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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0

作者:盼星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6章 入v啦,感谢支持正版~~


    江溪用力挣开李秋白抱住自己腿的双手,往后大退了几步,语重心长的看着他:“年轻人还是要懂点节制,不然老了容易痿。”


    什么节制?什么痿?


    他节制什么啊?李秋白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漂亮年轻的脸上浮出一抹可疑红云,双手抱着胳膊:“江姐姐你别瞎想,我还是清清白白的男生。”


    看他一副良家男的样子,江溪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一旁的阿酒也跟着哦了一声,拉长了语调,调皮的打量着他。


    “小胖子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不相信我?”李秋白急得不行,连忙站起来和江溪解释:“江姐姐我真的很清白,你相信我,我说我被折磨惨了是我这两天遇到了灵异事件,总感觉后背阴森森的,像是有什么盯着自己,屋里莫名其妙发出声响,东西总是莫名其妙掉落在地上。”


    “我心底害怕就躲去朋友家,可是一入睡,梦里却有个四不像的东西一直追自己,好不容易挣扎醒来,浑然难受得像是被人揍了似的,人都快散架了。”


    “这两天我都不敢回家,也不敢闭眼睡觉。”李秋白指着自己的黑眼圈,他以为忍忍就过去了,没想到越来越严重,只能来求助江溪:“江姐姐你救救我吧,我已经快48小时没睡过好觉了,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会猝死的。”


    江溪看他满脸疲倦,不像是撒谎:“怎么会忽然这样?”


    “我也不知道,就两天前开始的。”李秋白烦躁的抓了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莫名其妙发出声音、碎东西,是不是撞鬼了?江姐姐你救救我。”


    江溪想说她又不是捉鬼大师,而且为什么不回家求助?余光忽然注意到十二桥出现在光影里。


    十二桥围着李秋白转了一圈,慢慢皱起眉,有些奇怪的对她说:“真奇怪,他身上好浓的煞气,像是遇到了不干净的凶物,又好像有物灵的气息,但不太清晰真切,可能是在哪里沾染到了。”


    江溪闻言立即看向李秋白:“你前两天接触了什么奇怪物件或是事情?”


    “我一直待在家里,没接触什么奇怪事情。”李秋白一脸迷茫,他这几天都呆在住所,期间和朋友出去买了个古玩吃了一顿饭,其他什么都没做。


    江溪看他傻乎乎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无奈耸了耸肩,只好说去他家看看:“我去你家帮你排查一下。”


    见她愿意帮自己看看,李秋白心中莫名就安定:“那我们现在就走。”


    “等一下,我和折瞻说一声。”江溪转身走去后院工具房,电熔炉的火烧得正旺,折瞻坐在一旁边木凳上守着它,一言不发,显得很沉静淡漠。


    “折瞻,暂时把火先灭了。”江溪抱歉的朝折瞻笑了笑,折瞻这会儿正等着她修复剑刃上的卷刃呢,“临时得出去一趟,等我回来再帮你修补。”


    折瞻微蹙眉,锐利眉眼里浮出疑问。


    江溪指了指身后跟来的李秋白,“他遇到了不好的事,我需要去帮他看看。”


    折瞻的视线越过江溪,看向长了一双微蓝双眼的卷毛,眉心微拧,周身气势变了变:“外邦人?”


    李秋白被折瞻身上气势吓了一大跳,赶紧退到江溪身后躲起来,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睁着无辜的眼睛为自己辩解:“我不是老外,我是老内,我们是朋友,我们是自己人。”


    江溪看折瞻似乎有点排斥卷毛,轻咳一声,“对,都是朋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折瞻沉声说完拿起桌上待修复的折瞻剑,吓得李秋白抓紧了江溪的胳膊胡乱念起古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冤家宜解不宜结,各自回头还是好朋友,我虽混了四分之一外国血统,但真的是自己人啊。”


    “折瞻,他不是坏人。”江溪看折瞻气势霎时不一样了,有些凶戾,好似下一瞬就会用长剑挥过来砍掉李秋白半个脑洞,赶紧阻拦:“说起来他也算帮了你呢。”


    折瞻看向她,从何说起?


    江溪解释:“若不是他要去鬼市淘东西,我们也没法遇见你,没遇到你你可能已经消散了,而且我买回你的本钱也是他付的钱,如果没有他,我也没办法将你带回来。”


    李秋白从她背后探出脑袋,大着胆子控诉:“对啊,也算是我间接的帮了你,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哦,恩将仇报非君子所为,你长这么帅不会做那么下三滥的事情吧?”


    折瞻阴沉着眼冷冷地扫他一眼。


    李秋白又下意识躲回江溪身后,她偏头看他一眼,无奈的摇摇头,折瞻是没有记忆,但她猜是他过去一些经历潜移默化的影响了现在的他。


    想了想又说:“虽然我不知是什么原因,但我想说他是他,和你不喜的那些人是不同的,他没有做过坏事,还帮了你,你别因为他长相就迁怒他。”


    李秋白赞同的点点头,长成这样也不怪他啊。


    沉默几瞬,折瞻终是压下潜意识里的不喜,重重的放下长剑,长剑落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实木清亮的桌面被砸出一道印记。


    “你轻点,别把我桌子砸坏了。”江溪上前肉疼的轻抚过上面的印记,“这可是古董啊,你放回去不能轻一点吗?你不知道你这把长剑多重吗?”


    “就是,古董能卖钱的,这下损失好几万。”李秋白说完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错愕看着长相俊逸、气势冷冽迫人的折瞻:“江姐姐,他是那把剑?”


    “对,他叫折瞻。”江溪看着桌上的印记,心疼死了,原本还能忽悠个冤大头,现在怕是没机会了,她气闷的将电熔炉关掉,转身往外走。


    走了几步后想到十二桥说可能有不好的东西,扭头看向立在一侧的折瞻,一身黑衣,凶戾气势还在,像是一把开刃见血的宝剑,特别能唬人,她想了想:“你跟我一起去。”


    折瞻疑惑。


    “跟我一起去看看,说不定能帮得上忙。”江溪说完往外走,走了两步见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催促他快一点:“怎么还请不动你?我买你花了五万,修复材料也花了几万,还有你刚才弄坏的桌子,emmm好几百万呢,花这么多钱让你帮点忙还不乐意?”


    十二桥看她坐地起价,捂着嘴笑眯了眼,还是那般厉害。


    “不带他,带我带我。”阿酒很乐意帮江溪的忙,很乐意呈现自己能干有用之处。


    江溪低头看着蹦蹦跳跳的小胖墩,带你去笑死对方?


    算了吧,还是折瞻杵那儿更吓人。


    “快点,不乐意就还钱,或者不帮你修复了。”


    折瞻看着长剑上的卷刃,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江溪乌润杏眼弯了弯,让十二桥看家,她带着折瞻、阿酒一起坐李秋白的车去了他家。


    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第一次出来的折瞻一眼不眨的望着车窗外的街景,也不知在想什么。


    “感兴趣?一会儿回来时间还早,可以去街上逛一逛。”最近半月都待在家中修复古玩,吃食也极简单,江溪也馋了。


    折瞻没有拒绝,继续盯着窗外。


    阿酒已经是见过世面的物灵了,他坐在前排拿着李秋白的手机玩着,时不时发出嘿嘿笑声。


    江溪看向窗外相隔一米左右的车,得亏车窗不透明,否则对方看到手机悬空,还时不时有嘿嘿笑声传出,肯定以为撞鬼了,“阿酒你注意一点,别被人发现了。”


    “不会的,你说是不是啊?”阿酒扭头问李秋白,李秋白这会儿顾不上这些,发现就发现吧,什么都比不过救命重要。


    一路疾驰,半小时后开到了李秋白自住的别墅,别墅环境极好,四周树木茂盛,绿荫蔽日,几乎遮住了大半光影。


    “江姐姐,就是这里了。”李秋白将车停在门口,领着几人走向大门,越靠近大门他脚步越慢,慢慢的落后到江溪身侧,有些害怕的将大门密码告诉她:“江姐姐,你输密码就能进去了。”


    “青天白日的,怕什么怕,你不是简称李白吗?”江溪嫌弃的白他一眼,大步走到门口,余光看向站在台阶树荫下的折瞻,“你要不要试试开一下这种密码锁?”


    “我不会。”折瞻说完便低下头,沉默寡言的盯着青石地板,方方正正的,平整极了。


    江溪余光再看向阿酒,他装作很忙的移开视线,这里瞅瞅那里看看,“大傻子,你家房子好大啊,那边的花也很好看。”


    江溪轻呵一声,抬手输密码,大门伴随一声‘欢迎主人回家’就开了。


    她推门走进去,一进屋便感受到一股凉意扑面而来,冷飕飕的,像一个冰窖似的,下意识抚了抚冻得起鸡皮疙瘩的胳膊,“怎么这么冷?”


    李秋白有些害怕的跟在后面,“江姐姐,你是不是也感受到阴冷了?阴森森的,冻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像有鬼似的。”


    “你别说了。”江溪警惕的往里走了几步,忽然感觉到头顶有风,仰头一看,发现吊顶上方的中央空调正不断吹出冷气。


    她无语的看向身后的卷毛:“你家空调没关。”


    “没关空调?”李秋白连忙走向控制面板,发现空调果真没关,温度还调得极低,尴尬的赶紧关掉:“应该是我那晚离开太匆忙了,忘记关了。”


    阿酒冲着他吐了下舌头,“大傻子,真笨。”


    空调关闭后,屋内温度降了一点,但江溪仍觉得冷森森的,一股冷意顺着脊骨往上窜,她伸手拍了拍背心的位置,余光看向控制面板想确认到底关掉没,楼上忽然传来动静。


    李秋白吓得抖了抖:“上面有动静,是有鬼吗?”


    江溪看向楼上,隐约察觉到一股不舒服的气息:“上去看看。”


    “这”李秋白挺害怕的。


    “你个大男人怕什么。”江溪看向后方的折瞻,提醒他跟紧一点,然后小心翼翼的走上二楼,她看着左手边一处很宽阔的房间,那股不舒服的气息更近了,“那个李秋白,这里面是什么?刚才听着动静好像是从这里传来的。”


    “这里面是一些古玩。”李秋白打开密码门,里面是博物馆类型装修,没有阳光照进,只有几盏冷光亮着。


    江溪探头往里面看去,大约一百平左右,里面光线昏暗,阴冷气息更浓了,空气中隐约还散发着一股淡淡土腥味儿。


    她循着土腥味儿望过去,那里有几排黄花梨的博古架,架子上放着不少古玩物件,角落还挂一幅林间鹿鸣图。


    “江姐姐,这幅画有什么问题?”李秋白看她盯着林间鹿鸣图,忽然想到自己自从认识江溪酒樽后偷偷做的事情,不好意思的脸红,“江姐姐,你不是说古玩物件被人期待、寄予情感才会变成物灵吗?我最近一直哄这些古玩,是不是这幅画变成物灵了?”


    想到噩梦里的四不像,李秋白越发觉得肯定了,“肯定是我的祈祷有用了,肯定是它心疼我了,所以才会故意搞出动静引起我的注意力!是不是?是不是?”


    “你当物灵是大白菜啊,哪那么容易祈祷出来的。”江溪指着博古架后方的位置,有一块布搭着的物件,“那是什么?”


    “哦,那是我刚买的玉石琉璃门,才送来没几天,我还没来得及找人安装底座,暂时放在这里了。”李秋白上去拉开布料,露出了下面的玉石琉璃门。


    它像是一道门,中间是空的,通体用绿、黄两色琉璃拼接而成,上面有像屋子一般的飞檐,上面一排还用各色玉石拼接出一些梅花,整体完整又透着富贵奢侈。


    “是不是很好看?老周说是几百年前宫里的出来的琉璃门,价值保真,我花了一百多万才买回来的,我打算做一个门放在大门入口,很有格调档次。”李秋白顿了顿,“江姐姐,这是真的吧?”


