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妩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掀开一道缝隙。
刺目的晨光立即如针般扎进眼底,逼得她立刻阖上眼帘。喉间干涩得像是吞了一把沙砾,每一次吞咽都牵扯出火辣辣的刺痛。
“夫人!您醒了?”
春楠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紧接着,明妩便感觉到衣袖被一只冰凉微颤的手死死攥紧。
缓了片刻,明妩才缓缓睁开眼。
熟悉的床顶帷幔映入眼帘,繁复的花纹在晨光中显出柔和的轮廓。
这是她在离院的寝房。
四肢酸软沉重,太阳穴更是突突跳动着,像是有人拿着小锤在里头敲打。震得她眼前阵阵发晕。
“水……”
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春楠慌忙应声,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将她半扶起来。
明妩就着她的手,小口啜饮。
温热的水流滑过灼痛的咽喉,带来一丝救赎般的清凉,也让她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明。
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滂沱的夜雨,阑院窗纸上刺目的剪影,凉亭里陆沧湿透的衣衫……还有……
心口猛地一窒。
马车里,那个带着血腥味的吻。陆渊染血的拇指碾过她的唇瓣,滚烫的唇舌几乎要夺走她所有的呼吸……
再之后呢?
记忆在这里戛然而止。
“我……怎么了?”
明妩不自觉地手指,冰凉的杯壁咯得掌心生疼。
春楠眼圈瞬间红透,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后怕的颤音。
"夫人昨夜在马车里晕过去了。是相爷……抱着您回来的。您当时脸色白得吓人,浑身冰凉,怎么唤都唤不醒……"
晕厥?
她完全不记得这回事。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陆渊那双洇红的,近乎疯狂的的眼睛,和他唇舌间暴烈的掠夺……
明妩怔怔地望着杯中晃动的微波,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唇。
那里仍残留着肿胀的钝疼感,舌尖小心翼翼地舔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在味蕾上弥漫开……
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相爷他……”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
“相爷把您送回来,安置好,就走了。”
明妩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随即低垂下去,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两片灰暗的阴影。
明妩,你还在期待什么?她在心里狠狠质问自己。
春楠忧心忡忡地开口。
"夫人,这已是您月内第三次晕厥了。虽说您素来体弱,可这样接连……"
她咬了咬唇。
"要不还是请太医再来仔细瞧瞧?昨晚太医也只说是受了惊吓,可奴婢总觉得……"
"不必了。"
明妩摇头,想到那些浓黑苦涩的汤药,胃里便是一阵翻涌。
"许是淋了雨,又受了惊……"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规律的叩门声。
"进来。"
秦嬷嬷领着几个低眉顺眼的丫鬟鱼贯而入,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个精致的漆盒。
"相爷吩咐,给夫人送些补品来。"
补品?
陆渊何时变得这般体贴了?
"放下吧。"明妩淡淡道,连眼皮都懒得抬。
待众人退下后,春楠迫不及待地打开漆盒。
整支的成形老参,色泽如血的阿胶,饱满油润的鹿茸……无一不是价值不菲的补血珍品。
"夫人您看。"春楠眼睛亮了起来,"真的都是极好的补品。相爷心里还是有您的。"
-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暗色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明妩正倚在软榻上小憩,忽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表嫂!表嫂!"
宋雨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鬓边的碎发也跑乱了。
这个平日里最是没心没肺,天塌下来当被盖的小郡主,此刻却一反常态,手指紧绞着手中的丝帕,脸颊上泛起两团不自然的红晕。
眼神闪烁不定。
"表嫂……"
她声音轻得像是蚊呐,带着罕见的扭捏。
"你昨儿……有没有瞧见一张纸?就……就是一张画着……画着……"
她支支吾吾,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明妩心下了然,知晓她说的是那幅画着陆沧的画像。看宋雨萱这副羞窘焦急的模样,连日来的阴郁似乎被冲淡了几分。
她故意歪了歪头,做出一副努力回想却不得其解的疑惑表情。
"什么纸?"
"是……是一张画像。"宋雨萱急得直跺脚,小脸胀得通红,"哎呀,表嫂你到底有没有瞧见嘛?"
