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眼泪》 第1章 覆灭 冰冷的黏腻感,混杂着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糊了狯岳满脸满身。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血块,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耳膜,震得狯岳眼前阵阵发黑。狯岳死死蜷缩着,将自己埋进这堆曾是他的至亲、如今却冰冷僵硬的躯体之中。父亲宽阔的脊背在狯岳头顶上方僵硬地弓着,像一尊破碎的石雕,冰冷而沉重地压下来,替狯岳挡住了最后一丝可能暴露的缝隙。母亲散乱的长发有几绺垂落下来,纠缠在狯岳的脖颈上,带着微弱的、早已消散的体温气息,每一次细微的摩擦都带来刺骨的寒意,提醒着我狯岳下浸透的温热液体是什么。 外面,是地狱。 利器撕开皮肉的闷响,骨头被硬生生砸碎的脆裂声,还有……还有那些非人的、贪婪而满足的笑声,混杂着受害者濒死的、短促到几乎不成调的哀鸣。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巨大而粘稠的恐惧之网,将狯岳死死缠住,勒得狯岳几乎窒息。死死咬住下唇,牙齿深深陷进肉里,尝到了自己新鲜血液的咸腥,才勉强压住喉咙深处那一声即将冲破而出的、野兽般的呜咽。 不能出声。不能动。活下去。父亲最后推我 狯岳进来时那双几乎要裂开的眼睛里,只剩下这三个字在疯狂燃烧。 时间在无边无际的恐惧和血腥中扭曲、拉长。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已是永恒。外面的声音终于变了。那些令人牙酸的辱骂声和满足的叹息渐渐远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一种沉重得能压垮灵魂的、纯粹的虚无。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片粘稠的黑暗和血腥吞噬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里,另一种声音,由远及近,轻轻响起。 那是木屐踩在冰冷、浸透血水的地板上的声音。嗒…嗒…嗒…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既轻又稳,在一片狼藉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静力量。它穿透了门板的阻碍,清晰地敲打在狯岳的耳膜上。 狯岳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是谁?去而复返?还是……别的什么?狯岳屏住呼吸,僵硬的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带动着压在狯岳身上的冰冷肢体也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那脚步声停在门外,很轻,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停顿。然后,是纸拉门被小心翼翼推开的声音。吱呀——光线骤然涌入这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屋子。一道被拉长的、纤细的影子投了进来,落在离狯岳藏身的尸堆不远处的血泊上。 狯岳透过父亲僵硬臂膀与冰冷躯体间那一条极其狭窄的缝隙,死死地望出去。 视线被血污和泪水模糊了大半,只能看到一片素雅的、带着精致暗纹的裙裾下摆。那布料是极好的,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流淌着一种柔润的光泽。但那光洁的裙角边缘,却无可避免地沾染上了几点刺目的、暗红色的飞溅血渍,如同雪地上绽开的几朵狰狞红梅。一只纤细、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轻轻扶在门框上,指关节微微用力,显出几分克制。 一个极其温柔,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悲伤的女声,低低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来晚了么……” 那声音像一阵微凉的风,拂过狯岳紧绷到几乎断裂的神经。是谁?这声音里没有恶意,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哀恸。是认识稻玉家的人吗?是……来救我们的吗? 求生的本能像野草一样猛地蹿起,几乎要冲破我喉咙的封锁。狯岳想尖叫,想伸出手去抓住那片染血的衣角! 但父亲冰冷沉重的躯体死死压着狯岳,那绝望的、燃烧着最后嘱托的眼神仿佛烙印般刻在狯岳脑海深处。活下去!那三个字再次化为滚烫的烙铁,烫得狯岳灵魂都在抽搐。 就在这致命的犹豫间,门外似乎传来另一个模糊的、低沉的男声,说了句什么,听不真切。 扶着门框的那只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片染血的裙裾停留了最后几个心跳的时间,然后,无声地、决绝地向后移动,离开了门框投下水痕 过了许久,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力气。一点点挪开压在身上的尸体。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身体里像是塞满了冰冷的铅块,沉重得迈不开步子,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逃!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着每一根神经。跌跌撞撞的,几乎是滚下了神社前长长的石阶,膝盖和手肘在粗粝的石面上擦得血肉模糊,温热的液体顺着小腿往下淌,分不清是汗还是血。 冰冷的雨水狠狠抽打下来,像无数细密的鞭子。狯岳不知跑了多久,逃了多远,直到肺叶像破风箱一样抽痛,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重重摔在一片泥泞的田埂上。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雨水混着泪水、汗水和血水,在脸上肆意横流,冲刷着被烟灰染黑的脸颊,留下道道冰凉的痕迹。 神明的庇护?狯岳死死攥住胸前那块小小的、蓝色的不大的勾玉,那是母亲临死前塞进狯岳手里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冰冷的玉石贴在同样冰冷的皮肤上,感觉不到一丝暖意。