卓曜煦不顺眼,被瞪后更不爽,他收拾书包走人。
今天课表的课上完,还没覆盖到九门科,没从各科老师手中得知暂时成绩,次日,所有试卷都改完,出总分了。
林蓓站在讲台上,公布本次段考的成绩。
众人无比提心吊胆等着,屏息凝神中,又隐能听见周围的窃窃私语声。
不过这些都不再重要,听见他们都是班级前三时,两人相视而笑。
“谁的眼神在逃离,显得我毫不在意,你的存在”*:Matt吕彦良/袁娅维TIA RAY《slow ride》。
“眼神太闪躲,心思猜不透,走不出你心里的迷宫”*:step.jad依加《迷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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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遮风帘
第8章 8.暖冬
越是冬深,树越是孤苦伶仃。一片又一片叶子离开了这容纳了它们三个季节的树,去往新的旅途。渐渐地,道路上的树只剩下躯干联系着土地与天空。
这是某一个迎着北风去往教学楼的清晨,乔鹤听完卓曜煦所描述的北方冬天后脑中所想象出的图景。
那是乔鹤不曾见过的模样。从出生起,他就没离开过这座南方城市,对外面世界的认知大多来源于网络,来源于课本,来源于想象。
“踩在落叶上真的会发出清脆的声音吗?”
“下雪是什么感觉啊?”
“雪是软绵绵松塌塌的吗?”
“下雪要打伞吗?”
卓曜煦一一作答。不知不觉间已到班上。
“等高中毕业以后,大一寒假,我带你去那玩吧。然后我们继续往北走,北上到漠河,我们还可以去俄罗斯——离东北最近的那里。”卓曜煦兴致勃勃向乔鹤计划。
乔鹤看向笑容满溢的卓曜煦,也跟着笑笑。
好。
乔鹤没说出口,他害怕说出口的承诺不作数,就像从前乔永超和王丽一次次对他那样。所以他只字未言,可那笑容又好似胜过世间一切言语。
好。大一寒假,和卓曜煦一起去北方玩。
身为不甘永远在普通班的一中人,所处的年级已经不能够代表学习任务的紧迫、压力的大小了,特别是乔鹤这种前几次考试成绩并不出挑却想要考入实验班的人。
过早醒来最难避免的打瞌睡毫不意外发生在乔鹤身上,更何况他还叠了个吃抗抑郁药的debuff。好在卓曜煦精力永远充沛,自从某一次上课看见乔鹤犯困后,此后再上课他总会时不时看向乔鹤,看看他犯困没,看看他走神没。
乔鹤的思绪也因此总能被及时拉回课堂。
等卓曜煦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养成了闲来无事就观察乔鹤的习惯,就是忙碌,也要忙里偷闲观察。
一来二去的观察,让卓曜煦注意到了乔鹤的更多面。不仅是犯困,还有发呆,眼睛失去焦距,飘飘摇摇不知飞往何处;题目做不出来时,乔鹤会不自觉用拇指摩挲食指指尖旁的皮肤。卓曜煦突然觉得很可爱。再往后,他又从这份与众不同中嗅出,好像总有股难言的悲伤埋藏其中。卓曜煦少有见到这样的人,对乔鹤的兴趣更大。
“哎,我们去食堂买点吃的吧,我又饿了。”已经是早上第四节课下课,大半个早上的高强度用脑让卓曜煦饥饿难耐。
刚收完书看向同桌的乔鹤,就见他趴下会周公去了。
“你找卷毛谁谁的陪你去吧。”边说边摆手,话音里透漏着困倦。
“那你睡吧,”卓曜煦不再打扰乔鹤,拉了拉前桌刘眷的椅子,“走,卷毛,食堂买吃的去。”
“哎我靠,走走走,我也要饿死了。”
再加上一个一旁坐着的殷离,三人便趁着短暂的十分钟课间飞奔去食堂买吃的。
一中的食堂好像永远都热闹。无论是在早午晚饭点,下晚修后的夜宵时间,又或者是短暂的课间十分钟。好在食堂占地面积足够大,又分出了一二三食堂,这才不至于人挤人。面包小吃什么的现在再排队肯定是来不及了,三人调转方向就往食堂里的小卖部去。
卓曜煦拿了袋装面包,又拿了好些包小零食,让一旁的刘眷和殷离看得震惊。
“你怎么拿这么多吃的,不是快到饭点了吗?”殷离不可置信。
刘眷还算有心理准备,毕竟大半个学期一起吃饭,自然能见识到卓曜煦的饭量有多大。
“但是那也不能吧……?你要二次发育啊?”
卓曜煦无语:“去你的,我还在发育的黄金期好吗?哪来的二次发育?”边走去结账,他边解释,“乔鹤早餐没吃多少,我想着他估计也饿了,给他买点吃的。就算还有一节课也垫垫肚子,别饿着。”
刘眷仍旧是贱嗖嗖的语气:“哎哟,小暖男。”
“滚。”
结完账一路飞奔回教室,此时离上课还有三分钟这样。
卓曜煦轻轻拍了拍乔鹤,问他要吃点东西吗。
乔鹤还睡眼惺忪,拖着浆糊般的脑子转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下节是数学课,吃点东西还能清醒点,才终于从趴着变成坐着,说,好。
卓曜煦见他坐起,献宝似的拿出一大堆小零食来等待对方挑选。
乔鹤拿了个辣的,觉得辣的更能醒脑。
拿起来的时候下意识要出口道谢,突然记起从前说谢谢后卓曜煦的回复。其实在那之后,卓曜煦还对他说过,对你好是因为你值得,起码在我这里是的,所以比起谢谢我,请你谢谢你自己吧,更多爱些你自己。乔鹤怎么会不知道卓曜煦是希望自己多些配得感呢?只是这话从前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他这么说过,所以他总忍不住去怀疑,下意识去贬低。
直到卓曜煦出现,说,你值得所有的美好,因为你很好。
彼时的乔鹤也无法预知几年后,卓曜煦会说出另一句意思不同的话,他说,你值得所有的美好,只因为你是你,无关乎你做了什么。
赶在上课铃响前,乔鹤成功吃完了几包小零食。脑子也清醒了不少。虽然他一直没对任何人说过自己饿,只是在忙着睡觉,却也有那么一个人会贴心地为他想着,小心翼翼关心他。想到这,乔鹤心中泛起涟漪。
数学课一下课卓曜煦就招呼着好几个朋友赶着要去吃饭了。
“别学太晚,记得吃午饭,身体最重要!”临走前,卓曜煦这么对乔鹤说。
“好。”乔鹤手下不停,仍旧在忙着整理笔记,坚信勤能补拙。
离期末考分班不过只剩下两三场考试,乔鹤倍感压力。尽管现在没有再严厉要求他成绩的人——离婚后王丽不知去了哪,乔永超日日沉溺于酒精,脑子大多数都处于不清醒的状态。若放在几年前,这会是乔鹤求之不得的生活,没人逼他学习,非考前几不可,他也可以大大方方发展爱好。
或许生活就是一场巨大的玩笑。所有事情都在不合时宜的时间发生,把你折磨得不成样子,又在你不再抱有期待的时候,回到你的身边。
缺席的是无意义的,除了带来痛苦,再无其他可能。此时的乔鹤如此相信着。
最终他还是没有学得太晚。估算着宿舍关门的时间,乔鹤成功赶在这之前吃好午饭回到宿舍。
回去就见卓曜煦几人还在聊天,又难免心生羡慕,如此聪明的大脑啊。其实乔鹤不知,在他未曾注意到的地方,也有人对着他这么想,如此聪明的大脑啊。
离起床时间还剩半小时左右,寝室总算安静下来,盖上被子准备午睡。于乔鹤而言,半小时的午睡时间刚刚好,多一分多一秒都不行,同理,少了多久也不可以,它们都会让他倍感困顿。对于卓曜煦,半小时又显得太过漫长,十多二十分钟才是正好,室友睡下后他才终于翻出英语阅读来打算写一篇。
日子好像千篇一律,就这么不急不缓过着,早上的加课补习,日常上课,宿舍教室食堂三点一线过着,再没其他。
这期间还考了一次段考,可惜他们再没时间逃课偷溜出去,班上也没有不绝于耳的喧闹,每个人都在忙着学习,为了分班而努力着。尽管他们知道相比较起更有天赋的人,自己算不上什么。
乔鹤的成绩也在稳步提升,可他还是迷茫。迷茫着未卜的前路,迷茫着似真似幻的现实。卓曜煦见他这幅模样,说了些或许自己都听腻了的“没关系放宽心”后不再过多言语,只是在终于得空喘口气的夜晚,陪着乔鹤坐着,什么也不说,抬头看看天空,只有身旁的体温知道他们彼此陪伴,从下晚修坐到宿舍关门。
饭点的时候,不免被一同吃饭的刘眷吴杨等人打趣着,怎么你偏偏对乔鹤格外上心。
哪里有。卓曜煦下意识反驳。
大家哈哈大笑着,说,怎么没有,就是有。
其实他知道的,知道自己对乔鹤的关心确实比其他朋友多了些。说不上为什么,是因为见过他脆弱的模样所以下意识升起的保护欲吗?还是因为乔鹤长得确实对他胃口?都不是都不是,卓曜煦心里的小人驱赶这两种可能性,拉出另外一条替补,其实是因为乔鹤人好,所以你才对他这么好,这不是理所应当吗?好的人值得被认真对待。另一个小人披着黑斗篷,窜出来说,可是其他朋友不好吗?为什么不对他们如此上心呢?
不是的不是的。卓曜煦小幅度摇摇头,怕同坐的其他人看见他的异常。
其实他隐约知道,自己是为了避免“我爱乔鹤”这个可能。怎么可以对好朋友有非分之想呢?所以卓曜煦避免去思考,也就可以继续假装好朋友。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回忆起乔鹤的坚韧,回忆起乔鹤的细腻心思,回忆起好像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乔鹤眼中的破碎。虽然外表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可却又如此吸引着人想要向他靠近,藏匿于外表之下的,是乔鹤鲜为人知的孩子心性。
如果这话被人知道,他们只会笑话,说,卓曜煦,真正孩子心性的是你吧?
不是的,你们不知道。不知道乔鹤和他一起玩游戏时露出的笑容和发着光的眼睛,不知道乔鹤问出他不曾知道的事情时充满好奇的神情。
这顿饭卓曜煦吃得格外安静。但他并不孤独。尽管乔鹤只在回忆里陪伴了他。
尽管已经入冬,今天的太阳却莫名的格外温暖。
回宿舍的途中乔鹤想着,或许北方的大雪消融就是如此吧?
只是他不知道,比起降雪,真正冷的恰是那天晴后冰雪消融的时刻。
但是没关系,起码此时此刻,他是暖和的。
今年是厄尔尼诺年。
今年会是一个暖冬。
第9章 9.日月
清晨起得早,冰霜还未消融,覆盖在仍旧绿意盎然的树叶上。空气中三秋桂子的飘香早已不复存在。
第一学期也将要结束,在这场期末考试后。
舍友还没醒,乔鹤独自站在宿舍阳台上,细细看着所见之校园,每一座亭子、每一栋建筑,走过的跑道、坐过的看台,好像视线所经之处都有另一个自己的身影,重现着这短短几个月的点滴。
看得太入迷,乔鹤全无意识阳台门被推开。反应过来时肩上已被披上外套。
“冷吗?”卓曜煦很小声,温温柔柔的,笑着看向他。
乔鹤摇摇头:“看得太入迷了,没意识到。”
卓曜煦笑笑:“不介意我一起看吧?”
乔鹤又一次摇头,不介意。
视线离开卓曜煦再看向校园,原先小小的,看不真切的他的身影旁多出了另一个身影,渐渐地,两个影子都由模糊变得清晰,一幕幕上演着他们的戏剧。一举一动皆是真实存在且发生过的,他和卓曜煦的经历。
太阳升起之时,一幕幕的灯光变得昏暗,直至全部暗下,又亮起另一盏,也是唯一一盏——灯光下乔鹤和卓曜煦并肩走着,朝着太阳升起的东南方。
“嗯?你们两个大早上不睡觉站在这里干嘛?还是说我记错时间了?”殷离睡眼惺忪,推开阳台门想上厕所,就见两人并肩站着看向阳台外,他看了看表,离第一门考试开始时间还有一小时,还早着,莫名其妙喃喃着,“不对啊,我也没看错。”由于实在太困,挠了挠头上厕所,也没顾及一旁没来由尴尬的二人。
“走吧,去食堂吃点热乎的,再顺便复习一会就去考试。”
“嗯。”
试卷一发,心思就全都在题目上了,没工夫再去想别的什么事情,三天时间还没来得及感受就匆匆流走。
“耶!终于考完了!”
考完期末的走廊一片欢声笑语。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悦。
卓曜煦刚进教室门就听见刘眷对答案的声音。
“这题选B!”刘眷热情高涨。
“我靠!蒙对了!”吴杨惊呼,“这把稳了。”
“完了——我在B和C里纠结,然后选了C……不要啊,老天再爱我一次,”殷离哀嚎着,眼睛一瞥瞧见刚进教室的卓曜煦,“快快快,大佬江湖救急一下,数学单选最后一题选什么!”
卓曜煦拿过卷子扫了一眼:“B。”
“啊啊啊啊啊啊……”
“走了走了。”卓曜煦看见刚进教室的乔鹤,眼睛一亮就准备找他。
“慢着,”吴杨抓住卓曜煦的书包带子,“我打算等过几天找个成绩还没出来的时候给咱班来个聚餐。这不是要分班了吗……”
吴杨话音未落,就被卓曜煦打断:“好啊好啊!那到时候具体的班群里说吗!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说完乔鹤就走到他们之中,卓曜煦拉过他,“走吧走吧,到时候你也来。”
吴杨刚想说卓曜煦你能不能先别替我决定好那么快,我自己也都只是有个计划雏形呢。此时被打岔,思绪也拐了个弯,对着乔鹤说,对啊,你也来吧,大家都来。
乔鹤才考完试,脑子里充斥着方才没来得及解出的题目,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卓曜煦和吴杨已经冲上讲台,打开老师平时讲课用的麦宣布着聚餐的事。殷离因为字是全班男生中最看得过眼的,也被刘眷抓着上黑板写要聚餐的事宜。
身边还有其他聚着的人,此刻皆是一副扶额苦笑的模样。
“你们都去吧?”有人问。
“肯定啊!”
“我不去你不会寂寞吗!”
“卧槽你有病去治啊!我恐同!”
见乔鹤没说话,大家又纷纷围上来问,乔鹤,你也去吧?
见大家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乔鹤也说不出口不去,只是模棱两可地说可能吧。
什么叫可能啊!
就是看看时间上有没有冲突。
或许是因为寒假碰上春节,所以他要回老家吧?毕竟除卓曜煦外,没人了解他的家庭,只是这么猜测着——不过就算是卓曜煦,也只是零星知道一点。若比作游戏,卓曜煦是那个还在新手村挣扎的人,其余人则是有所耳闻这部游戏,连游戏内容都还未曾知晓。
卓曜煦结束了他的讲话,冲乔鹤说:“走吧!好不容易要放假了,来我家打游戏吧!”
“嗯。”
“什么打游戏!我也要去!”
一呼百应,大家都嚷嚷着要去。
“就你耳朵尖,一边玩去,”卓曜煦笑着打发刘眷和其他人,“我可没那么多手柄。”
“没就没呗,咱们去包个房间玩!”说完就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看预约。
“你挡着点吧。”有人说。
“怕啥,反正期末考都完了。”刘眷摆摆手。
“几个人啊!我订包厢。”
抬头一二三四五数了不超过几秒就低头放弃,算了,直接订个大包厢得了。
“走咯走咯!”
一行人推搡着出门。
身后是女生的喊声:“喂!姓李的,你今天要值日!”
队伍中唯一一位姓李的李新翰回头看她:“哎呀,你就帮我这一次咯,改天我请你喝奶茶!”
“谁要你请啊!”
