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王侯府邸多聚于东北贵地,只有文乡伯府偏居东南瓜州巷。此处虽依山傍水,引些官商筑园,终是与市井杂处,为勋贵所轻。伯爵府坐落于此,足见李家在京中地位不过尔尔。
李秉嫡孙李肃迎娶九皇妹一事,对日渐式微的文乡伯府可谓雪中送炭。九皇妹生母虽非显贵,但天子厚待后宫,出嫁必赐公主封号。这门亲事若能成,不仅嫁妆丰厚,更让李家能在京中挺直腰杆——光是想想,就够李秉梦中笑醒。
谁知高家贵妃横插一手,硬生生断了这门好亲事。李秉那个恨啊!恨到向来谨小慎微的他,竟被御史中丞杨慎之三言两语挑唆得参与罢朝。事后回想,自是悔青了肠子。
“乐王爷还是不见?”见仆人灰头土脸回来,李秉急得直跺脚。
仆人苦着脸:“别说见王爷了,刚报上咱家名号,王府大门就摔在奴才脸上。”
李秉又惊又怒:“那日明明是他主动相约,如今却闭门谢客,莫非存心戏耍老夫?”
当初他随杨慎之罢朝后惶惶不可终日,是康乐郡王主动示好,要他死守杨慎之阵营,共谋对付那“蛊惑圣心”的高贵妃。李秉心知郡王另有所图,但既已与杨慎之绑在一处,能得郡王支持自然求之不得。
那夜茶坊密谈,二人越说越投机,差点就要当场结拜。李秉激动之下,连杨慎之对付平康侯的算计都和盘托出。
“伯爷!”心腹陆管事急奔而来,未到厅门就已大声呼喊:“圣旨……圣旨到了乐王府!康乐郡王被册封嗣王,如今已是康乐王!”
李秉如遭雷击,瘫坐椅上。陆管事慌忙扶住主子,连声唤府医。
“他他……他卖了老夫!”李秉疾呼一声,喷出一口黑血昏死过去。
※
年节将至,平康侯府同样也笼罩在阴霾中。后院花厅里,高瞻默然独坐,旁座上的两人谁也不敢先开口。
两人中一人是二房的高逊,现任京都府少尹,从六品,身为高瞻的亲堂弟这官职是小了些。
另一人是高氏在黔南的远支高继淙,看样子比高瞻小几岁,现任中侍大夫,正五品。虽是远支,但因自小聪颖过人,早早就被高家选到京中作为高瞻的伴读,他与平康侯自幼一同长大,论亲疏还胜过高逊。
眼看着三人已闷坐了一刻钟,高逊瞥了眼高继淙,后者只得打破沉默:“凤栖宫现已复宠,侯爷不该过于忧心才是。”
“复位就是复宠?”高逊冷哼,“许我的宗正少卿,牒书至今未下。”
高瞻连叹气都嫌费力。这蠢材若稍明事理,何至于让高继淙这个远亲在府中地位反超?可他也无颜指责,自己嫡女不也……
襄国公之子死在贵妃暖炉会上,这本是灭顶之灾。未等他替女儿辩解,天子已迅速平息事态——竟是钦定齐王为奉迎使,还要为馨宁郡主建永曜殿!中宫之位就此尘埃落定。他刚缓过神,女儿又打残云家女被降为德妃。云家虽微不足道,却是他多年心腹。训斥的信函尚未送出,女儿竟又一口气打死李家、杨家、陈家的公子!眼看左相之位难保时,天子突然又复了女儿贵妃之位。
这过山车般的两个月,连宦海沉浮二十载的高瞻也快撑不住了。长子高怀玦空有一副皮囊,瞧着也是和他堂叔一样的蠢才,他原指望这自小还算省心的嫡女能稳固侯府,却没想她连侯府的瓦背都要掀了!
见侯爷面色铁青,高继淙连忙奉茶:“贵妃殿下圣眷永驻,侯爷何愁没有转圜之机?”
“转圜?”高瞻笑得比哭还难看。
数月前让沈嫣然染上重疾那回,已是他们筹谋得最接近事成的一回。真当沈安世和大长公主是摆设?何况今日不同往日。
当初太后指婚,天子默许只是权宜。以馨宁郡主的性子,不用旁人动手就会自毁前程。如今却是天子亲定婚期——依那位陛下的脾气,除非沈嫣然死了,否则馨宁郡主就算捅破天也会死在凤座上。
现如今馨宁郡主倒是安分了,可闯祸的变成了自家闺女!
