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山脚有一处桃林,三亩多些,不算大,如今三月底,花期正盛。
粉色的花朵缀在枝头,能让人真正感受到春天的到来。
卫昭深深嗅着此处的桃花香,只觉得心旷神怡。
本来只想折几枝桃枝的她,此刻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了桃花酥的模样,把她馋的不行,央着楚恒一会儿给她多采些花瓣。
楚恒好说话的很,也不问她要做什么,问清她要的什么花瓣,便上前去采。
卫昭看中了几个桃花枝,刚折下一枝,就见有人自桃林深处走出来,身影分外眼熟。
“哥,你来这儿干嘛?”
卫昭疑惑地看着卫吉祥,视线扫过他手中抱着的那几只开的正艳的桃花,她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不对劲!
卫吉祥被吓了一跳,实在没想到他就进去这么一会儿,卫昭就来了。他跟被人踩中了尾巴似的,“我来就来了,怎么,这桃林只有你能来不成?”
卫昭:……
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姐妹,谁不了解谁啊,这人指定要干什么坏事不敢让人知道。
“你折这么多桃枝做什么?”
卫吉祥转身就走:“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
见人竟然吓跑了,卫昭花也不摘了,喊上楚恒悄摸坠在卫吉祥身后,准备瞧瞧这人要干什么。
二人不敢跟太近,结果一眨眼人跟丢了。
卫昭来来回回转悠了半天,怎么也找不见人,她正奇怪呢,这地方明明也没多大啊,人跑哪去了?
她都准备放弃,继续回去摘花了,结果卫吉祥自己又出现了,手里的桃花枝被编成了一个花环。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根本没发现后面的卫昭。
卫昭一把拉着楚恒躲在一棵树后,吓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她正偷偷打量着卫吉祥,根本没注意此时她与楚恒面对面躲在一棵树后的姿势有多近。
她的头发又黑又亮,一双睫毛又弯又长,鼻子小而挺,两颊透着十分健康的粉色……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楚恒猛地退后一步。
卫昭毫无所觉,见卫吉祥走了,她下意识伸手拉住楚恒的袖子,带着人追了上去。
楚恒突然想到那天在雀儿山上,三斤捕猎时,她曾拉着他的手腕一起奔跑。
他以为那是一次很普通的接触,可如今的他却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腕间那抹温暖。
他看着带着自己东躲西藏的少女,心中忍不住泛起一股酸涩,最终化作一句无声的呢喃:
卫、昭、昭……
卫昭满脑子都在想卫吉祥要去做什么,丝毫不知被她拉着的那人,心中如何兵荒马乱。
路越走越熟悉,卫昭终于想起,这是通往李家村的一条小路。
李家村,李清荷。
是卫吉祥即将娶过门的妻子。
看着远处时不时便将桃花花环举起来,小心翼翼打量一番,最后露出一个傻乐模样的卫吉祥,卫昭终是停下了脚步,没再上前。
卫吉祥这么期待,她还是不去给她哥捣乱了。
楚恒不知她为何不追了,问道:“怎么了?”
卫昭笑得一脸意味深长:“这条路是去李家村的,我哥这是要去见他未婚妻。”
卫吉祥有多期待成婚她又不是不知道,有个以后能打趣他的事就行了,可不敢真跟上去,万一惹出什么乱子怎么办?
楚恒下意识看向走远的卫吉祥。
隔着这么远,那背影中依旧能让人看出主人的欢快与期待,那被他护的极好的桃花,在日光之下也显得更加耀眼。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他不禁念出了这句诗。
他的声音有些小,卫昭没听清:“你说什么?”
楚恒摇了摇头,转身和她一起往回走。
没有得到回答的卫昭也不刨根问底,转而开始盘算要摘多少桃花,做多少桃花酥。
听她一个一个计算着要送的人家,楚恒终是慢慢压下了心里漫上的那抹羡慕的情绪。
羡慕少年慕艾,直白、热烈。
桃花应当灼灼绽放。
此生他能有幸一观,便该知足。
回到桃林,三斤正窝在附近眯着眼睛打盹,耳朵却机灵地竖着,时刻关注着家中的羊。
听到主人回来的声音,它欢快地爬了起来,跑过去蹭蹭,得到卫昭一通夸赞,又心满意足地回去守着。
等摘够了花瓣,羊也放得差不多了,他们便收拾好东西回家。
刚拐过北街口,远远地便有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卫昭昭!”
