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黄转青是被小腹一阵本该熟悉但是已经陌生了很久的不适感弄醒的。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去够手机看时间,指尖刚碰到屏幕,脑子里已经瞬间清醒了大半。
几乎是弹坐起来,掀开被子就往卫生间冲。几分钟后,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来了!总算来了!
困扰了她几个月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优思明吃着,提心吊胆地观察着,现在总算看到了效果。虽然伴随着熟悉的腰酸和小腹不适,但这不适显得很亲切。她迅速垫上卫生巾,心情像窗外渐次明亮的天空,豁然开朗。
醒得早,给自己做了个早饭。吃完再简单收拾后就出门,挤早高峰地铁时被人踩了一脚,她都没像往常一样翻白眼。身体恢复正常运转的实感,此刻在她心里比什么都踏实。
到了公司,刚在工位坐下打开电脑,准备投入新一轮的拆分图层大战,那股更汹涌的暖流就来势汹汹。
得,早上垫的那片肯定顶不住。黄转青拉开抽屉——空的。这才想起来,从厦门那会儿开始就没来月经了,到北京后更是没想过要在公司里备着。大失策!
她点了外卖,就是要一小时后送到。给文案那边的虞鱼发消息:“虞鱼,救急!有卫生巾吗?”
虞鱼恍然大悟,立刻拉开自己的通勤包翻找。
“啊!我包里最后一片早上刚用完!忘带了新的。我帮你问问别人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问!”
黄转青感觉那股暖流绵绵不绝,她坐立不安。不行,等不了。目光扫过略显安静的办公室,大部分同事都已就位,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她点开部门原画组的微信群,是一个平时主要用来发通知和吐槽的群。因为原画组的几个女生都没加联系方式,一个个的去加好友再去问实在麻烦。黄转青倒也没什么好扭捏的:“紧急求助!哪位有多的卫生巾吗?”
消息发出去,黄转青盯着屏幕,等着哪位女同事回应。突然,一个顶着动漫男头的ID跳了出来。
王浩:“我有。”
黄转青:“???”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一条消息跳出来:
李帆:“我这儿也有。”
赵博:“我这也有,崭新未开封!”
这时女同事们也回应了黄转青,黄转青正在思考呢,旁边已经传来了脚步声。是王锐,一个平时话不多有点腼腆的男生。他手里拿着一个印着常见品牌LOGO的塑料包装,表情带着点局促,但动作还算自然:“给你。”
黄转青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双手接过那包及时雨,确实是一包未开封的日用卫生巾!尴尬和感激交织在一起。她连声道谢:“谢谢谢谢!太感谢了!我等外卖到了立刻还你一包新的!”
王锐摆摆手,他似乎也觉得这话有点怪,表情有点无奈:“真不用还。你还我我也没用啊。”
“啊?”黄转青更困惑了。
王锐解释道:“就过完年回来,我们原画组去凤凰岭团建爬山。老周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说卫生巾当鞋垫特别吸汗,走长路不磨脚,一人发了一包,说是备用。”
他话音刚落,李帆和赵博也走了过来,手里各自拿着一包卫生巾。
李帆:“结果谁也没用上这神器。放抽屉里几个月了,你不说我都忘了。”
赵博:“喏,我的也给你,反正留着也是落灰。”说着就把自己那包也放在了黄转青桌上。
黄转青看着自己桌上突然多出来的三包卫生巾,再看看眼前三个表情坦荡,但都带着终于甩掉烫手山芋般的轻松。
赵博戏精上身,捏着嗓子模仿主美当时的语气:“同志们!细节决定成败!舒适才能登顶!别小看这一片柔软,它能让你征服高山!”说完他自己先绷不住笑了。
真是荒诞感十足。
“征服了个寂寞!全组人爬山时包里都揣着这么一包,这些男的跟揣着定时炸弹似的,生怕掉出来社死。”女同事汪蓝也走过来了,接了赵博的话。
汪蓝手上拿着一片夜用的卫生巾,也朝黄转青递了过来:“他们的是日用的,比较短,你量大吗?量大的话用我这个。”
“谢谢你们。”她由衷地说,这次语气轻松多了。
王锐他们点点头,转身回了自己工位。黄转青拿起那三包递给汪蓝:“你要吗?”
汪蓝笑着拿走了一包:“替他们解决解决历史遗留问题!”
黄转青拿着汪蓝给的那片夜用,快步走向卫生间。解决完燃眉之急,她站在洗手台前洗手,看着镜子里自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这都什么事儿啊!
坐回工位上,才发现周桨鸣刚给她发了微信,准确来说是回复了她凌晨的微信消息——那张表情包。
周桨鸣回了一张表情包,小叮当伸直一条腿正在舔自己的爪子,周桨鸣在图上添加了文字:说的话一句我都不爱听。
黄转青现在心情好,懒得跟他计较。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薄荷舒展着鲜嫩的叶片,绿得生机勃勃,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好心情。黄转青拍下来,和自己的消息一起发过去:“我月经终于来了!”