稻荷神……我们世代供奉的神明……为何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为何不降下神罚?愤怒和巨大的悲恸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心脏,几乎要把仅存的力气也抽干。狯岳蜷缩在冰冷的泥水里,浑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绝望。 雨,冰冷的雨,无休无止地敲打着破庙腐朽的瓦片,汇成浑浊的水流,顺着屋檐的豁口倾泻而下,在泥泞的地上砸出一个个肮脏的水坑。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香烛燃烧过后的焦糊味,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贫穷和绝望的酸腐气息。 狯岳蜷缩在佛龛后面一个勉强能避风的角落里,身上裹着一件老和尚弘忍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同样散发着霉味的破旧薄毯。身体因为寒冷而无法抑制地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饥饿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紧我的胃,带来一阵阵痉挛的绞痛。 外面隐隐传来孩童们嬉笑追逐的声音,还有他们尖锐的、毫不掩饰的议论。 “喂,看到没?那个扫把星还在里面!” “晦气死了!就是他来了之后,村里才老出事!” “弘忍爷爷也是糊涂,干嘛收留这种瘟神!” “就是!听说他家里人都死绝了,肯定是他克的!” 那些话语像淬了毒的针,一下下扎进狯岳的耳朵,刺进心里。狯岳死死咬住嘴唇,把头埋得更低,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缩进地缝里,隔绝掉那些恶意。 脚步声靠近了,伴随着弘忍老和尚疲惫而温和的声音:“狯岳,饿了吧?来,趁热喝点粥。” 一个缺了口的粗陶碗递到狯岳面前,里面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糙米粥,上面飘着几片发黄的菜叶。粥的热气微弱地蒸腾着,却无法驱散狯岳心底的寒意。 狯岳猛地抬起头,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委屈:“他们为什么那样说我?我什么都没做!” 老和尚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深深的无奈和悲悯。他放下碗,在狯岳身边慢慢坐下,枯瘦的手轻轻放在狯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上,那手掌粗糙而带着暖意。 “孩子,”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这世间的苦,有时并非因为你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你恰好在那里。人心如鬼魅,有时比真正的鬼怪更可怕。不要去听,不要去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佛祖……会看见的。” “佛祖?”狯岳几乎是嗤笑出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和绝望,“佛祖在哪里?那天晚上,祂看见了吗?祂救了我父亲母亲吗?祂现在又在哪里?” 弘忍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深重的痛苦,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悠长沉重的叹息。那叹息声在空旷破败的佛殿里回荡,仿佛承载着世间所有的苦难和无力。 就在这时,庙门被粗暴地撞开了! 几个穿着皂色差服、腰挎长刀的捕快凶神恶煞地冲了进来,冰冷的雨水顺着他们油亮的蓑衣滴落。为首的一个满脸横肉,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瞬间就锁定了角落里的狯岳和弘忍。 “老秃驴!果然是你!”那捕头厉声喝道,手指直直指向弘忍,“有人告你拐带良家幼童!把他拿下!” “什么?”弘忍猛地站起身,瘦小的身躯挡在我前面,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发颤,“贫僧从未拐带!这些孩子是……” “还敢狡辩!”另一个捕快粗暴地打断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弘忍枯瘦的手臂,用力一扭,“人赃并获!带走!” “不!你们不能这样!”狯岳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猛地从地上弹起来,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死死抱住那个扭着弘忍手臂的捕快的大腿,“放开他!是老和尚收留了我!他不是坏人!放开他!” “滚开!小杂种!”那捕快被狯岳撞得一个趔趄,恼羞成怒,抬腿狠狠一脚踹在狯岳胸口。 剧痛瞬间炸开!狯岳眼前一黑,感觉五脏六腑都被这一脚踹得移了位,整个人重重的向后倒飞出去,摔在冰冷坚硬的石板地上。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呛得狯岳剧烈咳嗽起来。 “狯岳!”弘忍老和尚目眦欲裂,挣扎着想冲过来,却被另外两个捕快死死按住。 “带走!”捕头冷酷地挥手。 冰冷的铁链哗啦作响,锁住了弘忍枯瘦的手腕。他像一片在狂风中凋零的枯叶,被粗暴地拖拽着,踉跄地走向庙门。雨水打湿了他灰白的僧衣,更添狼狈。 在被拖出门口的那一刻,他艰难地扭过头,那双浑浊却依旧温和的眼睛深深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痛苦咳嗽的狯岳,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说:“快走……活下去……” 庙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他最后的身影,也隔绝了外面捕快粗暴的呵斥声和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冰冷的雨水从屋顶的破洞漏下,滴在狯岳的脸上,混合着狯岳嘴角溢出的血沫。胸口的剧痛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离开?为什么所有对我好的人都要遭受不幸? 