他们是班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绯闻小情侣,大家都清楚他们对对方是有意思的,不过一直没说出口。这学期结束后,选科不同的他们就算再怎么祈祷,也不可能有分到同一个班的机会。
“哎,那你们就这么算了啊?”刘眷八卦。
“那能怎么办呢?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况且说白了就算现在再怎么心动,生活也不会为我们让步,”李新翰长叹一口气,“她其实挺没安全感的,可是分班后我不可能没有新的人际,我怕她误会难过,我也要学习,实在是没那么多时间精力去经营一段小心翼翼的关系。倒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开始过,还能在我们的回忆里都留下好的一幕。”
卓曜煦下意识去看乔鹤,只能看出他晦暗不明的眼眸,却无法解读出更多字句。
是啊。
卓曜煦一直避免自己去考虑现实问题,但是它不会随着你的逃避一并被遗忘,该发生的总是会发生。所以他知道,他其实喜欢乔鹤,他也知道,下学期,他和乔鹤不会在同一个班。之前再怎么所谓的“我相信”,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乔鹤和女生玩得少,可是无论男女总是莫名会被他吸引。卓曜煦吃醋啊!可他没有可能以“朋友”的身份说,你不要和他们玩,我吃醋了,我不开心。
所以卓曜煦只能暗自神伤。计划着那就多约乔鹤见见吧,起码也要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不自觉地又向着乔鹤的位置靠近。
乔鹤没躲,让他挨着。
卓曜煦没心思想太多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像对其他人那样躲开?你明明不是会下意识抗拒近距离的肢体接触吗?你为什么让我挨着?
冬天日出得晚,日落得早。只是磨蹭了一会,天色就变得昏暗,太阳悬在天边摇摇欲坠。
时间约的是七点,此时还来得及,正好可以在附近大排档吃点什么。
有人要了几瓶啤酒,倒在杯子里分着喝。
干一个吧?有人提议。
啤酒杯相互碰撞,被反作用力溅出点点酒滴来。
“诶,卓曜煦你为什么拿的茶杯?”有人注意到不对。
“我不太习惯啤酒的味道。而且啤酒喝了肚子涨得难受。”
酒精催人高涨:“那大家都喝你不喝不行啊,除非你找人代你喝。”
话音刚落,乔鹤起身,拿起啤酒杯就是一大口:“我喝。”
大家笑着,哟,乔鹤你可以嘛,真仗义!
乔鹤也回以笑容,哎呀,哪里哪里。
说说笑笑,吃的没吃多少,倒是聊了不少。有人先看手机,哎哟,已经六点四十五了,我们快去吧。
这才结账,拿起东西走过去。也好在离得不远,没走几分钟就到了,没迟到。
到包间找了可以多人联机的游戏,一起玩起来。
包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可以装下他们一行人。卓曜煦没喝酒,却也酒劲上头,偏偏要挨着乔鹤。问就是哥俩好。
期间时间到了,服务员进来问要续费吗,大家正玩得高兴,说,当然要啊。
乔鹤说,那你们先玩吧,我要回去了。
大家打趣着,哟,还有门禁呢。
乔鹤但笑不语。
卓曜煦也起来跟着说,我也要回去了。
大家笑着骂,你滚吧。
卓曜煦佯装伤心,难道你们就对我这么恶语相向吗。
“走吧。”卓曜煦很自然地又一次挨着乔鹤。
“你知道吗?”走出去后,乔鹤开口,“我本来不想来的,我最近真挺缺钱的,但是我看大家都好高兴,就不想扰了他们兴致。”
“嗯,”卓曜煦认真听着,“今天算我的,是我一开始就跟你提议的。”
乔鹤没回他,自顾自地说:“所以聚餐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去。”
没关系,你不想去就不去。卓曜煦本来是想这么说的,可是私心又想要多和乔鹤接触些。所以临出口的话改成了:“那就当我出钱买你的出场好不好?”
“犯不上。”
“那我们寒假多见见好不好?”犹豫了好一会,卓曜煦才继续道,“下午出教室那会,李新翰说的那些话,让我突然好害怕,会不会以后我们的情谊也会变淡啊?我不想这样。”我不想这样,所以我才一次又一次得寸进尺,朝你靠近,只是想多感受你的体温,让心里的石头落下——其实你还是在我身边,任昼夜交替,季节轮回,亘古不变。
“卓曜煦,”他说,“我寒假可能会很忙,没有空,所以你不用来找我。我没有时间和你见面,也没有时间回复你。”
他又说:“我不会忘了你的,我们关系不会变淡的,就算我们不在一个班。”
兜兜转转,这些不敢说出口的真心和承诺,还是被乔鹤坦白。他实在不想见到卓曜煦伤心的模样。
卓曜煦,你是太阳,你应该发着光的,你不能因为我变得黯淡。
你明明就该享受着全世界的善意,在爱里被浸泡着成长。
而我,就算是借到你微弱的光芒,都足够幸福,怎么会忘记你呢。就像人们都知道,月亮本身不发光,只是被太阳的光芒所反射。人们记得月亮,更记得太阳。
第10章 10.真心话大冒险
那晚后乔鹤犹如人间蒸发般,无论班上同学如何联系,都收不到他的回信。
彼时班上的大半男生和女生都在赴那时的约,面对餐桌前的饭菜大快朵颐。
吴杨吃完一口肉,顺手拿起碗边快见底的啤酒杯一饮而尽,长叹着对卓曜煦说:“班上就属你和乔鹤关系最好,你去问问他吧。”
“好。”
好。问问他,所以你真如当时跟我说的那样不来聚餐吗?所以你说好的不会忘记我还作数吗?所以你有想我吗?
总之我很想你。
卓曜煦思绪万千,越想越偏,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对着吴杨笑笑。他又未尝没联系过乔鹤呢?可是好像无论关系如何,大家于乔鹤而言都只不过是那无垠大海里的一滴水,彼此没有分别。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怎会如此浅薄呢?浅薄到见面才是他们联系的唯一桥梁。
卓曜煦看着手机屏幕里满是绿色的对话框,闷了一口酒下肚,又因为味道皱眉。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收到你的回信?
不知关系好是我的幻想还是你哄我的话,又或是我们的既定事实?
这期间卓曜煦收到了无数条信息,一直到这顿饭快结束,也没有来自乔鹤的那一条。
乔鹤,我于你而言又是什么呢?
高一上的卓曜煦自然收不到答案——其实也难免,他对乔鹤的了解,大多只浮于表面,任何再深入的一点,都未被任何人触及。
所以卓曜煦不知道乔鹤不是故意不回他,不知道乔鹤正经受的苦难。
期末考前乔鹤看似云淡风轻的一切行为,不过是假象。藏匿于其下的黑暗,早已波涛汹涌。
早在一个月前,回那所谓的家里拿换洗衣服,乔鹤就看见了喝得烂醉不省人事的乔永超。他本不想引起对方的注意,奈何乔永超酒品奇差,眼神飘忽间瞥见乔鹤,污言秽语脱口而出。
乔鹤终于分了一个眼神给乔永超。不看还好,一看就见他身上青红的痕迹——或许是因为打牌欠债还不起钱被打手群殴了吧,毕竟也不是第一次。
乔永超注意到乔鹤的眼神,眼里的漠然激怒了他那早已丢到九霄云外的羞耻心,大喊着“好你个小兔崽子”,又是一个酒瓶砸去。酒还没喝完,易拉罐打到乔鹤身上,溅了一身。廉价的酒带着浓浓一股酒精味,乔鹤皱了皱眉。
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吧。
乔鹤加快收拾的速度,满脑子只想快些走,再快些,最好快到所有人都追不上。
远走高飞吧。迟早有一天。
临出门被乔永超拦下。
“钱,”乔永超理直气壮,“老子都快被打死了你就这个态度?”
他把伤痕展示给乔鹤看,一副“你不给我钱就休想走”的表情。边吐口水边骂:“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缺德玩意儿?”
乔鹤不想理会乔永超,不想动手,只想离开这。
“让让。”
“让什么让!你个赔钱货!老子生你养你花了这么多钱,现在帮我还一下怎么了?”酒劲上头,乔永超全无理智可言,一个电话拨给债主,让他们赶紧来找乔鹤要钱。
没过多久债主就找上了门。看见门口聚集着一堆穿着诡异的人类,又看着杵在门口发酒疯的乔永超,千言万语,最终只在乔鹤心里汇成一句:操,假酒害人。
债主们自然不是善茬,从他们对乔永超下手的狠重程度就能辨出。
对方态度明确,你出钱,我让道,彼此互不找麻烦。可惜乔鹤此次回来并没带多少钱,手机余额也少得可怜。在内心估算如果靠蛮力能逃出的可能性,得出并不高的结论,只好放弃。
“多少钱?”
对方报出了一串数字,听着乔鹤倒吸凉气,时不时一眼刀瞥向乔永超。
好一番商量下,对方规定下个月20号前必须还完。
还好,10号期末考完,还能剩十天这样高强度赚钱。
于是除去10号当晚的预料之外,乔鹤每天都在昼夜不停地打工。累是累了点,忙是忙了点,好在报酬也相对更高。干活几乎占据了他一天中除最基础生理需求外的所有时间,陀螺般一刻不停转,手机也不记得究竟有多久没打开过,如果早上上工的闹钟不算的话。如此之下,全无时间看消息,又怎么能回卓曜煦?怎么能回其他同学们呢?
没有人看得到他真实的生活。他也不愿意被任何一个人看到。
乔鹤记不清他曾在哪看过这么一句话,大体意思是,当你忙起来,就会忘记痛苦。
冬天寒风呼啸,吹得人生疼,紫外线虽不强烈,可正午的阳光还是刺眼。在这寒冬里,它不是温度恒定的暖气房,不是温暖的来源,唯一能用来类比的,是火炉里那蠢蠢欲动的火花——离得近点总担心火苗窜起,离得远了又怕感受不到温度。
擦了擦额角的汗,乔鹤心里只有一句“假的吧,明明这么累了,还是这么难过”。
今天是做短工的最后一天,等做完今天的活就可以拿这份工资还有之前攒的钱还债了。乔鹤每时每刻都在期望现实快些过去。就算没有火箭的速度,也不像飞机高铁那般,好歹也要有公交车的速度吧?怎么在他看来只是刚学会走路的娃娃迈出的蹒跚步伐呢?
终于有时间拿出手机,乔鹤才看见无数的信息汹涌而来,手机界面短暂地卡顿十来秒才继续运行。
这其中有来自无数人的消息,不过大多是几个红点,最后一条消息无非是同学聚会你来吗?唯有被顶在最上面的卓曜煦那显示的是[照片]。
怀着好奇点进去放大照片,是食物的照片。不明所以,乔鹤回了个问号。
对面回得很快,发来了一条语音。乔鹤点开,听见卓曜煦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里尤为清晰:“就是聚会呀现在!我们才刚开始呢,你现在来还赶得急,你来吗?”
边听着乔鹤边往上翻,在各种琐碎日常中找到了聚会的时间,上面清楚写着,我们在班群里讨论好了时间,1月19号晚,看你一直没回我,估计也没看班群,就给你发个消息说说,毕竟比起班群,你更可能会看见我的消息吧[呲牙][呲牙],如果可以的话你一定要来啊!
卓曜煦又发了条新的文字消息来,你来吧,我帮你付钱好不好,就当你的出场费。我真的想见你,你当我花钱买自己开心也好。
犹豫再三,乔鹤回,好,现在来。他又补充,但是钱算我借的,之后再还你。
卓曜煦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想打“不用”,就反应过来了什么,乔鹤说他要来。乔鹤要来!卓曜煦一激动,猛地站起。
刘眷坐他旁边,是那被迫害的第一人。用着“你犯病吗”的眼神看向卓曜煦:“你好好的干嘛突然站起来?”
“乔鹤终于回我信息了!他说他现在来!”卓曜煦话还没说完,就往包厢外走,找服务员加椅子碗筷,走之前回头,“对了!麻烦待会他来了你们再吃点!我刚跟他说我们才开始!”
“……”
“卓曜煦你有病吧。”
乔鹤其实不像卓曜煦是那种很会活跃气氛,能将大家拧到一起的人,也不太经常主动和周围人进行社交,却没来由总能成为焦点,尽管并不算多么熟悉,还是愿意听他说话,看他的一举一动。否则又怎会有这么多人坚持不懈地问他来不来呢?又怎么会为他的到来感到惊喜呢?
聚会的气氛在乔鹤的到来后水涨船高。同学们随着他的话语,同他一起回忆相处这半年里的点点滴滴。边听边往嘴里塞点吃的,心说卓曜煦你自己说出口的话让我们给你擦屁股,过后不给点好处你完了,又想,还得是乔鹤风度翩翩啊,卓曜煦你能不能学学人家。一直到夜深,送了班上的女孩子们先回家,还没玩够的男生们又找了家路边摊烧烤店坐下边吃边聊。
“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刘眷提议。
“好啊好啊!”在坐的人附和他。
又有人发问,那没有那么多骰子我们怎么决定对象呢?
“要杯啤酒喝完了放上面转,瓶口对着谁谁来呗。”
大家一致认可。不过因为方才吃饭时吃得太多,此时只是一杯啤酒,十多个人分也有些困难。
乔鹤能喝,分了大半走,啤酒杯顶的气泡甚至超过杯身高度。卓曜煦自知大家为了配合自己,都或多或少吃得更多了些,再说酒也喝了不少,担心大家喝太多了难受,也分走了剩余的一大半。就这么分来分去,一瓶啤酒总算分空。空的酒瓶可以拿来当做转盘用。
“谁来摇谁来摇!”
“我!”卓曜煦自告奋勇。手搭在啤酒瓶上奋力一转,心里默念着不要是我不要是我,看着酒瓶转得越来越慢,最终对着自己……停下。
等待他的是一阵笑声。
“……”卓曜煦无语,“我选大冒险吧。”
刘眷最幸灾乐祸:“那就自罚三杯!”
大家听了也都说好,想着,这下大仇可算得报,不过这还不算完,等着吧卓曜煦。
卓曜煦又去买了瓶啤酒,喝完一杯又给自己满上一杯,直到三杯都喝完。
抹了抹嘴角残留的啤酒沫:“这下总可以了吧。”
又是一阵笑声,参杂着“这次就先饶过你了”“勉勉强强”的声音。
第11章 11.爱?
月亮高悬于夜空。
这是已经数不清的第几轮。自从卓曜煦开始即失败后他就放弃了主动包揽转瓶子一事,还嚷嚷着都是它克我。
那怎么办?谁来转?乔鹤也跟着大家一块逗卓曜煦。
“反正除了我谁都行,”卓曜煦变身公主,命令起来,“刘眷,你和班长,你们两个轮流转。”
刘眷一脸嫌弃:“你最好去医院,别来祸害我。”
吴杨说:“干脆我们顺时针转吧,就从卓曜煦右边开始。”
刘眷大惊:“班长,你怎么还害我呢!我们的同学情呢!”刘眷就坐在卓曜煦右边。
“你谁啊?我们认识?”吴杨做出一副茫然的模样。
刘眷无语,拿过啤酒瓶开始转。
一圈一圈转过去,轮到乔鹤的轮次。卓曜煦还算幸运,除了自己转到自己,还没人转到他。
刚想完,就看见瓶口又对着自己。
“?”
“怎么还伤害自家人呢!”卓曜煦捂着心脏。
刘眷插话:“就这样,我帮你们决定了。你们就选大冒险。”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你们”是什么意思,他笑得上次不接下气,接着说,“既然卓曜煦都说是自家人了,那乔鹤卓曜煦你们两个喝杯交杯酒也不过分吧!”