周桨鸣秒回:“恭喜恭喜。”
医院走廊上,周桨鸣刚查完房,正低头翻看着手里的病历夹。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脚步没停,腾出一只手摸出手机,划开屏幕。脚步停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行走。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把那张薄荷的照片村了下来。心里想:我养的不是跟这差不多吗?
回完把手机塞回口袋,推开下一间病房的门。窗外的阳光很好,但被厚厚的窗帘挡住了大半。他走到病床前,声音是一贯明显的装出来的温柔,不废话吗,不温柔病患分分钟能投诉。
“3床,今天感觉怎么样?腿还痛吗?”
处理完手头紧急的事务,周桨鸣终于能坐下喘口气。闭上眼睛,办公室的窗户开着一条缝,外面是医院的嘈杂。办公室里则是弥漫着名为疲惫的挥发性物质。其他几个同样刚下手术或写完病程的规培生和住院医,个个蔫头耷脑,眼神放空,像被抽干了灵魂。对着电脑屏幕眼神发直,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证明他们还活着。
周桨鸣点开手机,上下滑动,小郑察觉到了什么,贼兮兮的凑过来,“狗贼!又点东西喝呢?”
小郑和周桨鸣是大学同学加研究生同学,不是发小,但关系跟发小没差。何况两人选的都是骨科,又一块儿进轮转,这更是多加了一层战友情。偶尔下手术台遇见了,两个人谁也不嫌弃谁那丑到天怒人怨的样子,还能凑一起抽根烟。江湖上是英雄惜英雄,他们那互相是狗贼惜狗贼。
小郑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指望跟着周桨鸣蹭点外卖。
周桨鸣手指顿了一下,因为他刚才其实在看微信。迅速把手机屏幕侧了侧,挡住了小郑的视线。周桨鸣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但明显没有分享的意思。
“周医生?”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那个……16床的术后康复计划,您看这样写行吗?”
周桨鸣刚才那点私人思绪被强行压回角落,接过平板电脑扫过屏幕上的文字:“被动活动要等到肿胀初步消退,具体看引流情况……” 周桨鸣说话有点有气无力的,但条理分明。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年轻的女病人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了进来,脸色苍白,手按着小腹。
“周医生,她骨盆骨折保守治疗到了第三天,现在说肚子疼得厉害,阵发性的,您给看看?”护士解释道。
周桨鸣站起身,走到轮椅前例行询问:“怎么个疼法?具体位置?和骨折的疼痛一样吗?有没有恶心呕吐?最后一次月经什么时候?”
女病人声音虚弱:“就是小肚子这里,一阵一阵的,有点恶心,月经好像刚走没几天吧?”
周桨鸣戴上手套,一边进行腹部触诊,一边吩咐护士:“联系妇科那边,给她测个生命体征,注意观察有无□□流血。”这是在排除可能的急腹症。
在等待妇科医生来的间隙,他看了一眼脸色痛苦的女病人,停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放松点,别太紧张。”
小郑闻言,略带诧异地看了周桨鸣一眼。
在女病人被妇科医生接走后的大约半小时。外卖电话响起。周桨鸣快步走出办公室,又很快回来,手里拎着一个印着奶茶店logo的塑料袋。拎回来就直接放在了桌上,众人啊啊啊地叫了几声就过来分奶茶。小郑拿出一杯,看了一眼是冰淇淋红茶,就放到了周桨鸣桌上。
周桨鸣面不改色,把奶茶放在桌角远离病历和键盘的地方,然后撕开吸管包装精准地扎破了密封膜。低下头就着吸管用力吸了一大口。高糖分带来的满足感,让他放松了一瞬。随即又吸了一口,咽下那口甜蜜的负担,再专注地盯着屏幕上的术后记录。
多数同事早已见怪不怪,只有一个刚轮转过来的研一学生睁大了眼睛,确实是没想到,手法冷硬,说话也不好听的周医生,私下里爱喝点儿小甜水。这反差够他私下跟女友八卦好一阵子了。毕竟像周桨鸣这个年纪的医生,不到三十,长得又不赖,肯定少不了人对其感兴趣的。他女友想把一个小姐妹介绍给周医生,肥水不流外人田。听说自己男友轮转和周桨鸣碰上了,惊呼,这岂不是天赐良缘!可不得好好打探一下。他悄悄拿出手机偷拍了一张,结果周桨鸣跟个鹰眼一样,眼神就这么瞟过来了,吓得他立刻立正!还带着点讨好的笑容。
周桨鸣哼了一声,没理他,故意又吸了一口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