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道里,脚步声急促而仓皇,向着出口涌去。
只要能混入观众,就能离开这里。而越早离开,活下去的概率就越大。这是所有囚徒的想法。
他们在为自己的性命奔跑,哪怕囚禁掏空了他们的身体,哪怕被打折过的腿跑起来一跛一跛。
出口近在眼前,他们几乎能听见外头的叫好声。
那是自由的声音。
人群中,诺曼突然抓住林真的手臂,带着她慢下脚步。
囚徒们迫不及待地超过他们,有几个甚至重重撞在林真身上。
诺曼揽住林真,往墙边一扑。
与此同时,第一个人已经奔上台阶,拉开了地道大门。
灯光洒落进来,将囚徒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直拖进地道里。
外头,音乐炸响。在吉他和鼓点里,歌声嘶吼如号丧:“我们都是飞向天空的鸟啊——”
林真豁然抬起头。
一滴温热的液体砸在她脸上,她下意识一摸,湿滑黏腻。
是血。
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从楼梯上滚落下来,摔在她的脚边,如同坠落的飞鸟。
枪声里,歌声越来越尖利,穿透她的耳膜,无比清晰:
“我们都是飞向天空的鸟啊,可天空全是假象,飞鸟啊,我们无存尸骨——”
密密麻麻的红点包围过来,将她和诺曼困住。
他们对视一眼,松开手里的枪。
两排武装打手把他们夹在中间,一路带到拳击场的最高层。
最高层只有一个包厢。
打手敲了敲包厢的实木大门,等了几秒钟,然后向两侧拉开大门,推着林真和诺曼走进去。
和一路走来的喧闹不同,包厢里很安静。厚重的单向玻璃将拳台的嘶吼与音浪隔绝在外。
包厢的两侧是深绿色的玻璃展示柜,里头陈列着各色人体器官,从干瘪的肺,一半机械一半血肉的心脏,狰狞的义肢,到破碎的头盖骨。
包厢里只有一张椅子,一张真皮躺椅,正对着落地窗,俯瞰拳台和观众席。
躺椅旁,一个人坐在地上,正专心擦拭着手里的老式合金弩。
这时,他手腕一动。
“嗖!”
一支弩箭脱手而出,射向最前面的打手。
弩箭是老式的,箭也是。
箭头撞在打手胸前的陶瓷装甲上,发出一声钝响,没有穿透。
打手下意识握住箭柄,愣在原地。
射箭那人抬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打手立刻拔下卡在胸前的箭,毫不犹豫地插进自己的脖子,一声不吭就倒下了。
林真目睹了这一切。她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能力?对方也是大脑骇客吗?
一片死寂里,她听见一声轻笑。
躺椅里传来一道低沉懒散的男声:
“海蛇,不看比赛就安分点,别把我的收藏打坏了。你什么准头,心理没点逼数啊?”
那人的语气像是玩笑,但海蛇立刻放下手里的弓弩,站起身,对着躺椅垂下头,恭敬无比。
躺椅里的人抬起右手,轻轻一挥。
武装打手们如同得到了赦令,拖着尸体,安静地退出去,带上了门。
真皮躺椅慢慢转过来,椅子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林真正要细看,就对上海蛇的目光。
没有任何预兆,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惧掌控了她的身体。她的身体完全僵住,本能嘶喊着“快逃!”
这就是,那个打手自杀的原因吗?她突然意识到。
“海蛇。”那个中年人有些不悦。
“是。”海蛇再次低下头。
恐惧如潮水退去。林真用力喘着气,如同溺水生还。
“小姑娘,你不是药师吧?”那个中年人笑着问。
不等林真回答,他叹了口气,像是在惋惜,“看起来我的手下都是蠢货,竟然放你这种货色进门了。海蛇,今天值班那几个人,都拆了吧。”
林真狠狠咬了一口舌尖,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你是常七爷。”她抬起头,直视对方。
常七爷快活地笑起来,“她竟然有胆子问我,有意思。海蛇,你听听,真有意思。”
海蛇也配合地笑起来,他的笑声如同猫头鹰鸣叫。
“啧,你别笑了,太难听了。”常七爷揉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收起笑容,“收养院的落网之鱼?来找我报仇的?算了,我没兴趣。”
他的眼睛很毒,只一眼就看出林真不是黑街的人。手上没茧,身上没肉,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女娃,没有威胁,也没有价值。
他于是转向诺曼。
“N,一别多年啊,维斯佩当年带你的时候,你还是个毛头小子。一转眼,维斯佩死了,我也老了。”
他停顿了一下:“我是念旧情的,一日给你们当龙头,一辈子是龙头,对不对?你干掉了维斯佩,按道理可以接她的位子。但你又给我捅这么大一篓子。”
他用手指点了点诺曼:“顽皮,顽皮。”
诺曼的脖子上青筋鼓起。
“我也不为难你,年轻人嘛,都有点脾气。有本事的年轻人,我求才若渴啊。”常七爷在躺椅扶手上轻拍三下,声音低沉:“把我的货交出来,我可以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维斯佩的位置也是你的,还有——”
他随手一指林真,“她的性命也是你的。”
从头到尾,他甚至没有用正眼看林真。
林真感受到一种愤怒,一种常常发生在女性身上的愤怒。
当她进入一间满是男性的会议室,当她试图发言,那些男人却只会像丢绣球一样互相丢着话头。
她的意见被无视,她的存在被弱化。
他们认为她没有力量。
常七爷看着诺曼,看的是一个对手,合作者,或者下属。
而她,只是一个可交易的附属物。她的身份、她的愤怒、她的欲望,都不被计入这个对话。
她不在这个谈判里,她在筹码那一边。
她的牙关咬得死紧。
诺曼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在她掌心用力按了一下。
林真对上他的眼睛。
不要冲动。那双眼睛在说。
——林真,在黑街,你会希望自己被低估,这是一种保护色。
她看回去。
——可那也是种侮辱。
常七爷见他们互动,自以为洞悉了诺曼的想法,“N,所以你是要她的性命咯?不错,对自己的女人就要有情有义嘛。我喜欢。小姑娘,你叫什么呀?”
