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几行小丫头捧上纹样繁复的锦衣绣袄、珠履琼琚、宝钿璎珞,金灿灿耀了半间屋子,陆昭宁垂眸,一一抚过,柳眼弯弯中带着笑。
“阿兄真是老派,我哪缺这些。”
“都是及笄礼该有的,阿宁快去换上。”
陆昭宁咬唇笑笑,将方才的不快全都抛在脑后,冲陆晏听嗔过一眼。
“好吧。”她矜持着,转身朝里间屏风走去。
陆晏听无声笑笑。阿宁脸上掩不住的高兴,还故作不在意。
还是小孩子心性呢。
*
虽然嘴上说着不缺,但对于华服首饰,姑娘家是从不嫌多的。陆昭宁任由小丫鬟们里三层外三层地打理好,自己又对镜欣赏了一番。
不错,只不过发髻有些乱了……
她探出脑袋,陆晏听已沏上茶了,朦朦胧胧的水雾中,飘着几缕莫名的白茶桂圆香,全缠上座上君子了。
“咚咚。”
她敲了敲屏风,似乎为陆晏听的分心饮茶有些不满:“阿兄,我要梳髻。”
陆晏听放下茶盏,想起几个月前自己手忙脚乱给陆昭宁束发的模样,难得有了几分退缩之感:“叫云黛来吧,阿兄哪有她手艺好。”
“阿兄不是去学了嘛,总得让阿宁考一番吧。”
她眨眨眼,陆晏听无奈笑笑,走到她身后。
青丝如瀑,软软地垂在身后,陆晏听拾起几丝,手上的赤金镶宝金梳顺着发丝,慢慢滑下去。
“噗嗤,”底下忽然传来一声笑,“阿兄,你这得梳到猴年马月了。”
铜镜里的小脸笑成一团,陆晏听将手下的脑袋扶正:“别乱动。”
“好好好。”陆昭宁耸耸鼻尖,咬住唇。
脑袋上的动作快了些了,她轻轻托起半边脸,望着橙黄的铜镜,里边的发丝在修长的手指上缠缠绕绕,盘盘折折,慢慢显出一个简单端方的同心髻,缠上两片白玉红玛瑙碎珠的掩鬓。
那根山茶木簪是最后插进去的。
陆昭宁左右分别侧侧脸,瞧了半盏茶的功夫,颇觉满意。
阿兄分明学会了,却还藏着掖着呢,也不知要偷偷给什么人梳髻。
“这对掩鬓是明钰托我带的。”
“她还挺舍得下血本。”
陆昭宁又摸了摸发间的白玉掩鬓,质地虽说算不上什么极品,但也是上乘,款式倒也别致。
毕竟从她这边得了那么多银子,总得吐出点儿哄着。
“这双花鞋是姚姨娘绣的。”
陆昭宁抬脚踩了踩软底,姚姨娘绣工是极好的,也没挑着时兴的高底鞋做,想来是知道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
“这个,”陆晏听从一旁的木盘中取下一幅不大的卷轴,展开来,“陆易嘉送的。”
“陆易嘉?”陆昭宁瞪大了眼,望着眼前虽显稚气但也有模有样的山茶图,啧啧称奇,“他才三岁!咱老陆家竟也能出个墨客!”
陆易嘉是姚姨娘膝下的,三岁还说不清完整的话,没想到却是大智若愚。
果然是“天生我才必有用”啊。
陆晏听瞧见她叹为观止的神色,难得没忍住笑:“他捡你院里的山茶印的。”
“谁给他出的这主意?”
“自个儿捡的,姚姨娘瞧见时,还以为是折你树上的,他嘟嘟囔囔也说不清个前因后果,手上白挨了几下尺子,委屈得都不想给你了,好说歹说才拿出来。”
陆昭宁看着上边几处微微泛皱的小点,摇摇头:“劝着点姚姨娘。”
陆晏听应声,又接着道:“这身衣裳,是母亲特意寻人绣的。”
闻言,陆昭宁恍惚一瞬。在长公主府呆久了,听陆晏听说起母亲,竟一时迷糊了。
她来长公主府已有月余,母亲却从未来看过她,就连托人带个东西也是没有的。
就算是要避长公主的嫌,可哪怕问个伤情、捎句话,舐犊之情,又能惹出多大的风浪呢?
