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悬,照在窗棂烫得灼人。
白岫拥着薄被,双腿夹着条枕,侧躺在雕花木床上将头埋在被子里,呼吸均匀绵长,像是睡得正沉。
兰心轻手轻脚地进来,看了看纹丝不动的被褥,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端着水盆悄悄退了出去。
听到门关上的轻响,白岫才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哪有一丝睡意。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白天里“困倦”、“头疼”、“着了风”、“来月事”的借口用了好几轮,兰心从最初的担忧到现在的习以为常,甚至开始主动帮她遮掩一二,只当她的身子骨弱了些。
兰心不是没说过请大夫,白岫每次都能用“躺躺就好”、“别麻烦将军”搪塞过去。
她活像个寄人篱下苟活的寡|妇,生怕自己的麻烦惹毛将军,被赶出将军府。
兰心无奈,却也理解。
这份“虚弱”,成了白岫夜间行动最好的掩护。
当将军府陷入夜色时,白岫便如一道无声的影子,熟稔地避开巡夜的家丁,翻过院墙,悄无声息地潜入那位于府邸最远端的卧房,然后熟练地放倒小厮。
床榻上,江复临依旧无知无觉地躺着。白岫借着微光,熟练又轻柔地解开他的衣襟。那些曾经触目惊心的褥疮,在她这些天不眠不休的照料和昂贵药膏的作用下,溃烂处已经收口,暗红也褪|去不少,显露出愈合的迹象。
【白姐辛苦了!褥疮好多了!】
【太子股下的气色好像也好了一点点?】
【主播换药手法越来越熟练了!】
白岫仔细地清理、上药、包扎,动作轻柔专注。偶尔指尖划过他微凉的皮肤,她会低声嘀咕几句:“睡得真好啊,睡得真好啊。你倒是睡得安稳,可怜我我白天装病装得多辛苦。这药膏可不便宜,我可都记在账上,你也别想抵赖,醒了记着还我……快点醒吧,再躺下去,骨头都要酥了。”她的语气带着阴阳怪气的酸涩抱怨,眼神也泄露着难以掩饰的关切。
换好药,白岫依旧替他整理好衣衫被褥,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
日子就在这昼伏夜出、提心吊胆又带着一丝隐秘牵挂中滑过。
直到平静被一声高亢的传令骤然打破!
“圣旨到——!将军府上下接旨——!”
前厅瞬间跪倒一片。以封蔚为首,季知节紧随其后,白岫也混在女眷堆里,跪在靠后的位置,低垂着头,尽量降低存在感。
前方站着一位身着绯|红官袍、面白无须的钦差,他手捧明黄卷轴,声音洪亮地宣读:
“……西北连年亢旱,民不聊生。朕心恻然,特遣精通玄妙之能的天师前来,施法祈雨,解此旱魃之厄!着令西北大将军封蔚,妥为安置,竭力配合,不得有误!钦此——!”
施法祈雨?天师?
跪在人群中的白岫心头莫名一跳。她依旧低垂着头,没吭声。
人群中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众人压低声音议论着:“祈雨?真的假的?真有这种天师?”
“朝廷都下旨了,想必是有真本事的吧?”
“老天爷保佑,真要下雨就好了……”
“那我老爹的病是不是也能被治好。”
白岫心中同样疑窦丛生。
祈雨?在这个世界,真有这样的奇术?她不好说,本能地觉得此事蹊跷,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只见钦差收起圣旨,环视众人,压下众人的声音,又补充道:“陛下还有口谕:二皇子殿下|体恤民情,奉旨巡视西北,不日将携祈雨之异人一同抵达此地,视察旱情,督促祈雨事宜!尔等务必做好迎驾准备,若有半分差池,严惩不贷!”
江复淮?!
【说谁谁到,坏狗返场。】
【笑死了,这下虐恋情深的主角都到了。就等太子醒了。】
白岫头皮发麻,整个人宛如被雷劈一般,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死死地低着头,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异样。
她猜到江复临“身死”的消息,也许就是为了彻底摆脱这条毒蛇的纠缠!
