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泓吟未曾意料到陆昭宁承认得这般爽快。
姜鸾琴的这个姑娘,性子倔得很,什么事都想掺和一脚,闯祸的本事也一大堆,和她母亲相比,简直就是棋桌上的黑白子。
“为何?”
“阿宁觉着殿下,并非清心寡欲之人。”
陆昭宁抬起眼睛,却并无谄媚之意,似乎只是把硬邦邦的铁锹,想挖出厚重泥土下的深埋之物。
“好奇心害死猫。”
“可我不是猫,是圣上亲旨送入长公主府教养的,是永安侯的女儿。”
“你以为我动不了你?”
李泓吟一身紫灰的羽衣,侧身躺在贵妃榻上,手背撑着额角,像是只慵懒的紫黑肩孔雀。她轻轻眯起眼:“就那海棠糕一事,孤便能治你的罪。”
谋害皇室,这可是重罪。
“若殿下要动我,今早便能动了。”
一路上,陆昭宁也想清楚了,李泓吟此番避开了晋王吴王他们的面,不过是事后问罪。
她既然压了李恒,无论是陆吾山,还是陆晏听,即使没有助力,也没有树敌的道理。
不过,是不是想以她为要挟……
“只不过,阿宁着实想不清楚,殿下为何偏偏挑上个吃喝玩乐的李恒。”
索性先下手为强。
那帷帽下的脸忽而笑了一声。
“你走吧,让陆晏听进来。”
陆昭宁不解地皱了眉。
“陆昭宁,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李泓吟闭了眼,面上的肌肉松在骨上,“除了你的身份,你又算得上什么呢?”
她算得上什么?
一个靠着家族势力却又仅有家族势力的人,纵使会耍那么点小聪明,李泓吟也看不上她。
看不上她的威胁,也不屑于动她的命。
陆昭宁又想到了初到长公主府的时候,她口口声声的质问,她刺过脖颈的银簪,在李泓吟眼中,不过都是只猫儿罢了。
她没把她放在眼里,如今真闹出些动静,也不过是警告一句“好奇心害死猫”。
在真正的上位者眼中,她的手段,不过都是儿戏。
她推开门,外边人早被支散了,只陆晏听留在廊上。
她难得没有在对方身上停留过多的目光,只一扫而过,指向屋内。
檐外还在飘雪,北风卷入几片,扑上她的面颊,凉丝丝的。
她的目光似乎也被冻住了。
这种被忽视、被看轻的感受,可真是不好受呢。
可那又如何,既然她有这身份,又何必废而不用呢?
她陆昭宁,又不是非得靠旁人的目光活下去。
*
云黛将青玉牌交给程先生,怕节外生枝,又将人送出府,这才赶回圆昔院,却得知她家小姐被薛大人带走了。
她眼皮一跳,揣紧怀里的东西,问一旁的小丫鬟:“去多久了?”
“回云黛姑娘,快半个时辰了。”
云黛将怀中的竹笔悬在笔架上,匆匆步入里间,摸了摸枕下。
不在……
是小姐带身上了,还是被殿下派人顺手取了呢?
她关上屋门,盯了会儿脚尖。
雪似乎小了些,她定定瞧了眼不远处,取过把纸伞,朝外走去。
*
“陆晏听,你胆子够大的,还未入仕途呢,就把手伸到孤这儿来了。”
李泓吟冷笑一声,将手边的琉璃盏砸了下去,摔得粉碎。
若真是陆昭宁一个人的事,她哪能承认得这么快,不过是瞒着,给陆晏听顶罪罢了。
她背后,能有什么人呢?陆吾山可不是会利用女儿使手段的性子。
只有这个儿子,因着幼时那事,加上她又去了阳州几年,之后,两人间便似隔了层无形的屏障。
她信不过他,他也信不过她。
陆晏听仍是一言不发,只伸手挑开几片碎片,不知在拨弄些什么。
陆家人,没一个让她省心的,一个和她吵吵嚷嚷,一个像个说不出半句话的闷葫芦。
“母亲,坠子掉了。”
陆晏听从那琉璃盏的七彩碎片中,拾出枚红梅绽雪的玉坠。
那是枚主体为羊脂玉的玉坠,外边是圈红玛瑙,李泓吟盯着它,不知想起些什么,竟一时晃了神。
这玩意儿,她早不知收哪儿去了,也亏得陆昭宁费尽心思把东西翻出来。
忽而,她横过眼角,轻轻瞥了眼窗外。
“你我母子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站起身来,摘下若有似无的帷帽,露出一张布满红疹的脸,可那疹子非但没有丑陋可怖之感,反而增上几抹诡异的威严。
“我是你母亲,怎么会亏待了你呢?”