“圣眷永驻?”高瞻只觉得这是个笑话,“这种蠢话日后少说。”
女儿出生时,侯府和将军府比得嫡子高怀玦还欢喜。自幼被捧作“宝珠”,人称“风华冠帝京”。如今想来,他对女儿的了解多来自旁人赞誉,仕途拼搏时,有时一月也见不上一次。何况楚氏那心胸狭隘的妇人,能教出什么好女儿?不过沽名钓誉罢了。
本不愿让“宝珠”入宫,直到彼时的太子殿下青眼有加,他才动了用嫡女更上一阶的念头。
年轻的天子自幼受先帝亲自庭训,尽得帝王心术精髓,深谙制衡之道。他这个左相虽居台阁之首,却是右相魏亚楠执掌中书机枢。枢密院崔岳虽总揽兵符,但兵权早已由殿前司都虞候谢知言、齐王明熙朗、兵部尚书郑通三家分之。襄国公沈安世这个枢密副使辅弼军机,更像个草拟文书的执笔。
九官分职之气象,庙堂之上无不可替之臣,纵使三公九卿,也不过是帝王的掌中玉圭,纵使尚书省六曹,亦不过是御前笔墨。世代簪缨的襄国公府、平康侯府也不免戚戚然,只求更进一步,筑牢家族基石。
高瞻自然知道后位如渊——大昭朝的外戚历来都在烈火烹油后归于寂寥,譬如孝懿皇后与当今太后那萧氏一门。然而,宦海沉浮,非进即退,襄国公府夺中宫之心势如虎狼,平康侯府如弃后位之争,只会遭沈家和大长公主鲸吞,他高家门庭渐衰必成定势。朝堂之上,退一步非海阔天空,乃万丈绝壁。
太子殿下自少年时便独独钟情他的嫡女,高家的筹码理应最大,谁想是他倦怠了,本以为胜券在握,却不想馨宁郡主使出“登龙床”的手段。更惊人的是,最恨被胁迫的天子竟认了太后指婚!
君心难测,哪有什么圣眷永驻。谁为后、谁为妃,不过是天子布棋法门罢了。
高继淙抿紧嘴唇,片刻后吁了口气:“侯爷,或许我等揣测错了圣心。”
高瞻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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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摇头,“并非错了。要说错,也是我高家列祖列宗之错!”说罢将手中的茶杯砸了出去。
列祖列宗竟让他高家生出这样的逆女!眼下别说表率六宫,更别说什么后位,照此下去,她来日在冷宫中能多活几年都算天家隆恩!
高逊吓得一抖,看到高继淙使来的眼色,立马拱手溜人:“兄长,我想起夫人交代要去置办年节货品,先告退了。”
蠢货总算走了,高瞻和高继淙说话也方便些了。
高继淙压低声音道:“侯爷莫非没想过沈国公之子……死得蹊跷?”
高瞻微微颔首。
见侯爷认同,高继淙继续道:“或许贵妃娘娘是……替罪羊?”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敢说:“是……陛下?”
高瞻猛地眯眼:“砚声,慎言。本侯说过多少次,把你的聪明劲儿收起来。”
高继淙急道:“侯爷,现在不是藏拙的时候!”他缓缓起身,声音发颤:“侯爷早知道了是不是?所以贵妃蒙冤时,侯爷不出面辩解,全凭陛下裁决。”
高瞻不答,但也没制止。
高继淙来回踱步,又坐回去:“这次三家公子死在贵妃廷杖下,侯爷又默不作声,还是因为陛下?一切又要等陛下圣裁?”
高瞻长叹一声,走到门边望着阴沉的天:“砚声,你觉得当今天子对百官如何?”
“自然是隆恩浩荡……”高继淙突然噤声,半晌才道:“当今天子是仁君,厚待百官,虽说更偏爱年轻官员些……”
高瞻冷笑:“可本侯怎么觉得……他有些痛恨他的臣子。”
高继淙脸色煞白:“侯爷慎言!这话从何说起?”
高瞻只道:“你和怀玦备上厚礼,你二人亲自去那三家登门赔罪。记住,不论人家如何折辱你们,都得受着。”他转过头,压低声音道:“想些法子,让他们极尽羞辱你二人最好。”
高继淙不解,刚要问侯爷背后的深意。正在此时,管事高三慌张来报:“侯爷,宣旨使到府门了!”
高继淙惊道:“突旨?!何事会传突旨?”
未事先传知的突旨,定然不是什么福事!
高瞻整衣疾奔前庭。赶到正厅时,楚夫人已候在宣旨使前。
夫妇跪接圣旨,只听宣旨使朗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毓歆贵妃高氏,柔嘉维则,侍奉宫闱夙彰淑慎。然其体弱多疾,值此严冬尤见憔悴,朕心深为轸念。闻尔侯府暖阁有地热温泉,特敕其归省调养,着阖府悉心照料,温汤晨沐不可怠。太医院协理脉案,每月奏报病势。尔等当知贵妃凤体之重,若调养得宜,朕必厚赏,倘有疏失,必严惩不贷。待玉体康健,凤辇亲迎。钦此。”
见平康侯久久不伸手,宣旨使低头悄声道:“侯爷,接旨啊。”
“侯爷?”楚夫人急得轻推了下夫君,当即惊呼:“侯爷?!”
高瞻身子一歪倒了下去。嗯,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