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谢澄目光相接,二人同时沉腰屈膝,足尖抵地,浑身肌肉如拉满的弓弦般绷紧。
那妖兽显然也感知到了危险,妖气如潮水般急速退去。
谢澄正要去追,却被南星拉住,只见她偏首用下巴指了指那两个仙吏,笑道:“你不是要将他俩送去拘仙署吗,一只小妖而已,我去杀了便是。”
边说着,南星问不远处的采珠人讨了根麻绳将两个仙吏绑在一起,使出悬空符贴在二人脑门上,示意谢澄牵着绳子走。
谢澄扯了扯手中的麻绳,看着飘在半空的断疤眉和招风耳,应允道:“你注意安全,我尽快赶回来。”
见谢澄牵着两人走远,那滑稽样子逗得南星摇头,可转瞬她似乎想起什么,换上一副严肃的神情,跟旁边的采珠人打听银沙一家的情况。
“银沙啊,这个时辰她不在家里,你得去鲛人湾中央的风铃铺子,保准能找到。”
残余的妖气消散殆尽,得了采珠人的热心指引,南星看了眼日头循着海岸线前行,很快便瞧见了那间风铃铺子。
说是铺子,其实就如卖凉酒的老查一般,支个棚架便吆喝起声音了。
“滴零零——”
棚架下悬着的贝壳风铃随风轻晃,碰撞间发出空灵清越的声响,恍若鲛人月下清歌。
正埋头用银针给贝壳打孔穿线的银沙被这声音惊动,她抬头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脸上犹挂着泪痕,柔声道:“姑娘若有中意的,不妨拨弄试试音色。”
这姑娘的手倒是极巧,南星原本还纳罕,在海边卖贝壳风铃怎会有生意,如今得见方知缘由。
架上的风铃被串成各式形状,甚至可见金元宝、同心结这般受人欢迎的复杂样式,也不知银沙是如何做到的。
瞥了眼藏在银沙身后的红色婚书,上面隐隐约约能看见“昏喜楼”的刻字,南星问道:“你在哭什么?”
银沙一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委屈又化作眼泪夺眶而出,她静坐如礁石,任由泪水流淌成海。
“没什么,只是要出嫁了,舍不得家人而已。”
“只是嫁人,怎么一副赴死的样子。”
南星拨开挡在她与银沙间的几束风铃,脑袋凑到银沙面前,轻声呢喃:“嫁人还是嫁鬼啊。”
话音刚落,妖气裹挟着海腥味钻入鼻中,南星藏在袖中的手早就掐好定身咒,登时她便回身迎上一张血盆大口。
这是南星未曾料到的,故而高度有些偏差,原本打算贴在脑门上的符咒,此刻竟粘在一排如同鲨鱼长出的尖刺状牙齿上。
看着面前想闭嘴却做不到的鱼妖,南星忍俊不禁:“总算把你给逼出来了,见不得别人欺辱她是吗。”
“所以刚刚在码头为保护银沙的父亲,你才会明知有修士在旁,依旧冒风险使出妖术杀人。”
“既有害人之心,我便留你不得。”
听见南星说完,银沙错愕地看了鱼妖一眼,她哭着冲南星嚷道:“姑娘!求你手下留情,她叫阿灯,是我……我朋友。”
鱼妖还保持着张开大口的窘态,南星被银沙嘹亮的哭声扰的心烦。打了个响指,那黄符就化作清水失效。
转眼间,鱼妖就变作个和银沙等高的少女,头顶上还戴着一顶布织幞头,缀着几颗贝壳。
她还想使出自己的绝招攻击南星,可长生剑已经搭上了银沙的脖颈,生生将这只鱼妖逼停。
南星用剑背轻搭在银沙颈间,确认不会真得伤到她后,这才娓娓道来:
“《万妖谱》有载:灯笼鱼,昼伏夜游,生于南海永夜深渊,百年成妖,能吐人言。状如鲨而额悬明灯,善为迷者引路,亦可以灯惑目,诱人自杀。”
“你一个凡人和妖怪做朋友,就不怕她某日兽性大发,把你当个点心吞了。”
银沙一直在哭,生长在海边的姑娘,哭声也如浪涛般响亮,震得人耳膜疼:“阿灯与我幼时相识,那时我最爱在沙滩上捡贝壳,不幸被大浪卷走,是阿灯将我驼回岸边,我才得以活到今天。”
“姑娘,不!仙长,我儿时也以为妖怪都杀人不眨眼,其实并非如此。”
善恶无关种族,是非只在人心。可这个道理,非亲身历经者不能尝。
南星庆幸此处偏僻,此刻也无甚行人,否则就靠银沙嚎得这几嗓子,一人一口唾沫就把她淹了,哪里还给她演戏的机会。
“你们回答我几个问题,若是说得好,我就放过这条小鱼妖。”
“撒谎的后果,可不小哦。”
银沙虽然一知半解,但非常爽快地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银沙,你是否愿意教化此妖,令她通晓情理,不伤害人。”
“我愿意。”
“阿灯,你是否愿意保护此人,许她一世平安,永不背叛。”
“那当然!有我在,谁也不可以欺负银沙。”
南星的目光在这一人一妖中转了几圈,最终妥协叹气,从怀中掏出个绣着琼花的青色帕子递给银沙,“擦擦吧,我见不得女孩子哭。适才不得已为之,向你道歉。”
那日桃源深处与沈酣棠促膝长谈后,对方便将那绣着海棠花的手帕送给了南星,说凡间管这叫“手帕交”。
本着有来有往的原则,南星回渔州的路上也为她挑了个手帕当回礼,绢面上琼花簇簇。
只是眼下情势紧急,她只得先将这方新帕子用了,心下暗忖:回头定要再给沈酣棠寻个更好的。
银沙拉起阿灯的手,向南星不放心地试探道:“仙长,您真的不杀阿灯了?”
