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你要留吗?”
陆晏听坐在靠背椅上,背脊却仍是笔直的。他的薄唇没有以往常有的淡淡的弧度,一双眼甚至没有看向她。
“你……什么意思?”
姜鸾琴抿紧唇,眼皮翻上去,露出一双黝黑的眼珠,冷静地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像条正处于防御状态的蛇。
“陆吾山是回来了,但阿宁走了,我也不想再和你演什么母慈子孝的戏码了,”陆晏听终于抬起眼,“这个孩子是谁的?”
两人的眼神对上,屋内似乎展开了一场无声的博弈。安胎药上飘浮的白气愈来愈淡,慢慢消失在发凉的空气中。
“你在瞎说些什么?”姜鸾琴转过脸去,“他当然是你父亲的。”
“你确定?”
姜鸾琴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抬起眼:“我确定。”
陆晏听没再说话,他只是轻轻扣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神色冷淡地打量着她,似乎在确认她话中的真假。
“所以这些日子,是你在害我的孩子。”
“保险起见,”他没有否认,“你还是不要留下他了。”
“凭什么?这是我的孩子,他同你有什么关系?”
“但他不一定是陆吾山的,”陆晏听将手指搭在那碗安胎药的边沿上,忽然嘲讽般地勾了勾唇角,“当然,我也不在乎他是不是陆吾山的,但谁让你偏偏找一个绿眼睛的外邦人做姘头?”
姜鸾琴身子一震,猛地站了起来。
她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些什么,却始终说不出来。她面上的一双鱼眼珠死死盯着陆晏听。原来,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她苦笑一声。但他为何不去向陆吾山揭发她,偏偏要这般千方百计地为她隐瞒呢?
“阿宁已经为此失去了一只眼睛,我不希望她再失去更多的东西。”
“你这兄长当得可真是尽职尽责。”姜鸾琴扫过陆晏听,头一回这般仔细地打量着他,他那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握着白釉碗,腕间青筋跳起,一切都不如表面的平静。
她忽然凑上去,蛇蝎一般冷冷盯着他的双眼:“你喜欢她?”
陆晏听下意识垂下眼皮。颈间的玉竹叶贴在胸口上方,微微发热。
“怎么?不敢承认了?”姜鸾琴的眼睛凑得更近了,黑黝黝的,像是深潭里的漩涡,“她可是你妹妹啊!”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他的手指陡然收紧,鹰眼再一次找回自己的主场,凌厉地顶回对方戏谑的眼睛。
“那你是在什么时候喜欢她的呢?难道是在知道身份之后,突然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甘愿做牛做马地为她的身世善后,甚至不惜杀死一个初具人形的胎儿?”
陆晏听喉结一滚。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动了心。起初因为姜鸾琴,他是恨她的,恨她的母亲利用她设计陷害,害得自己与父亲离心,自己被带往禹州军营,在那苦寒之地,日复一日地经受着各种非人的磨练。
所以回京之后,他根本不在乎那让他百口莫辩的一只眼,各种报复的恶念在心中肆意生长。他想,如果姜鸾琴看见自己唯一的女儿在她曾经陷害过的继子身边,她会害怕吗?
于是他顺着陆昭宁的心思,带着她偷溜出去看花灯,为她排长队买蜜饯点心,跑到千里外的市镇为她买布袋娃娃……
他曾经真的以为自己是在报复。
可姜鸾琴似乎并不在乎。
她似乎喜闻乐见这般兄妹和睦的场景,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忧,甚至将陆昭宁的小院安置在他的惊风堂旁,美名其曰促进兄妹感情。
真是好笑,他们能有什么感情促进?
可尽管他三令五申,陆昭宁还是会偷偷溜进他的院子,扒在窗口,用一双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盯着他。
“阿兄,我睡不着。”
他的舌尖一动,本想拒绝的话出口却变了意思:“那你进来,阿兄哄你睡。”
陆昭宁小时候睡觉很不老实——可能现在也没老实到哪儿去——像只小猫儿,每每睡醒就趴在他身上。
后来,她闹着要学骑马。姜鸾琴和陆吾山都不让,他就偏和他们对着干,去郊外的马场,手把手教人上马、策马。
起初她总是会摔跤,每每跌下去,就红着眼眶来找他,泪珠子在眼窝里再怎么打转也不落下来,只会气鼓鼓地说:“我要再来一次。”
学会了骑马,她又看上人家手里舞的鞭子。陆吾山与姜鸾琴仍然不同意,于是陆晏听去寻了个师傅,亲自把鞭法的种种技巧都学会,再回来一招一式地教给她。
他不知道一切都在什么时候变了味,或许是日月交替间,或许是茶花开谢时,或许并没有什么或许。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她是他亲手养大的一株花,带刺,但鲜艳。
所以哪怕后来知道了真相,他也甘愿放下报复的机会,同姜鸾琴演一场母慈子孝。
但是现在不行了。
“你们这是□□!”