大家狂笑,说,刘眷,犯贱还得是你第一名。
刘眷谦虚,不敢不敢。
卓曜煦眼神逃避,用只有他和乔鹤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那个,如果你介意的话别管我,别答应就行。”
乔鹤有些疑惑,不过既然是游戏,那么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拿起酒杯,用行动告诉卓曜煦,没关系,只是游戏。
手臂弯绕、交缠,淡琥珀色液体在酒杯内摇晃,后又被咽下。
灯光算不上特别明亮,大家兴头正盛,没人注意到卓曜煦耳廓染上的淡粉。
轮到卓曜煦。他朝左手吹口气,又向右手呼口气,郑重地转动酒瓶。一圈又一圈,眼见离自己愈近,速度愈慢,不好的念头爬上他脑海,心叫大事不妙,再一次祈祷,不要是我不要是我。
酒瓶很识相,没停在他面前,而是停在乔鹤面前。但凡再慢一秒,就又落到他头上。
“……”但是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乔鹤看着对着自己的瓶口,思来想去,若是让他做一些尴尬的大冒险,比如去找隔壁桌要联系方式或者喝酒一类,他是接受无能的。而大家真心话的问题不太会问到涉及个人**的问题,这个年纪会问的,也无关乎情情爱爱一类,倒也不至于为难。
“真心话。”
李新瀚犹豫了一会,问:“你觉得爱是什么?”
爱?
你还不如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然后我假装想一下,告诉你没有。乔鹤心说。
乔鹤回忆起了他的童年,听见数不尽的争吵;回忆起年少时期,感受刺人的疼痛;再是现在,望不到尽头的黑暗……种种,皆无和“爱”挂钩的分秒。于他,爱是虚无,是不存在的虚无。但他不可能真说虚无,只是说,这也太哲学了吧,我想不出来啊。答不上是喝三杯酒吗?
说话间,乔鹤看见李新翰黯淡下的目光,或许他虽看上去豁然,内心还是对无疾而终的感情难过吧?目光收回,落在身旁的卓曜煦身上,见他目光也失落。难道卓曜煦也像李新翰一样失恋了?但是在失恋之前,他恋了吗?
这不就是分个班吗,怎么都跟生离死别一样?
刘眷转酒瓶的空隙,乔鹤用手肘轻碰了碰卓曜煦,他小声问:“你怎么了?
“没事。”卓曜煦明白,乔鹤的熟悉来得太过于难得,他有时候会把自己置身于所有人之外,好像只不过君子之交淡如水。自己在所有人中对他而言已经是难得的深入,却也始终不了解什么关于乔鹤的事情,所以在乔鹤愿意对自己说更多以前,告白只是徒劳。
乔鹤半信半疑:“真没事?”他看着卓曜煦,对方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真没事。”卓曜煦边说边不留痕迹向乔鹤靠近。
什么都随便吧,卓曜煦现在只想温水煮青蛙,让他和乔鹤之间的关系愈发亲密,让他们谁都离不开谁。
周围愈是昏暗,愈衬出灯光下这一方土地的明亮。除去他们说笑的声音,以及远处很偶尔才鸣响的摩托声,几乎听不见其他动静。
他们都不愿意承认时间的流逝,只想把时间定格在此刻,此刻他们就只是一个班上的好哥们,你好我也好,不用去想会不会分开,也不用顾及考试排名,只是拥有当下,享受当下。
直到有人问出几点了,这维持的微妙平衡终被打破。一颗石子被抛向一汪湖水,溅起点点水花,湖面泛起涟漪。
“我靠一点多了。”
“走吧走吧。”
分别时,卓曜煦说:“以后常聚啊。”
“那肯定的。”
卓曜煦还黏在乔鹤身边,上演着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的戏码。
“你整个寒假都很忙吗?”过了不知道多久,他说。
“嗯。”
“有什么我可以帮的吗?”
“没。”
在乔鹤看来,这是谁也无法分担的重担,也不想被任何人知道他的烂事,这些事只需要烂在心里就好。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好吧。”卓曜煦断断续续,“那你可不可以抽空看一下我给你发的消息啊……”
乔鹤看见卓曜煦在看地面,整个人被包围在影子里,什么也看不清,也什么都看得清。乔鹤看得见他的低落,看得见他有未言的心思。
乔鹤不愿意他难过,多小的难过也不行。
“好。我有时间就会看你给我发的消息。”
只需乔鹤一句话,卓曜煦就能阴转晴,眼里散发着光芒:“是吗!好!现在也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乔鹤退一步,卓曜煦就顺势近三步。
“那倒也不用,我自己扫个共享单车回去就好。”
“那我们一起骑回去吧!”
真的不要啊……你千万不要看见我家在哪啊,我辛苦维持的风平浪静啊……
可是面对卓曜煦,乔鹤似乎又很难说出口拒绝的话,只是说,好吧。
一路上没什么人,也没什么车,卓曜煦在广阔天地间骑得恣意,遇到坡大喊一声,两条腿加快速度一蹬就这么飞到一眼看不见的地方。
在隆冬,卓曜煦身上有旺盛的生命力,如春日新芽长满枝条,如夏日骄阳似火。
旺盛到只是一个背影,也会让乔鹤被感染,随之冒出新芽,茁壮成长。
乔鹤想,或许正是如此,哪怕他想方设法要和周围人划清界限,不要太过于深入,还是愿意接受卓曜煦的每一点得寸进尺。那么明显的靠近和依赖,他怎么会感受不出来呢?
想着想着,乔鹤也奋力蹬着,追赶前方的卓曜煦。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乔鹤提前拐进另一条岔路,和卓曜煦道别,才又向不同的方向骑回去。
楼梯分隔着两个世界,一半灯光隐隐绰绰,一半隐匿于无边黑暗。
每次经过楼梯,都让乔鹤生出窒息感。为了规避,他能不回去就不回去。还好这里不是战场,不用担心做逃兵会被唾弃。
一切收拾整理好,已经是凌晨三点。乔永超仍在夜不归宿中,不知是喝酒进行时还是被讨债进行时。
无论怎样,乔鹤都没心思再去关注乔永超。他给自己挂了早上的号,白天还得早起,复查回来后,又要投入无尽忙碌当中。
说是假期,乔鹤一天也没闲着,乔永超的存在就像个无底洞,永远望不到头,除了不断挣钱,好像别无他法。忙里偷闲,他回起卓曜煦的消息,有时碰见什么好玩的事又正好有空,也一并发过去。
直到快开学,乔鹤对着一字未动的寒假作业陷入无声崩溃。
他给卓曜煦发消息:你最近有空吗。
卓曜煦收到消息的瞬间几乎蹦起来,乔鹤问我有没有空,是要约我的意思吧!
总与现实点首歌:当然!!
卓曜煦回复,还用了两个感叹号增强语气。
乌夜啼:你作业写完没,我们去图书馆写作业吧。
乔鹤又接着发:这个周。
卓曜煦一放假就闷头写作业,就是为了毫无负担打游戏,不用跟别人一样赶作业。
可是这是乔鹤的邀约。那就没有拒绝的必要了,他打:好!什么时候!
乔鹤把时间发给他,从图书馆开门一直持续到图书馆闭馆。
卓曜煦切出去看了图书馆开门的时间,又想了想自己平时起床的时间,一字不发,只是想着:爱情真伟大。
接下来一周,乔鹤戴着耳机补作业,图书馆里很安静,除了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的声音,几乎再无其他声响,卓曜煦打了几把游戏实在打不下去,把游戏关了,开始刷网课。
因为是冬天,虽然不至于寒冷,室内也没开空调,夏季吱呀转的风扇归于平静。卓曜煦抬头,看见坐在对面的乔鹤,又埋头看网课,漏出浅浅的笑意。这一刻,他的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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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还没更完已经把番外写好了,但是又因为涉及剧透现在还不能发……急急急!
嗯呢如果感兴趣可以关注@鸟惊林下梦,收获不定期小段子掉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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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爱?
第12章 12.巧合
分班结果是在开学前夕出来的。
林蓓将各个班的班群二维码发出来,让他们查询完分班信息后扫码进对应的班群。
没有老师的班群里,大家都在说着自己被分到了哪个班,连带着打探新同学和新老师的消息。
有人说,这个班主任抓得不严,有人说,他的新班主任管得太宽了,又有人说,她的新班主任教书实在一般……卓曜煦也说,他说他的新班主任据说人很好,但是该严肃认真的时候绝无偏袒之心。刘眷说,他已经组好了新班级的学生群。
只有乔鹤没说话。大家艾特他,问,你查分班结果了吗?
手机屏幕的另一端,乔鹤对着查询界面,迟迟下不去手。没去成重点班怎么办?以后都就这样了怎么办?班上谁也不认识怎么办?
只是这一刻早晚都得来,太多的惴惴不安和纠结无法改变既定现实。眼一闭心一横,乔鹤的手按下屏幕,上面赫然写着:高一(5)班。
一中文理各两个实验班两个重点班,一二班是理科实验班,那么三四班就是文科实验班,顺下来的五六班是理科重点班,七八班就是文科重点班,除了上述班级,其他都是按选科随机分配。只是因为选择文科的人数较理科还是少了些,所以理科实验班重点班的人数相对多些。
还好。
乔鹤长叹,还好是被分在了五班,除一二班外最好的班级。
波涛汹涌停息,海面重归于风平浪静。乔鹤终于有勇气点进原七班学生群看大家的消息。卓曜煦的不用看,因为他已经在这之前就对他说过,所以没有什么意外。直到看见刘眷和他同班,心灵才更加有了安慰——还好在新的班级里,我也不是孤身一人。
乔鹤先私聊了刘眷,说了他们同班,又问能不能同桌。等待回复的间隙,他在群里回了消息。
时间卡得精准,分秒不差,乔鹤一退出班群,就收到了刘眷的消息。他兴致勃勃接受乔鹤的邀请,末了,感慨,兄弟,我们真是缘分啊!
二话不说,刘眷拉他进了五班的学生群。一个班总共四十人,现在群里已经有了二十多人,让乔鹤不得不再次感叹他的社交能力。
乔鹤把新进的群聊全部打开消息免打扰,点进卓曜煦的小窗给他发消息,又问刘眷大概什么时候能出宿舍名单。
刘眷说,宿舍是班主任和班长一起安排的,他现在正在跟班主任联络当中,看看有没有希望当班长,这样就可以把他们分在一起了。
希望刘眷能当成班长。
乔鹤给卓曜煦发。
卓曜煦嘻嘻哈哈了几句,又生怕乔鹤不高兴,隔着手机屏幕,好比隔着一道鸿沟,实在难以揣测对方的心情。
总与现实点首歌:要不以后下晚修后我来找你学习吧,然后我们一起学到宿舍关门再回去?
卓曜煦小心翼翼地询问。
乌夜啼:好。
一直到两天后,乔鹤下了他假期里的最后一节家教课,宿舍安排才出来。
不用乔鹤点开表格细看,刘眷就已经先一步告诉他结果,他当上班长了,也把他们分在一个宿舍了。只是当时乔鹤忙着上课,没看手机,现在才有空回他太好了。
刘眷也开心,说,是吧,太好了,我都忍不住期待接下来的日子了。
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太阳直挂无垠蓝天,洒下的阳光被树叶缝隙分割,落在地面斑斑点点。
一中校园人声鼎沸,随处可见学生、家长,行李箱和拖车。
卓曜煦站在校门口边缘,把主干道让出来,伸长眼睛眺望着远方。所有人在他眼中好像都不复存在,只有树木一如既往站立在原地,连接天地。渐渐地,他的视野里有了新的存在,小小的身影越来越大,再到和他一般高,甚至再高出一点。
卓曜煦扬起笑容,打招呼:“呀!好巧呀乔鹤!我们一起走吧!”
巧合,不过是他刻意为之的相遇罢了。
卓曜煦很在意面子,往来的人群中,也包括眼前的乔鹤,行李箱旁都有盆,唯独他不同,为了看着风度翩翩,他把盆硬塞进了行李箱。除了盆,各种重的、不重的,大的、小的物件,也一窝蜂被放进行李箱,导致拎起来实在有些重。
乔鹤只有一个行李箱和一个盆,看着他的神情,似乎和平常也没有什么不同。
卓曜煦玩心大发,想要交换行李箱拎一下:“哎,要不我们换换吧,你拿我的我拿你的?”
“可是我的很重。”
“看着不像啊。要不试试看?”
拗不过卓曜煦,乔鹤答应他。
卓曜煦兴致冲冲放下手里的箱子,提起乔鹤的。有些尴尬,因为第一次没提动,又提了一次,勉强提动,但是太累了,体力消耗太大了。
“看吧,我都说了,很重。”
“完全看不出来,”卓曜煦崩溃,“你都放了什么东西进去,怎么能这么重!”
乔鹤回忆收了些什么,告诉他,一半行李箱的书,剩下空间的四分之三是校服裤,最后四分之一是生活用品。
卓曜煦听得惊愕:“不愧是你。”
“你如果拿不动的话我再帮你搬一趟?”
“那也太麻烦你了吧……”卓曜煦婉拒。
“没什么的啊,”料到这么说卓曜煦也还是不会让他帮忙般,乔鹤又说,“要不我帮你搬,然后你明天请我吃一天的饭?”
这么一说,卓曜煦就开始动摇,再三问乔鹤真的没关系吧,得到“只要你不介意请我吃一天饭”的回答,卓曜煦松口了。
“那好吧。”他说。
春天的阳光虽不毒辣,只是温柔洒下,但爆发性的体育劳动还是让大家身上都留下一层薄薄的汗。
卓曜煦趴在洗手台旁拿凉水冲脸,扯过一旁自己的毛巾湿了水把流汗的地方擦了个遍。
乔鹤回自己寝室收拾完,问他:“你这么讲究啊。”确实,对比起其他任由一身汗挂在身上的男生,卓曜煦显得格格不入。
“嗯,不喜欢流汗的感觉,而且讨厌汗味。”
“那你不是经常打球?”乔鹤想起卓曜煦每逢有空,必要去楼下打球打得大汗淋漓。
“所以打完我就会把自己收拾好,”卓曜煦边喷男士香水边说,“所以你没见我打完球再上课经常迟到?”
“也是。”
乔鹤回忆起上学期,明明只是下去上个体育课,无论在第几节,卓曜煦都要背个书包下去。上课铃响后总赶不及回来,背着书包喊报告,被老师问才来上学吗?全班都笑着说,他才没有呢。
其实现在想来,他曾在卓曜煦的包里见过毛巾和湿巾,还有止汗喷雾,当时他还疑惑,谁上学书包里背着这些。现在一切都有了解答。
下午没什么事,只要去新的班级报道就好。卓曜煦偏要缠着乔鹤,说,我不跟着你怎么知道你教室在哪,怎么去找你呀?
乔鹤本想说我可以告诉你位置,但见卓曜煦一脸期待的神情,于心不忍,任由自己跟着他去一班报了道,再去自己班上。
有人来得早,有人来得晚。直到下了晚修回宿舍后,一间寝室四个人才终于聚齐。
“我们自我介绍下吧,”刘眷招呼着大家,“我先来,我叫刘眷,平时喜欢打打游戏打打球,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约着玩!”
沉默的结着冰的湖面被率先打破一个缝,再往后破冰就简单得多。大家纷纷自我介绍,不知不觉中,距离也拉近了不少。
第一晚没有作业要赶,还沉浸在刚刚逝去的假期中,谁也不愿意早睡。熄灯后,刘眷变戏法似的拿出大富翁的牌,问有没有人要玩。
“玩!必须玩!”对床的男生王秉说着就从床上拿着台灯下来。
台灯的光是暖色调的,大家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玩闹着,于是,无边黑暗也不再是孤寂的代名词。
“这是我家!交钱!”乔鹤玩大富翁最喜欢的环节就是等别人走到他的地盘后让人交钱。
刘眷不情不愿掏出钱,看着乔鹤满满的房产,恨恨道:“妈的,乔鹤,你上辈子是包租公吧!”
其余两人一致点头附和,没别的,因为他们也交了很多钱给乔鹤。
乔鹤收钱收到手软,心情也好得很:“承让承让。”
“我发誓这个大富翁我是不会再和乔鹤玩的!再玩我是狗!”交出最后一笔钱给乔鹤,刘眷宣告破产。
他破产了也不消停,在一旁念念有词,企图让乔鹤骰骰子到场上唯一剩下的王秉的地盘上。
记不清多少分钟过去,寝室里只剩下另外三人念念有词的声音。夜,一片寂静。
王秉又一次骰到乔鹤的地盘,交完过路费也宣告破产。三人崩溃大喊:“不——!”
