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正三刻,月芽提着一捆药草来到尹府门前。
门房上通传的是一个约摸十二三岁的小子,瞧着圆头圆脑的十分讨喜,道一声:“姑娘请稍歇,小的这就去里头通报我们老太太。”便兔子似的伶俐,跑没了影儿。
月芽本以为这大户人家的规矩都繁重,似陈府一般,需得里三层外三层地层层通报一轮,方能得见。
谁料,不过是门前两个石狮子间来回溜个弯的功夫,就见着一袭暗花纹素缎的乔老太在丫鬟的搀扶下亲自出来迎接。
她见了月芽,自是满眼欢喜。
“好孩子,你来得正巧,我正愁今日没人陪我。”
月芽提了提手上的草药:“说好的,要来为老太太解忧。”
“好、好。”乔老太笑眯眯的,忽见门外还有一牵高头大马的年轻男子,长得极俊,不免多看了几眼。
“这位是?”
月芽眨了眨眼,如今撒谎都能学得和某人一样面色如常了:“这是我的远方表兄,因担心我一人在外不便,特来送我的。”
“噢,后生相貌堂堂,不知议亲了没有?”乔老太长日无聊,就爱寻些喜事张罗。
萧巳淡淡一笑,有谦谦君子之风,执礼甚恭:“晚辈惭愧,如今功名未立,一介白身,身无长物,常言先立业,而后成家,若过早成亲,一则恐分心学业,二则恐委屈妻房,因而未曾谈婚论嫁。”
他似决心毅然,乔老太虽觉惋惜,倒也不再追问。
萧巳拱手拜别,月芽放心不下,叮嘱道:“表兄,可记得晚些时候再来接我!”
那狐狸冲他挤眉,灵巧动人的一双明眸里是对他凶巴巴的警告。
这是怕他食言,背着她偷偷上山呢。
他逗趣道:“好啰嗦,多大的姑娘了,也不怕老太太笑话你?”
乔老太笑看这一对感情甚好的“兄妹”俩打闹。
月芽随进尹府,要寻便宜之处研磨草药敷料。
“不忙,今日无事,小芽儿何不陪我先逛逛园子?我已命人造饭,等晌午我们用过膳后,你再为我敷脸也不迟。”乔老太亲昵地挽住月芽的手,引她穿过游廊。
行至一条幽静的鹅卵石小径,夹道两旁都是开得正盛的时令花卉,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随行的婢女遥遥跟在几米开外,月芽问道:“我怎好打搅您府中清净?只怕尹大人在家,我一乡野妇人,行事鲁莽,要使他烦扰。”
乔老太嗔骂:“休提那无趣之人,我要他陪我到城外游玩赏景,他总推说公务繁忙,今日更是天不亮的就往公署里去了,不到日落黄昏,他是绝不会回来的,你就安心在这陪陪我这老婆子吧,吵不着他。”
月芽心道这尹知州醉心于公务,想来也不会是个耽于享乐、会与陈知县同流合污之人。
可乔老太却似遗憾地叹了口气。
天晓得她这个老母亲为自己儿子操碎了多少心,念着这几日月芽会来,她特意要留儿子在府中,有心安排两人相见。
谁料叫他识破,说什么也不肯留下,但凡说教他几句,他又拿早逝的儿媳来搪塞她。
“阿婉才走不过半年,母亲便要我再娶他人,岂非要使岳家寒心?以为我是那等薄情寡性之人。况且我与阿婉夫妻恩爱,她去我已神伤不已,实无意再论婚事,母亲总在我面前提起,不是叫我更陷哀痛?”
乔老太痛心道:“我与林家素来交好,阿婉芳年早逝我亦十分伤怀,可她嫁与你七年,一直无有所出也是事实,念她贤良孝顺,她在时,我也从没有逼过她什么,可她素来体弱多思,自知不能生育,也常黯然伤神,这次从长安来邵州途中,她急病身亡,安知不是素日忧心过度,郁绝魂销矣?”
“如今你为了阿婉不肯再婚生育,她即便泉下有知,也只会痛责自身,误你终身大事!”