父亲母亲……弘忍大师…… 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暴戾,如同毒藤般从狯岳心底最黑暗的角落疯狂滋生、缠绕。我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丝丝血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碎裂。 “活下去……”弘忍最后的唇语在狯岳脑中疯狂回响。 对,活下去! 狯岳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眼神里最后一点属于孩童的软弱和依赖彻底消失,只剩下被冰冷和仇恨淬炼过的决绝。狯岳踉跄着冲向庙门,用尽全身力气撞开那腐朽的门板,冲进了外面滂沱的雨幕之中! 嗯嗯呢,终于跑过来晋江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覆灭 第2章 鬼?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狯岳浇透,刺骨的寒意激得他浑身一颤,却也让胸口的剧痛和脑中的混乱奇异地清醒了一丝。我要去镇上!我要去那个该死的衙门!我要亲眼看着!我要知道弘忍大师会怎么样! 泥泞的山路在暴雨冲刷下变得滑腻不堪,每一步都像踩在涂了油的尖刀上。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抽打着脸颊,模糊了视线,混合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咸涩液体流进嘴里。胸口的闷痛随着每一次艰难的呼吸而加剧,弘忍大师被铁链锁住拖走的画面、捕快那狰狞的面孔、还有父亲最后推他进尸堆时那双燃烧着嘱托的眼睛……无数破碎而尖锐的影像在冰冷的雨幕中疯狂闪现、重叠、撕扯着狯岳的神经。 恨意像冰冷的毒蛇,在血管里游走,啃噬着残存的理智。活下去?这样活着,和被鬼撕碎有什么区别? 不知摔倒了多少次,滚了满身的泥浆,手掌和膝盖被碎石划破,火辣辣地疼。 已经。。到极限了,就这样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在寒冷和疲惫中浮沉。一双粗糙、温暖的大手轻轻托起了狯岳的身体。那双手的主人沉默着,没有询问,没有安慰,只是将狯岳背在他宽阔、略显佝偻的背上。雨水打在他光秃秃的头顶,顺着脖颈流下。狯岳闻到淡淡的、陈旧的檀香味道,混合着雨水和泥土的气息。他背着狯岳,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山路上,步履沉稳。他的眼睛是闭着的,一片浑浊的灰白,是个盲眼的行脚僧。 他把狯岳带到了山腰一座破败的小庙。庙宇很小,墙壁斑驳,供奉着一尊同样残破、看不清面目的佛像。大和尚自称行冥。他沉默地生起一小堆微弱的篝火,给狯岳换上虽然破旧但还算干净的粗布麻衣,又端来一碗滚烫的、散发着草药苦味的稀粥。 “喝吧,孩子。”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两块磨石在摩擦。那双灰白的眼睛没有焦点,却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人心底最深处的惊惶与空洞。 啊,又是一个大和尚,被这个大和尚给捡回来了。。。不知道弥忍怎么样了。。。到时候有那样去看一下他? 庙里并非只有行冥和尚。还有几个被收留的野孩子,他们像警惕的野狗一样打量着狯岳这个闯入者。当行冥和尚去后院劈柴时,他们便聚拢过来,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排斥和恶意。 “喂,新来的!”领头的那个高个子男孩,脸上带着一道丑陋的疤痕,狠狠推了他一把,“你怎么被父母丢弃的?” “呀看起来好脏!”另一个矮墩墩的男孩附和着,又踹了狯岳一脚。 “我们这样不好吧?”一个小女孩怯生生的看着面容凶狠的大哥哥们。还行第一次看起他们。 拳头和脚尖像雨点般落下来,砸在肩膀、后背、腿上。狯岳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死死护住头脸。勾玉的棱角硌在胸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行冥和尚沉重的脚步声从后院传来,那些孩子立刻像受惊的麻雀一样散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行冥和尚在时,尚能维持表面的平静;他一旦离开视线,殴打和辱骂便接踵而至。身体上的疼痛尚能忍受,但那种无处容身的冰冷孤独感,比任何拳头都更伤人。直到一个阴冷的下午,行冥和尚被山下的人叫走帮忙做事。狯岳刚从溪边打水回来,冰冷的溪水浸得手指发红麻木。刚踏进庙门,看到庙里的那个功德箱,忍不住吸了口口水,左右瞧瞧没人,于是壮着胆子爬上放着功德箱的桌子。手还没有伸到箱子里面,就急速的撤了回来。但还是被发现了。 那个疤脸男孩就带着几个人堵住了狯岳 “滚!”他恶狠狠地揪住狯岳的衣领,力气大得惊人,“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又不是克扣了你的口粮,你怎么可以偷钱!带着你的晦气滚得远远的!” 狯岳被他们粗暴地拖拽到庙门外,狠狠推倒在地。庙门“砰”地一声在狯岳面前关上,沉重的门闩落下,隔绝了里面隐约传来的、带着胜利意味的哄笑声。 他最后看见的是当初那个帮他说话的小女孩伸出手好像是在帮他求情? 那个大和尚回来了,但那个大和尚看不见,那些小孩子仗着人多,和大和尚看不见,就哄骗大和尚 狯岳,睡觉去了。 狯岳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摇摇牙,转身走了,那个大和尚……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不久,那个小女孩就反驳了那些人。 天阴沉得可怕,山风呼啸着穿过树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狯岳挣扎着爬起来,脖子上那勾玉仿佛沉得像块石头,压得狯岳喘不过气。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破旧的庙门,最后一点微弱的火光也被彻底挡在了里面。世界一片灰暗,只有冰冷的雨丝,又开始悄然飘落。 无处可去。狯岳只能沿着崎岖湿滑的山路,漫无目的地往下走。意识在寒冷和饥饿中逐渐模糊,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彻底黑透,居然又下起了雨。 “我是和雨有什么过不去的吗?”狯岳叹口气,也是两次被和尚捡到,两次好像还都吓着大雨。 