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迟迟不立皇储,陆晏听也到了年岁,若不趁此时身上未有功名,早早把婚事定下来,日后议亲只会更难。
“可惜这两人都是糊涂鬼。”
李泓吟摇摇头。陆昭宁下意识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林元是个寒门出身的进士,借科举之途得入朝堂,然大半生汲汲营营,方才爬上礼部侍郎的位置,何况后辈资质平平,眼看也就一代的辉煌。
李泓吟虽得皇上信任,然权重震主者危,为避猜忌,在陆晏听的婚事上难免得择低。
她想个大概,却不语,只避开李泓吟深不见底的眼睛。
似乎还是有些不对劲。
既然如此,皇上何以在乐添提到结党之后改了主意?
莫不是连林家都不愿给李泓吟?
不对……
若真是这等忠心之言,她何故瞒着李慎仪不说,却一股脑地向她倒出来?
李泓吟笑笑,自觉话已言尽,转身离开。陆昭宁见云黛送人出去,只重新趴下脑袋。
左眼又泛起酸楚,她使劲眨眨,挤出几滴干涩的眼泪,乌密的睫毛濡湿,一缕一缕地黏在一起,耷拉在眼睑上。
“云黛!我的彩盒子呢?”
门外匆匆传来一阵脚步,紧接着,鼻尖忽然闻到一股浓浓的苦涩味。
她扭过头,果不其然,云黛捧着个药碗,药汁黑乎乎的,不知又煮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药材。
她摇摇头,死死抿紧唇瓣。
“小姐,公子早派人送来了糖蜜枣,嘱咐奴婢定要瞧着您喝完药。”
“阿兄也不来看我,”话说出口,她方觉有些无厘头,只捏起鼻子,猛地把药灌了下去,含上递来的糖蜜枣,“算了,这次先不怪他——他可还传了什么话?”
“公子道,长公主府到底不比永安侯府,小姐莫要莽撞行事。”
“阿兄惯会瞎操心的,我岂是那般不知分寸的人?”
*
“殿下,陆小姐求见。”
西风已起,寒意渐增,转眼腊月已至,陆昭宁的身子总算好了个大概,按理今日本该着手抄书,可她一听李泓吟下朝回了书房,便匆匆赶来求见。
长公主府比永安侯府阔大许多,但院子里的花草都眼生得很,一片片覆着薄霜的灰绿,各类形状,交错驳杂,虽不整饬,但在这严寒的冬日,格外有种凌乱的生机。
她捂紧小手炉,指尖方才回过暖来。自上次房中一见,她便再没见过李泓吟了。林元那事,李泓吟定然有自己的野心。
可她如今不过个无头苍蝇,若想查出些什么,也只能从书房与卧房这等私密之处先下手了……
木门吱呀一声,方才进去通传的丫鬟出来,笑吟吟道:“殿下让快请您进去,说是外边怪冷的——诶哟!”
陆昭宁一愣,左肩忽地一沉,紧接着,脚边落下个圆澄澄的熟柿子,炸成团橙红的晚霞。
“哎呀,已经熟烂了,”那丫鬟叹息一声,又反应过来,忙问道,“陆小姐没被砸疼吧——你们这群懒才,还不赶紧把这柿子摘了!”
陆昭宁皱皱眉,刚想发作,可念及是在长公主府,到底压了下来。
她匆匆进了书房,身后传来几声训斥,被木门紧紧关在外边。
想不到竟进来得如此轻易。陆昭宁抬眼扫过四周。这书房比陆家的大上许多,进门是间小厅,掀过左侧的紫绢暖帘后,方才到里间的会客处。
屋内炭火烧得不旺。李泓吟一身丁香织锦长袄,严严实实,直身坐在炕上。
陆昭宁行了礼,眼眸虚虚扫过室内,落至炕床右侧的小门。只一瞥,她便收回目光,示意云黛将抄好的纸递上。
李泓吟从女官手上接过,瞧见上边歪歪斜斜的字迹,微微蹙眉,但到底耐着性子看了下去:
【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
“今日就抄这些?”
“回殿下,臣女可是认真抄的,只是这书好生没意思。”
“你倒还挑拣起来了,”她挑挑眉,终于还是放下宣纸,“逐清,去给陆小姐取几本书吧。”
身旁的女官应声,从门前丫鬟掀起的帘子底下弯身进去。陆昭宁侧脸一瞥,却被里边一个紫檀木的座屏遮了视野,那屏后如何,倒分毫瞧不见。
“方才可是被柿子砸了?”
闻言,她收回目光,点点头。李泓吟抿上口热茶,微微垂了眼角:“今年入了腊月也还未下雪,下边人便懈怠,园内果蔬慢悠悠地收,今日就闹出笑话了。”
陆昭宁想起院中瞧见的陌生草叶:“这府内,种的可都是蔬果?”
“不错,不过深秋能种的就少了,到冬天,也就你瞧见的那几样了。”
说着,薛逐清已然捧书出来。陆昭宁翻翻,不过是些四书五经的本子。她摇摇头:“我又不是阿兄,抄这些有什么用,总不能让我去做官吧?”
“她选的你不满意,那让晏听来给你选?”
“我又并非不识字,殿下怎么就瞧不见我?”