白岫为了从江复淮手中救出奄奄一息的江复临,不得不虚与委蛇,甚至编造出西北玉门关附近藏有“前朝秘宝”的弥天大谎,才暂时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并在他面前对江复临极尽刻薄之能事,以换取信任……
如今,江复临“死”了,他还是来了!还带着所谓的“祈雨异人”!
白岫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什么,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视察旱情还是督促祈雨,都是幌子!江复淮此番前来,恐怕目标只有一个——她当初为了救江复临而信口胡诌的“宝藏”!
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宝藏”!他是冲着这个来的!一旦让他发现江复临没死,或者察觉到自己当初的欺骗……白岫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跪在人群中,心中顿然萌生出退缩的想法,她又想跑了。
午后的骄阳高悬,几乎要把人热化,白岫心烦意乱,准备去园子里“乘凉顺便散散心”。
她有点想退缩,但这又是绝佳的好机会,怎么能退缩呢?白岫知道,她的老|毛病又犯了。
明快的朗声从身后传来“白姑娘,留步。”
白岫脚步微顿,暗地里倒吸一口凉气,佯装神色如常地转身。
季知节正站在廊下,看不清表情。
【不能吧,不能被发现吧。】
【白姐够小心了,那个瓶子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玉瓶,他们查到白姐?】
事情还要从那夜说起,白岫刚给江复临换完药,正准备低声絮叨着还钱,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突然在门外响起!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往常半夜只有小厮会来,这次脚步杂乱,人数众多,情急之下,白岫只能狼狈地滚入床底藏匿。
未曾想一瓶未来得及收回的伤药从袖中滑落,被床底深处的黑暗吞没。
白岫没发现,她屏息凝神,只听着季知节和大夫交谈许久,说是天佑太子,江复临的身体奇迹般地好了许多。
事后,白岫当晚在黑暗中摸索,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瓶药了!这些天她一直提心吊胆,生怕那药瓶被清扫的下人发现,或者……被季知节本人看到。
但将军府风平浪静,让她几乎已经放下来的心又提起来。
白岫头皮发麻,脸不红心不跳地看向季知节。
他的脸上透露着前所未有的明朗笑意,眉宇间之前积压的阴霾也荡然无存,整个人透着一股卸下重担后的松弛与愉悦。
白岫大概能猜出是因为江复临的病情在变好,却不知他为何而来。
只见他手中拿着白岫之前作为“敲门砖”的水车草图。
“大公子。”白岫微微颔首,姿态不卑不亢。
“白姑娘”季知节快步上前,扬了扬草图,语气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与热切,“昨夜季某细看姑娘这水车草图,构思之精妙,令人叹为观止!这榫卯咬合之巧思,引流槽角度之精准,尤其是这省力杠杆与转轴的配合,简直巧夺天工!”
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似乎又想起前些日子的态度,尴尬补充道“季某愚钝,这些日子……咳,今日我忽觉豁然开朗,若天降甘霖,解此大旱,后续引水灌溉便是重中之重!姑娘这水车改造之法与引流思路,正是解困良方!”
季知节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蓝图化为现实,他就想要拽着白岫去研究:“不知白姑娘此时可否拨冗?季某想请姑娘移步书房。”
哦,原来是为了水车的事。白岫微微放下心。又转念听到季知节说去她院子?想什么呢?
白岫面带微笑,“当然不行。我可是一个寡|妇~”
虽然说话糙理不糙,但是这话也太糙了……
季知节面上笑容险些挂不住,他僵着笑容,“立马道,去季某的书房,我二人可详细推演一番引水渠的规划!若季某能得姑娘指点一二,将这水车妙思融入其中,必是万民之福!姑娘大才,万望成全!”