“真正□□的是你们吧,”陆晏听猛然抬起头,话语像尖刺一样射出,却并没有带来什么反击的快感,“怪不得姜家人同你来往甚少,怪不得当初他们这么着急地把你嫁给陆吾山这个比你大了十几岁的老头,原来他们早就知道。”
“你若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就自己动手把这个孩子弄掉。”陆晏听站起身,取下黑金色的狐毛斗篷。
“你就不怕我把你害死阿宁弟弟妹妹的事告诉她?”
陆晏听系斗篷的动作一顿,却也只是一瞬,又立马若无其事地将斗篷理好。
“你告诉她的事也不少了。”
“陆晏听!”姜鸾琴几步追上去,“这孩子……真的是你父亲的。”
门口又飘起飞雪了。丝丝絮絮,小朵小朵地落下来。
陆晏听叹了口气,飞雪沾湿了斗篷上的狐狸毛领。
“你最好保证他是。”
说罢,他走进雪地之中。去时的雪已经被踩实了,早没有来时的松软了。
他还是心软了。阿宁已经恨他了,他不想在这份恨上多添一笔。
雪片轻轻积上屋顶,一阵风吹来,又把它吹落屋檐。
檐角,一个女人伸出手,紧紧捂住嘴唇。
她瞪大了眼,看着远处走近的留英,轻手轻脚地往后退去。
原本停歇了两日的雪又飞了下来。天地银装素裹,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都被掩埋在一片白茫茫之下。
*
月亮悠悠地下去了,漫山遍野的雪地从暗淡的银光转为亮闪闪的金光,一大片灿灿地闪着,仿佛天地间满是金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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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昭宁打了个哈欠,赖在帐子里,又闭上了眼。
“小姐,小姐,莹娘回来了!”
她咂巴两下嘴,忽然回味过来云黛的话语,猛然睁开眼,一跃跳了出来。
绑在树桩后的一人一虎扭过头,眼巴巴地望了过来。
“进去可以,但得交入城费。”
“哦?”陆昭宁揉揉眼睛,看向不走城门,也知从何处偷溜出来的莹娘,眼皮上下一扫,“可没听过这规矩。”
“你进不进去?”
“要多少?”
“一千石。”
陆昭宁笑了笑,捡起根树杈,在雪地上奇奇怪怪地盘画着。
来之前,她特意找薛逐清问过了,丘洛县差不多三万人口,一千石,省上些,差不多够整个县吃十天的。
这丘洛县的县官为何宁愿自己寻粮食,也不去上报朝廷?
政绩是一方面,但他莫非真以为凭自己一己之力,就能不让灾民闹出乱子来?
“几天?”
她顿住树杈,上边的鬼画符乱成一团,令人捉摸不清楚。
“最迟两日。”
“你疯了?”陆昭宁冷笑一声,“哪怕我家是做粮米生意的,本家也不在燕州,两日,恐怕只够信鸽把信送到。”
“我不管,你至少先运一些顶上。”莹娘烦躁地跺了跺脚,雪地上的鬼画符瞬间乱成一团。
“你们很缺粮?”陆昭宁装作不经意地掀起眼皮,看见对方不知所措的双眼,又岔开了话题,“你们派些人,我出银子,先去燕州买些粮草顶上,至于几天到,就看你们的速度了。”
莹娘见对方没再提方才的话题,连忙点点头:“行。”
“那你先带我们进去。”
“你们……”
“怎么,不方便?”
“不是,目前积雪太厚,走不了城门,只能走一条秘密的地道。”
陆昭宁明了。这地道,恐怕就是他们出来吓唬路人的通道了。
她点点头。莹娘掏出几条黑色的布带:“委屈几位了。”
陆昭宁闭上眼,趁两人系布带的功夫,右手不动声色地摸上腰间的香囊,手指伸进里边,轻轻一抹。
*
尽管天已放晴,丘洛县内的厚雪仍然重重积压在各处。莹娘带着两人所走的暗道极为隐秘,出暗道走了好一会儿,看到的仍然是一片光秃秃的山与其上一望无际的白。
陆昭宁将染了色的手指在袖中随意擦了擦。她抿住唇,望向远方隐隐约约的几座白色凸起,似乎是几座隐约的屋顶。
“我们这是去哪儿?”
“那儿,”莹娘指了指不远处,“给你安排了一小座空房子,你祭拜过后就呆在这儿,别惹出什么祸来,麻烦我替你收拾。”
陆昭宁为她这不客气的话瞪去一眼。莹娘面色一杵,又尴尬地笑了笑:“那个,银子……”
“到了自然会给你。”陆昭宁一把拽过云黛,率先走向莹娘所指的房屋。
身后的黄虎儿嗷嗷叫了两声,冲她们肩上的包袱拱去。
“你们俩的包袱小心些,丢了我可管不着。”莹娘咽了咽口水,朝包袱看去一眼。
陆昭宁点点头,将怀中一小袋面饼递给她。
“这个,答应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