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闯祸
赫兰罕虽然脸色不好,但对陆太傅提出的问题,却是对答如流。陆太傅点点头,难得夸赞一句:“陛下好学,必成大器。”
这些功课,都是赫兰罕曾经学过的,他当然游刃有余。他关心的是,南朝汉人,能否接受一个兀烈人做他们的皇帝。
对于少年皇帝的提问,陆太傅思索片刻后,答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陛下若能勤政爱民,修文偃武,以仁德示南朝百姓,则天下归心。”
他南征途中染病,后来亲审蓁华私通臣子一事,大受打击,卧床不起。再后来,大兴有没有继续他的南征大业、有没有一统天下,他也不清楚。
回想往事,他心中有说不出的遗憾。
回到寝殿,赫兰罕用了朝食,便去紫宫向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笑容满面,看着他不住点头。
“方才陆太傅过来请安,说皇帝胸怀大志,又勤奋好学,祖母甚感欣慰。”太皇太后的夸奖多了几分真心实意:“治天下,汉人比我们有经验,所以祖母才为你延请汉学大儒,盼着你有所进益,你果然没有让祖母失望。”
赫兰罕知道,在学业方面,太皇太后是真的对他赞赏有加,他也比确实自己那个空有蛮力的父亲聪颖许多。
赫兰罕面色如常地磕头请安,随后表示,将继续努力,绝不辜负祖母的殷殷期望。祖孙俩说些闲话,也算其乐融融。
过了一会儿,荀令媛带着两个宫婢走了进来。荀令媛对着赫兰罕行了个大礼,赫兰罕笑着说道:“侍中不用多礼,”说着看向她身后的两个宫婢:“这是你新收的学生么?”
荀令媛道:“奴已调丨教了几日,送给陛下做书童,伺候笔墨可好?”
伺候笔墨?呵!伺候枕席吧?!前世也是如此,赫兰罕记得选秀之前,太皇太后就送了两个宫婢,让他开荤。
只是荀令媛选出来的女子,太过寡淡,他新奇了一阵,就丢开手了。哪怕这会儿面对面,他也没能认出来,眼前这两个宫婢,是否就是前世那两个女子。
赫兰罕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坦然接受了太皇太后的好意。荀令媛和太皇太后相视一笑,想来今早那个内侍,已经迫不及待来报告他已成年的喜讯了。
赫兰罕回到自己的寝宫,符钰就将两个女子安排妥当。赫兰罕的寝宫本来就有宫婢,不过年纪较大,三十上下,姿色亦逊。
这两个新的一来,宫里立刻有了变化,大伙儿私下围着她们转,打听她们的籍贯、身世和经历,听说曾在荀侍中手下听差,都羡慕不已。
符钰在一旁仔细听着,一边打量着这两个姑娘。大的那个叫夏桃,身材高挑,略丰满一些,说话也爽利。小的那个,叫秋霜,是南朝过来的,骨架纤细,比较文静。
到了掌灯时分,赫兰罕停了笔,将功课吹干,吩咐沐浴。而符钰早就吩咐了夏桃,过去伺候。
她红着脸,果然像熟透的桃子,但也没有推拒。
赫兰罕从盆中跨出来,看到了灯下的身影,她低头替他擦拭身体,耳朵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仿佛一颗鲜艳的相思豆。
赫兰罕生出好奇,想要看看她的脸,伸手勾起她的下巴,脸圆圆的像面饼,灯下还可以看到毛茸茸的汗毛。
“你叫什么名字?”赫兰罕随意问道。
“夏桃。”她声音有些发抖。
赫兰罕经不住笑了,这个名字很贴切,她的脸升起红晕,还有那细细的汗毛,可不就是个桃子嘛?!
他还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脸,肉肉的,似乎会出水一样。
赫兰罕又转过身,让她擦拭一下自己的背,随后披上寝衣,去了内室,留下不知所措的夏桃。
符钰上前,朝她努努嘴。夏桃大着胆子,跟了上去。
赫兰罕坐在床榻上,看着她缓缓走来,停了下来跪坐于地,又颤抖着解开衣带,顿觉索然无味。
她的头发不够长,肤色也不够白皙,眼睛太过普通,难怪他后来毫无印象。
赫兰罕漠然道:“荀侍中是让你来伺候笔墨的,不是让你自荐枕席的。出去吧!”
夏桃吃了一惊,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惶恐,更让他觉得无趣。他挥挥手,催促她快走。夏桃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符钰在外头听着,皱了皱眉,见到哭丧着脸的夏桃,也没多说什么,让她早点休息。
赫兰罕平静地躺下,他喜欢这种难以被预测的感觉。
又隔了一天,符钰又让秋霜替班,这回秋霜就规矩了许多,老老实实伺候他穿衣用膳,没有多余的举动。
不过赫兰罕寻了个岔子,嫌她力气小,干活不够利索,又把夏桃叫了回来。
赫兰罕如此反复,让下人摸不着头脑,也不敢讨好这两个宫婢,符钰自然也不敢押宝。
太皇太后那里知道了消息,有些疑虑,与荀令媛商议:“是不是再挑两个合意的?”
