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笙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快十二点半了,明天下午还有两场戏,他揉了揉眉心,刚准备开口告辞,谢天乐就凑了过来:“南哥,刚刚雯雯姐打电话跟我说你明天还有戏,我先让司机送你回去?”
沈南笙点头:“我去跟耳导打个招呼。”
沈南笙跟齐耳打过招呼,谢天乐亲自将人送了出来。
“南哥,车在B2等,我陪你下去。”谢天乐的语调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热络。
沈南笙今晚喝得有点多,明明还算清醒,舌尖却有些发麻,连思考都裹着层软绵的滞后感。都快走到电梯口,他才突然想起来:“我的帽子。”
“啊?”谢天乐想起来沈南笙来的时候是戴了帽子,看不出来什么牌子,不过见沈南笙还挺在意的,便主动说道,“我去拿,南哥你等我会。”
谢天乐颠颠地往回跑,空旷的走廊只剩沈南笙一人,顶灯在视网膜上晕开层层叠叠的光圈,他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找到和孙雯雯的聊天记录,那上面有今天孙雯雯发给他的赵北执的号码。
也许酒精这东西真的是可以麻痹人神经的,让人做出一些平时不大会去做的事。
电话拨通的时候,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喂,您好,请问哪位?”
“沈南笙。”
沈南笙的声音里裹着醉意朦胧的气泡音,轻轻撞进赵北执耳朵里,他心口一跳,声音跟着有些暗哑:“沈老师,您”
“你还在吗?”沈南笙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或者说是某种直觉。
“我...我在。”
果然...
“那我下来了。”
“好。”
谢天乐拿着帽子过来的时候,沈南笙刚挂上电话,他对谢天乐说:“不用送我了,有人来接我。”
谢天乐一下子来了兴趣,八卦道:“谁呀?”
“我司机。”
谢天乐明显不信,要是安排司机来接了,刚刚沈南笙就不会同意让他送,明显是刚刚那通电话。
沈南笙在圈内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在谢天乐眼中,那就是老古董性冷淡,他可太好奇了,这大半夜的,谁会来接沈南笙。
他推着沈南笙往电梯里走:“那我送你下去,好歹让我知道你是上了谁的车,这大半夜的,我可得保证你的安全,要不然回头月姐找我要人,我可交代不清楚。”
沈南笙微微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但人都已经跟进电梯了,他也就懒得再费口舌了。
电梯在负一楼停下,赵北执已经侯在车旁。
他看见沈南笙,刚准备迎上去,就看到沈南笙旁边跟着一个穿黑色潮牌T恤的男人,那人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歪头跟沈南笙说话时,耳骨上的黑曜石耳钉在顶灯下泛着冷光。
赵北执快速敛回目光,俯身拉开了车门,垂着眼睑退后半步,脊背弯成标准的四十五度,专业又谦卑地恭候人上车。
谢天乐脸上有明显的失望,瞧这样子,还真是司机!
他自觉无趣:“南哥慢走,我上去了哈。”
沈南笙冲他摆了摆手,弯腰上了车。
谢天乐双手插兜,刚准备转身离开,突然瞥见那司机拉上了车门,抬头小跑着转到驾驶室。
地下车库昏黄的灯光映出一张过分好看的脸,这张脸...
谢天乐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他盯着驾驶座上垂眸点火的人,脑海中有什么记忆呼啸而来。
直到汽车发动,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跟着跑了几步,直到汽车消失在眼前。
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那是赵北执?是赵北执吗?!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谢天乐心不在焉地接了起来,是孙雯雯。
“雯雯姐...嗯,南哥已经走了...”他突然想起什么,然后,像是顺口一样问,“雯雯姐,南哥换司机了?”
“没换,小耿家里有事,明天才能过来,剧组临时给安排的。”孙雯雯顿了顿,突然笑出声,“怎么,谢少看上人家了?”
“哪能啊,”谢天乐笑得轻佻,“我这不正好缺个司机嘛,我瞧那司机长得挺好看的,请来开车,也挺赏心悦目的。他叫什么啊?联系方式给一个呗…”
孙雯雯的笑声透过电流传来:“那可不行哈,人家可不是做司机的,只是被临时安排过来帮个忙的。”
“那他是干什么的?”
“演戏的,不过没什么名气,还在跑龙套呢。”
“那正好啊,我最近投资了两部电影,正好缺演员呢,”谢天乐漫不经心地踢开脚边的石子,瞳孔却在暗处微微收缩,“这么好看的脸,跑龙套可惜了。”
孙雯雯有些犹豫,谢天乐她是了解的,花花公子一个,听这语气就是对人家有意思了,但是这些少爷的有意思是什么意思,她可太清楚了。
赵北执这人,她还是挺喜欢的,话不多,人却很实诚。
谢天乐觉出她的犹豫,笑着求道:“好姐姐,我又不是什么坏人,我就是觉得人长得挺好看的,想给他个机会而已,万一人家也想攀攀我这高枝呢?说不定以后还要感谢你呢。”
孙雯雯自然不会因为一个赵北执得罪谢天乐,再说,她也了解谢天乐,虽然是花了点,但干不出强买强卖那些事。便说道:“名字可以告诉你,联系方式也可以给你,但是,这孩子人挺好的,你可别欺负人哈。”
“放心吧,姐,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嘛,我真的就是想交个朋友而已。
挂了电话,谢天乐垂眸盯着孙雯雯发过来的 “赵北执” 三个字,指腹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玻璃上划过名字后面的电话号码。
要打过去吗?