    江溪看着散发着阴森煞气的琉璃门,以及上面藏不住的土腥气,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同情的看着还幻想着拿它来做大门的李秋白,“是真的,年岁还更老。”


    就在李秋白觉得自己捡到宝时,她又补了一句:“但它是刚从墓里出来的,还是人家的墓室门。”


    “什么!”李秋白吓得倒退一丈远,不敢置信的看着江溪,“真的?”


    江溪看大冤种的眼神盯着他,“真的。”


    “你说说你,买什么不好,偏要买人家的墓室门,人家不来找你算账才怪呢。”


    “你个瓜娃子,你又被那个黑心胖子坑了。”阿酒叉着腰,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李秋白,大傻子!


    李秋白只是想在朋友面前装装面,哪知道老周这么不厚道竟然卖他墓室门,一想到他和人家的墓室门共处一室好几天,期间还被苦主找上门,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江姐姐,我把它扔了可以吗?我不想被缠上。”


    “拿出去晒晒太阳就好了,以后尽量别买墓里新出来的东西,接触多了会倒霉,而且违法。”江溪说着凑近仔细看了看,这琉璃墓门做工精美,瞧着很奢华,应该是从大墓里出来的。


    阿酒也围过来看了看,“咦?它上面好像有物灵气息,和大傻子身上的一样。”


    破案了,李秋白丝接触了这扇琉璃墓门,那门又接触了谁?江溪回头看向缩在角落的李秋白,“你只从老周手里买了这个琉璃门?还有其他的古董吗?”


    “我只买了这个,我朋友买了一个陶人偶。”李秋白后知后觉想起朋友徐三买下的陶人偶就长了两只鹿角,脸色顿时惨白,“是不是那个有问题?”


    “你打电话问问。”江溪催促道。


    李秋白赶紧掏出手机联系徐三,徐三的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通,他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时不时发出吃痛的吸气声。


    李秋白忙问怎么回事?


    “中午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膝盖摔破了皮,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徐三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反正这两天特倒霉,感觉跟撞邪了似的,我妈还给我找了个很厉害的大师来看看,这会儿正在楼上驱邪呢,要我说这些都是封建迷信。”


    “你是不是也梦见有只长得像鹿的四不像?”李秋白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那边传来吟唱的声音,“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诶不和你说了,我妈让我去大师那边。”徐三说完就挂了电话。


    李秋白将徐三那边的消息告诉江溪:“江姐姐,他说找了大师驱邪,说是挺厉害的,应该就没事了吧?”


    “去看看。”大师厉不厉害无所谓,主要是江溪怀疑那是物灵。


    李秋白应好,赶紧开车带江溪他们去城南,这会儿已经下午六点,正巧赶上下班高峰期,路上堵了许久,抵达徐家时天已漆黑,狂风大作,快要下暴雨了。


    “这里就是徐家。”李秋白将车停在徐家大门外。


    江溪看向占地很宽的徐家别墅,黑云笼罩在上方,狂风裹挟着树枝拍打着墙壁,未关的窗户也被刮得砰砰响。


    楼里动静也很大,叮叮当当的,像是大风刮倒东西摔在了地上,江溪看向一旁的阿酒和折瞻:“是物灵吗?”


    阿酒激动的点点头,“是物灵,我感受到了!”


    “我们去看看。”江溪让李秋白去敲门,敲开门进去正好看到有两个女人正焦急的站在楼梯口,一个保养得体、浑身珠光宝气的中年妇人和一个气质出众漂亮大气的年轻女人,两人都担忧的听着楼上的动静。


    听到门口的动静,年轻女人回头看到是李秋白,很是诧异:“小白,你怎么来了?”


    “徐欣姐,我刚才打电话给徐三,听到这边不太对劲,特意过来看看。”李秋白望向楼上的方向,“是出什么事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弟弟他这几天跟撞邪似的倒霉透顶,我们专门请了大师来看看,这会儿大师正在上面念经。”穿着裙子的徐欣抹了抹身上的鸡皮疙瘩,余光看向旁边身穿旗袍的江溪,“这位是?”


    已知自己可能是罪魁祸首的李秋白心虚的吸了口气:“这位是江溪,也是很厉害的大师,我们是特意过来看看徐三的。”


    大师?徐欣看江溪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旗袍一点都不像大师,倒像个跳舞或是玩乐器的姑娘,“多谢好意,不过不用了,已经请大师在处理了,应该快处理好了。”


    江溪望着楼上铺天盖地的煞气,浓稠得像窗外暴暴雨中的黑云,不像是处理好,反而像是被激怒了,“你请的这位大师可能没办法处理好它。”


    毕竟是物灵,念经也没办法超度啊。


    江溪偏头看向旁人都看不见的折瞻和阿酒,“怎么样?”


    阿酒有点害怕的往后退了退,偷瞄一下旁边的折瞻:“它很凶,和他一样凶。”


    折瞻蹙眉,长剑自带的凶戾煞气泄出一丝,周围空气一冷,楼上的动静瞬间烟消云散,静得落针可闻。


    “好了吗?”浑身珠光宝气的徐太太望着楼上的方向,等了片刻看到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男人跌跌撞撞的出现在楼梯口,额头处正汩汩流血,他刚下一级台阶就摔了下来,整个人不省人事。


    “啊!”徐太太吓得尖叫出声,和窗外的雷电一般响彻整栋别墅。


    “快叫救护车,我们上去看看。”江溪直接上了楼,李秋白、阿酒、折瞻也陆续跟上,安抚好母亲的徐欣也赶紧跟了上楼。


    楼上走道没有灯光,旁边敞开门的房间也黑漆漆的一片,两面窗户大开,炽白的电光混在磅礴大雨和狂风里灌进来,照亮地面,地上满地玻璃渣,地上血迹斑斑,而自家弟弟和那位大师却消失不见了。


    徐欣在屋里屋外都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后焦急的拨打徐三电话,电话却一直提醒无法接通,“真是奇怪,人怎么忽然消失不见了?”


    这个物灵很厉害,江溪觉得只有找到物灵才能找到人,她看着桌上空荡荡的雕花木箱,上面有和琉璃墓门一样的气息:“这里面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徐欣也是刚回家一会儿。


    “是一个六七十里面高的陶人偶,脸颊皮肤是粉红色,头上还有一对鹿角的人偶。”李秋白大致比划了一下大小,“我们前几天去买回来的,徐三说长得很奇特,要送给徐爷爷做寿礼。”


    徐欣想起来了,弟弟带回来时让她找了一个木制雕花礼盒,就是这个木盒,“我也不清楚,不过现在还是找到我弟弟要紧。”


    “找到里面的陶人偶就能找到他了。”江溪让徐欣叫人到处找一找。


    徐欣看她说话很温和,但却给人处变不惊、果断利落的感觉,心底莫名就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好,我这就去。”


    徐欣走出去不到两分钟,又一个惊雷响起,屋内的灯忽然闪了闪,滋啦滋啦的,吓得后面的李秋白默默靠近江溪一点,哆哆嗦嗦的说:“江姐姐,它是不是很生气?我们将琉璃门和人偶还给它不行吗?”


    “你等下自己和它说吧。”江溪刚说完,那种阴冷的气息慢慢围了过来,她转头一看,发现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了一层薄雾。


    “怎么凉飕飕的?诶哪来的雾?”李秋白这才注意到薄雾从四面八方的涌来,很快遮住了四周的视线,“江姐姐,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变得阴森森的?”


    “别说话。”江溪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这时四周的雾气像被风吹动的水波纹,空间扭曲了一下,四周雾气变浓变黑,完全看不清四周。


    雷电暴雨也消失了,四周漆黑一片,江溪只能感受到又闷又热又潮湿的空气,里面好似还混着血腥、腐臭味儿。


    李秋白也发觉了不对劲,腿软的想抱个什么东西找点安全感,但伸手抓了几下,什么都没抓到,阿酒呢?折瞻呢?都跑哪去了?


    哒哒哒,黑暗深处似有脚步声传来,还混着衣服摩擦的窸窣声,一切声音都成倍放大了,江溪下意识的放轻了呼吸。


    她望向前方,前方影影绰绰出现一个头顶鹿角的生物,个头不高,矮矮的像个人偶,但浑身笼罩*着黑雾煞气,隐隐透着猩红,似随时要吞噬这里的所有人。


    江溪轻咳一声,对着雾气里鹿角身影问:“你是那个人面陶偶吗?”


    “是不是因为他们无缘无故将你和琉璃门带回了家,你很生气,才想给他们一个教训?”江溪声音很轻,娓娓说道:“他们俩知错了,已经后悔不顾你们意愿把你们带回家。”


    “只要你愿意放了那人,他们会尽力补偿你们,也会将你们送回去的。”


    李秋白忙不迭的应是:“对对对,我们愿意还给你,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是被盗墓贼挖出来的,要是早知道我肯定不会去买,真的对不住。”


    他说完后,鹿角身影消失,浓郁的黑色雾气也慢慢消散,四周环境变幻成一处幽暗的墓道,两侧亮起了长明灯,灯火明亮,照亮往生路。


    “它放过我们了吗?”李秋白环顾四周,虽然亮起了灯,但怎么还是感觉阴森森的?空气里怎么还有一股腥臭味,像是什么腐烂了似的,“江姐姐,这是哪里?我们怎么从房间来到这里了?”


    江溪数了数墙壁上的长明灯,一共十六盏,一路照亮到尽头紧闭的琉璃门那儿:“是墓道。”


    “啊?墓道?它是想将我们活埋陪葬?”李秋白整个人都不好了,双手合十,声音颤抖的向四周求饶:“冤有头债有主,是老周把你们卖给我们的,你找他算账去。”


    墓道很空旷,只有他一个人的回音。


    这时尽头琉璃门内也传来男人慌慌张张求救的回音,“救命啊,谁来救救我,这里是哪里?快放我出去!”


    “是徐三?徐三,我是李秋白,你在里面吗?”李秋白朝里喊。


    “是我,大师也在这里,你快救我出去,这里太吓人了,好像还有棺材,真的太可怕了。”徐三大喊大叫着,将昏迷中的大师给吵醒了。


    大师挣扎着坐起来,眯着眼看向前方,微弱长明灯光下,到处都是煞气,角落处还站着一个头顶长了两只鹿角的人影,他赶紧摸出两张煞符纸,嘴里跟着念起咒语:“妖孽,还不速速伏诛!”


    “吵到公主了。”人影抬手一挥,将大师扔了出去,大师像个破抹布似的撞在墙上,又重重的落到地上,一下子没了动静。


    李秋白、徐三都下意识的闭紧嘴,生怕下一个被丢出去的是自己。


    江溪看向琉璃墓门处,光影下有个人影映在了上面,影子慢慢放大,身形变得高高瘦瘦的,头顶两只鹿角,像个造型独特的少年人。


    墓门缓缓消失,鹿角少年显现了出来,皮肤极白,似终年不见月的白,凤眸微敛,下颚高扬,嚣张蔑视着躺在地上的大师,如看一只蝼蚁。


    “刚才那是你。”


    鹿角少年歪头打量着江溪,“你是人,但胆子挺大。”


    江溪也怕,但十二桥还等着她,“他们不是故意的,也答应送你们回去,为什么还要将他们带到这里。”


    “谁让他们非要买下?谁让他们对公主大不敬。”鹿角少年耸了耸肩,抬腿走到徐三身边,一脚踩在他受伤的膝盖处,“尤其是他,说话真讨厌。”


    徐三疼得青筋直冒,面颊赤红:“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


    鹿角少年未看他一眼,只是脚下默默加重了力道,“你忘了吗?”