她把脸凑上去,倒是今日头一次逾矩。李泓吟垂眸,盯着她的眼睛,久久未语,也不知在想什么。
陆昭宁心下突突地跳,一面担心对方瞧出自己左眼的异样,一面又怕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只佯装镇定。良久,对方方才扣了扣茶盏,笑笑:“大冷天跑来,原来是为了这。”
她起身,搭上薛逐清的手,朝里边走去,微微侧脸,露出半只狭长的凤眸:“进来吧。”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跟上前去。
李泓吟的书房素净得很,各类书籍整整齐齐摆在架上,如意云纹的独板翘头案上陈放着笔墨纸砚,方木椅的左手边,还有两摞信封文书,其中一摞最上边是武仁伯家老夫人的,其余的也看不清署名。
乐添如今徒有爵位,并无官职在身,他母亲又何以同李泓吟来往?
那日宴上的情景又浮现眼前,陆昭宁摇摇头。想来慈母败儿,多是为着乐添出头的事同李泓吟赔不是,自己未免太多心了。
“挑去吧,若有什么寻不着的,问我便是了。”
闻言,陆昭宁装模作样地翻起书来,右眼却不时瞥向一旁的信堆。李泓吟坐在一侧,慢悠悠地啜了口茶,又差薛逐清从那信堆中取来两封,就这般毫不顾忌地翻看起来。
她既如此大方,想来那信件应没什么可疑之处。
陆昭宁收回目光,重新寻起架上的书籍。薛逐清添了轮茶,烧得滚烫的热茶从壶口卷成一股水柱,落入清脆的瓷杯,嘟噜嘟噜地叫个不停。
“啊!”陆昭宁正抬手去取高处的书籍,手指忽地一松。一本厚厚的书落下来,恰好砸中两摞信件,纷纷扬扬飞散开来,落了不少到地上。
她忙蹲下身去,收拾信件。薛逐清快步上前,一把揽过信纸:“陆小姐,我来吧。”
“是昭宁莽撞,怎还劳烦薛大人——”她说着,眼前瞧见一封信件,忽然顿住了。
【敬呈凤阳长公主惠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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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州司马陆吾山缄】
薛逐清眼疾手快,迅速将信件抢了过去,一封封叠起来。
“殿下,”她蜷了蜷手指,抬起脸,看向一旁饮茶的李泓吟,“怎么……您还同我父亲有联系呢?”
“陆侯爷回京,理应向皇上禀报,只是皇上这几日又犯了疾,便转交于孤了。”
“可信封上的称呼,分明——”
“陆昭宁。”
她指指陆昭宁方才拿出的那本书,面上早没了先前的亲切:“就这本,出去吧。”
陆昭宁张张嘴,却没说什么,沉默着,转身离开。
信封上既留的是凤阳长公主,怎么会是呈给皇上的。两人虽有旧情,但到底是和离的人了,如今私下来往……
她忽地回过头来,劈向薛逐清的手,抓过信件,朝外跑去。
“拦住她!”
身后一片兵荒马乱,陆昭宁却不管,只迅速跑出小门。门前的丫鬟也围了上来,她见逃不脱,索性爬上小厅中央的檀木梅枝雕方桌,高高举起手臂,撕开信封,仰着颈子迅速扫过。
“陆昭宁!”
“殿下,”她笑笑,脖颈一转,瞟过桌边一圈的丫鬟,“想来是误会了,毕竟家父与您私下往来,若是传出去,也是污了殿下的名声,如今我这做女儿的见了信件,日后,也能说个明白。”
她将信件交还至最近的丫鬟手中,掺着云黛,从桌上跳了下来。信中不过是陆吾山反对与林家的婚事,瞧这说辞,想来母亲也已收到一份。
李泓吟冷哼一声,接过信件,垂眸扫过两眼。
“你日后,就留在那间院子里吧。”
这是要进一步将她禁足的意思。她撇撇嘴,但想来自己是没什么商榷的余地的,只又装出抢信前乖巧的作态,敷衍地福了福身。
“还有,你这字,鬼画符一般,如何呈到圣上跟前!张婉——”
“殿下,”薛逐清打断道,“张婉母丧,回老家了。”
李泓吟抿抿唇:“是了,那就寻个先生好好教教她写字。”
*
陆昭宁怏怏回到厢房,如未揉好的面团般,整个摊在榻上。
书房若真有什么见不着人的东西,李泓吟也不至于放她进去了。她找书时摸遍了架子,墙后是实心的砖块,似乎也没有什么机关。
若不是李泓吟那番话故作玄虚,她也不会非抢那信不可。如今想来,对方恐怕是早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借此警告,又扣上个罪名,禁了她的足,省得她再去别处动歪心思。
不愧是朝堂腥风血雨中杀出来的女人,倒是自己如今受制于人了。
“小姐,到练字的时辰了。”
她弹起半截身,任凭身边几个丫鬟理好衣裳头发,懒洋洋地趴在案前。
自己接下来,不会真要过上这日日抄书练字惨无人道的日子了吧……
她叼着笔杆,手指不自觉地卷起垂下的发丝,殷红的鞋尖一哒一哒地踢着案腿,惹出一阵杂音。
“嗒——嗒——嗒——”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同先前的杂音交错在一起。
陆昭宁睁开眼,案前走入一只灰蓝的麻质布靴,紧接着,另一只也并过来。
她微微抬脸,却并无起身之意。
面前是一个麻灰布衣的男子,内里微微露出些陈旧的墨黑衣襟。他走上前,埋首拱手,青白的眼皮微微下敛,遮住一半棕褐的瞳孔,似乎沉稳地盯着脚尖。
“在下程怀新,字自生,见过陆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