“儿子明白。”
“那就把你那点小心思,以及那个小丫头片子,一同收好了。”
*
陆昭宁慢慢往回收起撬窗框的短木条,将窗户缝放下,绕回正门边。
陆晏听正出来,瞧见她,一如往常地笑笑,对方却骤然别过了脸。
“小姐!”
云黛匆匆忙忙撑着伞赶来,瞧见她家小姐同大公子在一起,轻轻松了口气。
“怎么着急成这样?”陆昭宁走下台阶,迈入伞下,“走,回去吧。”
云黛微微回头去看陆晏听,却被陆昭宁狠狠掐了一把手臂。她压低嗓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有什么好看的。”
方才刚撑开一丝窗户,她便听见陆晏听说什么坠子,摸遍全身,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羊脂玉丢了,
她这一整日也就同陆晏听接触过,这东西又是他主动提及,很难不让人怀疑……
云黛撑伞没走两步,她家小姐忽然停了下来,顿在原地。
她侧脸瞧去,只见她家小姐一双乌眉蹙起,紧紧抿着唇,似乎还是方才新换的口脂,红豆汁似的。
她不知自家小姐想做什么,可也瞧出陆昭宁正同陆晏听怄气,也不知是不是方才房中那顿还没吵完。
飘了几片雪花的功夫,身后便凑近了淅沥淅沥的踩雪声。
这会儿地上的雪还很薄,积不起来什么,踩几脚便化成了一滩水。
“阿宁——”
“那坠子是怎么回事?”
陆昭宁甩过头来,同心髻上的木簪歪了歪,又被一只素手给怼进乌麻麻的发堆里。
“坠子?”陆晏听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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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想到方才掉落在地的玉坠,“是母亲不小心扔下来的。”
“你还骗我!是不是你和我玩雪时偷偷拽的?”
她一双圆眼紧紧瞪在一起,鼓囊囊盯着陆晏听,看得他一时没了脾气。
“那坠子和你有关?”
陆昭宁一哽,反倒被他问住了,一时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她噎住半晌,又想到陆晏听早已知晓自己那日干的事,怎么可能不明白那羊脂玉转了几手,想来现下是故意在堵她的嘴,原本冒三丈的火更是冒到六丈高了。
她拽过云黛,转身便走。
反正他们母子同心,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对于陆晏听而言,只算得上个外人。
自己去查李泓吟,说不准还是在给陆晏听惹麻烦呢。
“陆昭宁,”陆晏听追上几步,一把将人拉住,“那坠子有些来历,我见它裹在琉璃盏的碎片里了,便拾起来了。”
当然有来历,没来历哪还用得着这么费尽心思地从她身上取走。
“那长公主与吴王的事呢,你可是瞒着我?”
陆晏听一愣。
朝堂大臣见圣上体弱,沉不住气的,早早递上了投名状。毕竟如今只两位皇子,五成的概率,若是跟对了人,日后少不了功名富贵。
下边的人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可李泓吟手握圣上亲赐的大权,若是她也歪了身子,党争事态必将更为激烈。
她有权有势,可这权势,不足以抵挡天子之怒。
她没有兵。
这也是李淮在她离异几年后,看清了她与陆吾山的不可挽回,方才做的决定。
“不是吴王。”
陆昭宁狐疑地抬起眼。
“陆晏听,如果在父亲同你中选一个,你知道我会选谁。”
李泓吟说的其实没错。她陆昭宁除了身份,确实没什么本事,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也没有什么大志向。
李憬还是李恒当皇帝同她没有半点关系,能够每日跑跑马、挥挥鞭,就已经是乐事了,她也只想过这种混吃等死的日子。
但是,如果真遇到什么分岔路口,她也不会扭扭捏捏对着朵花的花瓣数来数去,靠着别的东西去给她做决定,她知道谁对她最好、最重要,也知道在每个当下,她会选择什么。
如果一定要二选一的话。
按理而言,陆晏听应是随着陆吾山这般忠君,选择两头都不掺和的,毕竟在孩子最容易培养感情的时候,他跟着他在永安侯府、在禹州边境的军营。
毕竟,无论随哪个皇子,争这把龙椅,可都是会有性命之忧的。
尤其是站在吴王这边,李憬那个人,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看着就不是好惹的。
她不允许陆晏听将这种关乎性命的事情瞒着她。
他们兄妹二人,自幼便亲密无间,也没有什么可瞒的。
“长公主,不会在晋王和吴王之间选择任何一个。”
陆晏听捏紧她的手臂,沉声重复了一遍。
陆昭宁看着他的眼睛,墨黑的瞳孔,微微勾角的眼尾。
她看到的阿兄是全部的阿兄吗?
但是——
“陆晏听,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