“看到了。”明妩不再逗她。
宋雨萱眼睛顿时亮得惊人,像燃起了两簇小火苗。她三步并作两步凑到软榻边。
"那……那……"
她呼吸急促,眼神热切,却“那”了半天,后面的话却像是卡在了喉咙,脸越来越红,简直像个熟透了的红苹果。
"掉在阑院门口了。"明妩道。
"可是表嫂捡到了?"宋雨萱急切地追问,眼中满是期待。
明妩缓缓摇头,将昨日在阑院门口发生的事,简略说了。
宋雨萱的心情跟着明妩的讲述,如过山车般忽上忽下。在明妩讲完后,她沮丧着脸,连带着肩膀都耷拉了下去。
明妩心头一软,不由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当时就该将那画像带回来的。横竖在陆渊眼里,那画像就是她的“罪证”,再多添一桩,又能坏到哪里去?
“都怪我,当时……”
“不!这怎么能怪表嫂呢,是我自己不小心。还害得表嫂被表哥误会,该是我对表嫂不住才是。”
宋雨萱一脸愧疚。
“这与郡主无关。”
是他不信她。从来都是。无论她解释与否。
宋雨萱怔怔地望着明妩平静的侧脸。
阳光勾勒出她精致的轮廓。
起初接近这位表嫂,不过是存着看热闹的心思。后来见明妩受冷落,也不过是生出几分怜惜。
可此刻,见明妩宁愿自己担着误会也要替她隐瞒,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她生在钟鸣鼎食的宁王府,自小便看惯了虚与委蛇,勾心斗角。表面上姐姐妹妹亲亲热热,背地里却恨不得将对方踩进泥潭,啖肉饮血。
像明妩这样心思纯澈干净,宁可自己默默吞下委屈,也不愿牵连旁人的,她当真是还是头一回遇见。
不知不觉间,那份浅薄的怜惜竟悄然化作了真真切切的亲近。
这样的明妩,岂是那个只会端着架子,吟风弄月的所谓"临安第一才女"齐蓝能比的?
表哥他……总有一天,会看到明妩的好的。
"砰!"
房门被猛地推开,春楠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胸脯剧烈起伏,显然是跑着来的。
"夫人,阑院那位……那位……"
她气得话都说不利索,手指直直指向阑院的方向。
明妩蹙眉:“怎么回事?慢慢说。”
“她把膳房给您炖的血燕窝抢走了,这可是相爷早上时送来的,是最好的金丝血燕,小火慢炖了两个时辰,专门给您补身子的。"
"什么?!"
宋雨萱猛地拍案而起,桌上的茶盏都被震得叮当作响,茶水都溅出来了。
她柳眉倒竖。
"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玩意儿,才进府就敢这般嚣张?表嫂,你就是太心善,太好性儿了。这才几天,就让她骑到头上了,这可万万要不得。"
她越说越气,一把拉起明妩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走!表嫂,我们这就去找她去。我倒要看看,她多大的脸。"
她本就因画像的事对明妩心存愧疚,此刻更是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冲到阑院,将齐蓝给狠狠教训一顿。
替明妩讨回公道。
明妩还未来得及出声劝阻,就被宋雨萱拽着往外走。
春楠见状,也立刻挺直了腰板,摩拳擦掌地跟了上去。
然而,三人刚走到阑院外的回廊,就被两名面容冷肃的侍卫拦住了去路。
"相爷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阑院。"
宋雨萱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表哥他……他竟然这样护着那个女人?"将明妩这个正室夫人置于何地?