王秉是坚持得最久的,也是心态被折磨得最久的,交了钱就开始数乔鹤究竟买了几处房产,最终数出他买了近一半的房产,且聚齐了同色的,拿到加成。为不让别人拿到加成,他把所有类型的都买了个遍。
“你,好,恶,毒。”王秉阴恻恻说。
“附议——”刘眷和另一名室友林宇齐声说。
“谢谢。”乔鹤赢了,笑得灿烂。
“不行!再来一把!我就不信了!”刘眷收拾东西。
“刚刚是谁说的,‘我发誓这个大富翁我是死都不会再和乔鹤玩的,再玩我是狗’?”乔鹤掐着嗓子,重复刘眷说过的话。
“啊啊啊乔鹤我和你拼了!”
“好的小狗。”乔鹤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无比喜欢赢,无论哪方面,只要赢了就行。
又一局,刘眷上来就开始东拼西凑买房产,钱大把花出去,手气又烂得出奇,频频做客别人家,没过多久,他又一次宣告破产。
“啊啊啊我真的戒了!”
“哦,好的。”乔鹤手里接过林宇的钱,心情好得很,无论刘眷说什么他都要句句有回应一下。
“啊啊王秉你加油!打死那个姓乔的!”
“嗯嗯,王秉加油,我等你。”
“乔鹤你怎么又买了一堆房产!你哪来的钱!死资本主义!现在是社会主义时代!”
“对,我们是社会主义接班人。”
“乔鹤你玩你的!不许回我!”
“哦,好的。”说完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这轮是林宇孤军奋战坚持到最后,虽然仍旧无法摆脱钱都进了乔鹤口袋的事实。
“我真的再也不要和你玩大富翁了乔鹤!”
“嗯嗯,好的,你还欠了声汪呢。”乔鹤一边帮刘眷收东西一边说。
“汪!我咬死你!”
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陶渊明《归去来兮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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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巧合
第13章 13.唠叨
秒针一点点转过时钟,一圈又一圈,永无止息。
乔鹤的注意力总是难以长久坚持,还差几分钟才下课,他的心已经翩翩起舞,会大千世界的万紫千红去了。直到下课铃的声音落入耳中,才将他拉回课堂。
讲台上的老师还在讲着,讲的是历史,他们不选的科目。乔鹤看刘眷的桌面,历史课本下压着英语试卷,他正圈圈画画,奋笔疾书写着;斜前桌历史课本下压的是数学题,他正在草稿纸上演算;前桌脑袋一沉一沉,估计还沉浸于睡梦当中。乔鹤把历史课当故事听,听一会想一会别的,能记住多少全凭天命。
“行了行了,下课。”老师或许也觉得自讨没趣,不再过多言语。
方才还死气沉沉的班级沸腾起来。
乔鹤收拾东西,等卓曜煦。
不知道卓曜煦最后一节课是什么,来得有些晚,等得无聊,乔鹤拿出从图书馆借的书继续看。
“哟,看书呢,”卓曜煦在乔鹤耳边打了个响指,“走吧。”
“刚刚物理课,杨燕拖堂,就剩最后两分钟了,她非要给我们讲完题才放人!饿都饿死了。”卓曜煦絮絮叨叨说着,说起昨晚,说起今早。他问,那你呢,你怎么样?
乔鹤想了想,今天上午无非就是上课,没什么好说的,非要说,那昨晚玩大富翁还算是有色彩。于是乔鹤向他说昨晚玩大富翁的情景。
听得卓曜煦哈哈大笑,说,乔鹤你个包租公哈哈哈。
乔鹤看着他笑,心里也泛起涟漪。
打饭的时候,卓曜煦就站在乔鹤后面,刻意叮嘱:“你吃多点,别又只吃那么一点东西。”
乔鹤想拒绝,却被卓曜煦抢先一步。等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端着餐盘走去占的位置上了。
“真的不用。”
“我说了算。”
假期乔鹤光顾着攒钱和控制花销,饭也没正经吃几顿,更是没吃多少有营养的东西。这一顿,甚至是他这几个月来吃得最好的一顿。饿得狠了,此刻吃起来倒像是狼吞虎咽。
“别急,你慢点吃。”卓曜煦说着,拿出纸巾给乔鹤。
乔鹤吃得满足,又吃了几口才接过卓曜煦递来的纸巾。
“你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
乔鹤刚想说没,又听见卓曜煦继续说,那以后我跟你一块走吧,监督你吃饭。脱口而出的拒绝连带着肉一块咽回肚子,神使鬼差说了个“好”。
说完才反应过来,上学期自己为了攒钱,午餐甚至都是吃的早餐剩的,或者一份土豆丝一份饭,不到五块钱。
完蛋。
卓曜煦履行承诺,一连好几周都风雨无阻出现在五班门口,等着乔鹤一块去吃饭。
担忧也难免成为现实,卓曜煦总说,你多吃点呀,乔鹤不熟练地找借口,我胃口小;卓曜煦还说,你也得吃青菜呀,乔鹤理直气壮回应,不,我不爱吃绿色菜叶子;卓曜煦退让,好吧,那你也得吃点肉呀,乔鹤已读乱回,我对肉过敏。
卓曜煦彻底无语,只是说,好吧,好吧,你说了算。
上学第一天吃肉吃得满足就当我瞎了没看见。卓曜煦腹诽。
可当想到上学期没和乔鹤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有时瘦得纸片一般,仿佛风一吹就倒了,估计是没怎么好好吃饭。这么看来,现在吃得少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在卓曜煦眼中,乔鹤虽嘴上说着不情愿,却也没落下过哪天不吃饭,一切都在好转。
一如他忘了,他们所经历的厄尔尼诺温暖外表下潜藏的残忍,是鱼类的死亡、以此为食的鸟类的迁徙或死亡。
一周后,当卓曜煦再去5班找乔鹤时,得到的只有他请假的消息。为什么请假、请了多久假,一概不知。
卓曜煦的室友秦榆西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打趣问是谁家失了相公的小生啊,怎如此孤寂。
卓曜煦翻了个白眼:“你是学文言文学疯魔了吗?”
说到这个话题秦榆西就来劲,怒骂怎么会有人翻译全踩不到得分点,选择也全蒙错。
秦榆西的话语变得缥缈,落入耳中经他自动翻译加工,全化为了乔鹤语文怎样好。
思念如燎原野草,所经之处皆是荒芜。
明明是先教育了对方不好好吃饭的人,结果倒是先破了功。
卓曜煦没在教学楼过多停留,拒绝秦榆西的邀约,独自回宿舍拿手机给乔鹤发消息。
乔鹤拎着一袋药,从医院出来。
医院的热闹不如商场分日期。全年都能见到无数人在不同的日期来了又走,或喜或悲。医院的周围也沸反盈天,有为了亲人奔走的普通人,也有为了生计奔波叫卖的小贩。
但是这些都和乔鹤没关系了。
上周还在学校能够提起精神和同学打闹,这周却丧失了一切生机,坐在医生办公室就好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罪犯。一阵打字声终于散去,乔鹤听见了他要服的劳役:你病得很重了,你应该住院,把你家长叫来谈谈好吗?
乔鹤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医生摇了摇头,显然无能为力。
“那我们就好好吃药,好吗?我没有在和你说笑,我也知道你很努力了。可是听我的,好吗?不要因为觉得没事了就擅自停药,你的状态总是反反复复,我们要做的不是让这一阵变好,再之后怎么样都随便,而是要减少这种反复。”
乔鹤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难免,这个状态下的他,完全没有让自己变好一说。
医生欲言又止,想问他,难道你就没有在意的人吗,就算为了对方,你也要让自己变好。可他没说,他明白,这些只会徒增乔鹤的痛苦,所以只是沉默地把单子给乔鹤,让他去开药。
医生没说的,乔鹤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他想到在一中的卓曜煦,想到他笨拙的举动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多吃些,心中就有块地方变得异常柔软。如果我不好起来,多对不起卓曜煦啊。
“好。”乔鹤接过单子。
乔永超仍旧死性不改。前些日子乔鹤实在烦不胜烦,趁着周末跟踪乔永超,录了些他醉后打架斗殴的证据,跑到警察局交给警方了。由于情节较轻,没被拘留得太久,前天就被放了出来。
乔鹤还没到家,就远远望见了在门口等着的乔永超,还有他的好些个狐朋狗友。
自从多年前的一次意外,原先骄傲的乔永超地位一落千丈,再没人捧着他后,他便陷入深深自我怨恨之中。大多数时候,除非被酒精蒙蔽大脑,他几乎不会在人多之处出手。现下也是如此。可这些人里,除了乔永超便都是不入流的三脚猫功夫了,即便一起上,被酒精麻痹的神经也难敌正值盛年的乔鹤。所以只要乔永超不自己上场就好。
可乔永超早没了理智可言,对亲生儿子也下得去手,见他的狐朋狗友们节节败退,酒精催生出他深埋心底的骄傲,他又想起从前无数个日夜,想起他拿过的奖项,说着给你们看看我的实力就从他们身后走出。他的朋友们退下。乔鹤双拳总抵不过那十几手,早有负伤,面对没有体力损耗的乔永超,自是不敌的。
乔永超平静地把乔鹤打趴下,洋洋得意,挥挥手让他们报仇去。
他们携着刀向前冲。
乔鹤其实生来就恐惧一切尖锐物品,就连去医院扎针都要偏头,把目光落在别处,否则他就会因为与生俱来的恐惧脱逃。更早些的时候,乔永超还没因为伤病丢工作时,就会把尚且幼小的乔鹤带去他工作的拳馆,让乔鹤面对他定定站立。那个年纪的乔鹤哪懂那么多,看见乔永超的拳头挥过来就把眼睛死死闭上,双手抱头。一阵风声呼啸而过,无事发生。乔永超对他说,你不能闭眼,闭眼就看不见对方的动作了,那样不对。往后乔永超一次次训练乔鹤,先是各种逼近的拳头,再是沙包,后来进化到尖锐物品。乔鹤不敢动,他知道,乔永超都算好了距离,一旦他动,距离改变,那么他的安危便真的没保证了。
昔日里乔永超的话还响彻在耳边:“双手外架,身子前伸,把对方架起来,顶裆,把人压下去。”
乔鹤双眼观察局面,看到刀向他迎面而来,双眼不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把人摔在地板上,发出极大一声响。余光瞥见身侧寒光闪过,一个侧身躲开。可人实在太多太多,乔鹤只把他们的刀打掉,却做不出持刀伤人的事。甚至过不去太久,在第一刀劈在乔鹤身上后,他便节节败退。
乔鹤身上穿的是校服,校服外套是黑的,所以看不太出血液的痕迹。唯一能判断的标准是,乔鹤感受到衣服湿哒哒黏腻在他身上,鼻腔里满是血腥味,喉咙里也被血锈味充斥。
伤口起先没有知觉,只是冷,冷意层层蔓延至他的躯体,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再后来才是疼,说不清是撕裂的疼还是长久的、无止息的刺痛。
乔鹤咬紧牙关,不泄漏一个音节。
乔永超看乔鹤疼痛的模样,看乔鹤因失血面色苍白的模样,透露出得意:“让你敢跑去告状让条子抓我,我呸,这就是你的下场。你生下来就是归我所用的,儿子替老子还钱天经地义!你一辈子也别想摆脱我!”
乔永超越说底气越足,好像又回到数年前的领奖台,镁光灯聚焦在他的身上。在他朋友们羡慕的眼神下,临走前不忘提醒乔鹤六月前记得帮他还了那欠的五万。
午饭是乔鹤在医院外随便找的一处大锅饭,味道不保证,但胜在便宜。也不知是看了周围同样有缠着绷带的人,还是怎样,又想起了前天晚上的事情。
五万?我去抢吗,怎么可能给你在短时间内凑够。乔鹤给乔永超翻了个白眼。
反正离上工时间还早,又有些无聊,乔鹤索性拿出手机来打发时间。
卓曜煦半小时前的消息跳出,他问,你怎么没来学校呀,是有什么事情吗,要多久才能好呀。
乔鹤反复斟酌字句,该怎样不透漏出处境,又能给卓曜煦他想要的答复呢?想说的话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只留下一句:嗯,有事,不知道。
对面秒回:无论你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的!
乔鹤笑笑,郑重地打下了“好”,尽管他觉得以他的性格,这些事情只会在他的记忆里腐烂。
乔鹤的身份证是假的,更没什么学历证明可言,只能以体力换取金钱。虽赚得不少,累也是真的累,一个月下来,乔鹤觉得自己轻了起码得有五六斤,估计等去了学校被卓曜煦看见,又要被抓着唠叨了吧。
唠叨。再回忆起唠叨,好像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那时他正放任自己活在卓曜煦一手打造的乌托邦,仿佛他真的只不过是一个拥有健全家庭,犯青春期脾气不爱吃饭的人。
唠叨。对。卓曜煦记起,明明他一个月前不是还天天在乔鹤耳边念叨着不行你吃太少了的人吗,怎么转眼就物是人非,看着身边熙攘人流,奋笔疾书抄着要给乔鹤的笔记呢。
好在没像寒假一样不见踪影,至少还能回他发的消息。
第14章 14.活页本
等乔鹤再回到学校,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南方本就没怎么受寒冬侵袭,夏季来得也早,不过是四月,阳光打在泛着盎然绿意的树叶上闪着的光芒就足够耀眼。
整个上午乔鹤都在焦虑地等待着下课铃,等待着一放学就去找卓曜煦。
上午最后一节课,他尤其不耐烦,一分钟看了至少十次钟,扰得老师课也不上了,专门停下来点他的名。
“乔鹤,你究竟是怎么回事?请了一个月的假就干脆连学也不想上了吗?你知道你从五分钟前到现在一共看了几次时间吗?是,我理解你们想吃饭,可放眼整个五班望去,谁像你一样一秒钟抬头看一次时间?”
全班都安静得不敢说话,纷纷扭头去看乔鹤。
乔鹤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最后是刘眷开的口:“哎呀老师,你看他都瘦成这样了,肯定饿得急嘛。老师您继续讲课,刚刚那个我还没听明白呢。”
老师到底也不是真想跟乔鹤置气,只是担心请假那么长时间不适应学校的作息,也多了懈怠。可惜说出口的话却成了伤人的刺。叹了口气,继续讲课。
经刚才那么一遭,老师也没拖堂,下课铃一响就放他们去吃饭了。
乔鹤跑得比谁都快,刘眷和老师都想叫住他,却只见他留下的背影。
乔鹤哪也没去,逆着人流等在一班教室门口。
一班下课晚几分钟,乔鹤侧身让了个位置,仔细辨认走出来的人,里面没有卓曜煦。他心生疑惑,记得从前卓曜煦都是吃饭最积极那个,怎么没见他影子?不会是生病请假了吧?
临走前透过窗户看了一眼教室,也感谢这一眼,没让他错过卓曜煦——心心念念想要见面的男生正专注地不知道写些什么。
一个月的消沉,让乔鹤变得更加不喜欢说话。况且这一个月他沉默不语,连带着语言功能也有些退化,脑中想了又想,也不知道该怎样正常地说出一句话。
于是眼神代替话语,向卓曜煦传递着他的殷切。
卓曜煦从小便对他人的目光敏感,此刻更是觉得炽热的注视将要灼烧他。抬眼望去,只能隔着网线说话的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心中激动难抑:“呀!你怎么回来了也没跟我说声!”边说边收拾东西往外走去。
等着卓曜煦来到他身边,乔鹤说:“抱歉,昨天太累了,没来得及说。”
“没事没事,来了就好!”卓曜煦一见乔鹤就开始握他的手腕,反复比对着,“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呀,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乔鹤下意识反驳:“没。”
卓曜煦质疑地打量着他,最终还是妥协:“好吧,你说吃了就是吃了。”
卓曜煦表情生动,言语更是充满生命力,连带着和他说话的乔鹤也沾染了些许活气。乔鹤回看他,觉得好笑:“那我说什么你都相信啊?”