雨势越来越大,冰冷的雨水浇得狯岳浑身湿透,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就在狯岳摇摇欲坠,几乎要一头栽倒在泥泞里时,一股极其阴冷、腥臭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旁边的密林深处弥漫开来。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带着腐朽和鲜血的味道,瞬间攫住了狯岳的心脏。比神社那晚感受到的,更加纯粹、更加恐怖的恶意!冰冷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瞬间缠紧了四肢百骸,连血液都仿佛冻结了。狯岳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绝望地撞击。 悉悉索索……枯枝败叶被踩踏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黑暗中,两点猩红的光芒幽幽亮起,如同地狱的鬼火,贪婪地锁定了我。那光芒带着非人的饥饿和残忍。 “嗬…新鲜的小点心……”一个嘶哑、粘腻,如同破风箱拉扯般的声音响起,带着令人作呕的垂涎。 那两点猩红猛地逼近!伴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恶风!狯岳甚至能看清那张在黑暗中裂开的、布满獠牙的巨口!死亡的气息冰冷地扼住了狯岳的喉咙! 那是什么东西?狯岳睁大眼睛,想都不想的拔腿就跑。 但是他怎么能跑过那个东西呢?那个东西一下子就扑倒狯岳,并拎着小孩的脖子,舌头伸的老长,在狯岳脸上舔着。 狯岳害怕,无力的挣扎着。 其实那个时候,他想着就这样死去……好像也可以。 “活下去” “活下去” 这三个字在他脑袋里涌上 “不……不可以……不能死……”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试着开口。 “你……不能吃我” 饿鬼好奇的看着狯岳,好奇的开口“为什么?” 狯岳见这个东西可以沟通,立马开口“我真的……有个地方……里面有很多……小孩子” 恶鬼听完开心的笑了(看起来不太像笑)“你在骗我,我知道的,我不傻”说着就张大嘴 就在那獠牙即将触碰到狯岳皮肤的刹那—— “炎之呼吸·壹之型·不知火!” 一道刺目的、撕裂黑暗的红色火焰,毫无预兆地从侧面的山道上轰然劈落!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极限,只留下一道灼目的光痕烙印在视网膜上,伴随着空气被瞬蒸发的太阳的气味和炎热的气温。 “呃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骤然响起。那道裹挟着腥风扑来的黑影,被那道狂暴的红色火焰狠狠贯穿!巨大的冲击力将它整个身体斜斜地撞飞出去,重重砸在几米外的一棵粗壮树干上,发出沉闷的骨裂声。树干剧烈地摇晃,枯叶簌簌落下。 黑影挣扎着,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它的胸口,一个巨大的、边缘焦黑的窟窿正“滋滋”地冒着青烟。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剧烈地闪烁着,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痛苦,迅速黯淡下去。 强光过后,视野一片模糊的白斑,耳朵里嗡嗡作响,狯岳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泥水浸透了裤子也毫无所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 一个身影稳稳地落在鬼物焦糊的尸体旁。他穿着深色的立领制服,外面罩着一件边缘绣着火焰纹样的羽织,手中握着一把狭长的日轮刀,刀身还残留着一丝跳跃的红色焰火,在雨夜中发出微弱的嗡鸣。雨水顺着他年轻而坚毅的脸颊轮廓流下,他收刀入鞘,动作干净利落。他看了一眼地上不再动弹的鬼物尸体,确认其正在阳光下(虽然此刻是雨夜,但日轮刀的效果等同于阳光)加速崩解,然后才大步朝狯岳走来。 哈哈哈哈,要疯了,粘贴过来 发现少了一千字,就一直在滑屏,哈哈哈哈要疯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鬼? 第3章 鬼杀队? “喂!小子!没事吧?”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驱散阴霾的力量,蹲下身,明亮的眼睛审视着狯岳苍白的脸和满身的泥泞。 就在这时,又有几个同样穿着制服、手持刀剑的身影敏捷地从山道两侧的树林中跃出,迅速围拢过来,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慎寿郎前辈!解决了?”一个扎着高马尾、眼神锐利的青年问道。 “嗯,一只实力不重要样的都的杂鱼。”被称为慎寿郎的青年点点头,随即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这孩子运气真差,差点就成了点心。看这模样,是遇到什么祸事了?” 狯岳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恐惧的余波还在四肢百骸流窜,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摸上了脖子上那块冰冷的勾玉,仿佛那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 慎寿郎皱了皱眉,脱下自己那件边缘绣着火焰纹样的羽织,不由分说地裹在狯岳湿透冰冷的身上。布料带着他身体的余温和一股淡淡的汗水气息,奇异地驱散了一丝刺骨的寒意。 “先离开这里,血腥味可能会引来更多麻烦。”慎寿郎果断地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放缓了些,“别怕,我们是鬼杀队的剑士。跟我们走,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 鬼杀队……狯岳模糊地记得父亲似乎提过这个名字,一个与鬼物对抗的组织。不过当时他好像没怎么认真听,紧绷的神经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松懈的节点,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淹没了上来。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只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狯岳。 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干燥的温暖和身下硬板床的触感。