就连姚姨娘都知道亲手为她纳鞋,可母亲送的大红洒金衫儿、裙儿的,都只是寻绣娘绣的。
是了,永安侯府忙,她也只会给她惹麻烦,害得她面上无光。
“还有这副头面,母亲说是今日要给你戴上的,不过阿兄还盘不了这么复杂的发髻,得让她们来了。”
陆晏听挥挥手,身后的小丫头忙将一副头面首饰端上妆台,一眼扫去,全是精致的珠玉联缀制成的,铜镜折入几分光来,落到上边,上边的宝石宛若五彩的火焰跳动一般,烧上她眼眸,留下几痕亮光。
她没仔细瞧,便知这大半是舅舅的手笔,不过惯常借着母亲的名义罢了。
“我还以为都是阿兄准备的呢。”
她扯开唇角笑笑,视线却飘向镜子里的左眼珠。
好像比右边的眼珠更黑一些,人的眼睛哪有这么黑的……
“阿兄还挑了把好弓,阿宁秋猎前不是说想学吗?”他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远,“待春闱之后,我便带你去练武场。”
陆昭宁睫毛扑闪一下,想起秋猎出发时陆晏听背弓的模样,谪仙般的人物,背起那把大弓,宽肩长身,格外添了几分野趣。
可她学了有什么用,且不说她的眼睛能否学好,就是学好了,也参加不了秋猎。
一片水雾忽然扑上面来,陆昭宁垂下与镜中对视的眼,是一盏温温热热的茶。
“祝家一个小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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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爱折腾些新奇的茶水,这款白茶桂圆饮子,说是能驱寒暖身,阿兄尝过了,能合你的口味。”
陆昭宁接过,看着杯底团团的桂圆肉,仍是觉着这搭配有些奇奇怪怪,只把整个脸埋入杯沿,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口。
清清甜甜的,的确还不错。
“父亲还从禹州挑了匹好马——”
等等……祝家的小姑娘?
“茶哪来的?”
她猛然抬起头,唇边还挂着滴茶水。
“祝家……同窗带的,说是他家小妹制的。”
陆昭宁点点头,重新埋下头,喝了一大口。
这热茶仿佛真能驱寒,身上的衣裳也比方才暖和些了。
“那马是差人送来的,倒是比他先到……”
阿兄今日怎么回事,似乎话格外多。
等等……
“你方才说,禹州的马……是给我的?”
陆晏听看着眼前人迷茫的眼神,勾起唇角点点头。
“父亲不是不让我骑马吗?”
陆昭宁险些跳起来,面上颇有几分难以置信的喜色。
“可即便父亲不让,也拦不住阿宁偷骑。”
话虽只有一半,可陆昭宁眼睛倏然一亮——既然拦不住她背着陆吾山骑,索性放开了,给她挑了匹好的!
她还没自己的马,每次要骑都是从家中马厩里挑,一旦姜鸾琴下了死命令,她就只能像上回绑林坤那般,去外边花银子租。
银子倒是事小,可有了自己的马,便再也不用眼馋旁人的了。
父亲何时这般通透了。
她一扫前边的惆怅,抬脸瞧上陆晏听:“你劝的?”
陆晏听笑笑,伸出手掌,可看着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梳好的发髻,终究没有拍下去。
“谢谢阿兄。”
她笑嘻嘻着一张脸,眼睛亮晶晶的,几分讨巧卖乖,宛若枝头喜鹊惊前堂。
“陆小姐,殿下有请。”
屋外人忽然通传,又说薛逐清亲自来圆昔院等着,道是陪陆昭宁一道过去。
陆昭宁眼皮一跳。
李泓吟才歇下多久,怎地又想起她来。
而薛逐清……圆昔院偏得很,况且她是李泓吟的身边人,哪用得着她来亲自传这一句。
她心头一转,很难不想到薛逐清这几日正查着的事。
可据早晨李泓吟的说法,如今已是水落石出,何故来找她。
“我和你同去。”
陆晏听俯下身子,微微压低嗓音:“阿宁,若她真问起你入她卧房一事,你承认便好。”
陆昭宁猛然抬起头。
阿兄是如何得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