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了黑暗。眼皮沉重得像粘在一起,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
首先看到的,是低矮的、原木搭建的屋顶,横梁上挂着几串风干的药草。
身下是坚硬的木板,铺着一层薄薄的、带着阳光和干草气息的蒲席。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苦涩味和一种……一种陈旧木头被岁月浸润后的、沉静的暖意。
这不是冰冷的地面。我……在屋里?
意识迟钝地回笼。桃山……石阶……叩首……惊雷……还有那声模糊的叹息……
“啊,醒了?感觉怎么样?跪了那么久,应该不太好受吧?”
一个低沉沙哑、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在身旁响起。狯岳猛地一激灵,几乎是弹坐起来,动作牵扯到全身酸痛的肌肉和额头上被包扎过的伤口,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桑岛慈悟郎就坐在离床铺不远的一个矮凳上,背对着门口的光线,身影显得有些晦暗。他手里拿着一把狭长的日轮刀,正用一块沾着油的软布,缓慢而专注地擦拭着刀身。刀身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冷的、如同秋水般的寒芒。他没有看狯岳,目光只停留在手中的刀上。
“既然没冻死在外面,也没磕死在门口,”他头也不抬,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那就证明你这小子的骨头,还没软到家。”
他停下擦拭的动作,手腕一翻,那柄狭长的日轮刀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稳稳地插回了他身侧地板上的刀鞘里。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韵律感。
“从今天起,”他终于抬起眼皮,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直直地刺向狯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种近乎苛刻的审视,“你就是我桑岛慈悟郎的弟子。记住,我门下,只有两条规矩。”
他竖起一根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指:“第一,:“第一,不得背弃‘人’之正道!无论面对何种绝境,心中之‘理’不可失!”
紧接着,竖起第二根手指,声音陡然变得更加冷硬严厉:“第二,不得将手中之刃,挥向无辜之人!若犯此二条,天涯海角,老夫必亲手清理门户!”
那森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透了温暖的空气,让狯岳的心脏骤然紧缩,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听清楚了?”他沉声问。
狯岳迎着他那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干涩,只发出一个嘶哑的音节:“……是。”
“嗯。”桑岛慈悟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站起身,那矮小的身形此刻却显得异常高大。他走到门边,拿起倚靠在墙边的一把粗糙的木质长刀,看也不看地朝狯岳掷了过来。
“啪!”
木刀准确地落在狯岳身前的蒲席上,发出一声闷响。
“能动弹了,就出来。”他拉开木门,刺目的天光瞬间涌了进来,勾勒出他佝偻却异常坚实的轮廓,“桃山的规矩,醒了就练!躺着的,是死人!”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木门在他身后晃动着。木门在他身后晃动着。
这是老头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大弟子面前装的严肃,后面就变得惨不忍睹,因为这个大弟子实在太让人省心了。
狯岳深吸了一口气,脖颈上的勾玉紧贴着皮肤,冰凉中似乎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流。挣扎着伸出手,手指触碰到那把粗糙的木刀刀柄。很沉,纹理硌手。狯岳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它紧紧握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