空气里有淡淡的草药味和炭火燃烧的气息。狯岳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木质天花板和糊着旧报纸的墙壁。这是一间简陋但干净的屋子。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慎寿郎端着个热气腾腾的粗陶碗走了进来。 “醒了?”他看到狯岳坐起来,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将碗放在床边的小凳上,“喝点热汤,加了姜,驱驱寒。” 碗里是简单的味噌汤,飘着几片葱花和豆腐。食物的香气勾起了胃里强烈的饥饿感。狯岳默默地接过碗,温热的陶壁熨帖着冰凉的手指。汤的味道很淡,但那股暖流顺着食道滑下,仿佛一点点融化着冻僵的四肢。狯岳小口小口地喝着,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慢点喝。”慎寿郎拉过一张小板凳坐下,“我叫炼狱慎寿郎,是鬼杀队的甲级剑士。这里是紫藤花之家,很安全。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一个人在那深山里?” “狯岳……”狯岳低声回答,手指下意识地又攥紧了羽织粗糙的布料,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稻玉狯岳……家……没了……神社……都烧光了……”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每吐出一个字都带着艰涩的痛楚。 慎寿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变得凝重而锐利:“稻玉神社?前些日子发生惨案的那个神道世家?你还是个神官啊?”炼狱慎寿郎两眼发光,但想到了什么,又暗淡下来。 狯岳用力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垂着眼,不敢去看他脸上的表情。那些噩梦般的画面——冲天的火光、刺耳的惨叫、父亲被撕裂的身影——又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胃里一阵翻搅。 慎寿郎沉默了片刻,房间里只剩下狯岳喝汤时汤匙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响和炭火燃烧的噼啪声。 “狯岳,”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少见的严肃,“你提到神社……有没有看到袭击者的样子?任何特征?” 狯岳努力回忆,但脑海里的画面只有混乱的火焰、扭曲的黑影和刺鼻的血腥。狯岳茫然地摇了摇头,恐惧再次攫住了心脏。 慎寿郎叹了口气,拍了拍狯岳的肩膀,那力道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想不起来就别勉强了。好好休息,这里很安全。我去报告一下情况。”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投下一片阴影,随即走出了房间。 几天后,身体恢复了些力气。安置点的负责人,一个神情疲惫的中年队士告诉狯岳,需要去山下的镇警察署一趟,协助了解稻玉家的情况,同时也办理一些手续。慎寿郎因为任务在身,无法继续停留,但他把自己的羽织留给了狯岳,说能挡点风寒。那件边缘绣着火焰纹样的羽织,成了狯岳身上唯一还算像样的东西。 第4章 天音? 小镇的警察署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纸张、汗水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味道,令人有些窒息。一个留着八字胡、面色严厉的巡查部长板着脸,用生硬的语气反复盘问着那晚的细节。狯岳机械地回答着“不知道”、“没看清”,每一次回答都像是在重新撕开尚未结痂的伤口。巡查部长不耐烦地用笔敲着记录本,嘴里嘟囔着“麻烦”、“毫无头绪”。那冰冷的、公事公办的态度。比山里的夜雨更让人发寒。 最后,他挥挥手,示意狯岳可以离开了。狯岳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那间压抑的询问室,穿过光线昏暗的走廊,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走廊尽头,警察署那扇刷着深绿色油漆、玻璃蒙尘的大门就在眼前。 听说那个大和尚好像也在这里?在狯岳伸手准备推开那扇沉重的、吱呀作响的大门时,门却从外面被拉开了。 冰冷的、带着雨丝的风瞬间灌了进来。门口站着两个人。前面是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神情精悍的年轻队士,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署内环境。而他身后半步,站着一位女子。 她穿着素雅得体的深紫色和服,外罩一件同色系、质地精良的羽织,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她的面容沉静如水,眼神温和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深邃。 她的目光越过前面的队士,准确地落在狯岳身上,带着一种早已预知的、沉重的悲悯。 “狯岳……”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如同清泉流过山涧,瞬间穿透了走廊里的嘈杂和压抑,“终于找到你了。” 狯岳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她认识我?她是谁?父亲模糊提过的、与稻玉家世代交好的……谁? 她轻轻抬手示意了一下,那个精悍的年轻队士立刻无声地退开几步,守在不远处,目光警惕地扫,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她缓步走到狯岳面前,走廊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沉静的轮廓。她微微俯身,视线与狯岳齐平,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狯岳此刻狼狈不堪的样子——不合身的队士羽织下露着破旧的僧衣裤脚,头发凌乱,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淤青和惊恐的余痕。 “孩子,”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我是天音。你的父亲,稻玉家主,曾是我父亲生前挚友。” 