尹怀章见说不过其母,心中愁郁苦闷,亦自责往日不曾多留意妻子的心事,使她病情加重,今日干脆连晨安也不向其母问过,在鸡鸣前就独自一人出门去了,试图用公务麻痹自己。
乔老太也不能真让人去绑了儿子回来,只能先按下忧心,再寻方法劝说。
“不说他了,咱们只乐咱们的,你倒和我说说你们乡间都有些什么趣事,与我解解闷也是好的。”
乔老太虽是贵妇官眷,但也爱听些乡野八卦。
月芽心知今日是见不到尹知州了,也不急切,暗自紧了紧袖口,将其中之物收好,以免不慎掉落。
宽慰乔老太:“尹大人刻苦勤政,老太太应该高兴才是。”
两人携手一路游园,赏过别致的山石造景,吹过临湖清风,见远处有一片密竹临水而立,枝叶参差交错间,将日下光影筛得满地婆娑,雅致得似一幅水墨画。
走近些,只见竹园前有一匾额悬挂,刻有三字:劲节斋。
只这“劲节”二字,便可知其主崇尚高雅,喜爱竹子坚贞不屈的风骨。
乔老太道:“这是我儿怀章的书房,是依照我们在长安的宅子里的竹园所建,他自幼好读书,此次来邵州任上,也舍不下他这些藏书,一并带了来,往日他若在府中总爱在此静修。”
“今日他不在家,不便领你进去观赏,听你的表兄说,他有意考取功名?等哪日怀章在家,叫上你的表兄一道来府中,想他二人也能谈得上话。如你表兄有想读之书,怀章也会乐意出借的。”
月芽心道那人不过是随口胡扯的话,倒叫老太太放在心上了,她何曾见他真心想要科考。
游完园子,老太太于小阁设宴款待,席上月芽说起碧水村中的一件趣事。
有个老婆婆,盼孙多年不得,两年前正逢中秋佳节,一家人在门前上月,偶然路过一个衣衫褴褛的老道士。
家人们见其脏污,不予理会,唯有老婆婆善心,把新鲜饭食、好衣好鞋相赠。
老道士走时唱了一段词:“施舍一碗水,泉涌报深恩,扶起路边柳,荫蔽后来人,心田种善苗,何愁无结果?莫看乌云厚,终有天门开……”
不成想,翻过了新年,那家多年不孕的儿媳就被诊出了身孕,如今已经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哎呀呀!果然是好心有好报啊!”这桩喜事正说到老太太心坎上去了,她一欢喜,便叫人送了酒来助兴。
月芽陪着也喝了几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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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饭饱后还被老太太安排在一间厢房歇息。
午后蝉鸣悠悠,更显院中雅静。
乔老太待下一向宽和,无事忙时,府中下人们大都可以各得清闲自在,现下老太太正在房中午睡,园内侍婢也寻了静处歇晌去。
月芽悄悄起身,按着今日游园时记下的路线,七拐八拐地终于找到了竹园。
此处并无人值守,月芽推门而入,只见里头先是一个小院子,有两个大缸摆在中间,养着荷花,因未到花开时节,只有几片碧绿的荷叶摇曳其中。
再往前是一间竹屋,门上也没有落锁,月芽观察四周动静,见无异样,便快速进入屋内。
一片清香袭来,这竹屋内又阴凉又安静,可真是夏日避暑的好去处。
月芽自然没有乱动里头的物件,她将袖中信封抽出,正想寻一处合适安放的位置,见一张书案摆在窗前,便走过去察看。
先入目的是一抹丽色,只见宣纸上画着一个身穿天青色罗裙的美人,她手中抱着一支荷花,正垂眸沉思,眉目柔婉。
月芽只觉得她的面容好生眼熟,但因画的是侧颜,又一时说不上来像谁。
外头忽然传来脚步声,月芽不敢再耽搁,赶紧将信封藏在画纸之下,再悄声出门。
花道上有一侍女寻来:“方姑娘去了何处?”
月芽面上装作赧然,扶额道:“饮酒后觉得有些不适,想寻一处方便,不料竟然迷了路。”
侍女笑道:“姑娘该叫奴婢们为您带路的,现在也差不多该到老太太午睡醒来的时辰了,姑娘请随我来吧。”
月芽又陪伴了乔老太一整个下午才被萧巳接回家中。
夜色如墨,月光映水。
一辆马车驶入尹府后停下。
尹怀章揉了揉紧绷的眉心,问打帘的侍女:“老太太今日如何?”
侍女悄悄观察其神色,但见男子棱角分明的侧脸隐在昏昏夜色之中,半明半昧,眉骨深刻下,眼底黑沉中,有化不开的疲倦。
侍女便捡了好听的话去说:“今日有一位方姑娘来府中陪伴老太太说话解闷,老太太心情好了许多,饭食都用得比往日多些,午膳还高兴地饮了几杯酒呢,此刻已经睡下了。”
尹怀章点了点头,径自往后院的劲节斋去。
竹影疏疏,静夜怀思,他独自坐在案前,痴痴地凝着画中之人,神魂飘忽。
“阿婉……”无意识地轻唤一声,风拂帘动,似在回应。
他情不自禁地抚上画中人面庞,指尖流连难舍。
忽感到画纸下有一处薄薄的凸起,他将其抽出。
正疑惑何处而来一个无名信封,他展开其中纸张,看了片刻,眼中墨色愈发浓重。
“今日可还有人来过府中?”
前来送水的侍女道:“除了老太太请来的方姑娘再无旁人。”
尹怀章皱眉:“她来过我的书房?”
侍女:“没有,老太太只带着方姑娘游了园子,因大人不在家中,老太太并未让她来此。”
尹怀章挥袖让侍女退下,手中捏住这薄薄一片,却似有无形之重的纸张,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