明妩的脚步猛地顿在原地。
一瞬间,肺腑间仿佛凭空生出了无数把刀刃。每一次呼吸,气流刮过那些锋利的刀口,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
天幕上,阳光依旧明媚,暖意融融。可她却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冻得她全身都僵硬发麻。
就在这时,昨日来寻宋雨萱的那位王府嬷嬷的身影,远远地从回廊另一段走来。
宋雨萱眼尖瞧见,立即矮下身子往明妩身后一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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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又找来了?真烦。表嫂,我先走一步了,回头再来找你。"
话音未落,人已经飞快地窜进一丛半人高的柏树后,几个闪身便彻底没了踪影,只余下枝叶还在微微晃动。
待那嬷嬷走近,与明妩规规矩矩行了礼,目光在明妩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却并未多言,便又匆匆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夫人,咱们回去吧。"春楠小声劝道。
明妩深吸一口气,正欲转身离开。
阑院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身着蓝色细布襦裙,梳着双丫髻的丫鬟走了出来。
这身打扮,不是相府下人的装束。
那丫鬟目光扫过,径直走到明妩跟前,敷衍地福了福身。下巴微抬,语气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倨傲。
"这位想必就是丞相夫人吧?我家娘子有请。"
春楠猛地攥紧了明妩的衣袖,压低声音急道。
"夫人,别去。方才就是她,就是她抢走了夫人的血燕窝。"
明妩安抚地轻轻拍了拍春楠的手,目光平静地对上那丫鬟的视线,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
"既然齐姑娘相邀,去见见也无妨。"
有些避无可避的东西,终是要直面的。
踏进阑院,里面的景象比外面看着还要奢华靡丽。
院中遍植着罕见的名贵花木,太湖石堆叠的假山玲珑剔透,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每一处景致都透着精心打理的痕迹。
转过一道道曲曲折折的回廊。
是一整块翡翠雕成的貔貅,口中源源不断吐出温热的泉水,氤氲的水汽缭绕弥漫。
水雾之中,数朵反季节盛开的蓝色睡莲,在巨大的白玉盆中静静舒展着。
奢靡到了极致,却也寂静到了极致。
整个院落空旷得不见一个人影,唯有檐角悬挂的几枚小巧金铃,偶尔被微风拂过,发出几声清脆的“叮铃”声。
在这过分安静里,无端让人脊背发凉。
"夫人请在此稍候,容奴婢进去通禀一声。"
蓝衣丫鬟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快步走向正房。
明妩站在原地,目光漫无目的地打量,猛然被正厅墙上悬挂着的一幅画攫住了心神。
那是一副雪中红梅图。
皑皑白雪压枝,数点红梅凌寒怒放,艳得惊心动魄。
这幅画她再熟悉不过。
去年隆冬,她提着亲手做的梅花糕去书房寻他,欢喜地想与他共赏雪景。推开门,正撞见他立于案前,泼墨挥毫。
宣纸上,便是这副傲雪凌霜,艳色灼人的红梅。
那时她才恍然,原来这位冷心冷情,似乎只对权势感兴趣的丞相大人,竟也藏着一手惊艳的丹青妙笔。
她记得自己当时站在他身侧,说了许多好话,软语央求他将这副画送与她。甚至还忍着羞在书房里与他做了那等事。
他仍是没有答应。
却没想,这副她求而不得的红梅图,如今竟在这阑院得见。
喉间猛地涌上来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又被她死死压了下去。
"夫人,娘子请您进去。"
丫鬟的声音打断了明妩的回忆。
她不动声色地挺直了单薄的脊背,缓缓走进那间弥漫着淡淡檀香的内屋。
室里的布置得极为雅致清幽。
檀木案几上摆着一架古琴,琴旁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窗边的书案后,背对着门,坐着一位身着月白素锦襦裙的女子。
乌发如瀑,仅用一支简单的白玉簪松松绾着。
那女子闻声转过头来。
一张清丽的脸庞映入明妩的眼帘。
不同于明那种秾丽到近乎妖冶的明艳,眼前这张脸生得极为雅致秀逸。眉如远山,目似秋波。
通身的气质沉静如水,带着浓浓的书卷清气,一看便是底蕴深厚的世家精心教养出的闺秀风范。
只是,那过于苍白的脸色,几乎不见一丝血色,透着一股子病态。
"咯吱……"
一阵细碎滞涩的木轮转动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只见那月白襦裙的女子,素手轻轻搭在轮椅的扶手上,缓缓地有些费力地推着轮子。
从书案后行了出来。
月白色的裙裾如水般垂落,覆盖在轮椅踏板上,随着移动,无声地晃动。
她抬起那双沉静的眸子,目光直直地落在明妩的脸上,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含义不明的弧度。
"见到我这副模样,夫人很意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