南星将春鸢不律插回发间,打趣道:“我怕你到时候哭昏过去,一张帕子不够擦的。”
“她是只天生地养的鱼妖,只要她想,这九州任她遨游,你担心她不如先照顾好自己。”
她指着被藏在竹椅夹缝中的婚书,冲着咬牙不语的银沙说:
“银沙,朋友之间的秘密,暴露之日便会化为隔阂。至交之间的欺瞒,哪怕出自善意也如同利刃扎心。”
“你还不打算向阿灯坦白吗?”
阿灯甩开银沙的手,摆正歪掉的幞头,两腮鼓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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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地问银沙:“怎么,你和别的小鱼做朋友了吗?”
南星反客为主,顺势往竹椅上一坐,指尖拨弄着檐下的风铃,叮叮咚咚的声响里等着这场对峙的结果。
只见银沙犹豫良久,最终小声嗫喏:“我即将出嫁,以后不能陪着你了,你回大海去吧,有修士的人间对妖来说太危险了。”
阿灯歪着脑袋思索片刻,眼睛忽地一亮,脆声道:“出嫁?我知道,就是把毛发剃光,跑到高高的山上干坐着当石头,那你一个人多无聊,我可以变回小鱼躲在碗里陪着你呀。”
“我真搞不懂你们人类,寿命本来就比珊瑚虫还短,偏偏喜欢把自己封在一处地方到死。哼,不过你喜欢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错了,阿灯,那是出家。”银沙的嗓音带着颤,又拉起阿灯的手,在她掌心摹下二字的区别。
银沙滚烫的泪滴在阿灯的手背上。
可惜鱼妖生来对温度无感,阿灯不明白这一滴泪水和取之不尽的海水有何区别,都是咸咸的。
但她还是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为银沙拭去脸颊上的泪痕。
她能感觉到,银沙不开心,很不开心。
银沙抿嘴强忍着满腹心事,她苦笑:“阿灯,出嫁就是把一条小鱼从大海丢入水缸,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你不能伤人,更不要被会法术的仙士们发现,回到你的故乡去吧。”
阿灯不明白,她没做过水缸里的小鱼,只是为“不能见面”而焦急,于是反将银沙的手拉得更紧了。
南星叹了口气,再耽搁下去,怕是要与谢澄那厮撞个正着了。
她忽地探手往椅背缝隙一掏,抽出了那张被银沙藏得严实的婚书,打断了二人的告别:“昏喜楼是渔州主城内最大的商铺,常为城中男女牵线搭桥,合八字探姻缘。却鲜有人知,昏喜楼还管嫁觞之事。”
“我瞧你父亲不像那种卖儿鬻女的人,你自己把自己卖给楼里配冥婚?”
怕阿灯听不懂,南星还刻意为她解释道:“就是有坏人,逼你的银沙自杀,这是灯笼鱼的特长,你应该懂吧。”
从她刚到风铃铺子瞥见那封昏喜楼的婚书时,心中已有了七八分猜测。银沙不过十四岁,能让她甘愿赴死的只会是那个原因。
阿灯的怒火顷刻被点燃,她几乎维持不住人形,牙齿已然变成尖刺,“是刚才那两个人吗?”
银沙轻轻抚摸阿灯的头,带着哭腔道:“这幞头还是去年做的,已经旧了,可惜没时间给你再做了。”
“阿灯,不要生气,这就是我的命。要是没有那些钱,父亲和小妹都活不下去了,现在只用死我一个,很划算的。”
南星望着面若银盘的银沙,她似乎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打算,只是覆在阿灯头上的手掌颤抖,不知是怕,还是不舍。
南星指尖一挑风铃,清脆的声响打断了二人的愁绪:“喂喂,等我把话讲完。”
她晃了晃手中的风铃,“这个我瞧着顺眼,就当定礼了。你那婚书给我,我替你去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