    “你说我外貌丑陋,定是心理变态的人制作的。”


    “你说我身上涂了五颜六色,制作之人毫无审美。”


    “你说我头大脚轻,曾经主人一定是个丑八怪”


    鹿角少年声音很轻,但却说得咬牙切齿,徐三回想起自己说过的话,懊悔得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敢对公主不敬,必须死。”鹿角少年愣声说完,墓道里莫名起了风,两侧长明灯忽闪忽灭,一股阴冷窜上江溪的后脊,“他确实很过分,但罪不至死,他们愿意将你们送回去,或者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提。”


    鹿角少年并不心动,冷眼睥睨大家,“盗墓者死。”


    “不是我们盗的。”李秋白欲哭无泪,老周真是害惨他们了:“冤有头债有主,你找盗墓的人去吧。”


    “等你们给我主人陪葬后,我自会去寻他们。”鹿角少年说完,四周升起黑色雾气,似狂风海浪,以摧枯拉朽之势压向江溪她们。


    几人都是普通人,顿时头晕目眩,像是要窒息了一般,李秋白双目瞠圆,他还才十九,今天不会死在这里吧?大概他死在这里,也没人会真正的在意吧。


    徐三也要哭死了,早知道不心血来潮非要买古玩给爷爷做寿礼了,早知道不嘴贱了,他还没给父母尽孝呢。


    望着忽然发疯的鹿角少年,江溪也很无奈,她也才当几天老板,还不想死呢,还有折瞻呢?死哪去了?一点用都没有。


    就在她快喘不过气时,身边一股更强大的凶戾煞气强势闯了进来,她费劲抬眼望过去,是折瞻,他迎着风站在前面,黑色衣摆飘扬。


    他伸出右手,手上多出一把和折瞻剑一模一样的长剑,握着长剑往前一挥,充满血腥的煞气扑向黑雾,如利刃一般将黑雾一分为二,黑雾中的鹿角少年跟着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在地上,嘴角还溢出了鲜血。


    身上的压迫感瞬间消失,四周又明亮起来,江溪望着折瞻的背影,厉害啊。


    远处的鹿角少年重新扶着墙壁站起来,忌惮的看着凶煞气息比他还重的折瞻,“我们都是物灵,是同类,你为什么要帮人类。”


    折瞻看向为自己修补身体的江溪,“你不能伤害她。”


    “还有他们。”江溪赶紧补了一句。


    鹿角少年抬手擦掉嘴角的血,低敛凤眼,淡淡嗤笑一声,“公主喜欢热闹,你们既然来了这里就别想再离开,留下来陪公主吧。”


    他说话间,墓道里的黑雾煞气又聚集起来,善战的折瞻挥动长剑,再次将黑雾打散,黑雾不服输的再次卷土重来,但折瞻好似镇邪的宝剑,总能轻易驱散那些煞气。


    鹿角少年的脸也越来越苍白,身影也越来越模糊,像极了虚弱的十二桥。


    江溪抬手拦住还要挥剑的折瞻:“别,他会消散的。”


    她走到折瞻前方,看着仍不愿意妥协的鹿角少年,“你别再试图将我们留下来,再这样下去你会消散的。”


    鹿角少年冷冷的看着江溪,“不需要你假好心。”


    “为了公主,我宁愿死。”


    “可公主想看到你消失吗?”江溪轻声问道。


    鹿角少年怔住,公主会希望吗?


    “你的话里总是提及公主,公主应该是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吧?”江溪刻意放轻了声音,透着几分和气,如山间泉水一般流入鹿角少年的耳朵里。


    他脑中缓缓浮现出一个病弱却很温柔很爱笑的女孩,她总是轻轻为他掸去身上的灰,也会细心为他添补颜色,也会将摘回的花插在他的鹿角上,也会与他说说心里话。


    她还说他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也是他唯一的朋友,想要一直守护的朋友。


    江溪瞧着他眉眼里流露出的温柔,知晓他一定极在意那位公主,“是她造就了你?”


    鹿角少年沉默的摸了摸头顶的鹿角,是郁先生为了哄公主开心,一起塑造了他,“公主很喜欢鹿,特意给我做了鹿角,公主说我是这世间最独一无二的陶人偶。”


    恍惚间,江溪被他带入了一片杏花林里幻境里。


    春和景明,杏花飘飘。


    一个七岁的小姑娘,梳着一个简单的小发髻坐在一片杏花林下,她发髻上戴着一朵粉色珠花,穿着粉粉嫩嫩的襦裙,打扮得很鲜亮,但脸上却苍白极了,一丝血色都没有,但她仍坐得笔直,认真的和对面坐着的温润俊美年轻男子学下棋:“先生,你教的我都认真学,可我什么时候能回王宫?”


    一身白衣的郁先生拿棋子的手僵了一下,关于长宁公主的身体情况,他是知道的,看着不过七岁的孩子,轻声宽慰她:“等公主养好身体就可以的。”


    长宁耷拉下肩膀,有气无力的哦了一声,先生也总是哄自己。


    虽然她年纪小,但每次医官把脉时的神情她都瞧见了,她大抵是永远也养不好病的。


    她偏头看向远处山坡上嬉闹的一群小孩,羡慕的晃了晃自己无力的双腿,她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好没意思。


    郁先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猜到她的心情,有些担忧:“公主?”


    她耸耸肩,努力挤出笑望向郁先生:“先生,我们继续下棋。”


    小孩子再早慧,眼底的神情也是藏不住的,郁先生知道公主不被允许离开这处庄子,一个玩伴都没有,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虽然有仆从和他在,但到底是孤单的:“昨日傍晚去附近村子转悠时,路上瞧见几个小孩在用陶泥捏人偶,公主可想捏一个?”


    从未捏过人偶的长宁眼睛亮了:“可以吗?”


    “当然可以。”郁先生让婢女准备了干净陶泥,两人坐在杏花树下,撩起袖子来揉泥、塑形做陶人,“公主想做个什么样的?”


    长宁认真的想了想:“我希望他有个圆圆的脑袋大大的眼睛,个头这么高,最好还有一对鹿角,我喜欢园子里养的小鹿。”


    “那我们便这样做。”郁先生尊重长宁的意思,按她比划的大小做陶人身体,长宁也撩起袖子,露出瘦削白皙的小臂,揉着陶泥往陶人身上覆,待做好后插上木头做的鹿角。


    江溪看着小公主在温润如玉像大哥哥一般的郁先生的陪伴下,做好了陶人偶,等阴干后他们用颜料上了色。


    “公主,陶人脸颊想涂什么颜色?”


    “粉粉的颜色,看起来气色会好一些。”


    长宁老是听婢女哄她喝药时说不喝药会脸色苍白没有气色,她想让陶人偶健康有气色一些,于是拿起沾染了粉色颜料的毛笔开始往人偶脸上涂抹。


    待将脸涂得粉粉的后,又将鹿角涂上五彩的颜色,她满意的夸着:“先生,我觉得它是这世间最好看最独一无二的陶人偶。”


    郁先生但笑不语:“现在颜色涂好了,公主可要为它取个名字?”


    长宁开怀的点点头,但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会儿都没有满意的名字,她仰起苍白瘦小的脸颊:“我想不出好名字,先生帮我想一个。”


    郁先生颔首,望着院中的百年大树:“先生心中有一愿,愿公主如这棵树一般好好长大,长命百岁,这陶人不如叫百岁?”


    长宁点点头。


    “以后就让百岁陪着公主可好?”郁先生将陶人放到公主的窗边,“它会一直在这里守护公主的。”


    长宁开心的笑得灿烂,她有小伙伴了。


    江溪从幻境里退出来,原来鹿角少年是为了陪伴孤独的公主而生的:“原来你叫百岁,是个很有意义的好名字。”


    百岁自嘲的笑了下,再有意义有何用,他永远也不能让公主长命百岁。


    第17章 如果先生回来了,让他带你去看那些山川大河。


    自那天起,百岁便成为公主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虽然不会说话,虽然不会跑不会跳,但公主却极为喜欢他,将他当做最信任的玩伴。


    公主吃饭时会将他放在桌前,小声告诉他,今天又是白灼的菜,一点味儿都没有。


    公主喝药针灸时会将他放在一旁守着,皱巴着脸告诉他,今天的药好苦啊,一定是医官故意欺负我。


    公主和郁先生上课时也会将他放在旁边,郁先生总是会一视同仁的和他讲课,待下课后也会和公主一起拿花装扮他,郁先生很年轻,刚到弱冠之龄,私下的他少了一丝身为先生的庄严,多了一丝邻家哥哥的温和。


    公主听外面孩子嬉闹时,也会低落的拍拍他的脑袋,强装不在意的说:他们有人陪着也没什么可羡慕的,我也有百岁你陪着啊。


    就这样,百岁努力的陪着公主,日日夜夜的,一直陪着她长到及笄岁。


    长大的公主很温婉很漂亮,可是脸色却越来越苍白,总是会用哀伤的眼神望着庄子外面通往京城的官道,也总是用依恋又彷徨的眼神望着温润如玉的郁先生。


    有一天,风光霁月的郁先生来告辞,说他要去江南了。


    长宁怔住,“先生为何忽然要去江南?”


    郁先生轻声告诉她:“公主的功课都学得很好,我已无什么可教公主的,恰好我江南有一好友来信请我过去看看,我便想去看看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


    长宁心中很不舍,想说自己功课都没学好,可先生已经为了自己已困在这里八年多,她不能那般自私,“不如先生带我一起去江南,我也想看看江南是什么样的,书上说桃花流水鳜鱼肥,我也尝尝江南鳜鱼的味道。”


    对上她期待乌润的眸子,郁先生很想说好,可最终却只能抱歉的说:“公主身体不宜长途跋涉,公主若想看看江南的景,我会画下来送回来。”


    长宁失望的嗯了一声,“那先生何时再回来?冬日可会回来?”


    “我尽量。”郁先生心中百般为难,但却不得不离开,他看向一旁的百岁,轻轻抚过他头顶的鹿角,百岁,以后你便替我好好陪着公主,声音在喉间滚了两圈,最终只说出一句:“公主,我走了。”


    “往后愿您平安喜乐,事事皆顺心而为。”郁先生躬身行礼,许久才转身离开。


    “先生一定要回来。”长宁目送郁先生离开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收回视线,眼中氲起的水雾,强撑着笑轻轻碰了碰刚才郁先生抚过的地方,“百岁,先生一定还会回来的吧?”


    百岁沉默的看着公主,会的吧。


    郁先生离开后不久,长宁就病了一场,缠绵病榻一直到入冬都没好起来,房间里的药味一直没断过,日渐虚弱的她望着窗外灰扑扑的天空:“百岁,我大概活不过这个冬日,没办法像先生期待的那般长命百岁了。”


    “没办法再去鹿鸣山看先生说的漫山遍野的野花,没办法去一线天看云蒸霞蔚,也没办法去江南吃鳜鱼了”她说着说着忽的喘不上气,用帕子捂着嘴低低的咳嗽起来,咳完后看了下里面包裹的血迹,趁着无人时偷偷丢进了炭盆里。


    “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真到了这日却又有些害怕了。”长宁苦笑着抬手默默瘦削脱相的脸颊:“百岁,我现在一定很难看吧,会不会吓到你?”


