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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女学

作者:章珣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世间千万人,可信者,不过一二人矣。


    于陆昭宁而言,她不在乎旁人可不可信,她在乎的仅仅是自己的判断。


    事可信则信。


    但陆晏听不同,只要他说。


    她便愿意去信。


    他们手中互相握着彼此十年的筹码,或许可以再长一些。


    十五年。


    “阿宁,今日还未取表字。”


    “到今日,已经无所谓表字了。”她接过云黛手中的伞,踮起脚尖,长臂越过陆晏听的肩颈,撑开一方红白的天地。


    “生时取名昭宁,却仍是瞎了眼,离了父兄,可见姓名一说未能保人平安,


    “既如此,今后,不妨取字虞娘,就取个尔虞我诈、后顾之虞,看看这两极,究竟是哪方胜了哪方。”


    她眯了眯眼,再一次盯向陆晏听的眼睛。


    横平的眉眼,铺平但沾水的竹纸般,细细皱了两丝,但又立马压平开来。


    陆晏听,我不希望日后哪一瞬,还会想起方才这个时候。


    她看着他,墨黑的发丝上沾了片半化的雪,孤绝。


    寒风一吹,刮起发间晶莹,骤然飘到她的额间。


    冷冰冰的。


    手中忽而一轻。


    “走吧,虞娘。”


    他接过纸伞,趁空抚过那片雪花,常年握笔练剑的大拇指粗糙而又温暖,抹过额间时,雪便融化了,一滴水珠成了两瓣,粘住两片互不关联的肌肤。


    陆昭宁垂下眼。


    我们是兄妹。


    纵然异母。


    *


    檐头雪水凝成寒冰,又覆盖几层厚雪,冻回层层叠叠的千层冰柱。暖阳或出来几日,但也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夜明珠,给凛冬添上一层摸不着的温暖。


    李泓吟仅仅休了两日假,又恢复到每日上朝的日子;陆晏听也早早回了国子监;这世间无所事事的,仿若便只剩了陆昭宁一个,似个无头的雀儿。


    不过也并非完全无事,还得应付每日前来教书的老夫子——自上次青玉牌一事,陆晏听已将人换成了个知天命的老头。


    同那二十出头的俊先生比起来,老头更是显得无趣多了,此人似乎还对她的恶行有所耳闻,手中还时时握着把戒尺,以作防备。


    时光飞转,便到了年关。


    陆吾山早几日便回了京,同圣上述了职。前几年胡人闹得厉害,今年却消停了不少。


    “重延,你家姑娘的事,不怪朕吧?”


    正事话毕,平明帝索性让人端上了酒。宫女上前来斟,抖着睫毛,将银酒杯放下。


    “陛下言重了,臣子岂有责君之理?”陆吾山猛然离了座,抱拳跪地,“小女疏于管教,蒙陛下代臣训之,是臣之福。”


    平明帝抬抬手,身旁的太监见势,忙将人扶起:“凤阳的提议,你可有耳闻?”


    陆吾山刚坐下,粗糙的大手虚虚扶着酒杯:“回陛下,略有耳闻。”


    在晋王同吴王与中立几派吵得不可开交时,李泓吟趁乱起势,提出了立女学一事。


    听闻陛下倒是颇感兴趣,忙忙止了两派的争吵,连着几日都问起女学来了。


    也不知是真有心立这女学,还是给那些整日嚷嚷立储的大臣寻些事做。


    “凤阳说的倒不错,自古以来,女子多为各府自请先生,以前人贤德树之,所教各异,所学不一,又失了考核比较,陷于府宅,反倒失了度量。”


    陆吾山感到额上增了几滴汗,忙用袖子擦了擦。


    “朕看三月春闱后,不如将这女学一道开起来。”


    平明帝举起酒杯,已是近五十的人了,日夜忧劳,格外有几分老态,那细眼角旁的皱纹扇一般延伸开,此时又添了几分苦酒味。


    “为人父母的,总得为孩子多思量几分。”


    陆吾山端起酒杯,“当啷”一声,两只狩猎纹的高足银杯一碰,他神色一掩,笑着饮酒入肚。


    *


    二月初,寒冰渐融,春水轻涌,万物仍裹着寂寂寒声,隐秘之处却偷着簌簌生长。


    自永安侯归来,永安侯府便人来人往,应酬叙旧的宾客不绝,直到近日,才勉强歇息了些日子。


    一位素绿衣裳的姑娘走下马车,西角门外早早候着些丫鬟婆子,见她来了,忙上前搀扶,却被对方一手拍开。


    婆子也不恼,悻悻收回手,只暗中道二小姐还是这个二小姐,半点模子没变。


    “小姐,老爷同夫人都在毓文厅等着了。”


    陆昭宁点头,扫过这些半生不熟的下人,只觉着不是迟日轩的人,拧了拧眉心。


    “那个——”她一眼撞见个瘦脸窄骨的侍卫,被堵在一群丫头后边,又不好意思挤进来,“徐青,你过来。”


    徐青眨眨眼,看着眼前的小丫头们散开,往日老是一身艳红的二小姐今日难得素雅了些,眼神却没什么收敛。


    反正是瞧不上他的样子。


    “你来做什么?陆晏听呢?”


