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转的黄鹂声跳跃进沈南枝的耳朵,啄破她的溺亡在深海的噩梦。
沈南枝猛然睁开双眼,胸口猛烈起伏,心中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梦。
入眼陌生的陈设令她正疑惑,不属于她的记忆如洪水般涌入脑海。沈南枝这才意识到,溺亡深海不是梦,她是死后穿越到古代,原主不愿成为钱权交易的工具,因而愤恨投河自尽。
沈南枝起身推门出去,长廊的尽头已挂上白色的灯笼,她身上的衣服都还没干透,真是迫不及待呀,她不由冷笑,心生一计。
听到家仆惊恐大叫,厅中正在议事的沈成阔拧眉:“何事惊叫?成何体统。”
谈笑风生的赵书玉看到来人也差点从座椅滑落,沈南枝见了她这副模样,嘴角抹上一分淡淡的讥笑:“赵姨娘,见到我不高兴吗?”
“鬼啊!”沈武川吓得摔了手中的茶杯,紧紧抓着赵书玉的衣袖。
沈南枝扫了眼她不成器的弟弟,转而看向她爹。
沈成阔惊恐之余最先恢复理智,神色已冷静,重拾家主的风范:“既还活着,不梳洗一番就出来丢人现眼。”
沈南枝淡淡开口:“我动作再慢点怕是已经被抬进棺材了,怎敢梳洗,当然是立马来见爹爹了。”
湿哒哒的素衣,披散凌乱的长发,惨白的脸色,沈南枝此刻看着像是水中女鬼。
赵书玉虽心有余悸,但稳了心神,如往常那般笑着开口:“南枝,瞧你说的,这全怪那大夫诊错了,人没事就好。”
任何见了赵姨娘这般笑容和体贴言语的人,都只觉她是个心善之人,沈南枝知道,那是只笑面虎。
她不欲虚与委蛇,正想转身离开,只见沈武川指着她,语气满是挑衅:“沈南枝,你命真硬,看来老天爷都要你嫁给韩千。”
沈武川知道眼前是人不是鬼,又摆出往日那副欠抽的嘴脸,沈南枝斜眼轻扫,不与他废舌,看向面色一如往常毫无波澜的沈成阔。
“你失足落水之事还未告知韩家,吉日不变。”
沈南枝的父亲是极宠她的,所以支持她追求梦想成为一名海上救生员,而眼前这个陌生的爹,竟还要为此事死过一次的女儿,嫁给她不想嫁的人,此刻沈南枝更加体会到原主的心灰意冷。
她一言不发地转身,只想离开这个家。沈南枝回房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正收拾细软和首饰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南枝侧身过去,那人正好进来。
“小姐,你真的没事!太好了!”
沈南枝看着眼前喜极而泣的人,硬了半天的心不由柔软,伸手拂去她滑落的眼泪:“好啦小竹子,不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是她的贴身丫鬟春竹,虽是主仆,但二人自小一起长大,沈南枝心中视她为姐妹,见她哭得厉害,便转移话题:“方才不见你,去哪了?”
“奴婢言语冲撞了姨娘,被罚跪在后院,这才来迟了。”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沈南枝见她低下头,宽慰地拍拍她的手背,心里也知道赵姨娘罚春竹,不过是因为春竹是她的人,是这个家唯一向着她的人,“这个家是没法待了,你随我一起走吧。”
见她点头,沈南枝眼底染上淡淡的笑意:“也不问我去哪里就答应了。”
“不管小姐去哪,春竹都跟着小姐。”
见她眼神坚定,沈南枝反而冷静下来,她还没想好去哪,要以何为生,如果是她一人,走一步便看一步,有春竹同行,她更得好好思量。
沈南枝知道古代女子经商需要得到官府的许可,只是这个朝代她从没听说过,便问:“本朝律法明文规定了女子不能经商吗?”
春竹只是宅院中的小丫鬟,并不懂这些,摇摇头:“不清楚,奴婢从未见过经商的女子。”
“无妨。”她找到本朝律法看看便知,只是原主是深闺女子,房中也都是《贤媛集》这类教育贤良淑德品性的书籍,沈南枝好想有手机,一搜便有。
“小竹子,我们去书铺。”沈南枝不想任人宰割,她想尽快找到破局之法。
二人速速从后院的偏门出去,只是书铺老板说,律法书籍是由官方刊刻,店中没有官方允许的翻刻版。
“老板,本朝律法可准女子经商?”沈南枝只好询问。
“女子只需在家相夫教子即可,何必经商,在外抛头露面。”
老板不满的神情和语气令沈南枝心生不悦,但她懒得与之争辩,一两句话改变不了他的观点和态度。
沈南枝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市,商铺、酒楼、茶馆……没有一间的店主是女性,女子的路便这么窄吗?