她的话语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记忆中某个模糊的角落。父亲确实曾在某个祭典后的夜晚,对着母亲感叹过某个家伙的仁厚,以及天音那小娃娃的睿智。那些遥远的、温暖的碎片此刻却像冰锥一样刺进心里。 “稻玉家的惨祸……”天音夫人眼中掠过深切的痛楚,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我们得到消息时,已太迟了。我们的人一直在寻找你,狯岳。得知你可能被一位行脚僧带走,便循着线索一路找过去,没想到……还是让你受苦了。” 她的目光扫过狯岳脸上未消的淤青和破烂的衣衫,那沉痛的眼神比任何责备都更让狯岳感到窒息。 “跟我走吧,狯岳。”她直起身,语气恢复了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坚定,“回鬼杀队总部。那里是庇护之地,也是对抗恶鬼的堡垒。你会得到照顾,接受训练。稻玉的血脉,不应就此断绝。” 庇护?训练?狯岳茫然地看着她。鬼杀队……那些挥刀斩鬼的剑士……慎寿郎那件带着体温的羽织还裹在身上。可是……总部?一个聚集着无数陌生人的地方?稻玉神社那晚的喧嚣、火焰、惨叫和撕裂声猛地又地又冲进脑海,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窒息感。不……我不要再去人多的地方…… “不……” 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带着狯岳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抗拒。 天音夫人静静地看着狯岳,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穿透狯岳混乱的内心。她没有立刻反驳,只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走廊里只剩下外面淅沥的雨声和远处隐约的喧哗。 “我明白了。” 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那么,还有第二条路。” 她微微侧过身,目光投向门外灰蒙蒙的雨幕,仿佛能穿透这阴霾,看到遥远的地方。 “在遥远的桃山,有一位强大的雷之呼吸培育师,桑岛慈悟郎先生。” 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狯岳的耳中,“他性情刚直,训练严苛,但桃山人迹罕至,只有他和少数弟子。你可以去那里,向他学习呼吸法,成为一名真正的剑士。” 桃山?雷之呼吸?陌生的名词。但“人迹罕至”四个字,像黑暗中的一点微光,奇异地击中了狯岳此刻最深的渴望。远离人群,只有山,只有严厉的师父……这听起来……像一道裂缝,让狯岳得以喘息。 天音夫人观察着狯岳眼神细微的变化,微微颔首。她从容地从宽大的和服袖袋中取出一个素白的信封,信封封口处,一个深紫色的紫藤花纹章印记清晰可见。 “带着这封荐书去桃山。桑岛先生见到此信,会收下你的。”她将信封递向狯岳。 狯岳点点头,接下那封信,他没有注意到天音夫人眼中闪过的一丝满意。 “很好。”她只说了这两个字,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那么,狯岳,记住桃山的方向。这条路,会很苦,很长。只愿你……莫忘本心。” 她深深地看了狯岳一眼,那目光似乎要将他此刻的倔强和未来的道路都烙印下来。然后,她不再多言,优雅地转身,紫色的和服衣摆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一道沉静的弧线。那位精悍的年轻队士立刻无声地跟上,护卫在她身侧。两人推开警察署那扇沉重的木门,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灰蒙蒙的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丝夹杂着风,从门缝里钻进来,扑打在他脸上。狯岳独自站在空荡下来的走廊里,耳边只剩下那扇门来回晃动的吱呀声,还有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正沉重而缓慢地跳动着。 桃山。这个地名如同烙印,深深刻进了混乱的脑海。没有地图,没有指引,只有一个模糊的方向——向南。天音夫人最后那句“莫忘本心”在耳边回响,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狯岳裹紧了慎寿郎留下的那件火焰纹羽织,埋头冲进了门外连绵的冷雨之中。道路泥泞不堪,湿滑的土路混杂着碎石,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饿了,就向沿途遇到的人家讨要一点冷硬的饭团或红薯,更多时候只能忍着胃里的绞痛,在路边寻找些能入口的野果,或者掬一捧浑浊的泥水充饥。困了,便蜷缩在废弃的破屋、草垛,甚至冰冷的石桥下,听着夜枭凄厉的啼叫和野兽在远处山林中的低吼,在寒冷和恐惧中半梦半醒。 脚上的草鞋早已磨穿,脚底先是磨出血泡,血泡破了,又结出厚厚的茧子,再被粗糙的路面磨得生疼,最后甚至麻木。腿沉重得像灌满了冰冷。腿沉重得像灌满了冰冷的铅块,每一次抬起都耗费巨大的力气。山林里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穿透了单薄的衣物,牙齿常常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好几次,在翻越陡峭的山梁时,脚下打滑,整个人骨碌碌地滚下山坡,锋利的岩石和荆棘划破了脸颊、手臂,留下道道火辣辣的伤口,混合着冰冷的泥水,狼狈不堪。每一次摔倒,都耗尽力气才能挣扎着重新爬起来,脖间的勾玉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冷中似乎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慰藉。 不知走了多少天,翻过了多少座山,趟过了多少条冰冷的溪流。就在体力即将彻底耗尽,视线都开始模糊发黑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 第5章 拜师 一片极其广阔的山间谷地展现在眼前。谷地中央,几座山峰连在那里。峰顶一片粉色,像是陷入什么少年漫一样。空气中仿佛有什么甜甜的味道。 山脚下隐隐传来沉热闹的,轩滔不绝的喧哗声。一切都那么平和,安静。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草木气息和一种……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锐利感的能量,让皮肤微微发麻。