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得早,冰霜还未消融,覆盖在仍旧绿意盎然的树叶上。空气中三秋桂子的飘香早已不复存在。
第一学期也将要结束,在这场期末考试后。
舍友还没醒,乔鹤独自站在宿舍阳台上,细细看着所见之校园,每一座亭子、每一栋建筑,走过的跑道、坐过的看台,好像视线所经之处都有另一个自己的身影,重现着这短短几个月的点滴。
看得太入迷,乔鹤全无意识阳台门被推开。反应过来时肩上已被披上外套。
“冷吗?”卓曜煦很小声,温温柔柔的,笑着看向他。
乔鹤摇摇头:“看得太入迷了,没意识到。”
卓曜煦笑笑:“不介意我一起看吧?”
乔鹤又一次摇头,不介意。
视线离开卓曜煦再看向校园,原先小小的,看不真切的他的身影旁多出了另一个身影,渐渐地,两个影子都由模糊变得清晰,一幕幕上演着他们的戏剧。一举一动皆是真实存在且发生过的,他和卓曜煦的经历。
太阳升起之时,一幕幕的灯光变得昏暗,直至全部暗下,又亮起另一盏,也是唯一一盏——灯光下乔鹤和卓曜煦并肩走着,朝着太阳升起的东南方。
“嗯?你们两个大早上不睡觉站在这里干嘛?还是说我记错时间了?”殷离睡眼惺忪,推开阳台门想上厕所,就见两人并肩站着看向阳台外,他看了看表,离第一门考试开始时间还有一小时,还早着,莫名其妙喃喃着,“不对啊,我也没看错。”由于实在太困,挠了挠头上厕所,也没顾及一旁没来由尴尬的二人。
“走吧,去食堂吃点热乎的,再顺便复习一会就去考试。”
“嗯。”
试卷一发,心思就全都在题目上了,没工夫再去想别的什么事情,三天时间还没来得及感受就匆匆流走。
“耶!终于考完了!”
考完期末的走廊一片欢声笑语。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悦。
卓曜煦刚进教室门就听见刘眷对答案的声音。
“这题选B!”刘眷热情高涨。
“我靠!蒙对了!”吴杨惊呼,“这把稳了。”
“完了——我在B和C里纠结,然后选了C……不要啊,老天再爱我一次,”殷离哀嚎着,眼睛一瞥瞧见刚进教室的卓曜煦,“快快快,大佬江湖救急一下,数学单选最后一题选什么!”
卓曜煦拿过卷子扫了一眼:“B。”
“啊啊啊啊啊啊……”
“走了走了。”卓曜煦看见刚进教室的乔鹤,眼睛一亮就准备找他。
“慢着,”吴杨抓住卓曜煦的书包带子,“我打算等过几天找个成绩还没出来的时候给咱班来个聚餐。这不是要分班了吗……”
吴杨话音未落,就被卓曜煦打断:“好啊好啊!那到时候具体的班群里说吗!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说完乔鹤就走到他们之中,卓曜煦拉过他,“走吧走吧,到时候你也来。”
吴杨刚想说卓曜煦你能不能先别替我决定好那么快,我自己也都只是有个计划雏形呢。此时被打岔,思绪也拐了个弯,对着乔鹤说,对啊,你也来吧,大家都来。
乔鹤才考完试,脑子里充斥着方才没来得及解出的题目,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卓曜煦和吴杨已经冲上讲台,打开老师平时讲课用的麦宣布着聚餐的事。殷离因为字是全班男生中最看得过眼的,也被刘眷抓着上黑板写要聚餐的事宜。
身边还有其他聚着的人,此刻皆是一副扶额苦笑的模样。
“你们都去吧?”有人问。
“肯定啊!”
“我不去你不会寂寞吗!”
“卧槽你有病去治啊!我恐同!”
见乔鹤没说话,大家又纷纷围上来问,乔鹤,你也去吧?
见大家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乔鹤也说不出口不去,只是模棱两可地说可能吧。
什么叫可能啊!
就是看看时间上有没有冲突。
或许是因为寒假碰上春节,所以他要回老家吧?毕竟除卓曜煦外,没人了解他的家庭,只是这么猜测着——不过就算是卓曜煦,也只是零星知道一点。若比作游戏,卓曜煦是那个还在新手村挣扎的人,其余人则是有所耳闻这部游戏,连游戏内容都还未曾知晓。
卓曜煦结束了他的讲话,冲乔鹤说:“走吧!好不容易要放假了,来我家打游戏吧!”
“嗯。”
“什么打游戏!我也要去!”
一呼百应,大家都嚷嚷着要去。
“就你耳朵尖,一边玩去,”卓曜煦笑着打发刘眷和其他人,“我可没那么多手柄。”
“没就没呗,咱们去包个房间玩!”说完就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看预约。
“你挡着点吧。”有人说。
“怕啥,反正期末考都完了。”刘眷摆摆手。
“几个人啊!我订包厢。”
抬头一二三四五数了不超过几秒就低头放弃,算了,直接订个大包厢得了。
“走咯走咯!”
一行人推搡着出门。
身后是女生的喊声:“喂!姓李的,你今天要值日!”