“嗯。”
卓曜煦又小声补了句:“除了你说的什么对肉过敏……”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没什么!我说你是天下第一诚实!夸你乖夸你棒!”
“……你就扯吧。”
卓曜煦笑得开心。这才对嘛,就是要互怼,什么也不说闷闷的不得把自己憋坏?
吃完午饭乔鹤没着急回宿舍,而是任由着卓曜煦抓住自己听他絮絮叨叨。
很神奇,明明同样的内容,卓曜煦当着他的面再说一遍也不觉得枯燥。反而很享受看着他手舞足蹈地演示当时的情景。
最后,以卓曜煦一拍脑门,说,不对,我竟然连这都忘了结束了独属于他们俩人的演出。
乔鹤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于是就见到卓曜煦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活页本。直觉不对想溜之大吉,被卓曜煦发现。
“这些是你请假的时候上课的笔记,我把我的都给你记了一份。每天都好忙,写这些都是捡着时间拼拼凑凑写的,字可能有点乱,”卓曜煦把活页本递给乔鹤,上面用索引贴细密地分类好了科目及内容,可见其用心程度,“如果你有什么不会的可以来问我,只要你问我我就有空。我在一班等你。”
之前乔鹤还担心过落下的课程怎么办,不过现在看来,卓曜煦都很贴心地帮他想好了。一个月来的忧思愁绪渐渐化开。奈何乔鹤死要面子,死憋着不愿意表露感动。
“那考试的时候呢?”乔鹤干脆把感动化为玩笑话,接受卓曜煦的好意。
“……”卓曜煦无语,不过见对方有了活力,也给他开玩笑,“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医院看看脑子。”
“没钱,不知道你可不可以给我钱看啊?”
“看脑子刻不容缓。”
卓曜煦又拉着乔鹤聊了很久,直到宿舍要关门才回去。也是,这么久没见,他舍友肯定也想他。卓曜煦想。
刘眷千等万等,终于把乔鹤这尊大佛盼了回来。
王秉和林宇表达羡慕:“你怎么请这么久假的?求教程。”
“去去去,一边去。”刘眷替乔鹤赶人。
刘眷高一上和乔鹤同班过,对他的情况自然更清楚些。虽然当时乔鹤也时不时会请一下假,但很短,大多半天就好。又因为前后桌,流感肆虐时前后左右都生病,乔鹤也没被感染,甚至是整个高一上学期,都没见到乔鹤生病,体质自然也不会太差,没道理在没病毒流行的时候重病一个月不来上学。怎么想也只能是另有情况。
刘眷等乔鹤去阳台时跟上去,轻声问他没事吧。
乔鹤意外:“哟,卷毛你变性了啊,这么体贴?”
有些无语,但还能开玩笑,应该问题不大:“没事就好。”
“嗯。”
如此风平浪静维持了几个周,乔鹤整日里不是学习就是学习。抱着卓曜煦给的活页本不要命了地补回之前落下的知识,又在中午下午晚修放学后强行霸占卓曜煦的时间让他帮忙补课。
乔鹤很焦虑,他自知时间不多,自己更不可能是命运之子,唯有不断压榨时间才能尽可能多地学习,更何况他债还没还完。潜藏在平静日子之下的是更大的风浪。
这么一来,不光乔鹤累,身为同桌的刘眷看着也累,说好帮忙的卓曜煦同样累。
写完最后一道题,乔鹤放下笔,郑重地向卓曜煦道了歉。
“真的很对不起,每天都要辛苦你。但是我……”话没说完,乔鹤痛苦地低下头。
“哎,你别……没事呀,你看,你落下这么多课程,成绩还一直在进步,我作为你的家教,该多有成就感,对吧,”说着说着卓曜煦又意识到什么不妥,“啊,当然了,就算你没考好也没关系,你现在真的太缺休息了,休息不好没发挥好也是常有的事。”
想要沉默,可乔鹤明白他没有时间。焦虑症就像一个黑洞,想要吸着他跌入无尽深渊。他做什么都很急,仿佛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
乔鹤边收拾东西边说:“明天上午放学我就不来找你了,我要请假一段时间,具体什么时候回来不清楚,但是期中前应该没问题。”
困扰卓曜煦很久的问题终于被他问出口,带着颤抖的声线:“你……你真的没事吗?遇到什么问题跟我说好不好?就算我不能帮你分担,说出来也会好过些。”
“谢谢。但是你还是把时间用在你自己身上吧。”为了我,不值得啊。
卓曜煦,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我过的是怎样一种日子。没人会明白的。你生活在艳阳下,你的世界里没有阴影,可我的世界是永远不会晴的阴雨天,你不会懂的。你应该在你的世界里天真地活下去,而不是看见这份残忍。你有你的大好日子、大好前程在等着你,我怎么能拖累你呢。
回宿舍的这段路格外沉默。
茫茫黑暗中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无限拉长,直至扭曲、变形。
无论是食堂里传来的,还是宿舍楼传来的声音此刻都被隔绝,周围好似真空一片,无法听闻声音,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缄默,长久的缄默。
“对不起。”
“请你信任我好吗?”
他们同时说出口。听见对方的声音后又相视一笑。
“我会试着这么做的,但是你需要给我一些时间……我现在,真的太累了,没空处理情绪。”
“没关系。我也会慢慢等着你的,直到你愿意向我开口的那一天,”卓曜煦欲言又止,“你不在的日子里,我真的很想你。”
卓曜煦总害怕直白地表露情感会不会把乔鹤吓到。可是他总归自私,说出来吧,说出来我就会好受些,我真的太害怕和你失去联系了。
而他始终小心翼翼地幻想那微乎其微的可能,做一场没有完结的白日梦:说不定有一天乔鹤也会爱上我呢?
卓曜煦是骄傲的,他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什么挫折,就连表白这件事情都是他拒绝别人。可唯独暗恋的人轮到了自己,他就变得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爱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乔鹤全然不知卓曜煦的心理活动,他真的太累了,太难过了,他是一根久崩不断的弦,永远活在惶惶不可终日里,生怕哪天就不堪重负。所有的感情和承诺被他悉数锁在内心的木盒里,藏在一隅,不敢去想,更不敢打开,只渐渐被时间长霉腐烂。
第15章 15.Charlie Bro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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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城 第15章 15.Charlie Bro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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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五分钟
天气越来越热。中午还有人叫嚷着再不开空调就打电话投诉,下午教室就来了空调。
迎着大太阳走过半个学校,合计几公里的路程,再回到溢满冷气的空调房,就好像重活一世。
“爽啊!终于来空调了!再不来空调我就要跑去校长办公室门口吊着做个晴天娃娃,祝他日日是艳阳了。”刘眷眷恋地感受着空调的冷气,像久旱逢甘霖的人,虔诚地接了一捧水打湿面颊,让水汽带走体内的燥热。
林宇是班主任的课代表,刚从她的办公室回来,见刘眷在喊,也跟着喊:“卷毛你先别乐了!期中成绩出来了!班也分好了!”
“靠!”
这一下不仅是刘眷,全班都忍不住说。
王秉扶过林宇,把他往教室外面拉:“那啥,你先出去,我们当刚刚的没发生过可以吗?”
“你个渣男,怎么可以对我说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这种话!”林宇掩面做哭的姿势,“我刚刚想偷看一眼,但是她没给,她说反正第一节是她的课,她会来说。”
说曹操曹操到。林宇话音刚落,班主任就推门走进教室,看了一圈教室。
“好,人都到齐了,那我就提前说了。这次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我们班有的人不会再继续坐在这里,下午的课结束就换教室,下晚修住校生就换宿舍,”班主任不顾台下的抽气声,插入U盘,打开名为“期中成绩”的PPT,“首先值得表扬的是,我们班的均分比上次月考又提升了五分,但是,班上的最低分比上次还要低了五十八分。”
班上的人不由自主去看乔鹤。
班主任声音再度响起:“你们少去看乔鹤,以为人家请假了这么长时间所以理所应当考倒一吗?”她把PPT往后放映一张,上面赫然写着乔鹤的分数,在全班前五,“我就想请问你们了,以为自己坐在了五班的教室就很牛了就不学习了吗?一个个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其实都不如乔鹤一个从开学以来经常请假的人。特别是少了五十八分那个,我私下里会去找你,剩下年级排名退步超过十名的也给我等着。”
班主任说了很多,起初刘眷还在听着,直到见自己年级排名上升了一名后就变得不管不顾,开始给乔鹤疯狂传纸条,一张给乔鹤传过去,就在等回复的时间里又写一张,乔鹤把旧的传过来,他就把新的传过去。等纸条成了小山,班主任才停下冗长的发言。
唯一有用的消息是乔鹤要转到二班,和要分去的宿舍。
“不用担心,哥都给你听好了。”说完,就把刚刚听见的信息跟乔鹤说。
听到自己去了二班,乔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所有的努力都不算白费。那无数个见缝插针看书的空隙,无数个睡不着熬大夜学习的夜晚,无数个留下来学到最晚的时候。
又或许是考试前一天和卓曜煦逛了操场聊了天,心境有了转变,没再那么要死要活地焦虑着未知的考试,种种因素之下,次日早的语文乔鹤发挥得格外好,作文又是高峰,被众语文老师打印下来分发给学生,当做范文分析。
一班的语文课一下,卓曜煦就兴冲冲跑过来,说:“我去乔鹤你也太牛了!张月一直在说你这篇作文写得特别好!她经常批我的作文,我都不知道她口中竟然还有这种形容!”
张月是一班的语文老师。
乔鹤想了想卓曜煦的作文,经常写着写着就放飞自我,前面审题正确写得也好,中间还算搭个边,最后直接飞到宇宙,天知道他在写什么。
刘眷听到这个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疯了卓曜煦?你那个作文也好意思让她夸你!夸你思维跳脱吗?”
卓曜煦喊了声“喂”,就也开始拆刘眷的台。
不知怎的,最后竟演变成两人掰着手指说对方的糗事。乔鹤在一旁听得又无语又好笑,也想参与。卓曜煦见状忙要捂住他的嘴,说:“你休息揭我底!”
刘眷一看就来劲了,凑上前去要把卓曜煦的手拍开:“什么什么!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你快说!”
乔鹤身子微微后仰,没让刘眷碰到自己:“好了好了我不说,我给你俩当裁判。”
乔鹤说:“我宣布,第一届小学生拌嘴揭底大赛现在开始。”
卓曜煦面色复杂。
“……你还是把嘴闭上吧。”刘眷说。
乔鹤对卓曜煦说起自己的成绩,卓曜煦得意:“怎样,你的卓老师是不是特别厉害?”
“是是是,卓老师最厉害了。”
“好啊你们两个,开小灶竟然不带我!”刘眷想起乔鹤总抱着看的活页本,他也曾瞟过一眼,上面的字迹有乔鹤的,还有另一个,当时只觉得眼熟,没有细想,现在一来,脑子才通,可不吗,另一个眼熟的字是卓曜煦的。
卓曜煦心说我有病吗我带你干嘛,我这是在创造和暗恋对象独处的机会,你懂个屁。他说:“哎呀,这不是乔鹤缺了太多课吗,你们进度又不一样,再讲一遍你本来就会的东西也是浪费你的时间。”
“好吧,那我暂时原谅你。”
卓曜煦说完看向乔鹤:“下午放学我来帮你搬东西吧?”
乔鹤想了想抽屉里的书和教室后面柜子里的书,和自己前几周要搬的东西对比起来,远不值一提,就说:“我是瓷娃娃吗,这么点东西还不至于搬不动。”
刘眷心直口快:“可是你也不看看你瘦成什么样了,成个纸片子了,感觉受点力就折了。”
“这才哪到哪,”乔鹤说,“不如我们掰手腕,看是你力气大还是我力气大?”
“好啊。”
“好什么好,我来。”想到刘眷能通过掰手腕和乔鹤的手交握,心中泛起一阵酸,我还没摸呢,有你什么事。
乔鹤没卓曜煦想的那么多,欣然应下,右手立在桌面上,拇指和四指分开。卓曜煦握住乔鹤的右手,两块互补的拼图被拼上。
卓曜煦使劲,乔鹤风雨不动安如山,卓曜煦又使劲,脸都憋得通红,也不见乔鹤吃力的表情。直到憋得汗都出来了,乔鹤轻松一压,宣判结束。
“我赢了。还来吗?”
刘眷早看得也想加入,看卓曜煦怎么也掰不过,心里疑惑,是卓曜煦力气小还是乔鹤力气太大,这么一想,更要加入其中明了原委了。
“来来来,我来。”
刘眷拉开卓曜煦,和乔鹤掰起手腕来。双手触碰瞬间,乔鹤微皱眉,他没留太多时间,给时间让刘眷意识到自己掰不赢后就轻松压下手赢了对方。
卓曜煦,五分钟。
刘眷,一分钟。
可以,比刘眷长出四分钟,卓曜煦的气消了一点点。
下午放学刘眷飞奔去吃饭,乔鹤刚把书抱出教室,就看见倚在门框上的卓曜煦。
“我不是跟你说不用帮忙吗?”
“对啊,所以我不是来帮忙的,你搬你的,我就在旁边跟你聊天。”
“?”
“行吧。”乔鹤允许。
“嘿嘿。”卓曜煦像个小跟班,殷情地跟在乔鹤身边。无论是下午换教室,还是晚上换宿舍。
换到新的宿舍,见到不曾相识的舍友,乔鹤有些不适应,和卓曜煦去走廊里找了个能吹风的地方。
“我想换个手机号。”乔鹤率先开口。因为我想,如果要改变的话,或许应该从和乔永超失去联系开始吧,那么让他不知道我的电话就是第一步,否则只会拉黑一个又一个号码,没有任何本质改变。
“那就换。”
乔鹤摇头:“不行,得等成年,现在去办新的卡要监护人陪同。”
话说了出口,才意识到说了什么,陷入长久的缄默。
最终还是乔鹤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我记得小学办过电话卡,改天我找出来看看能不能用吧。”反正他们不会有人记得这个号码的。
乔鹤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含在嘴里。
“如果不行的话,我哥有多的卡,反正他现在人在国外,基本上也用不上。不过他出国前用的也不是那张,是另一张。”
“没事,太麻烦你了。”
卓曜煦想,究竟是怎样的麻烦会让你想要换电话卡呢?是之前一直困扰你的那个麻烦吗?可是你这么好,怎么会有仇家呢?珍惜你爱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有人舍得对你不好呢?
卓曜煦短暂地窥见了层层包裹下的乔鹤。
乔鹤转移话题:“没有认识的人的环境真是让人感到害怕。”好像是被排挤的那个,在哪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那我在宿舍等你,争取考过来呀,我们熟。”
“嗯,是,”乔鹤问,“但是你这样编排你的舍友好吗?”
“这怎么能叫编排呢。心在一块,天南地北都在一块,距离从来不是问题。”而且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我心爱的人,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你之后还会经常请假吗?”卓曜煦问得小心翼翼。
乔鹤认真地想了想,钱他自然是没还完的,在摆脱乔永超前是还不完的。以后只要躲着些乔永超就好了,那个地方他或许再也不会回去,反正他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如此想来,摆脱过去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只不过是从前不够豁达,真正做出了决定,为自己而活,好像也不难。
所以卓曜煦听见乔鹤说:“不会了。你要在一班等着我啊。”
“当然!”