他该说什么?
“赵北执,你还认得我吗?”—— 像个傻叉。
“当年的事,我想跟你谈谈。”—— 迟了十年的开场白,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靠在冰冷的立柱上,地下车库的冷风卷起暑气吹得他愈发烦躁。
手机在掌心震了震,是楼上的那群人催他回去继续嗨。
谢天乐锁屏起身,鞋子踩在地面的回声格外空洞。他走到电梯口时回头望了一眼,弯道尽头的灯光依旧昏黄,像一块融化的旧糖,黏住了太多没说出口的话。
或许该先整理好表情,至少别让重逢时的自己,看起来像个被往事烫到手的蠢货。他扯了扯领口,却发现指尖比想象中更凉。
见他?用什么样子见他呢?用如今这副玩世不恭的谢少的皮囊?
他苦笑一声,把手机塞进裤袋,任由晚风吹散满脑子的混乱。
赵北执此时的心情却是不错的,因为刚刚跟着沈南笙的那个人并没有上车,而且看样子,只是普通朋友。
虽然这跟他没什么关系,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开心的。
车载香薰的木茼蒿味混着沈南笙身上若有若无的酒气,在密闭车厢里发酵成隐秘的甜意。
他知道不该在意,却又忍不住用余光偷瞄后视镜里那张脸,嘴角还未勾起一丝弧度,就对上了一双因为醉酒而显得更加黑沉的眼睛。
“一直在等?”
赵北执赶紧答道:“没有...”
他已经在沈南笙下楼的那段时间里想好了措辞,一点不心虚地解释道:“我在附近有事,就把车停车库了,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准备开车离开。”
沈南笙直直盯着后视镜,等到赵北执再一次看向他的时候,才问:“在附近有什么事?”
赵北执明显怔了一下,他没有想到沈南笙会刨根问底。
赵北执硬着头皮回答道:“我...我有一个朋友住在附近,正好找我有点事聊。”
“哦...”沈南笙微醺的眼眸微抬,“那还真是凑巧。”
“....”
赵北执手心微微出汗,知道沈南笙应该是没信他的说辞,但也实在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总不能说自己在他明确告诉不用等的情况下,在根本不确定他今晚会不会离开的情况下,就是不愿意走,傻呆呆在车库等了一晚上...
听起来,要么觉得图谋不轨,要么觉得神经有问题。
沈南笙好像有些醉意上头,他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有喝的吗?”
赵北执微愣,觉得喝醉以后的沈南笙戒心似乎低了很多,竟然会主动问他要喝的。
咖啡肯定是没有的,而且喝醉以后也不适合再喝咖啡:“车上有矿泉水,您要吗?”
“不想喝。”
“那您想喝什么?我去买。”
“算了,麻烦。”
“.....不麻烦的...”赵北执瞧出沈南笙好像有些不太舒服,很诚恳地说道,“我知道前面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卖热牛奶,我去给您买一杯?”
沈南笙倒是一如既往地礼貌客气:“那麻烦你了。”
赵北执将车开到便利店门口,动作迅速地下车,小跑着进了便利店。
沈南笙斜靠在座椅上,目光透过车窗看着那个急匆匆的背影...
等到赵北执捧着热牛奶回到车上时,沈南笙竟然已经歪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他睡着的模样毫无防备,衬衫领口被扯开两颗纽扣,露出泛红的锁骨。睫毛垂落的阴影覆住泛红的眼睑,鼻尖沁着薄汗,随着绵长的呼吸轻轻颤动。
赵北执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滑向那片泛着水光的唇,平时总是喜欢抿着的嘴唇此时松弛地微张着,透出内里暧昧的绯色…
赵北执喉结滚动着咽下干涩,手指不受控地蠢蠢欲动…
想要去触碰…
过了数秒,也许更久,他猛地别开眼,才惊觉后颈渗出的薄汗已洇湿了衬衫领口。
他下了车,关上车门!折返回便利店,买了一个小薄毯。
上车以后,赵北执轻手轻脚地将毯子给沈南笙盖好,这个过程中,眼睛始终没有再看向那张扰乱人心的脸…
他回到驾驶座,把空调温度稍微调高了一点…
车子继续在凌晨的街道行驶,速度平稳,仿佛刚刚旖旎的心思从没有出现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