队伍中唯一一位姓李的李新翰回头看她:“哎呀,你就帮我这一次咯,改天我请你喝奶茶!”
“谁要你请啊!”
他们是班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绯闻小情侣,大家都清楚他们对对方是有意思的,不过一直没说出口。这学期结束后,选科不同的他们就算再怎么祈祷,也不可能有分到同一个班的机会。
“哎,那你们就这么算了啊?”刘眷八卦。
“那能怎么办呢?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况且说白了就算现在再怎么心动,生活也不会为我们让步,”李新翰长叹一口气,“她其实挺没安全感的,可是分班后我不可能没有新的人际,我怕她误会难过,我也要学习,实在是没那么多时间精力去经营一段小心翼翼的关系。倒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开始过,还能在我们的回忆里都留下好的一幕。”
卓曜煦下意识去看乔鹤,只能看出他晦暗不明的眼眸,却无法解读出更多字句。
是啊。
卓曜煦一直避免自己去考虑现实问题,但是它不会随着你的逃避一并被遗忘,该发生的总是会发生。所以他知道,他其实喜欢乔鹤,他也知道,下学期,他和乔鹤不会在同一个班。之前再怎么所谓的“我相信”,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乔鹤和女生玩得少,可是无论男女总是莫名会被他吸引。卓曜煦吃醋啊!可他没有可能以“朋友”的身份说,你不要和他们玩,我吃醋了,我不开心。
所以卓曜煦只能暗自神伤。计划着那就多约乔鹤见见吧,起码也要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不自觉地又向着乔鹤的位置靠近。
乔鹤没躲,让他挨着。
卓曜煦没心思想太多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像对其他人那样躲开?你明明不是会下意识抗拒近距离的肢体接触吗?你为什么让我挨着?
冬天日出得晚,日落得早。只是磨蹭了一会,天色就变得昏暗,太阳悬在天边摇摇欲坠。
时间约的是七点,此时还来得及,正好可以在附近大排档吃点什么。
有人要了几瓶啤酒,倒在杯子里分着喝。
干一个吧?有人提议。
啤酒杯相互碰撞,被反作用力溅出点点酒滴来。
“诶,卓曜煦你为什么拿的茶杯?”有人注意到不对。
“我不太习惯啤酒的味道。而且啤酒喝了肚子涨得难受。”
酒精催人高涨:“那大家都喝你不喝不行啊,除非你找人代你喝。”
话音刚落,乔鹤起身,拿起啤酒杯就是一大口:“我喝。”
大家笑着,哟,乔鹤你可以嘛,真仗义!
乔鹤也回以笑容,哎呀,哪里哪里。
说说笑笑,吃的没吃多少,倒是聊了不少。有人先看手机,哎哟,已经六点四十五了,我们快去吧。
这才结账,拿起东西走过去。也好在离得不远,没走几分钟就到了,没迟到。
到包间找了可以多人联机的游戏,一起玩起来。
包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可以装下他们一行人。卓曜煦没喝酒,却也酒劲上头,偏偏要挨着乔鹤。问就是哥俩好。
期间时间到了,服务员进来问要续费吗,大家正玩得高兴,说,当然要啊。
乔鹤说,那你们先玩吧,我要回去了。
大家打趣着,哟,还有门禁呢。
乔鹤但笑不语。
卓曜煦也起来跟着说,我也要回去了。
大家笑着骂,你滚吧。
卓曜煦佯装伤心,难道你们就对我这么恶语相向吗。
“走吧。”卓曜煦很自然地又一次挨着乔鹤。
“你知道吗?”走出去后,乔鹤开口,“我本来不想来的,我最近真挺缺钱的,但是我看大家都好高兴,就不想扰了他们兴致。”
“嗯,”卓曜煦认真听着,“今天算我的,是我一开始就跟你提议的。”
乔鹤没回他,自顾自地说:“所以聚餐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去。”
没关系,你不想去就不去。卓曜煦本来是想这么说的,可是私心又想要多和乔鹤接触些。所以临出口的话改成了:“那就当我出钱买你的出场好不好?”
“犯不上。”
“那我们寒假多见见好不好?”犹豫了好一会,卓曜煦才继续道,“下午出教室那会,李新翰说的那些话,让我突然好害怕,会不会以后我们的情谊也会变淡啊?我不想这样。”我不想这样,所以我才一次又一次得寸进尺,朝你靠近,只是想多感受你的体温,让心里的石头落下——其实你还是在我身边,任昼夜交替,季节轮回,亘古不变。
“卓曜煦,”他说,“我寒假可能会很忙,没有空,所以你不用来找我。我没有时间和你见面,也没有时间回复你。”
他又说:“我不会忘了你的,我们关系不会变淡的,就算我们不在一个班。”
兜兜转转,这些不敢说出口的真心和承诺,还是被乔鹤坦白。他实在不想见到卓曜煦伤心的模样。
卓曜煦,你是太阳,你应该发着光的,你不能因为我变得黯淡。
你明明就该享受着全世界的善意,在爱里被浸泡着成长。
而我,就算是借到你微弱的光芒,都足够幸福,怎么会忘记你呢。就像人们都知道,月亮本身不发光,只是被太阳的光芒所反射。人们记得月亮,更记得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