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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遣回娘家

作者:虎虎没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长明宫温暖的寝房里,门轴刚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床榻上假寐的人就嗅到了夹杂着雪松气息的寒意。


    明吟渊在床沿坐下,盯着装睡的人看了许久,忽然低笑一声,伸手捏住她小巧的鼻尖:“还装?”


    奚汐睫毛轻颤,悄悄掀开一条眼缝。入眼的竟是一抹罕见的墨绿色,不是朝堂上威严的玄黑龙袍,也不是平日惯穿的繁复儒衫,而是一身从未见他穿过的猎装。乌发半束,玉带松松系着,余下的发丝垂落肩背……这模样让她一下子睁大了眼。好一个俊俏少年郎!


    她眨巴着眼睛上下打量,心里直犯嘀咕。这人当真古怪,平日庄重威严得里却总叫人不敢直视,今日换了这身轻便装束,反倒更显年轻俊朗。想起这人不久前刚过虚岁二十的生辰,记起她本尊已二十二岁……这一想,搞得她像个老牛啃嫩草的。


    见她盯着自己快看穿洞来,明吟渊倏地别过脸去,耳根发热,仓皇转身去端过案几上的燕窝粥,一边扶她起身一边解释:“出宫猎了只白狐,正好给贵妃做条围脖。”


    奚汐刚要反驳,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官复原职了。她闯下那么大的祸事,他对高贵妃的恩宠却丝毫未减。没有责骂,没有惩罚,反倒亲自去猎狐给她做围脖……这宠妃当得,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饿了吧?”明吟渊让她靠在自己胸前,舀起温度刚好的燕窝粥喂她。见她一口接一口吃得香甜,他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她确实饿坏了,转眼就喝完一整碗粥。见他面露诧异——要知道从前她连半碗粥都喝不下——她假装没注意,低头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掌心的薄茧,哑声问道:“陛下第一次杀人时……会害怕吗?”


    明吟渊怔了怔,摇头。他连第一次处置人是什么时候都记不清了,哪有什么怕不怕的。


    他将人往怀里带了带,轻拍她后背:“贵妃在怕什么?”


    奚汐侧过脸,耳朵贴在他胸膛上。那强健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比什么安神汤药都管用。他们这样自然而然地依偎着,仿佛早已是多年的习惯。这才多久啊……多可怕。


    “怕……”她声音闷闷的,"怕伤天害理,怕杀人终要偿命。"更怕自己会渐渐习以为常。


    “嗯?”


    看着皇帝陛下满脸的问号,她就知道她又说了蠢话。他就是天他就是理,他杀人别人要叩谢天恩。哎,对牛……不是,对龙弹琴。


    “陛下当臣妾刚才睡糊涂了,说了傻话。”她竟然妄想和帝王展开谈心会,傻不拉几的。


    沉默片刻,她还是忍不住问道:“臣妾在康乐王府做的事……是不是大错特错?”


    她知道闯祸了。御史中丞和文乡伯联名罢朝,鲁瑾在床前与雪棠说话时那沉重的叹息……想也知道朝堂上闹翻了天。可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她实在没底。


    明吟渊非但不恼,反而轻笑:“现在知道错了?”说着稍稍偏开头。血气方刚的年纪,又久未亲近,靠得太近实在煎熬。“那日齐王也没拦住你,当时朕若在场,你便不会犯错了?”


    奚汐攥紧拳头。会。就算天王老子来了,只要姜姚听她的,那三个人渣照样得死!否则……死的就是她。


    明吟渊一看她表情就明白了:“错,也没错。没错,也错了。”


    奚汐闭眼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臣妾没读过佛经,听不懂这些禅语。”


    明吟渊搂着她靠回床柱,闭目养神,声音里带着倦意:“三个无名小卒玷污贞愍王妃祭礼,自然该杀。你若让姜姚当场斩杀,虽说过激,倒也情有可原。”他顿了顿,“贵妃错在不该自降身份,与那些腌臜东西过多纠缠。”


    奚汐仔细琢磨,恍然大悟。她错在不该打着为青竹报仇的旗号,更错在让那三人有机会自报家门!要是装作不知情,让姜姚直接砍了,只当是三个没名没姓的仆役,事后顶多落个“冲动失察”的名头。有皇帝和她那父亲大人撑腰,谁敢说她故意杖杀重臣之子?唉,真是蠢透了!


    明吟渊忽然又问:“那少年纵然生得好看,当真值得你以身犯险?”


    奚汐撇撇嘴,听听这酸溜溜的话。接着她的嘴角又垂了下来,脑中尽是那日绝色少年离开时的笑颜,她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来:“臣妾要求一个公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的公道!”


    明吟渊睁眼瞥她一下,将下颌轻轻压在她的发顶:“欲济天下之难,而不操之以权,是犹倒持太阿而授人以柄。善,若无权助之,是为祸,以权相助,方为济。”


    “可臣妾已是一品贵妃……”她不解地抬头看他,正巧撞见他翻了个白眼。


    嗨,堂堂天子怎么还学会对人翻白眼了!


    她不能说无权,但她的权位远远不够。那日,她的“权”是向皇帝借来的,如果那日没有御龙卫和姜姚,别说齐王,康乐王都敢拦她。但若当时在场的是皇后就完全不同——在大昭,后者,君也。皇后不仅是六宫之主,更是所有贵族女子的君王。单凭玷污贞愍王妃灵堂这一条,皇后就可当场处置那三人,康乐王若敢阻拦,一并打个半死也不为过。


    想明白其中关窍,奚汐心头剧震。他这是在暗示她……争后位?!不,已经不是暗示了!沈嫣然的婚房都开始修建了,他竟还有这样的心思!