第17章 17.刑满
树染上了浓重的绿意,枝繁叶茂,蝉鸣聒噪。
热,是对夏天最大的感受。
近日来空气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在酝酿一场暴雨。窒息的前一刻,暴雨终于倾盆。
乔鹤的同桌是走读生,因为这场随雨而来的暴雨红色预警收获了一下午的假期。
二班走读生不多,羡慕之情只是浅浅蔓延,在水中打出一个小小的水波。
分班或许已经有一个月了,乔鹤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每日如同行尸走肉般学习,昨日今日明日没有本质上的分别。乔鹤有时会惊慌,难道我要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吗?后来他想想,也不是完全虚无,比如和卓曜煦一起吃饭学习的时候他会感到舒服,比如至今不明缘由的悲伤。
乔鹤从小就被悲伤缠身,悲伤是他的老熟人,他太明白该怎么做了。每划一下,血珠从不可察的伤口争先恐后冒出,你一滴我一滴汇聚在一起,成为一道血线。深浅不一颜色各异的疤痕是他特有的彩虹。他为它们感受到愉悦。
对哦,他还有愉悦。
暴雨带起大风,虽不至于寒冷,却也有细细小小的凉意爬满身体。乔鹤听见他们说,有点冷啊,真羡慕乔鹤,穿着外套,都没有这种烦恼。
不熟是乔鹤单方面定义的,在乔鹤眼中,他们只是知道姓名的陌生人。但他们不是,他们和乔鹤称兄道弟。卓曜煦曾见过他们和乔鹤玩的模样,卓曜煦说,还以为你不主动认识他们,他们就也不主动来找你玩呢,这么看来倒是还好。那是乔鹤到二班的第三周。乔鹤想要反驳,才没有,老师布置要组队的作业没人来问我要不要一组,最后全班只剩我一个人,后来被老师分到了人数最少的那组,小组作业的时候我只能旁观他们的热闹;物理化学生物两人一组实验的时候也没人和我一组,我自己一个人做完了两个人的活,不想看见他们合作的样子,就撇过头看窗外绿沈的树。
其实一点也不好。于是又一道伤口落在手臂。
下学期的活动不那么多我就已经这样了,等到活动更多的上学期怎么办?在运动会独自待在角落被世界遗忘吗?在校园十大歌手现场从众人的欢笑中隐身坐在看不清的最后一排无聊度过吗?在社团日从喧闹的世界中抽离独享孤寂吗?卓曜煦,你说过会在一班等我的,对吧?
乔鹤费了劲地学习,想不被丢下。
可是,如果连你也不选择我该怎么办?我不敢面对。
乔鹤又开始倦怠,完成每日的作业后就平静地发呆。
后来乔鹤又意识到,不对,我不是说要为自己而活吗?为什么思绪全被旁人牵了去?
“好啦别发呆啦,去吃饭吧。”卓曜煦说。
乔鹤从他的世界抽离,说:“好,我们走吧。”
“你带伞没?”
“带了。”
“太好了我没带,那你撑撑我吧!”卓曜煦暗自窃喜,我怎么能这么天才,借着没带伞的幌子,就能和乔鹤同在一把不大的伞下并肩了。
卓曜煦站在教室外看电子屏:“等明天雨停了正好放假,真好呀。到时候回家就不用堵车了。”又问,“你周末要怎么过呀?”
“可能去当家教吧。不过她还没联系我,今晚下晚修还没消息我就问问。”
那夜之后,乔鹤有时会约卓曜煦在宿舍走廊看看星星聊聊天。他实在太需要人陪伴,言语中都参杂着依赖的意味,拐弯抹角地确认在卓曜煦心中的地位,得到满意答案后,心情雀跃,就忍不住透露出些许他身上的事情,比如他会做家教,比如他小学初中学过奥数,比如他还学过书法,不过最后都化作——但是这些都没意义了,我会刻意不用那时学过的思路解题,就算瞎写也不要用那些日积月累的思路计算,不仅字也要故意连成一片,不愿意正儿八经起笔收笔,还要用本就不习惯的左手书写。乔鹤没解释原因,卓曜煦也就不问,安静听着。
难道是雨季来了吗,怎么最近总是落雨?
滂沱大雨是掩体,透过雨幕,怎么努力也瞧不见对面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
乔鹤想尽办法把自己的生活填满,他学习、他社交,他也和卓曜煦无所事事地浪费时间,看着天空,或言语,或缄默。这是乔鹤用来不去想糟心事的办法。等到学期的尾巴,小组学习乔鹤已经成为多个小组都想招揽的,各科实验也成为被提前问能不能一起的人。
大阳天的盛夏终于姗姗来迟,雨幕恋恋不舍退场。雨幕后模糊的影子重现身影。
再得知有关乔永超的消息,乔鹤才对这剩下的半个学期恍惚,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吗?原来已经这么久没请长假去打黑工,原来已经这么久没再想起乔永超了。原来笨方法真的管用。
“你的父亲乔永超因为酗酒后惹事生非,把人打成三级伤残,被判处四年有期徒刑。”
被告知的乔永超的判决消息,落到乔鹤耳中,则是宣判,宣判他的刑期结束,以后可以开始新生活。
只是乔鹤不知道,不知道乔永超之所以酗酒是因为又被债主找上,喝得脑子宕机,看着身形相近的人就以为是乔鹤,忘了这个时间点他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只会在学校读书,嚷嚷着“都怪你才把老子害成这样”,一拳骂一句乔鹤以泄气。其实那人根本不是乔鹤,只是无辜过路人。
赔偿是查遍了乔永超的财产后,发现他名下有张卡,里面存了五万有余,便通通取出。那无辜路人及其家属大致也猜出缘由,后来再经确认,心里不是滋味,也明镜似的清楚这件事跟乔鹤半毛钱关系没有;再者说,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追回,被困死在其上只会徒增痛苦。不可能让乔鹤替为还钱,乔永超那边也早没了亲人,最终只说剩下的就把乔永超判得重点吧,越重越好。
除了乔永超和王丽,没人知道那张卡是存钱来给乔鹤上大学用的,只是现在看来,乔永超早忘了它的存在,王丽也不见踪影。
一张尘封的,蒙上灰尘的卡,最终被人遗忘,再找见,又是用在这么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
时过境迁,造化弄人。
也好,也好,以后的世界就清净了,就可以成为自己,只为自己而活了。
乔鹤给换下的电话卡充了话费,一向不爱打电话的他破天荒打了个电话给卓曜煦,他说,我刑满释放了,我刑满释放了!
卓曜煦不明所以,什么叫“刑满释放”,明明也没犯罪。挂电话好久他才后知后觉,乔鹤打电话的号码是最开始那个。
虽然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是我祝贺你刑满释放。
乔鹤收拾东西搬了回去,重新换了锁,把所有乔永超的东西全都丢掉,来来去去把不大的屋子扫了五六遍,直到烟味酒味都不再。
收拾好所有东西已经是下午六点多,正是吃饭的时间,乔鹤刚一打开手机就收到无数条来自卓曜煦的消息,手机都为之卡顿。
他问他,要去哪庆祝吗?
乔鹤回,我刚收拾好东西打开手机,现在才看到,是不是有点晚了?
卓曜煦回,没关系,你现在来我家,我叫我妈给你煮面吃,反正明天是周日。
是啊,乔鹤感到自己被眷顾着,这周因为特长生考试双休,又收获了这么大的好消息。
乔鹤回,好啊。
浅色的蓝挂在空中,浅色的粉于其下,绵延至天边。车水马龙,空气清新。
耳机线垂着,懒懒散散贴着衣服,有些劣质的耳机泄出鼓点。
“And I ain''t gonna lose
(我要继续)
And I need to go on and on and on and on
(我要继续)
We are the champions my friends
(我们是冠军,我的朋友们)
And we''ll keep on fighting till the end
(我们会一直战斗到最后)”*
按亮屏幕,6月21日,原来这又是一年夏至。
和卓曜煦约的是七点到,提前了十分钟,乔鹤站在楼下给他发消息,让开门禁。
没过太久,卓曜煦下了电梯朝他飞奔而来,打开门,领他进楼内。再是刷卡上电梯回家。
门开,卓曜煦就把他拉了进去,让罗云开瓶香槟来。
罗云见两个孩子都被乐意包围,也美滋滋地去拿香槟。一瓶摇晃来让气泡冲破瓶口,一瓶则用来喝。
欢喜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事情。
罗云做的面是真的好吃,除了客观意义上的美味,还有种很抽象的暖意,有妈妈的味道。不过罗云本来就是妈妈。乔鹤想到王丽,王丽有为他煮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吗?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从很小,身高够不着灶台的时候就已经垫着椅子做饭了。
乔鹤眼睛泛酸。罗云问怎么了,乔鹤摇摇头,说,没,是水蒸气。卓曜煦听了说,那你可得离远点呀,小心被烫伤了。乔鹤听话把背直了一些,说,好。
卓曜煦酒喝得少,四分之一瓶香槟下肚眼前就有些摇晃了,没再添酒。乔鹤注意到他的异样,洗了碟葡萄端到饭桌上劝他吃,企图让他醒酒。
卓曜煦听话地吃了一大碟,吃完也确实好了很多,拉乔鹤回他房间。
“接下来你想干嘛呀?”
“看你说的《花生漫画》吧?可以吗?”
“可以呀,我找找资源。”
乔鹤点了个英语原版进去听,看了五六集后卓曜煦抗议,说,他不想放个假还练英语听力,放过他吧。乔鹤也不是抱着为难卓曜煦的想法看的英语原版,点点头,退出找中文资源去了。
看着动画中人物的互动,乔鹤笑得轻松且开心,不知不觉倒在了卓曜煦身上,卓曜煦身体像过了电般一激,短暂呆楞了一瞬,后见乔鹤的笑颜,心里也乐开了花。
就让时间静止在今夜吧。
*《We Are the Champions》Queen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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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刑满
第18章 18.假日里
窗外天朗气清,微弱白光透过纱帘,再向远处望去,隐隐能看见泛起的一抹浅橙。
鸟也苏醒,稀稀疏疏地传来悠扬鸟鸣。
乔鹤作息规律,即便是不用上课的早晨,他的生物钟也准时把他从睡梦中唤醒。
卓曜煦睡姿张扬,一只腿压在他身上,丝毫注意不到,仍睡得香甜。
乔鹤不忍心大动作吵醒他,小心翼翼把卓曜煦的腿抬起,就听见耳边传来呢喃。不会要把人弄醒了吧?乔鹤还没来得及担心,就见卓曜煦翻了个身又陷入睡眠。
也好,方便他去洗漱了。
乔鹤打开卓曜煦房间门,所见除去窗帘缝泄进的光线和玄关的小灯,再无光源。看来除去他还没人醒。
洗漱好乔鹤也无处可去,总不能在别人家里所心所欲,又回了卓曜煦房间,打开他书桌上的台灯,写起作业。
等天光大亮,卓曜煦被日光扰醒,看见的就是乔鹤在他书桌前乖乖写作业的画面。
心里觉得好笑,奈何面部神经还在赖床,终是没笑出来,只拖着刚醒的腿脚走到乔鹤身边。
“哟,这么努力?”
“嗯,实在太无聊了了,”乔鹤把算出的数字填到试卷上,说,“你醒了就赶快去洗漱吧。”
卓曜煦点点头,而后才想起来乔鹤在写题,压根看不见他的动作,说:“好。”
卓曜煦起床的时间没有定数,假日里六点能起,七点也可以起,八点照样起过,甚至是十一二点,没什么不能的。罗云实在无法预判卓曜煦的起床时间,怕面煮得早了,放久会坨,从来都是看见卓曜煦出了他房间就下锅煮饺子。
饺子包好也提前解冻过,等卓曜煦洗脸刷牙磨磨蹭蹭折腾完他的脸也好了。
罗云把两碗饺子放在托盘上,让卓曜煦端进房间里和乔鹤一起吃。
卓曜煦应允。他现在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已清醒,端着两碗饺子咋咋呼呼进房间:“别写了!快来吃早餐!”
闻言,乔鹤收起桌上的草稿纸和试卷,腾出位置。
卓曜煦兴致冲冲说着这是他妈妈包的饺子,期待地、一眨不眨地看乔鹤,问他好吃吗。
乔鹤说很好吃,夸罗云手艺好。
卓曜煦自豪非常,还没来得及下咽就说:“那是自然!”
说完又想起罗云包这批饺子的时候他在一旁捣乱,拿勺子舀了一小碗馅,切了生姜放进去混合,说别人包幸运饺子,他要反其道而行之,包厄运饺子,又叮嘱罗云吃慢些,等卓曜逸回来给他留个惊喜,还有卓之树。罗云边包边笑,说,你这不叫惊喜,叫惊吓,是要吓死他们两个不爱吃姜的人啊。卓曜煦笑得更欢,反正全家就他和罗云能接受姜的味道,问题不大,说是呀是呀,谁让我是天下第一体贴呢!
想到这卓曜煦出声提醒:“你如果看到长得不是很漂亮的饺子就别吃,那是我包来捉弄我哥和我爸的。”
不过实话实说,卓曜煦包的饺子并不丑,只是包得少显得有些生疏,不仔细看是辨不出的。
乔鹤又夹了一个饺子,点头。然后面色变得僵硬,口腔里是浓重的刺激,毫秒间脑中思绪千回百转,在第一万零一次劝说自己把食物吐人面前不好后,把没怎么敢咀嚼的饺子生吞进食道。
完了,亲哥和亲爸没整到,先整到自己的暗恋对象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不,十万火急!
卓曜逸卓之树我忏悔,我再也不恶作剧了!
卓曜煦现在只想穿越回去打死那个要使坏的自己,你说说你,干啥不好呢,非要干这事,脑子不清醒就去医院治治吧。
卓曜煦离开椅子的动作就好像他坐的不是椅子,是烙铁,弹跳起步,去厨房倒了一大杯凉水回来给乔鹤。
“不好意思呀……你喝点吧……”
乔鹤接过大饮一口,缓了好几秒才面色如常。
“我吃不惯姜的味道。”乔鹤解释。
“对不起呀……”
“没事,你又没恶意。”
乔鹤想到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晚上,往事实在是太过于久远,具体细节已经记不清,余下的丝丝点点是王丽在炒的菜里加了生姜,他一不爱吃绿色的菜,二受不了生姜的味道,便干吃白米饭,被王丽骂挑食。乔永超也不乐意吃生姜,却被迫吃了一嘴巴生姜末,燥火燃烧,和王丽呛起来。王丽脾气和嗓门大得不相上下,当即吵起来,指着乔永超说,你不爱吃怎么不自己做,什么都要我来,我是你家保姆吗;又指着乔鹤说,你要选择你想吃的就得好好读书,不然以后什么也吃不起。最终这顿晚饭以乔永超摔碗约人喝酒、王丽摔碗约人打牌,乔鹤被命令不吃姜也必须把菜吃完并收拾一地狼藉作结。
那晚巷子里很吵,路过的每一个人,乔鹤都觉得是在看他笑话。
不过和那夜不同的是耳边的动静,卓曜煦憋不住话,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能说的,滔滔不绝输出,什么美食也不能让他安静。
不过有一点乔鹤没说错,那就是卓曜煦确实没有恶意。
乔鹤喝了口水,把回忆和白开水一并吞下。
吃完饺子他们一块把碗端出去,过了遍水放进洗碗机。
“话说你上次来我还没带你好好参观一下我家呢,”卓曜煦说,“我要带你去我和我哥最爱的地方。”
卓曜煦走在前面,领着乔鹤。
“当当!我家书房!”
“我哥看书的时候不爱听见动静,专门在书房这里做了隔音。正好搬过来那阵我沉迷乐器,吉他啊架子鼓啊全被我搬回了家,又不可能放外面,容易吵着别人,就都放在书房里了,”话锋一转,卓曜煦接着说,“虽然现在它们也是在这吃灰。
卓曜煦这里拿下一本书,那里翻开一本书,介绍说他哥是怎么喜欢,怎么宝贝这些书,有书的地方都被他宝贝。
“你哥最爱这里是因为这些书,那你呢?”乔鹤不解,若卓曜煦是因为乐器才宝贝这里,那就没道理让乐器吃灰。
“我呀,”卓曜煦露出熟悉的让人想揍他的笑容,“因为吵我哥这件事让我很快乐呀!但是他老骂我!真是太没有情趣了!”
卓曜煦拿起一旁的吉他,把灰擦去,插上电,开始他的个人演唱会。
弹的是再简单不过的《小星星》。
卓曜煦自我陶醉,他唱道:“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虽然在宿舍听过卓曜煦洗澡房的清唱,有了心理准备,可此刻听完一曲卓曜煦的“大师之作”,乔鹤还是绷不住了,从没这么觉得和那远隔大洋且从未相识的卓曜逸能共情到如此地步——卓曜煦弹的调比唱得要低许多,若只是这样就算了,他口中的调似乎都逃散到银河系外,还慢进了一拍,怎么听怎么奇怪,偏偏卓曜煦不这么觉得,自我感觉良好,凑到乔鹤面前问怎么样。
乔鹤不愿撒谎,生硬转移话题:“我也想弹吉他,可以让我学学吗?”