他破例看了一眼林真。
林真突然笑了。
她笑得很甜:“林真,被你杀死的林真。”
要取你命的林真。她默念,Escape。
下一刻,意识世界轰然展开。
她看见了常七爷的脑子,那也不过就是一个青蓝色的脑子罢了,她可以控制。
她扑过去。
可常七爷脑子的旁边,海蛇那绿色的脑子突然放出光芒来。绿色的光带如同一条巨蟒,猛然窜出,比林真的速度更快。
恐惧再次汹涌而来,黑色的意识世界开始剧烈震动。
林真的膝盖一痛,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跪在了地上。她的身体违背了她的意志,在莫大的恐惧里颤抖着。她的肌肉开始痉挛,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叮叮叮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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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的天花板像鱼鳞一样片片翻开,数百支枪口探出,黑洞洞一片,对准了她和诺曼。
空气骤然变冷,死亡如黑云压下。
“哈。”常七爷笑着鼓掌,缓步来到林真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我就喜欢年轻人,这杀意简直和大晚上开探照灯一样。海蛇,再说一遍,她是谁?”
“林真,B级的脑子,上个月底拆的一个,指挥型的。”海蛇提醒道。
“那看起来我们拆错人了呢。代替你的人是谁?”
“我,姐,姐。”
三个字,好像突然给了她力量。她强行压下身体的颤抖,拔出腰间的匕首,一记上挑,直刺常七爷眼窝!
“锵——”
匕首半路被常七爷的手指夹住。皮肤被割破,露出里头金属的指骨来。
常七爷手腕一转一扭,匕首就脱离了林真的手,刀刃反过来对准了她的眼睛。
“太慢了。光有杀意可不够啊,小姑娘。”
楼下,突然爆发一阵震耳欲聋的声浪。
拳台上,“暴熊”的双臂已被折断,胸口的伤口再次撕裂。
“野人”抓住伤口的皮肉,一把扯开,右手的合金钻头深深刺进了“暴熊”的胸膛,掏出一颗鲜红的心脏。
心脏在他手里抽动了一下,泵出最后一点血。
“野人”把高高心脏举起,用力捏爆。
观众席为这鲜血淋漓的一幕沸腾了。
“野人!野人!野人!”他们大喊着。
常七爷侧耳听了一会儿,勾起嘴角:“不错,看起来我们的新拳王已经出现了。把她带下去吧,给我们的新拳王加点添头。”
“七爷!”诺曼上前一步,挡在林真面前:“看在我的面子上!”
常七爷用手里的匕首拍了拍诺曼的面罩:“N,你还没有接替维斯佩的位置呢。你没有面子。”
“我把货还给你!”
“太迟了。用那些货换你的小命吧,还有我的信任。海蛇,带她下去。告诉我们的观众们,有好戏看了。”
拳击场特意造成了古罗马斗兽场的样子。拳击台在正中升起,被钢化玻璃罩子罩住。
玻璃笼,二人进,一人出。
主持人的声音在场地里回荡:
“哇哦,为了庆祝新拳王的诞生,常七爷今天为大家准备了超规格的庆祝表演赛!前所未有的大手笔!我们今天的祭品羔羊——是B级的!B级!我的天呐,我的心脏病都要犯了。感谢七爷,我们的大龙头,这是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级别,大家呢?让我们喊出来,我们要做什么?”
拳击场里,观众们都站了起来。
林真被海蛇架着,带到了玻璃笼外。
她抬起头。
拳击台上方的三百六十度大屏幕上,交替播放着她的脸和观众们的回应。
她的嘴唇颤抖,眼神慌张。她的眼睛是软弱。
观众们面目扭曲、发红,他们大喊着,狂喜着,高举着拳头。
震耳欲聋的呼声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如浪潮压顶。
他们在喊:
“拆了她!”
“拆了她!”
“拆了她!”
林真的身体一颤。
可她越恐惧,豺狼们就越兴奋。
比黑马更让人兴奋的,是高高在上的人跌落尘埃。毕竟,对观众来说,黑马再好也不是自己,但是尘埃,一直在他们脚下。
他们迫不及待要见证一个B级脑子的死亡。
“进去吧。”海蛇狞笑道。
林真深吸一口气,脱下碍事的机车服,叠好放在地上。
然后,她站起身,脊背慢慢挺直,走入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