孩子死了你来奶了。
等你研究,人都死绝了。白岫腹诽,但在季知节灼灼的目光下,还是答应了。
主要是季知节今天的状态太过反常,这种发自肺腑外露的轻松与亢奋……
白岫猜测:江复临可能醒了。她想去看一看。
【白姐去!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大公子这彩虹屁吹得,啧啧!爱上我白姐了吧?】
“大公子过誉了。”白岫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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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现一丝被夸赞后的腼腆微笑,眼神清澈平静,“能为民生水利尽一份心,是民女的荣幸。大公子既有此心,民女自当从命。”她答应得爽快而自然,没有丝毫迟疑或推诿。
“太好了!白姑娘请!”季知节喜出望外,亲自引路。
白岫步履从容地跟在季知节身后,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仿佛真的只是去探讨农具设计。然而,她的感官却敏锐地捕捉着周遭的一切。
随着逐渐靠近季知节的院落,江复临的名字并没有亮起来。更让人心急的是,空气中……那股日夜萦绕的、熟悉的药味,彻底消失了?!
白岫不着痕迹地心慌。
踏入书房后,季知节就热情地请她入座,迫不及待地铺开地图和草图,指着几处关键节点开始讲述着自己的构想,对草图的每一处细节都反复询问其原理和推敲实行的可能性。
白岫屏去杂念,索性将优化的设想也说出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遇到了知音一般,畅谈了许久。
期间在季知节出去的片刻,白岫不着痕迹地将整个书房和内院扫视了数遍。
没有守卫,没有药碗。
江复临不见了!
几乎确切的判断如同冰冷的闪电劈在她心上,白岫的心跳甚至没有加快一分。
她尽可能让自己稳下来,索性和季知节彻底讨论好,把整个细节完善,让项目落实下来。
季知节长篇大论说完,目光灼灼地看向白岫,期待她的高见:“……白姑娘觉得此处水渠走向如何?还有这水车安置点……”
白岫放下茶盏,抬起眼,迎上季知节的略带疑问的目光。
她的眼神坦荡而平静,心下已经想好海怎么应付,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缅怀往事的淡淡哀伤道“大公子规划周详,民女佩服。”
“再深一点,我也提不出什么意见了。毕竟这些草图上的巧思……”白岫微微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些图纸上,仿佛透过它们看到了别的什么,“并非我独创之能。”
季知节脸上的兴奋微微一滞:“白姑娘的意思是……?”
白岫轻轻叹了口气:“这些都是……是我夫君,在逃亡路上告知于我的。”
她抬起眼,直视季知节,目光清澈见底,带着淡淡忧伤。“彼时,前路茫茫,生死难料。夫君为缓解忧思,也为了……或许是为身后事略尽绵力,常与我谈论民间疾苦,农桑水利之事。他说,西北连年大旱,若有朝一日雨顺风调,当如何引水,如何造器以利万民……这些榫卯结构,引流角度,省力转轴,皆是他平日所思所想。那些颠沛流离日子,我二人也正是以此为慰藉。”
“夫君昔日身处逆境,心中所念,仍是这西北干涸的土地,受苦的百姓。”白岫的声音里染上恰到好处的哀戚与崇敬,“如今……夫君已去。民女一个弱质女流,所能做的,不过是凭着记忆,将他昔年所述,勉强描摹成图,只盼他心中所念的利民之策,不至随他埋没黄土。”
她微微垂眸,再抬眼时,眼中带着一丝恳求,语气却依旧平静:“民女别无所求,只愿在将军府寻一隅安身之地,做一个寻常妇人,了此残生。这些图纸,若真能对将军和大公子治理旱情有所助益,也算不负我夫君的遗愿。万望大公子……莫要将民女推至人前。风口浪尖,非我所愿,亦非殿下所望。民女只求……平静度日。”
这番话白岫斟酌了许久,还找了系统润色,心中练习百遍才说得如此情真意切,滴水不漏。
她把这一切推给江复临,毕竟他“学富五车”也合情合理。另一个原因,她希望季知节可以相信自己,让他成为她与江复临见面的桥梁。
只见季知节脸上的兴奋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复杂。他看着眼前这个神情哀戚却异常平静的女子,看着她清澈见底、毫无躲闪的眼神,一时间竟无法分辨她话语的真伪。
书房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他沉默了良久,像是想说些什么,嘴巴动了动,许久后才缓缓开口:“季某知晓,姑娘节哀。”
他还是不愿意把江复临的消息告诉白岫。
白岫乌润明亮的眼睛渐渐暗下去,逐渐对将军府开始失望。
她心一横,开启了24k纯金恋爱之脑的金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