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节前一天的傍晚,谢恪站在教师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手里攥着那个包装好的蝴蝶标本。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她看见林昭独自伏案批改作业,发丝垂落在纸页上,偶尔用笔尾轻轻拨开。
谢恪的指节在礼品盒上压出几道泛白的痕迹。她已经在走廊上徘徊了十五分钟,每一次鼓起勇气要敲门,又退缩回来。直到林昭忽然抬起头,像是感应到什么,目光直直望向门口——
谢恪仓皇躲进转角,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墙壁。心跳声震耳欲聋,盖过了办公室里椅子挪动的声响。脚步声渐近时,她慌乱中将礼物塞进书包最里层,拉链刮过手背,留下一道细长的红痕。
"谢恪?"林昭抱着一摞作业本站在走廊中央,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来找老师?"
"我......"谢恪的视线落在林昭的右手上——那枚素银戒指不见了,指根处只余一圈淡淡的压痕,"路过。"
林昭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笑了:"戒指掉进粉笔盒了,找了一下午。"她微微歪头,"明天教师节,你们班是不是准备了惊喜?"
谢恪的喉咙发紧。她看见林昭的指甲油有些剥落,食指关节处还沾着一点蓝色墨水,像是刚批改完作文。
"我不知道。"她低声说,指甲掐进掌心。
林昭似乎想说什么,但广播突然响起教导主任的声音:"请各班班主任立即到会议室集合。"
"去吧。"林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明天见。"
谢恪站在原地,看着林昭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肩头被触碰过的地方像被烙铁烫过,残留的温度一路烧进心底。她慢慢掏出那个礼物盒,蝴蝶的翅膀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光。
最终,她把标本藏进了图书馆《雷雨》的扉页里——那是林昭常借的书。
*
教师节当天,讲台上堆满鲜花和礼物。谢恪看着苏雯代表全班送上手工相册,林昭惊喜地翻看时,一张照片滑落在地——是去年冬天全班合影,谢恪站在最角落,目光却穿过人群,落在林昭的侧脸上。
"谢恪没有准备礼物吗?"课后收作业时,苏雯突然问道。
谢恪盯着作业本上自己用力过猛划破的纸页:"忘了。"
"林老师刚才还问你呢。"苏雯眨眨眼,"她说你上次的作文写得特别好,推荐去参加市里比赛。"
谢恪猛地抬起头。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课桌上,橡皮屑在光柱里漂浮,像一场微型雪崩。
午休时间,她鬼使神差地来到图书馆。那本《雷雨》还在原处,但翻开扉页——蝴蝶标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便签:"谢谢,它很美。但翅膀不该被钉住。——L"
字迹被水晕开过,边缘微微发皱。谢恪将便签夹进周记本,突然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今晚七点,文学社教室见。"
她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住。窗外,一群白鸽掠过天空,翅膀拍打的声音如同遥远的心跳。
*
谢恪提前一小时就到了。空荡荡的教室里弥漫着粉笔灰和阳光的味道,黑板上还留着昨天排练的台词标记。她坐在林昭常坐的位置,桌角有处圆珠笔划出的细小刻痕,摸上去微微凸起。
"你来早了。"
林昭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松松挽起,耳垂上一枚银色小痣般的耳钉闪着微光。没有戒指,没有香水,像是卸下了所有教师身份的伪装。
谢恪的呼吸停滞了。林昭反手锁上门,走到窗前拉下半边窗帘。夕阳斜斜切过她的身体,将影子投在谢恪的课桌上。
"标本我收下了。"林昭从包里拿出一个玻璃罐,里面漂着那片蓝紫色的翅膀,"但我想还你一样东西。"
她推过来的是一本旧笔记本,扉页写着"林昭 2009"。翻开第一页,是首笔迹稚嫩的诗:"我的老师有双星星眼睛/当她看我时/我变成透明的玻璃..."
"我高中时写的。"林昭的声音很轻,"给实习老师的。"
谢恪的指尖发抖。纸页间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扎马尾的少女林昭站在操场边,目光追随着远处一个模糊的女性身影。
"后来呢?"谢恪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
"后来她调走了。"林昭取下耳钉放在桌上,银质表面有个微小的凹痕,"临走前送了我这个,说是纪念品。"
暮色渐浓,教室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谢恪突然明白为什么林昭总在雨天望着窗外,为什么她的戒指有时戴在中指有时消失——那些都是别人留下的灼痕,就像她现在正经历的。
"谢恪。"林昭突然伸手抚过她眉尾的小痣,"有些翅膀注定要飞走的。"
晚自习的预备铃骤然响起。林昭起身离开时,带走了那本日记,却在桌上留下一枚银耳钉——凹痕里藏着粒更小的蓝紫色亮片,像蝴蝶翅膀的碎片,也像被钉住的星星。
谢恪攥紧它,直到金属棱角刺进掌心。走廊上传来学生们的笑闹声,而她的周记本里,那封写好的遗书正静静躺在夹层,等待一个雨夜被真正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