    “还好先生不在。”长宁不想先生看到自己这般丑陋的一面,不想先生为了自己难过。


    她目光黯淡的看着窗外,天灰蒙蒙的,光影暗淡,如同她的人生一般,永远的困死在这里,“百岁,我没办法像你和先生期盼的那样长命百岁了,也没机会带你离开这里去看山川大河、景秀奇观。”


    “如果先生回来了,让他带你去看那些山川大河吧。”长宁说完已经没了力气,闭上眼沉沉的睡去。


    只有一点意识的百岁很着急,却又无法挣脱陶人的束缚,无声的喊着公主,可是公主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死在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夜里。


    百岁双眼泛红,心中责怪自己:“如果我早一点有意识,早一点能出来,就能让公主活下去,还能带她离开那个地方。”


    江溪走向前去,“人总要经历生老病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我叫百岁啊。”百岁觉得自己辜负了公主,辜负了郁先生。


    他甚至连守护公主的墓地这件事都没做好,眼里又升起怒意瞪着徐三、李秋白几人,都该死。


    “公主是个很善良的好人,她应该不希望有人因她而死的。”江溪的话像只镇定剂,让百岁安静下来。


    他沉默的摸了摸头顶的鹿角,公主很善良,会因为碰掉他的鹿角而伤心,会因为受伤死掉的兔子而难过,会救治被欺负受伤的小孩,还会将自己的衣服食物银钱捐给贫穷受难的可怜人。


    公主那么好那么善良,肯定不希望他那么做的,百岁懊恼的看着地上躺着的几个人,他变坏了,公主会不会不喜欢他了?


    他颓唐望向琉璃门里面的墓室,“公主会因此厌恶我吗?”


    江溪看他浑身透着哀伤,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不会的,因为你只是想守护她。”


    “可我没做到,以后也没办法再守护公主了。”百岁扶着墙虚弱的站起来,身体摇摇晃晃的,身影也越来越淡,像随时会消散掉了。


    “你不会消散的,我带你回十二桥,回到那里你就不会有事的。”江溪说道。


    百岁并未听她的,慢慢走向墓室里朱漆棺椁,他轻轻趴在棺椁上,亲昵的用鹿角蹭了蹭,就算消散,他也要在这里守着公主,“公主,郁先生,我好像没法继续履行承诺了。”


    一阵白光闪过,百岁变回陶人偶,脸颊是粉红色,头上还有一对木头鹿角,鹿角上的颜色已经褪色,公主不在了,就没人再为它描过色。


    身上还有几道裂缝,是被折瞻劈出来的痕迹,江溪走上前,刚要触碰时周围空间晃动,瞬间从墓室变回到徐家别墅。


    徐家人看到忽然出现的几人,激动得喊找到了找到了,赶紧查看晕倒在地的大师、徐三,两人身上多处骨折,赶紧叫救护车。


    “大师,太感谢了,谢谢你救了我弟弟。”徐欣真的快吓死了,转身回来一个人都没看到,还好江溪是有真本事,“大师,刚才是什么情况?你们为什么会忽然不见?”


    “这个古玩的障眼法,其实我们在这里的。”江溪没做过多解释,直接转身走到陶人偶跟前,小心将它拿起来,刚触碰到时脑中又多了一些公主死后的画面。


    公主去世后王宫中只派了一个礼官来处理后事,墓地就选在离得不远的山上,墓地规格也不大,一点都没有皇家公主的气派。


    下葬那天,天空飘着鹅毛大雪,百岁却被忘在屋中,他努力想挣脱束缚,想要去陪伴公主,可是怎么都挣不开,只能大声求助:“公主一个人会害怕的,你们谁能将我送去陪公主?”


    没人听得见他的声音,就在他以为要失约时,脚步声匆匆匆匆靠近,他抬头看去,发现是匆匆赶回来的郁先生,“郁先生,你快送我去守护公主,我想一直陪着公主。”


    “好。”郁先生听到他的声音,没有害怕,哑着嗓子说好。


    小心将他抱起,冒着大雪匆匆赶去墓地,路上不知摔了多少下,最后满身泥泞的赶在封墓前将他放在里面为数不多值钱的琉璃墓门旁边,“百岁,公主怕孤单,你可愿成为镇墓兽,永永远远的守护着她?”


    你不说我也愿意的。


    我是公主唯一的好朋友。


    百岁想到这,埋怨的望着郁先生,你为什么非要去江南,你为什么不愿意陪着公主,如果你去,公主兴许就不会死了。


    郁先生站在风雪中,风雪吹乱了头上白色的发带,吹乱了身上黑色大氅,心中无声的说着对不起。


    长宁是公主,母亲在她早产时大出血去世,后来又被冠上刑克六亲的罪名,被放逐到郊外的庄子上独自生活,即便无人在意,但她也仍是公主。


    雪越下越大,郁先生身上落满了雪,黑发也变成了白头,浑身似个雪人融入到皑皑白雪之中,浑身湿透,但仍久久未曾离去。


    百岁轻哼了一声,你站在这里也没用,公主最需要你时你不在,现在这幅姿态又有何用?


    或许是觉得愧疚,或许是因为旁的,郁先生之后没再离开,而是一直住在山下村落中,有时间就会上山来一趟,送一些公主喜欢的小玩意,说一些公主以前最喜欢听的市井八卦。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直到几年后病重,他最后一次来到墓前,咳嗽着将一把芍药放到墓前,这是他第一次送花,芍药花粉嫩多姿,开得正艳。


    那天他在墓前站了很久,什么话都没说,直到天黑离开时才开口,告诉里面镇墓兽百岁:“百岁,以后我不能再来了,你要好好守护她。”


    百岁从陶人偶里飘出来,站在墓门处望着已经病态缠身的郁先生,公主,先生好像也不能再带我去看你想看的山川大河了。


    江溪抿了抿嘴,眼睛里似进了沙子一般难受,郁先生希望公主能顺心而为,公主未做到,他自己并未做到,唯一做到的只有百岁。


    看着变得虚弱的百岁,她觉得他不该消散掉,他若是没了,公主便真的没人守护了,她想将百岁带走:“徐小姐,徐三先生花了多少钱购买?可否转卖给我?”


    “不要了不要了,您若不嫌弃摔裂缝您可以直接带走。”那是镇墓兽,放在家里不吉利,而且徐欣更怕这古玩再出来折腾弟弟,这次骨折,下次说不定要命。


    “那多谢了。”白给不要是傻子,江溪将百岁放入箱子里,打算直接带走,“如果不懂古玩,尽量还是从古玩店购买,外面鱼龙混杂,古玩质量参差不齐,容易上当受骗。”


    “你说得对,我弟弟他压根就不懂,还学人买古玩,这次算是长个教训。”徐欣领着江溪往楼外走:“大师,这里灯坏了,我们去楼下有灯的地方坐。”


    江溪颔首,跟着徐欣往外走,在楼梯拐角处看到右手边有一个收藏室,她探头往里望去,刚好看到一抹冷光照在壁龛上,上面放着一只青白釉花口盏托,青里透着白,釉色莹润,线条秀气,一眼惊艳了她。


    她忽然想到古玩图鉴上的那只北宋湖田窑青白釉花口盏托,几乎一模一样,“徐小姐,那种青白釉花口盏托可是北宋湖田窑的?”


    “我不太清楚,是我爸的藏品。”徐欣看她感兴趣,便打开灯请她进去看。


    离得近了,江溪发现这的确是北宋湖田窑青白釉花口盏托,釉色莹润透亮,青里透着白,像雨后天青的颜色,十分漂亮有灵气,“徐小姐,我一直想收集这一套盏托,不知你们可愿意割爱。”


    “这”徐欣还未开口,徐太太已进来直接答应下来,“大师,今天多谢您了,若不是有您在,我儿子可能就出事了,我正愁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怕拿钱您觉得庸俗,正巧您喜欢那便送这一套瓷器给您。”


    不庸俗啊,谁会不喜欢钱呢。


    不过能得到瓷器也算是意外之喜,江溪客气道谢:“谢谢徐太太。”


    徐欣压低声音提醒:“妈,要不要和爸说一声?”


    “没事。”这套瓷器拍卖回来一百多万,儿子的命还不值一百多万吗?徐太太直接让人取下装好送给江溪,“今日真的多谢您了。”


    “您客气了。”江溪收获满满,没再留下喝茶,瞧着雷雨已经停了,赶紧带着茶盏和百岁径直离开徐家。


    坐上车,李秋白才从总算缓过神,“真是吓死我了,在墓道里时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江姐姐你又救了我一次。”


    阿酒深有同感:“太可怕了,这个物灵竟会造出雾气迷惑人。”


    “就是。”李秋白想到百岁弄出雾气时阿酒早已经跑了,他还怕个der,他没好气的看向他:“小胖子你发现不对劲自个儿跑了,都没叫上我一起!我真是看错你了!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阿酒尴尬住,像是被抓奸的丈夫,心虚的眼神到处瞟,他左看右看,最后看向坐在后排寡言少语的折瞻,“他好厉害,一下子就穿进雾气里了。”


    江溪忍不住看向折瞻,“我也早就想问,你怎么进去的?”


    折瞻揉了下手腕,从容不惊的说:“撕开就进去了。”


    哪有说的这么容易,不说就算了,不过江溪还是道了谢:“多谢了。”


    折瞻唔了一声,再次偏头看向车窗外倒退的街巷,树影划过他英气瘦削的脸颊,路灯暖黄的光也紧跟而上,缓缓落在他鼻梁处,如薄雾一般朦朦胧胧的,让他整个人少了几分冷淡。


    江溪收回视线,看向前方湿漉漉的街面,“李秋白,直接送我们回去吧。”


    李秋白看了下时间:“江姐姐,顺路将那道琉璃墓门带回去吧,放那儿我实在有点害怕。”


    江溪看冤大头似的眼神盯着他,“你想白送我也行。”


    “白送你。”李秋白叹了口气,想要证明自己怎么就那么难?每次都被坑,显得他好傻,他明明不傻的。


    江溪看他垂头丧气的,看在白得古董的份上宽慰他:“别叹气,别气馁,这次是那老板糊弄你们,以后别再找他买东西,他那样的人迟早去吃免费饭。”


    李秋白觉得有道理:“江姐姐你说得对,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不就是被坑一次嘛,下次我肯定不会再打眼的。”


    “”江溪懊恼的往后一仰,这小老外也忒一根筋了,再家大业大也不够你耗的啊。


    李秋白浑不在意,只想再投其所好的多给爷爷搞点古玩,他加快速度往自家住处开去,“江姐姐,你到时候再教教我?”


    看在琉璃墓门的份上,江溪应下,“你有时间就来古玩店,我会尽量教你。”


    李秋白:“江姐姐,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姐姐。”


    江溪不是很想要弟弟:“我可不想有你这么憨的弟弟。”


    阿酒从手机里抬起头,咧着嘴嘿嘿笑着:“就是就是。”


    “小胖子,江姐姐可以说我,你不许说我!”


    “就说就说,大傻der!”


    “那不准玩我的手机。”


    “你说给我玩的,卷毛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那你不许说我。”


    “yue!”


    两人跟小孩似的拌起嘴,一直拌到了李秋白的住处,到了后江溪看琉璃墓门有点大,另外找了个小货车送回十二桥。


    夜色漆黑,十二桥亮着灯,阿桥等在门口,看到江溪带着古玩、物灵回来立即走上前,身上亮起淡淡的白光:“是北宋湖田窑青白釉花口盏托,你真的将它带回来了!”