丧失理智的卓曜煦没意识到不对劲,把吉他给乔鹤,问:“要我教你吗?”
乔鹤问:“你会识谱吗?我之前从没接触过,想从最基础的学起。”
卓曜煦面露难色,他也很想表现,可是实在太久,除了《小星星》还有肌肉记忆在,其他都被忘精光了。
“我给忘了。”
“那我在网上搜下吧。”
说干就干,乔鹤拿手机搜了吉他入门教程,从一众视频中选出看上去最高效有用的一个看起来。
起初有些磕磕绊绊,卓曜煦看乔鹤就想起他初学吉他的模样,拿起手机隔着12个时区,给卓曜逸发消息。
总与现实点首歌:哥!我之前不是跟你说我暗恋对象吗!我刚刚给他来了首弹唱表演!现在他正学怎么弹吉他呢!磕磕绊绊的好可爱!
卓曜逸睡意已酝酿好,刚准备睡下,看见自己亲弟弟发来的消息,顿时瞌睡四散。
1:???你没把人家吓跑吧????
总与现实点首歌:他跑啥?
卓曜逸深呼吸,现在小孩的忍受能力和素质都这么好?
卓曜逸觉得人生观都受到了震撼,就卓曜煦那负数的音乐细胞还不自知,自以为莫扎特转世,竟然还有人不嫌弃?他每听一次都要把卓曜煦拎出去,向罗云和卓之树说要跟这个姓卓名曜煦的人断绝兄弟关系。
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卓曜逸又向卓曜煦打听他那暗恋对象的事,结果卓曜煦格外没出息,语序颠三倒四,什么一起看电视、一起睡觉、一起吃早餐,再简单不过的句子被他用母语说得乱七八糟。
1:……
1:你这么蠢怎么可能会是我弟,等我回来我们就去做亲子鉴定。
但是卓曜煦没理他,因为卓曜煦已丢盔卸甲,漂浮在悠扬旋律中,迷失航向,迷失目的地,除了乔鹤,除了那旋律,什么都已不再。
卓曜煦打开手机相机录像,屏幕上的乔鹤很专注地弹奏着吉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卓曜煦的举动。卓曜煦想,如果是乔鹤的话,那自己甘愿当第二。
一曲毕,卓曜煦打开被卓曜逸轰炸的聊天框,把视频发给对方。
三分钟后,卓曜逸回复,说,你真是捡到宝了。
1:你的追夫之路漫长啊。
总与现实点首歌:你能不能说点好的。
乔鹤音乐天赋大抵是很好,不过又一个小时过去,已听不出初学者的影子。
“我弹得怎么样?”乔鹤扪心自问弹得不差。
“是我心甘情愿当第二的地步。”
乔鹤眉头一跳,心想,他真是疯了才想不开去问音痴自恋狂卓曜煦。
“真的!我哥也说你弹得很好!”虽然在音乐上卓曜煦毫无造诣,但在察言观色上卓曜煦还是天赋异禀的,见乔鹤表情就慌忙补充。
乔鹤想起在书架上见过的卓曜逸的吉他考级证书,心情荡漾。
乔鹤、卓曜煦、卓曜逸昵称来源见@鸟惊林下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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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假日里
第19章 19.平行线交汇的瞬间
昨夜卓曜煦还叫嚷放假就是放假,死活不愿听见一点英语,今日午饭后就兴冲冲回到书桌前写数学。
对此,卓曜煦解释,英语是他学起来最困难的一门课之一,但是数学不一样,每一个数学字符都有其独特魅力,将文字翻译成数学语言的过程好像在施魔法,而他,是无所不能的魔法师。
乔鹤反驳,明明英语最好学了,简单粗暴,只要肯背单词肯做题肯练听力,再学好那几个常考语法,上140轻轻松松。
卓曜煦说才不呢,数学别说上140了,上145都是毫无难度。
俩人谁也不服谁,坐在长长书桌两侧各写各的题。
不出半小时,卓曜煦实在忍不住,把乔鹤桌上的作业没收,强制要求对方听他讲数学。乔鹤无语,却也配合。本以为是结束,没想到是开始,因为卓曜煦讲完后又从他买的试卷里撕下一套,让乔鹤限时写完。
乔鹤写数学,卓曜煦也不闲着,开始写物理。边写边说:“我们学霸就是这么炼成的。”
乔鹤无法反驳卓曜煦的理科思维,在其帮助下,他的思路也清晰许多,成绩突飞猛进。曾经不算数的邀约或许也将成为现实。
两小时过去,卓曜煦对着答案给乔鹤批改试卷,最后一笔落下,也心算好了分数。
看着鲜红的成绩,卓曜煦似乎比乔鹤还要雀跃,他说:“继续保持下去,我们下学期说不定真的可以又在一个班了!”
快乐会传染,于是乔鹤也跟着快乐,说:“是啊,真好。”
一个月后的烈日炎炎里,期末成绩统计出来,随之一起的,还有高二的分班。
卓曜煦查完自己的分班后就迫不及待给乔鹤拨了电话过去,他一秒也不愿再等。
电话响了没几秒便被接通,卓曜煦能听见听筒里传来的,乔鹤浅浅的呼吸。本欲大声呼喊,语气却被不经意放缓。
他说:“分班结果刚刚出来了,你快去看看。”
乔鹤说:“好。”
他们不再说话,沉默将神经绷紧,卓曜煦不敢肆意呼吸,凝神等待着回话。
“好像有点卡,我进不去,”乔鹤说,“再等等我。”
“嗯。”
他们谁也没挂电话,只干等着。
夏日里蝉鸣热闹,点缀天地,怎么也甩不掉,如那等待的焦灼,它们无孔不入,令人无能为力。
卓曜煦心跳很乱,一面担心着如果不能和乔鹤同班,相处的时间成倍减半,让思念愈甚,徒增悬之未得的烦恼;一面担心着如果能够和乔鹤同班,相处的时间成倍增加,让爱意愈甚,还能否心无旁骛地装作朋友共处。
转移注意力吧,转移注意力吧。他问同桌,问舍友,问一块玩的所有同学,无论是原先7班的,还是后来1班的,说你查了吗,你在几班。
卓曜煦的同桌回复他,说很遗憾,他期末生物没考好,掉到了2班。没多久,他的室友也查完,都还在1班。
无数次刷新页面,看着灰色圆圈转过一圈又一圈后,屏幕不再空白。
乔鹤说:“卓曜煦,出来了,我在1班。”
乔鹤语气微颤,似是对结果的不确定。
卓曜煦不会错过乔鹤的一点一滴,他说:“乔鹤,你真的特别棒。相信自己吧,你会越来越好的。”
“嗯。”乔鹤不再迟疑。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远处街边石墩覆上一层光,晶莹透亮。
少年人站在一旁,沐浴阳光,面庞清透,夏天为他而来,世界为他而生。
卓曜煦拿着手机,小步跑去拍乔鹤的肩。
“这次就不要再分开了,我们一直在一起吧。”
有些暧昧不清,但现阶段卓曜煦只能如此满足自己内心的小心思。
站定的少年人回眸,对上卓曜煦视线,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
卓曜煦听见他说:“好。”
卓曜煦听见自己的内心说,细水长流也没什么不好,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
“我们又可以做同桌啦!”卓曜煦高兴。
“那你原来的同桌呢?”
“他特别可惜,生物没考好,擦着线去了2班,”卓曜煦到底重情义,但他也不会教难过困扰,收起惋惜,卓曜煦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姿态,“怎么办呀,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你要收留我吗?”
“好啊。”
“嘿嘿,”话锋一转,卓曜煦问,“你出来干嘛呀?”
“做家教,刚下课。”
“呀!太巧了!那你陪我去书店买书吧!”卓曜煦牵起乔鹤的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先跑出去,毫无道理。
乔鹤任由卓曜煦没头没脑地牵着自己往前跑。
跑了没两步,卓曜煦才后知后觉,紧急刹车站定:“我跑什么呀!真是的。”
“谁知道呢。”
停下奔跑的双腿,并肩同行,却没人放开紧牵的双手。卓曜煦心里甜蜜蜜,贪婪地眷恋此刻缠绵。至于乔鹤,他不解为何不松手,总之不愿离去。
手牵了一路。
卓曜煦挑习题册的时候也没舍得放手,用自己不熟练的左手翻开,大致扫一遍内容,换了一本又一本,把几乎所有科目的都买了,有些不好拿,面露难色。
“我帮你拿几本吧。”乔鹤说。
“好呀好呀。”卓曜煦分出几本给乔鹤,美滋滋牵着乔鹤排队结账。
「7.22,天气晴,心情晴。今天和乔鹤牵了很久很久的手,我们谁也没放开。希望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次牵手的机会。」
排队的间隙,卓曜煦在心里写日记。
卓曜煦一遍又一遍默念着,用无声的语言描摹这些文字的形状,企图深深刻在心底。他并不是一个记性差的人,相反,只要刻意想要去记,便能不费太大功夫记下。此刻他却重复,走入无穷无尽的莫比乌斯环。
卓曜煦迫不及待要把这些文字写进他的日记,里面记录的尽是快乐的事情。初中一本,高中也有一本,不过现下想来,高中的这本或许可以从《卓曜煦的快乐生活》改名为《卓曜煦的暗恋日记》了。谁让他总往里面写和乔鹤相关的一切呢?
自中午相遇后,他们没有目的地逛了很久,晚饭后才在饭店的喧闹声中说出分离。
“你暑假有空吗?”卓曜煦问。
“除了上午都有空。”没了乔永超深不见底的索取,乔鹤的日子都好过了许多,闲暇了许多。
“那太好了,我们以后下午就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吧。”
乔鹤本就打算在假期读书学习,顺势应下:“嗯。”
然后乔鹤就听见卓曜煦说:“太好了,正好我晚上打游戏,上午起来都日上三竿了。下午再去和我的睡眠毫不冲突。完美。”
乔鹤无语得发笑,说:“这个计划也太合你意了。”
“是呀是呀。”不仅成全了爱好和睡眠,更重要的是能和你一起,又能待上很久很久。
半天时间过去,寝室也差不多排出来。卓曜煦到家就迫不及待问寝室排出来没有。
刘钰甩了个Excel表格给卓曜煦,说已经排好了,明天发。
今天似乎真的格外顺利,上学期的舍友有一个转了走读,空出来的床位正好就是乔鹤的,和他在一排。
可以头对头睡觉了。卓曜煦想。
憋不住事的卓曜煦转头就把这件事告诉给了乔鹤。
太过于激动,以致于凌晨三点关了游戏上床,脑子却仍旧清醒活跃,脑补了一晚上的开学后生活,直到看见天边泛起的微光,才大惊时间流逝,赶紧把思绪全部赶跑,闭着眼睛硬睡。
卓曜煦还是高估了自己,不过一分钟的功夫,又开始想,今天要和乔鹤约会了,哦不,一起学习了,要怎样安排呢。越想越睡不着,起床拿手机点开备忘录又调整了计划,看起来完美无瑕了,才终于泛起睡意。
订了十二点的闹钟叫自己起床,看着手机页面上“闹钟将于五小时后响起”的提示,卓曜煦好不容易酝酿好的睡意又差点飞散。
城市另一端的乔鹤在看见自己的成绩、分班和宿舍后,心中的巨石落下,一切尘埃落定,让他即便在吵闹中也收获一夜好眠。
早晨七点,卓曜煦睡下,乔鹤收拾完毕准备出门当家教。互不相交的平行线各自延伸,到天际,远得只剩一个点,在无穷远处相交。
城市已然苏醒,街道两旁的商铺店门大开,乐声随风飘散在天地,吟唱着。
“平行线交汇的瞬间,是你才有的奇迹。”*
*《心跳的证明》刘人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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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平行线交汇的瞬间
第20章 20.夏夜晚风
约好在14:00到图书馆,鉴于乔鹤吃完饭实在无聊,提前了一个小时就到了。
来得算早,在冷气盛又不至于寒冷的地方找到没人的座位。
拍照,告诉楼层和具体位置给卓曜煦。
对方回复很快,先是震惊怎么那么快,又说自己才刚洗漱好准备吃饭。
乌夜啼:没事,慢慢来,不急。
卓曜煦心说,你不急我还急着见你呢。于是一向怕烫的他,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被他三两下解决,比平均用时提前十分钟不止。
衣服是昨夜回来后精心挑选好的,此刻怎么看也觉得不够满意,又把衣柜翻了一遍,搭了好几身,对着全身镜拍照。而后不顾时差,打电话给卓曜逸,让他挑选出最好的一套。
大洋彼岸的卓曜逸刚睡下就被吵醒,听筒里叽叽喳喳的声音让他不由自主地把手机拿远了几分,皱着眉威胁卓曜煦:“卓曜煦,你下次再不顾时差挑我睡觉的时间打电话你就完蛋了。你的手办各种限量版的东西全都不要要了。”
“哎哎,别呀哥,”卓曜煦急,“这不是事关你弟我的人生大事嘛,可不得找我亲爱的哥哥参考呀?”
“从现在起我不是你哥。”
卓曜逸挂电话。
一秒钟的清静之后,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哥我错了,但是你先帮我这一次吧。”卓曜煦服软。
卓曜逸无语,可还是把他发来的照片一一过目,最后挑选出其中最好的一身。
“谢谢你哥,哥你最好啦!”卓曜煦迫不及待把电话挂了去换衣服。
卓曜逸无语,质疑自己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弟弟。
衣服搭配并不是结束。今天轮班休息的罗云也被卓曜煦抓来当苦力,一瓶又一瓶香水喷在罗云手上闻,问哪个更好。仍不善罢甘休,喷完自己的还想去喷罗云的,最终在罗云怀疑的目光中收手,挑选出最日常的一款香。
等到全部收拾完已经半个小时过去,好在市中心的车好叫,一点开打车软件不需等待便叫到车,比预计时间提前些许。
乔鹤远远看到卓曜煦,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自己在这,快过来。
奋笔疾书的写字声和扇叶转动的吱吱声一下又一下有规律地敲击着耳膜,催人入迷,沉溺其中。等再有意识,窗外已有了落日的韵味,天空是槿紫和莲红杂糅的混合体,诗意绵绵。
一下午的学习让乔鹤和卓曜煦都饥饿非常,看了一眼时间,俩人不约而同地收拾东西。
“去哪吃?”走出图书馆,乔鹤问。
“我早都计划好了。”卓曜煦开心。于是他说起一条市井味浓重的巷子,说看见很多人去里面吃都觉得好吃,有很多宝藏小店,还有些杂货店,也可以进去逛逛。
“Citywalk呗,怎么样?”卓曜煦满眼期待。
“行,听你的。”
“那我们扫辆共享单车骑过去吧。现在太阳也要落山了,不晒,骑着舒服,”卓曜煦计划,“等再晚些,天黑尽了,骑车带过的风吹起来就更舒服了,夏夜骑车是特别幸福的。”
乔鹤的从前总是被很多事情挤满,没能好好放松下来体味生活中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觉得光是活下来就已经很累很累了。此刻听着卓曜煦说的感受,也不禁想象那感受。
“好。”乔鹤答应。
他们俩人扫了二维码,一前一后骑车直奔目的地。起初是卓曜煦开着导航在前面领路,在第三次回到相同的路口时,乔鹤怀疑:“你真的没走错?这都已经转了三圈了。”
卓曜煦又一次看导航,把手机环绕一圈,说:“没错呀。”
“你是怎么做到在数学这么好的同时还这么路痴的?”乔鹤不解,问出这个从前也有无数人问过卓曜煦的问题。
“哎呀。”然后卓曜煦不再说话。
乔鹤打开导航,领着卓曜煦在车水马龙间穿行,没再路过相同的路口,二十分钟后抵达目的地。
归还了共享单车,他们并肩走着。
道路一侧有条河,河水清澈,道路对面是不计其数的商铺,彼此间紧挨着,招牌的颜色碰撞。人群喧嚣,还能闻见饭菜香和商铺楼上居民楼里沐浴露的香。
这确实是一条充满市井烟火的巷子。
人们各行其事,又乱中有序。
卓曜煦是天上下凡的仙子,从前一直生活在绿化好隔音好的小区里,小区很大,每栋楼房间距也远,倒很少能感受到人情味。此刻除了新奇,还有满足,毕竟他一向喜爱热闹,喜爱人潮汹涌。
换了一种心态再去体味这份烟火气,乔鹤心态也有180度大转变。若说从前是令人心烦意乱的嘈杂,谁人都能窥见别家的不堪,此刻却只是纯粹盛满温情的人情味。溺在这份温情中,乔鹤也满足。
普遍规律一般是小巷里的本地吃食才足够正宗,开在大门面店铺里的已丧失本味,被商业化包裹。
于是在走过一家又一家店后,乔鹤拉卓曜煦进了一家小店。进门乔鹤就找老板娘要两份本地吃食。
只一口,卓曜煦的眼睛都雪亮了,嘴巴被塞得满当,发出的音难以辨认,乔鹤还是听清了卓曜煦在说什么,他说:“这个也太好吃了吧!我刚来的时候在商场里的连锁店吃过,感觉跟这个完全没法比!”