卫昭听到声音下意识抬头,在看清家门口站着的那个身影后,脸上不禁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羊都不管了,拔腿便跑。
“卫安安,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卫福安,小名卫安安。
楚恒看着半路便抱在了一起的两个小姐妹,在记忆深处找到了这个人。
卫昭的爷爷,樊桂花的丈夫,是卫家那一辈的老大,因为身体原因,他与樊桂花婚后多年只得了卫远山一个孩子。
卫吉祥的爷爷是卫昭爷爷的弟弟,排行老二,除了卫长福之外,还有一子,名为卫长禄。
卫长禄有一儿一女,大儿子卫福平,和卫昭同年,小女儿卫福安,比卫昭小约莫两岁。
卫福安看着身形比卫昭小一些,着一身上白下蓝的棉布襦裙,头上戴着银钗。
比起穿着粗布麻衣经常上山下河的卫昭,她看起来要精致不少。
楚恒的视线从卫昭头上仅有的那只挽发用的木簪上扫过,平日不觉得,现在再看,只觉得太素淡了些。
叽叽喳喳互相稀罕了半天的姐妹俩终于想起来身旁还有别人。
卫昭冲楚恒招手,唤他过来,给他和卫福安互相做了介绍。
卫福安一点不避讳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遍。
她年纪是卫家这一辈最小的,幼时的记忆也是最少的,至少她是不记得楚恒长什么样子。要不是卫昭给楚家看顾房子,她也跟着去过几次,她可能都不知道上溪村曾有楚家这户人家。
她也确实好奇,这人看着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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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像是他们农家人,她在县城待了那么久,跟着父母接触过不少人,自认看人的眼光还是有些的,这人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被卫昭悄悄掐了一下,卫福安深觉自己在卫昭昭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瞬间对楚恒失去了探究的兴趣,转而兴冲冲地拉着卫昭回家,“走,我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新衣服,我觉得你穿上一定很好看!”
卫福安风风火火,卫昭只来得及对楚恒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便被拉走了。
人都没了,楚恒只得挥着鞭子,独自将羊赶了回去。
三斤先是跟着主人跑了几步,突然想起来自家羊还在外面,转身又跑了回来跟楚恒一起赶。
楚恒抽出手呼噜了两下狗头,笑叹了句:“还是我们三斤有良心。”
将羊赶回院子,卫家院子里来了不少人,正热闹,免不了又是一阵介绍寒暄。
卫长禄带着妻子儿女来看望樊桂花,对于楚恒的事情早在他们来之前,卫长福几人便跟他们谈起过了。
杨惠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刚刚闺女把昭昭拉进房间,姐妹俩自小感情就好,这也没什么,可没想到竟然把羊扔给了客人,这干得都是什么事啊?
楚恒并不在意这些,将羊圈关好,又跟众人闲聊几句,多是别人问他答,觉得差不多了,他便提出告辞。
樊桂花没同意,这几日楚恒放完羊都是跟着她家吃的,如今让人走了,家中冷锅冷灶,这孩子就不是个能好好照顾自己的性子。
不过楚恒并不打算留下,卫长禄一家回来,卫家人必然是要一起去卫长福家吃饭的,他一个外人不好跟着去。
说到底,和他爹有关系的,只有远山叔一家。
樊桂花见他坚持,几番推让后,只好同意。
正当楚恒要离开时,卫昭房间的门被人打开,卫福安拉着换了新衣的卫昭站在众人面前。
“快看,我给昭昭挑的衣服好不好看?”
卫福安一脸得意,当时在成衣铺子看到这身衣服时她就说,卫昭昭一定适合它。
桃粉间白的上衣下裙,搭配一件同色的宽袖对襟短衫,百迭裙随着她走动间轻摇慢晃,层层叠叠,恍若桃花盛开。
那几枝桃花被做成了花环,此时正灼灼绽放在她的发间。
卫昭的嘴角抿着一抹羞涩的笑,似是有些放不开。
楚恒心如擂鼓,只觉得方才看过的芳菲桃林不及她半分。
杨惠珍笑道:“咱们昭昭可真好看,已经成大姑娘了。”
卫昭被打趣的有些不好意思,“婶婶,您别笑我了。”
卫福安反驳她:“我娘说的对,你就是好看,我们家卫昭昭天下第一好看!”
这般直白的话逗笑了院子里的人,宛若桃花的少女一脸明媚,双眼盈盈,好似泛着春日最温暖的光。
“爹、娘,”楚恒跪坐在蒲团上,声音中透露着他的茫然无措:“我是不是……不该回来。”
太医院院使亲口断言他药石无医,可他偏偏遇到了卫昭昭。
为什么,在人生最后的这段旅途,他还能生出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