山脚下,一条蜿蜒的、几乎被野草覆盖的狭窄石阶,如同巨蟒般盘绕着山体,倔强地向上延伸,消失在云雾深处。 桃山!就是这里了!那连绵不断的香甜的气息,就是最好的指引! 一股微弱的力量重新注入了几乎枯竭的身体。狯岳拖着早已麻木的双腿,穿过小镇,踏上了那条布满青苔的石阶。石阶陡峭湿滑,每一步都需手脚并用,用尽全身力气去攀爬。汗水混着脸上的泥污不断淌下,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心跳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耳膜,肺叶像是要炸开般灼痛。那峰顶的一片红粉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遥不可及。 终于,在意识又一次濒临涣散的边缘,狯岳爬上了最后一级石阶,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扑倒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山顶空地上。冰冷的碎石硌着身体,眼前阵阵发黑。 视线艰难地聚焦。桃树林的中央,有一间古朴的木屋。木屋前,一个矮小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似乎在整理晾晒的草药。他穿着深灰色的粗布短打,身形佝偻,头发花白,像一棵饱经风霜的老松。他缓缓地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如同被岁月的刀斧劈凿过。皮肤是常年曝晒下的古铜色。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不大,却亮得惊人,像淬炼过的精钢,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和沉凝如山的威严。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狯岳身上,没有惊讶,没有询问,只有一片深沉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平静。他周身似乎萦绕着一股无形的、沉甸甸的压力,让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桑岛慈悟郎。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带来阵阵闷痛。狯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从冰冷的地面上撑起上半身,双臂因为脱力而剧烈地颤抖着。喉咙干渴得像要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我抬起头,迎向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桑岛……慈悟郎先生……”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破碎地挤出喉咙,“请……请您……收我为徒……传授……雷之呼吸……” 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身体晃了晃,几乎再次栽倒。 桑岛慈悟郎的眉头缓缓蹙起,那深刻的皱纹仿佛沟壑般堆积在眉心。他沉默地审视着狯岳,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从狯岳沾满泥污和草屑、被汗水浸透紧贴在额头的乱发,扫过脸上交错的血痕和淤青,最后落在狯岳上那件明显过大、边缘绣着火焰纹样却同样污损不堪的鬼杀队羽织上。那目光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近乎苛刻的评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的失望?仿佛早已看穿了狯岳的狼狈不堪和某种他不认同的“软弱”。 “鬼杀队的人?”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小石子砸在地上,“穿着甲级队员的羽织,却像个逃难的乞丐一样爬上来?”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我桑岛慈悟郎,不收来历不明、意志不坚的废物。鬼杀队自有他们的训练场。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那冰冷的拒绝,比山顶凛冽的风更刺骨。没有斥责,没有怒骂,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你不够格。 一股强烈的屈辱感猛地冲上头顶,烧得脸颊滚烫,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冰冷和疲惫。废物?意志不坚?狯岳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回哪里去?哪里还有我的“哪里”? 没有辩解,没有哀求。狯岳猛地低下头,双手撑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用尽全身仅存的力量,将额头重重地磕了下去! “咚!” 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山顶显得格外清晰。额头接触到的不是柔软的泥土,而是坚硬、棱角分明的碎石。尖锐的痛感瞬间炸开,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流下,模糊了视线,滴落在身前的尘土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请您……收我为徒!”狯岳嘶哑地重复着,声音因为剧痛和用力而扭曲变形,身体因为脱力而剧烈地颤抖着,却倔强地保持着叩首的姿势,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碎石地面。 桑岛慈悟郎的眉头似乎蹙得更紧了,但他小小的身影纹丝不动,如同磐石。山顶的风呼啸着卷过,吹动他花白的鬓发,吹动他粗布短打的衣角,却吹不动他那凝固如山的沉默。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身体里的力气在飞速流逝,寒冷像无数根钢针,从四肢百骸刺向心脏。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舞。支撑着身体的双臂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牵扯着额头上火辣辣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痛楚。