乔鹤一口下肚后,说:“这个确实正宗。”
卓曜煦吃完一碗又要了一碗,拍照发给他在外省的朋友,按着语音键,说这个实在太好吃了,后细细描绘味道,让他们都吃,又说就算是外面评分很高的连锁店,也不如巷子里的苍蝇小馆来得正宗美味。
听得他外省的朋友们牙痒痒,恨相隔好几省,实在无奈。
卓曜煦本想再一个电话拨给卓曜逸,但想起中午的光景,先打开了世界时钟查看那边的时差,发现距离卓曜逸起床还有半小时,含恨只发了照片和200字美食评语。
吃了没几口,卓曜煦想起他那喜好吃的舍友汪栩然,把刚发给卓曜逸的消息逐条转发过去。没再开着手机等消息,而是关上手机,任由自己沉溺在美味中,品尝舌尖味蕾的碰撞。
临走前,卓曜煦开手机,无数条消息弹出,卓曜逸的只占三条,剩下十多条都来源于汪栩然,馋得慌,问他是哪家店,迟迟等不来回复,在聊天窗口骂他渣男,撩完就跑,不负责。
卓曜煦乐不可支,独自笑了一会,给乔鹤分享,说对面那个是我们的舍友,然后又笑起来。等气息平稳,卓曜煦发了定位给汪栩然。
汪栩然还不知道他还没开学,脸就已经先丢了出去。还在语音里傻呵呵地谢着卓曜煦。
卓曜煦忽然想到,既然开学他们都将一个宿舍,倒不如先把宿舍群成立了,也方便乔鹤和他未来舍友提前熟识。便二话不说建了新群聊,名字简单粗暴,就叫604,他们的宿舍号。把其余三人拉进群里,给他们介绍乔鹤。
夏天天黑得晚,好一番折腾下来,天才不过堪堪黑全。街道两旁路灯大亮,居民楼里也亮起灯光,缀满世间。
街道上有打闹的人群,年龄段下至幼儿园,上至高中,也有逛街的小姐妹,又或者牵着手,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那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直直涌上乔鹤心头,混杂着多种情绪,有落寞,有羡慕,有舒服,有熟悉,它们大多无由,紧抓不放,抽丝剥茧,得出的结论只有可能曾在梦中梦见过,便因此觉得熟悉,又因梦醒恍然。
孤寂伴随左右,怎么也冲不散。
“走吧,我想去那家店看看。”卓曜煦指着一家店。
孤寂随着话音散在风中。
乔鹤说:“好。”
正欲往前走,一群小孩跑过,领头的那个边跑边说着:“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后面的小孩们跟着他的步伐,也说:“对!”
也是。现在的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乔鹤看着身侧的卓曜煦。
察觉到乔鹤的目光,卓曜煦对上他的眼睛,挑眉。
“走吧。”乔鹤说。
从一家又一家小商店出来,时间已经不早。回程的时候乔鹤体验了一把夏夜自行车,人较少的下坡路,风扬起发丝,迎面让风尽数扑在脸上,吹散一日里的疲惫。
卓曜煦速度不减,大喊:“啊——!”
起初乔鹤不愿意跟着喊,可见卓曜煦自由快乐的模样,忍不住也跟着喊:“啊——!”
“怎么样!爽吧!”卓曜煦眉眼难藏幸福。
“爽!”乔鹤久违的放松,深感在夏夜里骑车追风是无比洒脱的行为。
夏夜,晚风,自行车。
无比简单的名词,却能碰撞出耀眼火花。
生活中又有多少简单的小事被他忽略了呢?明明幸福就是如此简单,为何如行尸走肉般呢?
乔鹤想到医生对他说的,学会去看,那之后,世界越来越美。*
“以后你也带我一起体会吧,各种你喜欢的。”
卓曜煦眼睛一亮,赶忙答应:“好呀好呀!”
拐进路口,乔鹤说:“我到了,再见。”
“嗯,再见。”
卓曜煦目送乔鹤骑车的身影化为一小点,再看不见,才转身离去。
他看不见的地方,乔鹤由繁华拐入晦暗破败的小巷,那是个被遗忘在上世纪的小巷,社会的变迁没有带动它,它安静地独立,任其枯萎。小巷名为鹰巷,初听好似已鹏飞,实则在多年后,兜兜转转,回到比那时还遥远的书中,重叠为那黑暗潮湿的“鹰巷”*。
在他可见的地方,这样平淡美好的生活持续了一个月,久到卓曜煦开始习惯,习惯他们本就如此生活多年,往后还有数不清的多年,至海枯石烂仍亘古存活。
开学前一天,他们没再约出来,而是各自收拾东西。卓曜煦有散步的习惯,塞着耳机听音乐,不知不觉走到了他们分别的路口。路口往后没有他看了一个月的少年的身影,只有路灯下他被拉长的影子。
心仿佛被人挖空。
*《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赫尔曼·黑塞
*关于鹰巷:“这儿矗立着歪歪斜斜的阴暗的房屋,墙皮污斑点点,很多已经一块块地剥落。”“歪歪扭扭的老房子里,每个角落都住得满满当当的,贫穷、罪恶和疾病也就在这里滋长。”——《在轮下》赫尔曼·黑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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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夏夜晚风
第21章 21.现实也没什么不好
走廊被一片喧闹包围,到处是行李箱和人群,熙熙攘攘,唯留下一条可供人通行的小路。
乔鹤到宿舍的时候,卓曜煦和秦榆西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一年前的卓曜煦还稚气未脱,撒娇着让罗云帮忙收拾,如今却已收拾得井井有条,在和秦榆西聊天。
乔鹤和他们经过大半个假期的网上相处,此刻再见面,倒也算是半个熟人。
秦榆西主动打招呼,拆穿卓曜煦:“他本来想叫他妈来帮他收拾的,但是他妈要值班,没空。”
卓曜煦赶忙去捂着秦榆西的嘴,想让他别说了。自己来这么早,就是为了能不在乔鹤面前展现出自己生活白痴的一面,为此,还特意私聊了秦榆西和汪栩然,问谁能来帮他挂蚊帐套被套,谁知人设刚营造不出五分钟就败露。
秦榆西一脸嫌弃看着卓曜煦,眼里写满至于吗。
还没等卓曜煦骂回去,宿舍里的三人就闻到了食物香气。
卓曜煦和秦榆西对汪栩然能在三个宿管的眼皮底下偷渡吃的进宿舍已经见怪不怪,乔鹤是第一次见味道这么重的食物也能偷偷带进来,难免震惊。
卓曜煦十分自然地从汪栩然那分了一根串串,边吃边说:“常规操作罢了。”
说着又拿了一串肉串给乔鹤,嘴里说着吃吗,却不容拒绝。
“没事,汪栩然不会介意的。”秦榆西也拿了一串,吃着说。
汪栩然笑着说:“嗯,是的。”实则暗自咬牙,心说,但凡是他们其中的一个敢拿自己的肉串,今天都休想走出604的宿舍门。可惜新室友见面第一天,为了自己慷慨大方的人设,忍了。
“谢谢。”乔鹤接过。
他们来得其实都不晚,收拾完东西离要求到教室的时间还早,余下的时间便通通用来聊天,了解彼此。说是如此,其实不过是卓曜煦把乔鹤拉进他世界的第一步,增强乔鹤与世界连结的手段。
卓曜煦坐在床上,看着不过一护栏之隔的乔鹤,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他身上,照亮他笑靥如花的面庞。
乔鹤是生机勃勃的少年人,是一棵绿意盎然的树,繁茂于生长盛期,上接天,下入地,沐浴阳光,茁壮成长。
这样才好,这样才好。没像从前,头顶是消散不开的阴云,浓厚,黯淡。
卓曜煦没敢在明面上笑出来,偏过头,在心底浅浅扬起嘴角。转移注意力似的,接了句话,却不着调不搭边,更显得刻意。
起初乔鹤开口得少,只是坐着静静听他们说,卓曜煦把话题引向他,他也开始参与进来。再之后,汪栩然和秦榆西也会朝他抛话题,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回答无趣,却也被人接住话题,再到后来主动引起话题,一伙人聊得其乐融融。
已几个月没和多人社交,且不好社交的乔鹤难得体会到社交的乐趣。
发自内心的笑容说明他的喜悦后,他开始切身理解,为何有人真心喜爱社交,有事没事也要聚在一块聊着没意思的话题。其实没意思的不是话题,而是一同聊天的人。志同道合的人,哪怕是再简单不过的“你吃饭了没”,也能兴致勃勃聊很久,最终以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结尾。
等到门外传来的声音渐渐减小,他们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们的手机已经提前藏起来,此刻不方便再掏出来。作为全宿舍唯一有手表的乔鹤看时间,告诉他们:“还有十分钟迟到。”
听闻此,宿舍里变得兵荒马乱,秦榆西直接从床上跳下来,差点扭伤脚,什么也顾不上,一群人穿了袜子穿了鞋,提起书包就往教学楼狂奔。
汪栩然是四人中体力最差的一个,横穿操场跑去教学楼的途中,他嚷嚷:“每次这种快迟到的时候都无比讨厌,学校怎么可以这么大!”
教室在四楼,跑到二楼的时候,汪栩然体力不支,坐在台阶上休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不行了,我真的跑不动了。”
秦榆西也分不出多余体力,没说话。
乔鹤是这群人中体力最好的,停下气定神闲地看表,对他们说:“还有两分钟。”
秦榆西不敢停下,咬了咬牙往前。
汪栩然说:“煦哥,鹤哥,你们拉拉我吧。”
卓曜煦捕捉到乔鹤在皱眉,很淡,他有些分不清是不是看错了,但他还是说:“喂,哪有见面第一天就麻烦人家的。”说完他独自上去扶起汪栩然。
秦榆西用最后所剩不多的力气跑在最前,卓曜煦拉着半死不活的汪栩然紧跟其后,乔鹤走在最后。到最后,几乎是快要把汪栩然架起来了,在他“诶诶”声中踩点抵达教室。
交了作业,领了新的书,刘钰又让班上为数不多的新转入的同学进行自我介绍,全部结束之后,特意叮嘱晚修别迟到,就放人走了。
稀稀拉拉的桌椅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安静的教室重归沸腾。汪栩然坐卓曜煦后面,一拍他背,用眼神示意走人。
靠外的卓曜煦和汪栩然先起身,靠窗的乔鹤和秦榆西也起身。
初返校,学校管得还不算严,学校大门可以自由出入。虽然还不是吃晚饭的点,汪栩然仍旧兴致高涨,带着其余三人去学校附近的商场吃东西。
一中高中部在市郊,占地面积大,周围除去居民楼就只有一座商场。又因为太过于偏远,商场里面的店也是来了又换,开了又关。除了常受人光顾的奶茶店和顶层的电影院,大多开了没几个月又重新招租。
汪栩然说,暑假期间又新开了一家饭店,他刷到探店,觉得很好吃,奈何家离得远,今天说什么也要吃。
平日冷寂的商场难得热闹,每一层都是密密麻麻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尽管刘钰一让走他们就直奔那饭店,也难逃在其外提供的塑料凳上坐着等待叫号的命运。
起初刘眷嫌商场人多,不想人挤人,和同学道别后独自去了学校食堂,结果发现菜色简单普通,毫无下咽**,发了消息说他也要跟他们一块去吃,现在来,结果被告知人太多没座位。刘眷又发了消息问卓曜煦。看见消息的卓曜煦问了同行的几人,乔鹤和刘眷也算熟,没拒绝,剩下俩人又是喜热闹的主,大欢迎,于是发了定位给刘眷,说你现在来吧,估计你到了我们也叫到号了。
等刘眷风尘仆仆赶到时,四人刚坐下没多久,围着菜单看。远远看见刘眷,卓曜煦朝他招手。刘眷要来和他跟乔鹤一排,不料乔鹤让他去对面,和秦榆西汪栩然坐一块,说你们正好培养下感情。
刘眷莫名其妙,但也没多想,就和秦榆西汪栩然一块挤着了。
关于美食,汪栩然自是有话要说,满满当当点了许多,没给其他人留太多机会,难免有些难为情,摸了摸头,说:“这顿饭的钱我付一半吧,剩下的一半你们再A。”
秦榆西是这群人中和汪栩然做同学最久的人,他们从高一上就在一个班,也最了解汪栩然的个性,大多数时候都有些铁公鸡一毛不拔。此刻他一开口,白捡的便宜哪能就这么飞了,兴致高涨地赞成。
汪栩然白了秦榆西一眼,没多说什么。
三言两语间,刘眷就和秦榆西、汪栩然混熟,他们俩人一口一个“卷毛”叫着他,让他赶快考来一班,大家一块玩。刘眷一边说着这样不好吧,我就去就有人掉出来,一边说着必须的,你们可得等着我啊,别自己先掉出来了。卓曜煦难得安静,不过多发言,只是一味地给乔鹤夹吃的,把碗堆成小山也不善罢甘休,每夹一筷子就说一句“多吃点”,活脱脱一个老父亲。汪栩然不过聊了两嘴的功夫,再低头看餐桌,碟子里的食物又少了一大半,心中暗道不妙,发誓再也不说话,要做个安安静静吃饭的美男子。
一桌子食物被浩浩荡荡轻扫完毕,一看时间还不算太晚,慢悠悠散步回学校,就当消食。
所幸晚上没有发生下午的那一幕,四人回到教室,班上的人也不过回来了一半。又过许久,才有女生人手一杯奶茶,踩着预备铃回到教室。在刘钰出声前,嘻嘻哈哈分过一杯给刘钰,说钰姐消消气。刘钰到底没说什么,眼神里满是宠溺:“你们下次可不能再贿赂老师了啊。”
大家都笑。
刘钰虽平时作风雷厉风行,风风火火,洒脱得不行,还特有个性,看谁不爽就呛谁,奈何年纪轻轻实力就足够出挑,也有资本。起初是学生们爱喊她“钰姐”,只是不知是“钰”还是“御”,总之代代相传,上一届的学生传给下一届,后来老师间也爱这么叫她。其实本质也不过一个小女孩,爱喝奶茶,假日里爱穿粉色裙子,被学生遇见过还尴尬害羞得不行,反驳说那是她的第二人格。
等上课铃打响,轻松欢快的氛围转瞬消失不见,人们抿起笑容,在开学第一天的晚修里投入进学习当中。
这学期要讲的内容乔鹤和卓曜煦早在暑假里就已提前预习过,此刻乔鹤左耳戴着黑耳机,耳机里播放的是摇滚乐,心随着鼓点跃动着,最终又回归于现实。桌上摊开的习题册被身旁的人又推回来,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现实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