    还是她曾经见过那一只,阿桥乐滋滋的将盏托、琉璃墓门填入图鉴里,再重新看向江溪手里拿着的百岁:“是镇墓兽物灵,但他很虚弱,正在睡觉。”


    “他叫百岁,挨了折瞻打才虚弱的。”江溪小心将鹿角陶人偶放在乌木长桌上,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陶人,阿桥看过后发现百岁抗拒她将他放入古玩图鉴,“他不想留在这里,想回去陪他的主人。”


    江溪懂他的坚持:“百岁,我知道你一心守护公主,但你这样回去也守护不了多久公主。”


    百岁漫不经心的回她:“没事,只要最后仍守着公主和郁先生就好。”


    “可公主想走遍天下山川江河,看尽人间烟火,你不想代公主去看看这繁华热闹的世界吗?郁先生说的满山花海、云蒸霞蔚、江南肥鳜鱼”江溪声音很轻很柔,让百岁恍惚的好像听到了公主的声音。


    他想到公主的愿望,很想很想答应江溪,可公主都不在了,他看遍山川大河又有什么用?


    看他没动静,江溪又加了一把火:“就算你不愿帮公主实现愿望,你也要为她安居之所想想吧,墓地被人破坏了,你现在回去仍旧会被人偷走,还是没办法守护公主。”


    “回头我找人将公主的墓地重新修缮一番,到时候你也在这里修复好了身体,不会消散才能更好的守护公主,对吧?”


    墓地可是大事,百岁的身影从陶人里冒出来,“当真?”


    “骗人发不了财。”江溪想赚钱,这是很毒很毒的誓言了,“不过你得告诉我公主的墓地在哪里?”


    百岁告诉她在西林的一座山里,具体哪里不知道。


    西林离榕城不是很远,江溪询问了一些特征,打算明天找人问问那边的情况。


    百岁答应暂时留下后,十二桥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身影也清晰很多,紧跟着古玩图鉴上亮起了光,江溪翻看看了看,上面重新浮现出一张古玩图片,是一只景泰蓝八宝盒。


    八宝盒以蓝釉为底,掐丝珐琅工艺勾勒出朵朵芙蓉,缠枝环绕,图案精美,色彩鲜艳,让整只八宝盒显得华贵大气又圆润坚实。


    一看价格就不便宜,江溪默默合上图鉴,低头看了下时间,才晚上十点:“好饿啊,中午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我去外面夜市上吃点小吃。”


    “我也要去。”阿酒最喜欢出去溜达了。


    江溪没有意见,想去就去,她回头看向十二桥她们:“阿桥、阿念、折瞻、百岁你们去不去?”


    阿念待在古玩图鉴里一直没出来过,十二桥也摇摇头,她还没办法去,羡慕的看着江溪和阿酒:“等我不那么虚弱再和你去。”


    “会很快的。”江溪看向一直没吱声的百岁,“百岁去不去?趁着还没回墓地守护公主,跟我出去看看这个世界,这里很繁华很热闹,兴许你会喜欢这里。”


    百岁高傲的扬起鹿角,“不可能,我曾听郁先生和公主说过,皇城是繁华最热闹的地方,全天下没有比皇城更繁华热闹的地方。”


    江溪挑眉,“可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世界早就不一样了,你确定你不想替公主去看看这个世界吗?”


    公主是希望的吧?


    百岁有些犹豫。


    “你胆子这么小?连出去看看都不敢?唉,不愿去就算了吧,我和折瞻、阿酒他们一起去。”江溪叫上折瞻他们往外走,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百岁别别扭扭的声音:“去就去。”


    江溪扬起嘴角,带着几个物灵顺着幽静的道路往外走,待走到人来人往的主街上,百岁很快被沿街的烟火气*吸引住了。


    第一次出来的百岁看着灯火通明的街道,车来车往,川流不息,很陌生却又很安宁,公主应该会喜欢这里的:“真热闹。”


    “这里是夜市,是周围居民夜晚吃饭玩耍的地方,那边是江边,也很热闹,你们可以到处逛逛,注意别在人前暴露就行。”江溪交代完自己则随便找了个小摊坐下,要了一份豪华大虾面,一份红糖糍粑,另外还要了一份她最喜欢的小吃臭豆腐,今天白赚了两件古玩和一个物灵,得庆祝庆祝。


    等待大虾面的功夫,红糖糍粑、臭豆腐先炸好送来了,江溪拿筷子夹起一块裹满汤汁的臭豆腐放入嘴里,轻轻咬下去,炸得金黄酥脆的外壳发出咔滋声响,里面包裹的蒜香鲜辣和香菜折耳根的清香也一同在口腔里炸开,味道复杂又醇厚,香得人都快迷糊了。


    折回来的折瞻坐在旁边的空位上,视线落在她手中的食物上。


    “这是臭豆腐。”江溪将臭豆腐递给他,“吃吗?”


    折瞻闻到了味道,身体微微往后仰了仰,英气的眉眼微微蹙起,似明显的不喜欢。


    “闻着臭吃着香,你们物灵就是不懂美味。”江溪将红糖糍粑推给他,“那你试试这个。”


    折瞻垂下眼,打量着炸得金黄酥脆的红糖糍粑,上面还浇着一层深色酱汁,闻着有些香甜,他迟疑着用竹签叉起一块放入嘴里,面无表情的咀嚼着:有点甜,好像还不错。


    江溪慢慢吃着臭豆腐,待吃完再看向碗里的红糖糍粑时,只剩下两块了,她疑惑的看向神情冷淡望着远处行人的折瞻,都是他吃掉的?


    第18章 你是他的徒弟吗?


    察觉到江溪疑惑打量视线,折瞻回头看过来,神色从容的看向她,好似全然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喜欢吃这个?”江溪心底挺好奇的,因为折瞻身上透着那把长剑的凶戾,看起来不像爱吃这种甜甜糯糯的东西。


    暖橘色的光映在他波澜不惊的眼底,淡淡看她一眼后移开,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还藏着掖着,不喜欢就算了,那就不再要一份了。”难得想大方一次,还不给她机会,江溪收回视线,夹起一块红糖糍粑慢慢吃着,甜滋滋的,但没有香香辣辣的臭豆腐好吃。


    “什么再要一份?你吃的是什么?”溜达一圈就回来了的阿酒凑到桌前,用力吸了下桌上香香的味道,“真香啊,你吃好吃的也不叫叫我。”


    语气里的幽怨都快溢出来了,江溪赶紧将剩下一块糍粑推给阿酒,“专门给你留了一块。”


    “这还差不多。”堵住阿酒的嘴后她的豪华大虾面也送上来了,老板诧异的看着桌上已经吃光的两份小食,真没想到啊,这么瘦的小姑娘竟然胃口这么好。


    在老板看不到的地方,阿酒正满脸陶醉的舔着手指上的糖浆,“这个好好吃啊,我还想吃。”


    江溪看老板转身离开了,才悄声说:“没有了,吃不吃大虾面?”


    她用筷子搅拌了下这一碗大虾面,上面盖着五只鲜红大肥虾,旁边还放着一个炸得金灿灿的鸡蛋,下面还放着白贝、鱼丸、脆肉皖和几片青菜叶,看起来极为丰盛。


    面条也是手工制作,粗细适中,Q弹有嚼劲,而且全都浸在奶白色的高汤,闻着就鲜极了。


    阿酒咽了咽口水,“要。”


    江溪趁着无人注意偷偷给阿酒和折瞻分了一点,折瞻浅尝了个味儿就不再吃,阿酒倒是喜欢得很,几乎分走了一大半。


    几分钟后,江溪吃完面起身离开,过来收碗的老板再次感慨,瞧着温温柔柔娇娇弱弱的,胃口可真好啊!


    吃饱的阿酒打了个饱嗝,“我们明晚还来。”


    “再说吧。”江溪转身去江边公园转转消消食,河边凉风习习,还有睡不着的人在运动遛狗,她们走到围栏处看到百岁站在那儿,他托着腮静静看着流淌的江水,不知在想什么。


    江溪走到他身侧,迎着凉爽的江风站了站,“这叫南江,是高原雪山化成水,流经很多地方后来到这里的,它一直往下,也会经过西林。”


    百岁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那条河便是它,原来它这么长。”


    “是啊,江河比我们想象的更长更远,会连接着各处山各处湖各处海,可以是平静温和的细流,也可以是奔腾不绝的洪流。”江溪看着江面沿岸的一排排照明灯,意有所指的提了一句:“如果没有亲眼看过,恐怕也永远不会知道它是雪山融水而来。”


    百岁眸光黯了黯,所以公主才想离开那儿,去到处看看吧。


    可惜公主到底都没有等到被允许离开的那一天。


    江溪点到为止,抬手拍了下到处飞的蚊虫,“回吧。”


    回到十二桥,各自去休息,大雨后的夜晚宁静又清凉,江溪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到厨房烧了一壶水,就着水吃点昨晚从夜市带回来的虎皮蛋卷。


    午后暑气渐浓,蝉鸣鼓噪,听得有些闹人,江溪隔着窗户,偏头望向发出蝉鸣的梨树,上面稀稀拉拉的挂着一些果子,等到秋天应该吃上吧?


    百岁走到厨房外的窗棂旁,十七岁的少年眉眼里多了一丝不满:“你怎么现在才起?你该不会忘记昨晚答应过我什么了吧?”


    “没忘没忘,一会儿就联系人帮忙弄。”江溪细嚼慢咽的吃掉蛋卷,洗干净手拿手机在地图搜寻西林公主墓,可能是公主从未被重视过,网上地图上都没有显示。


    她只能搜到墓地大概的哪座山,具体地点得亲自去看,江溪打电话给李秋白,问他认不认识西林本地人。


    李秋白这会儿正在医院探望徐三,他说不认识,不过徐三倒是知道,得知江溪是想修复墓地安抚那个古玩,当即主动请缨帮忙修复:“大师,我现在还在医院,没办法亲自去西林,但我保证能将墓地修复得漂漂亮亮的,绝对不让公主曝尸荒野。”


    昨晚的事情他真的怕了,想尽力弥补,免得被记恨:“就是不知道公主喜欢什么类型的墓门,豪华镶金门,还是典雅汉白玉墓门”


    江溪看向百岁,百岁回想起公主的喜好,“公主喜欢鹿,鹿角越大越好。”


    “那要不要再做一些小玩偶放里面?”


    “要。”百岁顿了顿,“还要用汉白玉墓门,还有郁先生的墓也要修缮修缮。”


    江溪笑着说行,和徐三交代清楚后挂了电话,去古玩市场买了修复陶泥,回来帮百岁修复身上的裂缝,几条裂缝都不太深,两天后修复如初。


    紧跟着徐三那边也送来消息,已经让人连夜将公主和郁先生墓修缮完整,请她们前去检验成果。


    百岁原本就想回去陪公主,江溪便没有拒绝,第二天带上他直接去西林。


    西林距榕城大概两小时车程,再去山上墓地还要一两个小时,李秋白主动请缨送她们去,顺道也长长见识。


    这几天没有百岁故意吓唬他,他总算睡了个好觉,这会儿精神抖擞的开着车,偶尔用余光瞄后排的江溪和百岁,百岁头顶的鹿角大概有半米长吧?


    “你那个鹿角能拔下来吗?鹿茸很补的,你的有没有效果呢?”李秋白想起爷爷生日时收到的鹿角寿礼好像没有百岁的大,价格却贵了不少。


    百岁不想理会他。


    李秋白又问:“那个墓里还有会说话的物灵吗?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守在那里孤不孤独?”