荀令媛也看不明赫兰罕的心思,但她知道此事不可急躁,因而劝道:“到底是宫婢,上不得台面。许是陛下,喜欢大家女子……”
“嗯……”太皇太后点点头,想起郑冉的禀报,这孙子既不喜欢烟花女子,也不喜欢宫里良家子,也许真的只有大家淑媛,才能打动他。
这才对嘛!这才是她教出来的孩子,有品味!
荀令媛说道:“近来京中有不少宴会,太皇太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陛下也出去走走。兴许陛下就开窍了。”
“怕只怕……”太皇太后亦有疑虑:“他若遇上的不是郑家女子,当何如?”
荀令媛拢手,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太皇太后便应了。
转眼到了七夕,平城汉族大户有过女儿节的习俗,很多兀烈人也学着凑热闹,一时京中丝绢、首饰、脂粉都跟着涨了,连花儿草儿都翻了一番。
郑冉又来邀赫兰罕,他闷在宫里大半个月,不是看书就是习字,亦或是研究舆图,确实想出去透透气。
“今天家里要过‘女儿节’,办了七夕宴会,热闹极了!”郑冉拉着他,换了汉人男子的装扮。
原来是上郑家玩,赫兰罕迟疑片刻,还是应了。
太皇太后娘家要办七夕宴会,各家都以收到请柬为荣。家中女郎们也打扮得花枝招展,力求在宴会上露脸。
赫兰罕跟着郑冉来到人头攒动的郑家,差点应接不暇。他无意识地扫了两眼,忽然想起那天偷听到的谈话。
“七夕”、“金城公夫人”……
郑蓁华今天不在家中,她去了金城公夫人的府上。那个金城公夫人荒淫无度,为人放荡,她居然去她的府上玩。
赫兰罕想到这里,转身挤了出去,随手牵了一匹马,就往公府奔去。
金城公府又是另一番热闹,这里来的都是城中浪荡子,当然也不乏美少年。还有很多稍稍年长的妇人,带着暧昧不清的笑意,步入府中。
赫兰罕急得闯了进去,却叫阍人拦了下来,他没有简帖。不过阍人上下这么一打量,微微一笑,放他进去了。
赫兰罕虽然恼怒,把他当什么人了?!但是他急着找人,没有跟这等下人理论。
与别家曲水流觞的文雅宴会不同,这里更像是兀烈人的聚会,射箭、放鹰、夺旗、踏火、飞石穿云……
男子玩得兴起,脱了上衣,露出精壮的胸肌,一旁妇人们不错眼珠子地瞧着,看上眼了,叫人送上一樽酒水,眼神一对,就勾搭上了。
赫兰罕看得火冒三丈,一边乱走,一边寻找郑蓁华的身影。
忽然他看到一群孩童围成一个圈,连四周的树上都是人。里面传来他熟悉的声音:“你们瞧好了,今天我必能夺魁……”
好啊!可算让他找到了!
他拨开这群臭小子和野丫头,冲进去一顿怒骂:“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到这里来干什么?!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嘛?!给郑家丢人!!”
而郑蓁华此刻站在一匹纯白的小马上,做了一个展臂飞翔的动作,小白马勤勤恳恳地跑着圈。
奈何郑蓁华被他这么一骂,吓傻了,忘记了动作的要领,这会儿一个不稳,从马上栽了下来。
赫兰罕看清她只是在玩马术,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这会儿摔下马来,他也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查看:“蓁华……”
一群小孩尖叫起来。
叱利家的扈从冲了过来,这可是郑家的女郎,太皇太后的侄孙女,要是她有个什么闪失,他们可怎么交代?!
赫兰罕被人推到一边,他还想上前,被一个老妪拉着就走:“被人发现您在这儿,可就不好了!”
他担心至极,挣脱了手,躲到暗处,隐隐听到“骨头没事”、“没有摔到脑子”……他稍稍放下心来,同时也觉得自己鲁莽了,蓁华才七岁,还是一个孩子,尚且不会做出那等不知廉耻的事。是他多想了!
老妪带着他走侧门离开了金城公府。为了掩人耳目,赫兰罕回到郑家的宴会,也不与人搭话,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等郑冉好不容易找到他,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从弟,从弟!”郑冉看着一身酒气的赫兰罕,跺跺脚。他可是有任务在身的,今天务必要带着表弟见识一下郑家五朵花,准确说,是与表弟年纪相仿的三姐妹。
全家起了个大早,忙活了大半天,尤其是长房长女郑兰生,家族对她寄予了莫大的希望。这倒好,连面也没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