不经意间,二人已走到郊外,沈南枝累得慌,心想原主身体素质可真差,这才走几里路,叹气唤道:“小竹子,歇会吧。”
见她蹲下给自己捶腿,沈南枝拉住春竹的手:“不用,你也坐着歇歇脚。”
“小姐,我不累。”春竹笑道。
“不累也坐着,我两好说话。”沈南枝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春竹还没坐下,便看到河里浮着什么,定睛一看,大惊失色:“小姐,那里有个人。”
沈南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人溺水,那人连挣扎也没有,不知落水多久了。
出于职业习惯,沈南枝立马褪去身上过多的衣物。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救人。”
“小姐,你……”春竹话还没落,沈南枝已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见自家小姐在水中宛如游鱼,春竹满脸疑惑:小姐什么时候学会游泳的?水性还这么好?游得那么快?今日不是才溺水么?
不多时,沈南枝已将人带回岸边,二人合力将他拖上岸。
沈南枝将人放平,伸手触及其颈动脉,感受到脉搏,紧绷的神经稍微一松,随之立马将其头部侧转,并把他的嘴巴打开,发现他口中并无异物,而后她用膝盖顶住该人的肚子,按压背部,他腹腔中的水顺利排出。
听到男子咳出声,沈南枝才真正松了口气。
春光虽灿烂,但春寒未褪尽,沈南枝不由打了个喷嚏。
苏醒的男子清咳几声后也缓缓站起身,对着她抱拳道:“在下萧闲,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入水救人是救生员的本能,从前不知救了多少溺水之人,所以她并未把这事放在心上,听他说话气息平稳,知他并无大碍,所以并未搭腔,只微微点头,拢紧春竹为她披上的衣裳。
“不知小姐芳名,萧闲日后定要报答小姐今日义举。”
他言辞恳切,沈南枝这才抬头看清他的模样。
身形虽挺拔,但看着有些瘦弱,眉清目秀,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
“举手之劳,你无需挂怀。”说完沈南枝正打算离开,但原主这不强健的身体,经过一天的折腾,在此时有点支撑不住,脚底无力,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萧闲情急之下伸手接住她。
“爹,姐姐竟私会外男!”
沈南枝一抬头就看到沈武川那张洋洋得意的脸写着:你死定了。
沈武川瞥见他爹脸色不好,煽风点火道:“姐姐,爹怕你再想不开,亲自来寻你。可你就算不想嫁到韩家,也不要自毁清誉,丢爹爹的脸呀。”
沈南枝心里不由冷笑,他们哪是担心她,明明是怕她逃婚,来抓她的。
萧闲正要开口解释,只听沈成阔压着怒火朝家丁吩咐:“还不快将小姐带回去。”
沈南枝亦无好心情,语气冰冷:“我自己会走。”
萧闲立马出声:“事情并非这位公子所想的那样。”
沈武川轻哼打断道:“看你们衣衫不整的样子,我这是眼见为实。”
萧闲对沈成阔作揖解释:“在下意外落水,是令爱救了我。”
沈武川哈哈大笑,拖腔拖调:“我的好姐姐,你会游泳吗?你今早失足荷塘差点丧命。”说完还不忘挑衅地看向对面的男子。
沈南枝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想把这个欠抽的东西一脚踹进河里。
此言一出,沈成阔认定此人撒谎,更加恼怒:“简直满口胡话,把这人送官府。”
“且慢,”萧闲已认出眼前之人,“想必您就是两淮盐运使沈盐台。”
见对方默认,萧闲接着说:“晚辈征北将军萧震之子,萧闲,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沈成阔这才正眼看他:“老夫与萧将军有过一面之缘,虽未见过将军之子,但传闻长相凌厉,身形高大,颇有萧大将军风范,你,不像。”
“沈盐台所说,是我大哥萧焱。”
沈成阔闻言细细打量他几分,虽瘦弱,但眉眼确与萧震有几份相似。
当时人人皆知,边关连破五城的萧震得了一对双生子,但夫人难产而死,小儿体弱难养,少以露面,大家便渐渐遗忘了他,似乎只记得那位随着父将出生入死、军功赫赫的少年将军萧焱。
沈成阔只觉得萧闲这个名字很耳熟,心中暗念两遍方才想起,面色也缓和下来:“萧闲,可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
“正是在下。”萧闲笑道。
“老夫相信少卿所言,既然误会一场,便就此作罢。”
“爹,怎么能……”沈武川不甘心,还想搅合,被沈成阔眼神示意闭嘴。
“少卿落水,怎么身边也不见个人,这些奴才太不尽心了。”
萧闲听出沈成阔的打探之意,笑道:“都说江南风景好,不过是来游玩一番,便没有带随从。”
“如此,少卿有何需要,尽管找老夫。”
“晚辈确有一事相求。”
“少卿但说无妨。”沈成阔不过是客套之词,心想应不是什么大事,怎知萧闲所言,令众人皆惊。
“沈大人,晚辈想求娶令嫒,万望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