    百岁闭上眼,完全不想和他说话。


    李秋白碰了壁,也不尴尬,“你是怎么进入我梦里的”


    百岁不耐,早知道在梦里杀死他。


    江溪摇摇头,“好了,卷毛,不要说了,安心开车。”


    李秋白忙说:“江姐姐,叫我李秋白或者李白,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李白。”


    江溪捏了捏眉心,又李白附体了。


    阿酒也学着江溪捏捏眉心,用力的叹了口气。


    很快到了公主墓,墓位于一座荒山上,山上郁郁葱葱,山下河流环绕,沿着山体一直流向更远的村落。


    “就是这里了,已经修缮得差不多,还专门垒了祭祀平台。”徐三雇来的守墓人已经将墓碑擦拭得干干净净,汉白玉的墓碑前还放着贡品和鲜花,祭台左右分别立着几只石雕鹿,它们成了新的镇墓兽。


    守墓人指了指远处山坡下的另一座墓,“另一座在那儿。”


    “说真的,如果你们没来修缮墓地,我们还压根不知道这山上竟然还有两座墓,你们估计有几十年没来祭拜过了吧?”守墓人大概五十多岁,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周围的墓知道得一清二楚。


    守墓人盯着李秋白,看他长得像外国人,于是脑补出了他的家族历史:“我看你是外国人,你们是很早以前就出国了吧?现在能回来祭拜祖先,还是挺有孝心的。”


    李秋白本想否认,但被江溪拦住了,若说这是公主墓,说不定还会引来盗墓的人,而且也无法解释无亲无故为什么要来修复这座古墓。


    她温声回答:“是,我们常年在外没办法常来,平时拜托你多照看了。”


    “应该的,你们付我钱了的。”守墓人想到已经到账的钱,黝黑褶皱的脸上露出几分真诚笑意。


    江溪回以一笑,转头看着公主的汉白玉墓碑,上面雕刻着长宁两个字,没有生卒年月,也没有生平纪事,简单极了,郁先生的墓也是如此,只简简单单的写了郁先生三个字。


    不用别人知道他们,她知道就好,百岁知道就好。


    百岁站在墓碑前,阳光透过稀疏树枝碎下来,在他的鹿角上洒下斑驳光影,他定定看着公主的墓碑,看着里面堆满的陶瓷玩偶、木制摇椅、秋千以及一些稀奇的小玩意,这些都是公主喜欢的,有它们陪着,公主应该不会再孤独了吧。


    周围的风吹着,树叶沙沙沙的响,祭祀的鲜花轻轻颤动着,似在回应百岁,他仰起头,风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力度很轻,轻得像公主抚过他的脸。


    “公主。”百岁闭上眼,任由风吹向他。


    江溪默默后退离开,给他一些空间,李秋白和阿酒也跟过来,三人沿着小道朝山下慢慢走了几百米:“他还跟不跟我们回去?”


    “不知道。”江溪私心里是希望百岁能留在十二桥,但他若是不愿意,她也不会强求,阿桥也是这般想的。


    “不回去更好。”阿酒操着手小声嘀咕,他只是平平无奇小酒樽,可折瞻很厉害,百岁也很厉害,他们都在会显得他很没用的。


    想到这,他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看向江溪,小心翼翼伸手牵着她的衣摆,他喜欢她,不想被她嫌弃。


    江溪低头看了下他的小动作,正想说话便看到百岁迎着光走来,整个人都在光里,像是在发光一般,“百岁,你不留下来了?”


    百岁挺直背,望着远处的山,山外连着山,云连着另一片云,“你说得对,我应该代公主去看看这繁华热闹的世界,看满山花海、云蒸霞蔚、江南肥鳜鱼,这是公主的愿望。”


    江溪明白了他的选择,会心一笑,“公主会开心的。”


    百岁点点头,他知道的。


    看完公主的墓地,她们便回榕城,离开时经过公主住过的地方,寒来暑往,日转星移,庄子早已夷为平地,变成一片稻田,百岁隔着玻璃窗望着那片稻田,又看看后方慢慢变小的山和河流,心底无声的说:公主,我会牢牢记住看过的光景,下次回来说与你听。


    车一路疾驰,回到榕城时已是漫天霞光。


    回古玩店会经过古玩市场,这会儿道路上有些堵车,前面有几辆警车停在那儿,还有警察在问话。


    “出什么事了?”江溪打开窗,听到旁边有两个正在盘核桃的大爷闲聊,“听说有人举报这里有非法买卖文物,然后一查好像真有个老板倒卖盗墓古玩,警察应该就是过来寻找线索的。”


    “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


    “是谁举报的啊?”


    “这我更不知道了,不过话说回来,举报的人心眼儿真坏。”


    “可倒卖文物毕竟违法了,人家那是尊敬守法维护规则,该颁发奖状的。”


    “这倒也是。”


    江溪听到这,她下意识想到了老周,转头看向百岁:“盗你的和卖你的是同一人吗?”


    百岁被盗走时正沉睡着,等醒来时已经到了老周手中,不过他听到了几个不同的声音:“不是同一人,但他们好像认识。”


    江溪点点头:“那他们手中还有其他古玩和物灵吗?”


    百岁没有看见。


    李秋白这时也反应过来:“江姐姐,你怀疑是老周?”


    “他就是证据。”江溪指了指百岁,而且在鬼市时她帮李秋白砍价仿画时也闻到了刚出土的土腥味儿,在琉璃墓门上也闻见了,老周很有可能就是惯犯。


    李秋白吓得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问道:“我们不会有麻烦吧?我真不知道百岁是盗来的,要是知道我肯定不买,都是老周黑心瘪犊子坑我的。”


    “你有,我没有。”江溪故意吓唬他。


    李秋白烦躁的抓了把头顶的卷发,他不想惹上官司,他才哄得爷爷满意一次,不能这么快又打回原形,“江姐姐,你可是我亲姐,一定要救我啊。”


    “李先生,救什么?”驾驶室的窗外忽地出现一个穿着唐装的胖乎乎老头,微微弯腰,笑呵呵的看着李秋白:“李先生什么时候又有姐姐了?”


    阿酒扒着窗户打量着忽然出现的老头,大概五十多岁,长得很富态,瞧着就是有钱老板,他惊讶的喊了一大嗓子:“哪来的胖老头?”


    哎哟,这大嗓门。


    江溪揉了揉耳朵,得亏这人听不见。


    李秋白不知他听到多少,心虚的轻咳一声:“王老板,你怎么在这里?”


    “李先生忘记了?我的三水斋就在前面。”王老板指着前方的店铺,“看到你的车堵在这里,所以过来看看。”


    李秋白淡淡的哦一声:“我忘了。”


    “这里应该还要堵一会儿,不如将车听到古玩店门口,去店里歇一歇?”王老板也不生气,还和气的邀请李秋白去店里转一转。


    李秋白回头询问江溪的意思,江溪看前面仍然堵着,于是点头,跟着推门下了车。


    王老板这才注意到她,见她打扮简单,气质却温柔婉约,和大家闺秀一般秀雅,而且李秋白态度很尊重,于是友善询问:“这位是?”


    李秋白介绍:“她就是之前帮我修复古画的江溪江大师。”


    “原来是江大师。”王老板脸上堆满笑,朝她拱拱手:“之前李秋白先生拿到我古玩店来装裱,有幸看到你修复的两幅画,修复得极好,一点瑕疵都没有。”


    提起那两幅画,王老板这会儿还觉得肉疼,若是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赶过去找老崔,那两幅画都归他,说不定还能再赚李秋白上千万呢。


    “江大师,鄙人姓王,叫王泰,是三水斋的老板,之前见您修复的古画后就想认识您一下,可因为太忙耽搁了,今儿遇见也是缘分,请赏脸到店里喝杯茶。”王老板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领着江溪和李秋白往三水斋走去。


    三水斋很大,足有三层,第一层的博古架上摆满了各种古玩,江溪粗粗望过去,至少有一百五十件,其中一半都是真品。


    跟在后面的阿酒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哇,他这里好多古玩啊。”


    确实,和自家古玩店相比,人家的就显得家大业大了。


    江溪心想。


    阿酒去里面转了一圈回来,有些嫌弃的撇撇嘴:“但没有会说话的物灵,还是十二桥更好。”


    江溪笑了笑,心底竟觉得扳回一城。


    王老板邀请大家坐到待客的椅子上,亲手泡了龙井倒给江溪和李秋白喝:“江大师、李先生请喝茶。”


    李秋白不客气的端起茶喝着,江溪道了一声谢才端起茶,低头抿了一小口,是龙井绿茶,喝起来口感清新,还带着一丝甘甜。


    “王老板,你知道警察要找的是谁吗?”李秋白放下茶杯,压低声音询问。


    “这倒是不清楚。”王老板手中的茶杯抖了下,神色淡淡的对李秋白说:“不过我猜测多半是路边游走的老板,一般开古玩店的老板扎根在这里,都得遵纪守法。”


    李秋白只是想求证是不是老周,见他这么说也就不再追问。


    王老板笑了笑,看向一旁的江溪:“江大师,之前我看那两幅画修复得真的极好,瞧着至少几十年功夫,堪比老师傅,能否冒昧问一下你师从何处?”


    “机缘巧合和人学了几年,不算什么老师傅。”江溪接触学习满打满算也不过几年时间,但好像天生在这一行有天赋,一点就通,学一年堪比别人学十年。


    “实不相瞒,其实我是觉得你的修复手法有点眼熟,有点像我一个故去多年的老朋友,所以才想来看看。”王老板望着角落的翠绿绿植,惋惜的说道:“我那朋友姓张,修复技艺很好,可惜十几年前出车祸去世了,之后榕城再也寻不到技艺那般好的修复师傅了。”


    老头姓张。


    也是因车祸去世的。


    江溪疑惑的打量起王老板,惋惜的语气不似作假,但她从未见过他。


    “你是他的徒弟吗?”王老板询问道。


    江溪想了想,斟酌开口:“确实有幸跟着一位姓张的老先生学过三年。”


    老头不让她喊师父,也没让拜过师,只说有兴趣可以跟着他学一学,具体能学到什么样看她自个儿本事。


    李秋白也惊住:“这么巧?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哈哈哈,是挺有缘分的,难怪我瞧着手法有些像,难怪都是一样的好技艺。幸好我那天多留意了一下,不然就错过了。”王老板低头摆弄着桌上的茶杯,不知想了什么,感慨说道:“也不知他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我是因为请他帮忙鉴定修复才熟识起来的,偶尔碰见也会一起吃饭喝酒。”


    江溪摇头表示没有,而且老头不太会喝酒。


    “没提过也正常,他本就不是话多、爱聊的人。”王老板笑呵呵的看着江溪,像个长辈似的和气说:“你师父算是我朋友,你若是不介意可以称呼我王叔,以后同在榕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我能帮的尽力帮你。”


    这坏胖老头想抢他的活儿?阿酒忽然觉得有危机感,伸手拉了拉江溪的手腕,焦急的证明:“我比较厉害,我帮你呀。”


    江溪并没将王老板的话当真,轻轻拍拍他的肩,和气的笑了笑,“多谢你。”


    “不用客气,你师父帮过我良多。”王老板又说了些拉近关系的客套话。


    江溪没当真,刚好外面道路已经疏通,立即和李秋白便起身告辞,然后坐车径直离开,轮胎轧过地面,溅起了一些积水。


    蹲在路边看热闹的络腮胡老板被溅了水,他盯着江溪的脸愣了下,冲着车屁股不满的骂了一句:“没公德心,怎么没把你们一起给抓了!”