汗水早已流干,只剩下冰冷的虚脱感在体内蔓延。 他……他不想拿出天音给他的推荐信。他想靠着自己的努力拜入门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一个时辰。那具矮小却如山般的身影,依旧沉默地矗立着,投下的阴影将狯岳完全笼罩。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心口,几乎要将他最后一丝坚持也吞噬掉。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在头顶极近处的云层中炸响!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要将整个桃山都劈开!刺目的电光撕裂了灰暗的天空,瞬间照亮了山顶的一切!也照亮了桑岛慈悟郎那张在强光下显得愈发棱角分明的脸! 在那一刹那,他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闪动了一下。是惊异?是震动?还是别的什么?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紧接着,是更猛烈的黑暗和眩晕。绷紧的神经仿佛被这声惊雷彻底震断,最后一点支撑的力量瞬间抽离。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向前栽倒下去。在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瞬,似乎听到一声极低、极沉的叹息,消散在隆隆的雷声余韵之中。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意识在冰冷和灼热的交替中浮沉。时而感觉置身于稻玉神社的滔天烈焰,皮肤被灼烤得刺痛;时而又仿佛坠入冰窟,刺骨的寒意深入骨髓。耳边交织着凄厉的惨叫、鬼物的嘶吼、还有那轻微的仿佛像是没有,但却又很清晰的……叹气? 第6章 被收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了黑暗。眼皮沉重得像粘在一起,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 首先看到的,是低矮的、原木搭建的屋顶,横梁上挂着几串风干的药草。 身下是坚硬的木板,铺着一层薄薄的、带着阳光和干草气息的蒲席。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苦涩味和一种……一种陈旧木头被岁月浸润后的、沉静的暖意。 这不是冰冷的地面。我……在屋里? 意识迟钝地回笼。桃山……石阶……叩首……惊雷……还有那声模糊的叹息…… “啊,醒了?感觉怎么样?跪了那么久,应该不太好受吧?” 一个低沉沙哑、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在身旁响起。狯岳猛地一激灵,几乎是弹坐起来,动作牵扯到全身酸痛的肌肉和额头上被包扎过的伤口,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桑岛慈悟郎就坐在离床铺不远的一个矮凳上,背对着门口的光线,身影显得有些晦暗。他手里拿着一把狭长的日轮刀,正用一块沾着油的软布,缓慢而专注地擦拭着刀身。刀身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冷的、如同秋水般的寒芒。他没有看狯岳,目光只停留在手中的刀上。 “既然没冻死在外面,也没磕死在门口,”他头也不抬,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那就证明你这小子的骨头,还没软到家。” 他停下擦拭的动作,手腕一翻,那柄狭长的日轮刀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稳稳地插回了他身侧地板上的刀鞘里。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韵律感。 “从今天起,”他终于抬起眼皮,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直直地刺向狯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种近乎苛刻的审视,“你就是我桑岛慈悟郎的弟子。记住,我门下,只有两条规矩。” 他竖起一根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指:“第一,:“第一,不得背弃‘人’之正道!无论面对何种绝境,心中之‘理’不可失!” 紧接着,竖起第二根手指,声音陡然变得更加冷硬严厉:“第二,不得将手中之刃,挥向无辜之人!若犯此二条,天涯海角,老夫必亲手清理门户!” 那森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透了温暖的空气,让狯岳的心脏骤然紧缩,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听清楚了?”他沉声问。 狯岳迎着他那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干涩,只发出一个嘶哑的音节:“……是。” “嗯。”桑岛慈悟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站起身,那矮小的身形此刻却显得异常高大。他走到门边,拿起倚靠在墙边的一把粗糙的木质长刀,看也不看地朝狯岳掷了过来。 “啪!” 木刀准确地落在狯岳身前的蒲席上,发出一声闷响。 “能动弹了,就出来。”他拉开木门,刺目的天光瞬间涌了进来,勾勒出他佝偻却异常坚实的轮廓,“桃山的规矩,醒了就练!躺着的,是死人!”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木门在他身后晃动着。木门在他身后晃动着。 这是老头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大弟子面前装的严肃,后面就变得惨不忍睹,因为这个大弟子实在太让人省心了。 狯岳深吸了一口气,脖颈上的勾玉紧贴着皮肤,冰凉中似乎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流。挣扎着伸出手,手指触碰到那把粗糙的木刀刀柄。很沉,纹理硌手。狯岳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它紧紧握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