    “公子被老爷留住了,特命徐青来向小姐告罪。”


    陆昭宁颔首。徐青见自己使命已达,转身便想溜走。


    “喂,”陆昭宁嫌弃地拎住徐青的领子,将人拽回来,“这些人我怎么眼生得很?不像我迟日轩的。”


    她这话也没避着旁人,小丫头们紧张地垂了脑袋,方才说话的那个婆子又想凑上来,先被云黛笑眯眯地拦住了人。


    “夫人将小姐院子的人都换了——”


    “老身姓王,是从尚书府跟着夫人过来的,说来惭愧,夫人怀小姐时老奴嫁了人家,如今丈夫死了,又回来服侍小姐。”


    陆昭宁有点印象,这人几月前进了姜鸾琴的流西园,没想到没多时,就被给了她。


    陆昭宁蹙了眉,本不想理会,但还是点点头,揪住徐青:“先带我去马棚。”


    *


    看完马后,陆昭宁精神焕发,哼着小曲儿去了毓文厅。


    毓文厅难得坐得这么齐齐整整,上首是陆吾山与姜鸾琴,下边两侧各坐着陆晏听、陆易嘉同姚姨娘和陆明钰。见她来了,几人都投来目光,却是神色各异,只陆易嘉这小子没心没肺,不知是不是想起自己白白挨的板子,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


    “回来了。”


    自上次见陆吾山,已有三年了。对于这个父亲,陆昭宁其实记不住他的模样,也分辨不出他如今是不是又苍老了些。她自出生以来,与他相处的日子,加起来,恐怕也不过一年。


    不过纵然陆吾山常年板着脸,可一想到自己的马正乖乖躺在马棚里,她翘翘眉毛,也不与他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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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父亲,母亲。”陆昭宁屈身,乖巧地行了礼。整个人比起方才收了几分气性。


    伸手不打笑脸人。虽不知自己经此一遭回家是否还会被问罪,但姿态总是要摆好的。


    “春闱结束后,你同明钰一道入国子监的女学。”


    陆昭宁猛地抬起头。


    方才还腼腆温柔的笑脸瞬间碎成了两瓣,她霎时变了脸,鼓起眉毛:“要上她自己上,我不上学!”


    “这事定好了的,你不同意也没用。”


    “从小到大也没给我提什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要求,怎么今日忽然关心起我的学业了?”


    “那是……”陆吾山扫过她的左眼,五大三粗的男人话到一半,又咽了回去,“这是圣上与长公主的意思。”


    就陆昭宁年前闹的那一出,放入女学,一是给陆吾山面子,让人知道他的闺女也有着入国子监的资质,二来,也叫众人瞧瞧李泓吟教诲的结果。


    陆昭宁侧脸窥向陆晏听,对方却摇摇头。


    真是没法子了吗,皇上这个爱乱给人安排事儿的,一点儿也不询问当事人的意见。


    “爹爹,阿宁怕被人瞧出……”


    她垂着头,声音越来越小,左眼像是要证明似地轮了轮,却动得又些僵硬,一顿一顿的。


    这言外之意,在场人除了陆易嘉,都听了个明白。


    “明钰在呢,做姐姐的,当然会护着你的。”


    陆明钰杏眼弯弯,颇有几分纯良无害之感,但在陆昭宁眼中,却只瞧见狡黠之意。


    完了,这是来收保护费了……


    她转过头,望着座上两人,还想再挣扎一二。


    “马棚里那马可是从胡人手中买的宝马,一日千里不在话下,你若是不去的话……”


    “去!”


    她连忙应下。大不了逃学而已,她又不是没做过,总不会整日锁在学堂。


    “易嘉嘟去学雪字,傲姐姐也要去上学啦。”


    陆昭宁:学什么写字,先学学你这嘴怎么说话吧。


    “好啦,”姜鸾琴看向陆晏听,“晏听温书去吧,春闱到了,可别懈怠。”


    陆昭宁瘫在太师椅上:“那我迟日轩的丫头……”


    “这么大一个小姐跑出去也不知道,给她们调别院去了。”说着,她淡淡瞥向一侧的云黛。


    云黛轻轻咬住唇,陆昭宁却突然挡在她身前:“你想塞人便塞吧,我身边的总不能动。”


    姜鸾琴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


    因着不给陆晏听分心的缘故,陆昭宁老老实实呆了段日子,顶多也就随陆吾山去郊外跑过几次马。


    这匹马着实漂亮,毛发是一团顺滑棕黑,柔雾一般,眼明耳灵,脖颈修长,四蹄强健,同它主人一般,有几分烈气,但最终还是被陆昭宁驯住了,只敢偷偷哼哼鼻子。


    陆吾山还是没留至春闱,月底便去了禹州,但临行前,还是将陆晏听捞入书房交代一番。


    学子的书卷翻出泛黄的褶子,粘稠的灯油烛泪干了又满,京城的人越发多了,布衣学子雨后春笋般涌入大街小巷,手持经书,默诵文章,偶尔还抬眼望望那金碧辉煌的太阳,幻想着来日登上天子堂的情形。


    终于。


    春闱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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