    李秋白浑然未察,继续开车将江溪送回十二桥,送到后又转头回家。


    江溪带着百岁、阿酒进屋,十二桥看到百岁回来,浑身上下都透着喜气,“你回来了,十二桥欢迎你。”


    百岁抿着嘴唇,“我只是暂时回来,我还要代公主去看尽天下山河的。”


    十二桥诧异的看向江溪,江溪轻轻点头:“到处看看也好,待看累了便回十二桥,十二桥永远在这里等你。”


    百岁轻声应好:“我明天一早就出发,我想去看看那条河的发源地。”


    “好。”第二天早起,江溪目送百岁离开,还大方的给他五百块以备不时之需,“穷家富路,出去看中好吃的可以买来尝尝,也替公主尝尝各地的美食。”


    百岁收下,迎着朝阳向南江方向走去。


    待他走远后,原本不想他留下的阿酒心底却空荡荡的,托着腮坐在门口:“他还回来吗?”


    “会的。”江溪没说的是,百岁没有带走陶人偶,顶多离开几百公里,过几天应该就回来了。


    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总算是完成一件事了,可以回去睡个回笼觉,但一转身就瞧见折瞻站在檐下,似专门在等她,“有事?”


    折瞻蹙起眉心,身上凶煞若隐若现:“何时帮我修复剑刃?”


    察觉到凶戾煞气在躁动,江溪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她觉得自己要是拒绝,折瞻可能会直接拿剑劈了自己,于是赶紧走进工具房:“我去烧铁水。”


    折瞻也跟过来,拉了一张椅子坐在门口,跟盯梢似的,江溪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不用盯着我,我弄好会直接把长剑修复好的。”


    折瞻没同意,语气沉硬:“看着你做。”


    江溪没好气的说:“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晚一会儿也没事的。”


    折瞻抬眼,望向院中的梨树,好半响才回:“我想知道我的过去。”


    阿酒、百岁都清楚自己是谁,知道自己为什么存在,而他,除了名字,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想这么糊涂的活着。


    第19章 如果过去很苦,你还想想起来吗?


    折瞻说话的声音很轻,但仍顺着风落进江溪的耳朵里,她拿小坩埚的手顿住半空,他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波澜,但她却能想象到他心底的困惑。


    她孤儿出身,也曾好奇过自己原本该是谁,她懂那种困惑,江溪低下头,将小坩埚放入电熔炉里,往里面放上几块修补材料,插上电源后默默把档位调到最高,温度升起,热意蹭蹭的往上窜:“等它融化就为你修复。”


    折瞻按捺下情绪,应了一声好。


    电熔炉的温度很高,坐在旁边有些热,江溪拿起竹编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风,余光看向门口的折瞻,他还望着外间那棵梨树:“折瞻,你为什么总看那一棵梨树?”


    折瞻也不知道,只是情不自禁的去看,或许以前见过?


    看他没吱声,估计他说不出缘由,江溪摇了摇扇子,几秒后又缓缓问他:“折瞻,你觉得你的主人会是什么人?”


    折瞻回头看向桌上放着的长剑,长剑上残留的血腥煞气勾动他心口压制的凶戾,脑中一片猩红,似漫着血,他闭上眼用力压下翻涌的情绪,语气极淡然:“或许是个将军。”


    “我也觉得,毕竟那么重的剑只有英姿飒爽、勇猛无畏的将军才能拿起来,他一定很厉害,带着你冲锋上阵,还”江溪忽然怔住,转头看向卷刃划痕遍布的长剑,到处都是激励战争的痕迹,折瞻究竟经历多少才变成现在的折瞻?


    想想都觉得痛苦。


    他会忘记那些,是不是因为那些记忆太苦了?


    江溪偏头看向坐在门口的折瞻,明明都不记得了,眉眼间凶戾却仍是藏都藏不住,好像早就印在了骨肉里:“如果过去很苦,你还想想起来吗?”


    折瞻看着卷刃的剑,不用回忆起也知道经历过什么,他微微敛眼,压下记忆里的那一片猩红:“我应该想起一切。”


    她说古董物件之所以变成物灵,是因为主人对他们寄托了期盼和情感,就算这份期盼很沉重,他也应该想起来。


    江溪明白他的意思,了然的点点头,人总会对未知的事情好奇,也总会想要寻求一个结果。


    为了尽快知道这个结果,她起身走到窗边的长桌处,拿出工具准备将卷刃的地方打磨平整,正要捶打时,她忽地看向折瞻,“清醒状态下的你会不会感到疼?”


    折瞻看着她手上的锤子、锉刀等工具,默默别开眼,“你做吧。”


    是会疼吧?江溪嘴角上翘:“要是疼得厉害可以喊出来。”


    折瞻沉默不吱声。


    “如果觉得不好意思,可以去前面古玩店,我听不到的。”江溪笑盈盈的又补了一句。


    折瞻看向古玩店,那个胖酒樽正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和梨树上的蝉鸣差不多。


    阿酒还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正和十二桥叭叭外面的八卦,手舞足蹈的,可活泼了。


    后院一片宁静,江溪坐在窗前小心打磨长剑,余光看向坐到梨树树荫下的折瞻,一条劲瘦的腿随意支着,一只手紧紧的扣在桌子边沿,手背青筋高高凸起。


    江溪有点担心他把自己的桌子给掰折了,于是手下的动作放轻了一点,打磨平整后将熔好的铁水用铁棍引着渗入裂缝中、缺角的地方。


    她抬眸看向树荫下安静坐着的折瞻,莫名觉得他身上的凶戾浓厚了许多,树上的蝉鸣也安静如鸡,像是被灌了哑药。


    越耽搁越痛,江溪加快速度填补,然后再敲打锤炼,耗费一整天时间才将折瞻剑修补如新,光影下,通体漆黑的古朴长剑两侧剑刃隐隐透着寒光,发丝划过,吹毛可断,坚硬又锋利。


    江溪小心抱起长剑,走到水槽冲洗,水顺着上面的图腾纹路向四周流走,冲刷掉上面的灰尘和碎屑,抖了抖水递给站在一旁的折瞻:“好了。”


    折瞻面色有些苍白,额间有些细汗,他虚虚的扶着墙壁,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过长剑,剑尖指向地面,水滴滴的往下流。


    江溪看着他手中的漆黑长剑,寒光凛凛,气势十足,像是蓄势待发的黑色猛虎,随时会扑过来,她默默往后退出几步,“你想起来了吗?”


    折瞻低头看着手中的长剑,透过它感受到无穷无尽的阴戾煞气在翻涌,还有铺天盖地的铁锈味围绕在四周,隐约还有厮杀声在耳边炸开。


    江溪看他状态不对,眼睛都泛红了,“还好?”


    除了那些什么都没有了,折瞻闭上眼,用力压下那一片片猩红血腥,再次睁眼时已恢复平静,语气平淡的说:“没有想起。”


    “怎么会?”江溪怔住,疑惑的看向赶过来的十二桥,十二桥摇头也表示不知道。


    不会是一开始就不该修复吧?


    江溪心虚的右手按了下左手。


    站在门口的阿酒听到江溪和折瞻的对话,同情的看着他的背影,余光瞥到剑尖上滴答滴答的水珠,胖嘟嘟的脸颊上写满了诧异:“所以你想不起来就哭了吗?”


    他左右看了看,看到檐下放的水盆,立即端进里面,接到剑尖下面:“哭吧,随便哭多久都行。”


    折瞻抬眼,沉郁幽深的眼看向他。


    “没有啊。”阿酒仰头才看到他的眼睛,知道自己误会了尴尬得想跑,但想到自己也是堂堂物灵,比他还先来古玩店的,于是又挺起胖乎乎的肚子,一副好心语气指着地面说:“那你接着水,别把江江的地淋湿了。”


    “”江溪抿嘴笑了笑,还挺会给自己找面子。


    阿酒又挺了挺肚子,他肉里全都是智慧呢。


    江溪笑着拍了拍他的肚子,重新看向折瞻,他已经收好长剑走到窗边,清皎月光映照他苍白英气的脸上,神色如常,但眉眼里仍隐隐透着失望。


    “你别着急,总有法子的。”江溪有点怀疑是自己不该修复,所以十分心虚的走到他身侧,尽力的给他出主意弥补,“其实我们可以去木兰寺找一找那个老人,打听一下上游有没有人看到类似图腾纹路,兴许能找到你被冲下来的位置。”


    折瞻回头,对上她小心翼翼的眼神,“现在去?”


    “现在很晚了,明天吧,另外还得找个司机。”江溪给卷毛打去了电话,李秋白一听要去木兰寺找那位老人当即应好,反正假期没事儿做,正好跟着江姐姐去见世面。


    第二天一早,李秋白就开来一辆青草绿的越野,颜色有些骚包,但宽敞耐造。


    他从车上下来,一身户外登山的打扮,头顶还带着深青色渔夫帽,大步走到江溪跟前,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江姐姐你好像又长好看了。”


    江溪一脸复杂的假笑了下,油嘴滑舌的。


    李秋白看着她的假笑又念了一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江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虽然没有化妆,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别念了。”江溪听得难受,出声打断他:“你要是能把你念诗的尽头放在鉴赏古玩上,也不至于被坑那么多钱。”


    脸上的笑僵在脸上,李秋白心底轻叹了口气,被逼着背了十余年,肯定比鉴赏古玩熟练一些。


    “就是就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阿酒叉着腰,学着隔壁邻居老太太训孙子一样的口吻,“学学人家孩子,次次都能取得好成绩。”


    “你少去听人家墙角。”江溪摸摸他脑袋,让他和折瞻赶紧上车,她也跟着走到车边,拉开车门时看李秋白还呆呆站在门口,嘿了一声:“李大诗人,还愣着做什么?走呀!”


    李秋白大诗人回过神,快步坐上车,手忙脚乱的设置导航去木兰寺。


    “怎么又傻乎乎的啦?”阿酒学着邻居大儿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又偷偷买了很多保健品?”


    李秋白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伸手戳了下阿酒肉鼓鼓的肚子,“小胖子,你拐着玩儿骂我傻呢?”


    阿酒冲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大傻蛋!


    “别闹了,开车吧。”江溪看时间已经早上八点,再晚就迟了,她转头对话少的折瞻的说道:“需要两个多小时才能到,你可以睡一会儿。”


    折瞻颔首,但没睡,转头并静静地望向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


    江溪已经习惯他寡言少语的样子,拿出手机看了看自己的账户余额,财迷的数着后面的一串0,嘿嘿,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要能再卖几件古玩就更好了。


    李*秋白透过后视镜往后看,刚好看到她那张温柔秀雅的笑脸:“江姐姐,你笑什么?”


    “没什么。”江溪收起手机,想到那位腿脚不便的老人,让李秋白在前方超市停一下,进去买了几种礼品、牛奶和几包糖果。


    搬回车上后,阿酒眼巴巴的望着这一堆东西,“江江,这些东西好吃吗?真好奇它们是什么味道的?”