    更让她震惊的是,身为帝王,他竟明目张胆地教唆一个贵妃去"争权"?!自古后宫掌权就是外戚专权的开端,他居然……


    明吟渊将她双手拢在掌心暖着,像哄孩子似的回答她先前的疑问——第一次杀人怕不怕的疑问:“天理如日月,杀伐似雷霆。巍巍宫阙中,你我共为天下人的日月,就该做斩破阴霾的雷霆。”他声音轻柔,却字字千钧,“若有一日你我失德,这雷霆坏了太平,自有报应。到那时,也怨不得天理循环。”


    这番话震得她头皮发麻。“你我共为天下人的日月”?这位陛下您不觉得这话很吓人吗!她想说“臣妾谨记”,却张不开嘴。想到剧情里那个"谋反"的预言,是不是就从他这魔鬼般的诱惑开始的……


    奚汐猛地从他掌心抽回手,挣脱他温暖的怀抱,踉跄着在床榻上跪直身子。锦被从肩头滑落,露出单薄的中衣。她深吸一口气:“陛下恕罪,臣妾……其实都是装的。”


    明吟渊先是一怔,随即低笑出声。那日在康乐王府,她装晕逃避责罚的模样他岂会看不出来?只是贵妃闯了祸知道如何自保,他欣慰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


    他伸手拨开她额前散乱的碎发,指尖带着几分戏谑:“贵妃且说说,朕要如何治你的罪?”


    奚汐挡开他的手,彻底掀开锦被爬起来,端端正正跪好。今日多喝的那碗粥总算给了她些力气,连手指都不再发抖。


    “这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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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闭眼躺着是装的,茶饭不思也是装的……”她顿了顿,“臣妾没病。”至少不全是。起初只是真的没胃口,后来发现卧病能避开太后责难,更能给那三家一个交代,索性就装下去……


    明吟渊仍是笑着:“为何?”语气轻松得像在逗弄一只小猫。


    奚汐突然往后挪了些,双手交叠置于榻上,额头重重叩在手背上:“臣妾杖杀的那三人里,有陛下要给九公主指婚的人……若不病得重些,臣妾不知该如何向文乡伯、向前朝交代。臣妾愚笨,只能想到这个法子。”她的声音闷在衣袖里,带着几分颤抖。


    她没有全说实话。除了用绝食装病给三家一个交代,更是在逃避——她既怕天威震怒,又无颜面对明吟渊。起初两日是真的食欲不振、恶心犯困,可当发现太后因此暂未追究时,装病的念头就疯长出来。后来听说御史中丞带头罢朝,她就更不敢"痊愈"了。


    这一回她没有告诉胭脂,她怕饿得受不了时胭脂偷摸给她送吃的,她会忍不住。


    明吟渊怔住了。幔帐的阴影下,她凹陷的脸颊显得更加揪心,再看她那双手,手背上青色血管根根浮出,已瘦得只剩下一层半透的薄皮,而这一切都是她亲手造成的。谁说贵妃弱质纤纤,她对自己狠起来,从来半点不含糊!


    他的心口突然像被细针密密扎着,喉头发紧:“为什么?”


    不是刚说过吗?奚汐被他阴沉的脸色吓住,不敢再吭声。


    “你从不信我,是吗?”何须她向谁交代!


    每当他自称“我”的时候,奚汐就知道大事不妙。


    “陛下!”见他起身要走,奚汐慌忙去抓他衣袖,可今日的猎装是窄袖,一抓扑了空。情急之下竟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


    不能走!这误会今天必须说清楚!她急得眼眶发红,这个时候要长嘴,她也有嘴,可那句“信不信”的话,她实在听不懂啊!


    “放手!”明吟渊好恨!她不信他,从不信他!


    一声压抑的抽气后,皇帝冷声道:“贵妃听旨。”


    奚汐立刻松开手,规规矩矩跪好。


    皇帝道:“高氏行止失仪、德行有亏,奉旨出居母家,以澄心涤虑。期间抄录内则百遍以正心明德。待德行端正,恪守宫规无违,复召入宫。”


    奚汐指尖掐进掌心。书中确实有高贵妃被“遣回娘家”的剧情,可她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荒唐的理由——不是为她杖杀三名世家子,不是因重臣联名罢朝要废黜她,仅仅是因为她……装病?!


    她几乎要气笑出声。三条人命外加朝臣掀桌,都比不过一场装病的欺君之罪?这位陛下的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


    遣回娘家也就罢了,可《内则》?!奚汐眼前发黑。那是《礼记》里最冗长的训诫文之一!全文四千二百六十三字,可谓贵女们的噩梦!出嫁前谁没被罚抄过?可一百遍?!就算她不吃不睡日夜奋笔,一天最多抄一遍,这得抄到猴年马月!更可气的是居然还说她“德行有亏”!


    “陛下何不休……”她想了想,皇妃不能说休,改口道:“废黜臣妾?”


    皇帝薄唇勾起一抹讥诮:“朕的贵妃刻于宗庙玉牒之上,纵有来日,天下人也只会见到‘奉天承运,贵妃薨逝’八字朱批。”


    他俯身捏住她下巴,声音轻得像羽毛刮过耳畔:“想求废黜?贵妃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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