    说这话时还不断用眼神瞟向江溪,暗示之意十分明显。


    江溪装作没听懂,故意逗他:“就是食物的味道,奶茶里面就有这种奶。”


    “可我没有喝过它,我喝过才能知道是不是一样的味道。”阿酒乌黑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不停暗示着江溪自己想要喝,眨累了看江溪都没吱声,焦急得伸手想去抠袋子。


    “别抠坏了。”江溪不逗他了,从里面拿出一板娃哈哈牛奶递给阿酒,让他和李秋白、折瞻分着喝,两人都没要。


    “是你们不要的哦。”阿酒直接将一排娃哈哈都插上习惯,一瓶一瓶的挨着喝,浓郁的奶香让他开心得勾起两只脚,一边晃悠一边吸溜:“嘿嘿,果然和我猜的一样好喝。”


    江溪靠在车窗上,看着他欢喜的样子,嘴角不由跟着上扬,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很便宜的东西也能让他很快乐。


    他的快乐一直持续到了木兰寺,木兰寺四周有集市有村子,因为没有电话名字,只能沿江边的村落挨着问过去。


    路上经过几个鸡鸭牛羊牲畜养殖场,夏日炎炎,粪便腐臭夹杂在一起,熏得他皱起一张脸:“好臭啊。”


    “忍一忍。”江溪看前方的林间小道上有几个老人站在路边说话闲聊,于是下车上去询问:“大爷,我向你们打听一个人,大概六十多岁,个头不高,左腿有些瘸,走路一瘸一拐的。”


    “听着像是隔壁村的老王头,你们找他做什么?”大爷警惕性的问道。


    江溪怕引起误会,所以随口给自己编了个身份:“我们是他远房亲戚。”


    “远方亲戚啊?”大爷觉得不像,王老头夫妻俩很穷,哪有这么富裕的亲戚哦,不过他还是好心指了路,“你们往前面开两三公里就到了,到时候再问问他们村里人吧。”


    “多谢大爷。”江溪礼貌道了谢,重新坐上车继续往前走,几分钟后到了一处村子,询问后知道具体位置继续往里开。


    村子很落后,路面上全是坑坑洼洼,摇摇晃晃的让人头晕目眩,好在距离不远,几分钟后就到了。


    下车后便看到一处泥土石头堆砌而成的老旧房子,屋顶盖的小青瓦,年代久远,上面也长满了杂草。


    院子里也是泥土地,没有水泥铺平,破破烂烂的,但打扫得很干净。


    屋子右边几百米的地方有一个几百米落差的大斜坡,往下是一些田地,再往下挨着江水,江水奔腾而过,水花不时拍打在两岸石头上,水浪声远远的传到这里。


    屋子左边的空地上还种着一些果树,树下圈养着十几只鸭,母鸡刚下了蛋,咯咯地叫着。


    阿酒这会儿倒是不怕臭了,跑到围栏旁往里看鸡下蛋。


    李秋白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第一次见这种房子,“好破啊。”


    江溪白了这大少爷一眼,走到院子门口,探头往开着的房门里看了看,“有人吗?”


    屋主人听到动静,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的确是当初卖自己折瞻剑的老人,他的身后有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拄着拐杖慢慢走到门口,瞧着七十多岁,身形瘦削,浑身透着病态。


    “你们怎么找来了?”老王头认出了江溪和李秋白,局促不安的挠了挠手背,她们不会是后悔了想来退货吧?可他已经将钱拿去买了药,已经没钱退给她们了。


    “大爷你别怕,我们是来看望你们的。”江溪说着将带来的礼品、牛奶和糖果送给老人,放下时她看了下其中一个袋子,袋口怎么敞开的呢?


    思绪一闪而过,她没多看,朝两位老人友善的笑了笑,“顺道想找你问一点事情。”


    老王头松了口气,不是退钱就好,他去屋里搬了一张长满虫眼的长板凳放院中,老太太又将早上捡回来的熟李子洗干净拿出来,也局促紧张的说:“姑娘你们吃李。”


    李秋白道了声谢,拿起来便开吃。


    好想吃!阿酒站在旁边急得抓耳挠腮,时不时用余光去瞥两位老人,怎么还不走开,一直盯着他都没办法吃这个果子了。


    老王头拉过一张小板凳坐在正前方,手局促的放在膝盖上,紧张的用力按着:“你们想问我什么事?”


    江溪偏头看了下站在院子边上的折瞻,没有绕来绕去,直接说出此行的目的:“就是之前您卖给我们的长剑是哪里捡到的?你知道附近还有人捡到类似的东西?”


    老王头摇头说不知道。


    “我那天晚上回来在江边找了许久,都没再见到类似那把剑一样的古董,其他人应该也没捡到过,我这里离江边平缓地带最近,如果有人下去我们能看到的。”


    江溪仔细又问了问:“其他地方去不了”


    “其他地方很陡峭,掉下去会出事,大家一般都从这里去江边。”


    江溪拿出手机拍的长剑一部分图腾纹路,“那你在其他地方见过这个纹路吗?”


    老王头摇头。


    江溪有些失望:“那其他村子呢?或者你知道上游有没有什么大墓吗?”


    老王头也不太清楚,“没听说过有大墓,上面都是山,一山比一山高,至于其他村子我也不晓得,他们捡到也不会往外说的。”


    江溪想想也是,看来今天是白跑一趟了。


    李秋白提议:“江姐姐,我有个主意,我们去村子里逛一逛,就说是收古董的,要是有肯定会主动卖给咱们。”


    “倒是个好主意,还挺有经商头脑嘛。”这会儿倒是不傻了,江溪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对老王头说:“大爷,那我们去上游村子看看。”


    “我给你们领路吧,上游村子的人都养了狗,有熟人在会好一点。”老王头心中感激江溪上次买古董没有砍自己价,老婆子现在重新换了更好的药,身体已经好了很多,所以主动帮忙带路。


    “多谢了。”江溪没有拒绝,叫上李秋白、折瞻他们一道跟着老王头沿着江边小路往上游村子走去。


    每到一个村子折瞻阿酒就会去溜达一圈,看看有没有他们想找的。


    可惜运气不好,连续走了几个村都没有线索,也没有古董。


    江溪拍了拍走得发酸的腿,李秋白也累得不行,气喘吁吁的扶着路边的大树:“前面还有几个村子”


    老王头:“一个。”


    越往上游走,林子越密不透风,杂草丛生,郁郁葱葱,时不时还有山鸡扑棱棱的飞过。


    江溪觉得好似进入了原始森林,到处都是树,如果是被拐来,怕是没办法逃跑:“还要往里走?”


    老王头:“对,那村子是这江边这一片村子里位置最偏的,已经挨近原始森林,进出一趟很不容易。”


    江溪点点头,一边走一边听他说,走着走着忽地闻到一股糖的甜味儿。


    她疑惑的回头,身后跟着的是折瞻,视线越过他看向后面的正吃李子的阿酒,是她闻错了吧,其实是果香?


    “姑娘,前面就到了。”又走了半小时,老王头指着前方山林间的石头木屋说了一句,村子里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狗叫声,他又朝村里喊了一句本地话,里面回应了几句,狗叫声渐渐停歇。


    “好了。”老王头领着江溪她们走进村子,村子里的房屋比老王家的还破旧一些,路口站着个拄拐的白发老头,八十来岁的年纪,精瘦精瘦的,正抽着叶子烟。


    他老人介绍说她们是来收古董的,询问他们村有没有古董卖?


    老人眯眼咽打量江溪和李秋白两人,衣着打扮确实像是做买卖的,他冲着两人咧嘴笑了笑,笑意里透着殷勤:“有很多年前的大水缸陶碗要不要?”


    “可以拿出来看看,不过最好有这种纹路的。”江溪拿出折瞻剑的部分纹路图片。


    “这种没有,我家里有其他的,你们跟我去看看。”老人领着大家走向不远处的石屋,老人家里乱糟糟的,光线昏暗,几乎看不清屋内。


    “你们这里好偏僻,进来一次得几个小时,怎么不搬出去呢?”李秋白以为老王头家已经很穷了,没想到这里更穷更偏,到处都是石头树林,屋后还有滑坡的痕迹。


    “搬出去吃啥喝啥啊?”留在这里还能种一点食物,出去了他们能干啥,老人家也不能喝空气活啊。


    他从角落里翻出来几只黑漆漆的几乎看不清本色的陶碗、陶盆,“这些都是我小时候的东西,有一些年头,另外还有石磨、石锁,这些能卖钱吗?”


    “得看看,大爷在村里或是江边见过我说的那种图案吗?”江溪蹲下拿起一个陶碗看了看。


    “没有见过。”老人指着屋檐下的几口裂缝的大缸,“这个买吗?你能给多少钱”


    江溪无奈,看来今天只能无功而返了,正要和大爷委婉说不行时,远处有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急匆匆的跑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大爷爷,我爸好像出事了。”


    老人顾不上推销这些陶瓷碗,急忙问道:“秀儿,你爸不是在城里做工吗?你怎么知道他出事了?”


    “我刚才上网找作业讲解,看到有人发视频,里面的人说我爸撞了人跑路,他们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爸的信息,追到我爸爸干活的工地找他算账。”秀儿哭着将手机拿给老人看,老人年岁大了,视力很差,眯着眼看了半天都没看清楚。


    一旁的江溪走过去,朝摔裂得不成样的手机屏幕看去,视频里一群人冲进一个低矮的工棚,对着一个六十来岁的瘦黑憨厚男人怼脸拍摄,还有人粗暴的将男人拉下床:“你把人撞倒竟然还跑了,这可是肇事逃逸,你完了,等着坐牢吧。”


    “我没有,我没有车。”男人茫然无措的看着镜头,结结巴巴的解释,“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我还好心扶了他,不信你们问他。”


    拍摄者压根不听,反而更加咄咄逼人:“人家都说是你撞到的,你转头就跑了,你赶紧赔钱吧,不然就等着坐牢吧。”


    “我真的没有,我真的没有。”男人嘴笨的只会重复这一句,长满老茧的粗糙大手不停左右摇晃,试图解释给大家听,但没人愿意听,讨伐声更大了。


    这时,他身后角落位置忽然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还是四川口音,恨铁不成钢的说:“你解释也没得用,这群瓜娃子摆明是想坑你娃的钱,你这哈跳到黄河都洗不清咯。”


    江溪听到这话,心想当着大家面说不怕挨打吗?但视频里其他人好像都没听见,她疑惑的重新看向角落的位置,那里没人,只有一只通体灰扑扑的陶罐。


    嗯?这只陶罐好像有点不一样。


    第20章 她再也没有爸爸了!


    “我能看看吗?”女孩的手机屏幕磨损严重,加上亮度不高,江溪看不太真切,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想,她拿近仔细看了看,又仔细听了听,那个声音是从陶罐这个位置传来的。


    “江江,这个陶罐”阿酒眼睛亮了,江溪朝他点点头,猜得没错,是物灵。


    “姐姐,我爸爸不可能去撞人的,他们都在冤枉他。”以为江溪是怀疑自己爸爸,连忙再三解释说没有。


    “我相信。”江溪瞧着男人脸上的茫然无措不是假的,“你爸爸在哪里工作?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我刚才看到视频时就已经打过电话,可是一直打不通。”爸爸没有其他联系方式,陈秀联系不上人,无助得天都快塌了:“这个视频是昨天出现的,已经一天一夜了,我怕我爸爸出事。”


    “这种讹人的社会新闻很多的,他们就是图钱,这些人也是图流量,不会对你爸爸怎么样的。”李秋白拿出自己的手机搜了搜,出现很多角度的视频,最后看到有个老式手机掉在地上,好像是摔坏了。


    他将视频暂停,指给陈秀看:“应该只是手机摔坏无法接听电话,你别太担心。”


    陈秀看到摔碎的手机后,悬着的心落回肚里,如果只是摔坏了还好。


    “秀儿你妈也在那儿,有她在你爸肯定没事的,你别自己吓自己。”老人说完想到秀儿她妈脑子也是个糊涂的,发愁的抽了口呛人的叶子烟,“你给你二叔打个电话,让他过去看看,电话号码是138xxxxxxxx。”


    他口中的陈秀二叔是他儿子,和陈秀爸爸一样都在向阳城里打工。


    陈秀赶紧打电话,但是电话那头没人接听,意识到没人能帮自己,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淌。


    “别着急。”她还是个没有解决问题能力的学生,江溪能明白她此刻的焦虑害怕,放轻了声音安慰她,“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们的话,我们可以代你去一趟向阳城。”


    江溪想要那只会说话的陶罐,必须亲自走一趟的。


    她声音很轻柔,像暖阳照在身上,陈秀被安抚得慢慢的冷静下来,她双眼充满希冀的望着江溪,大姐姐长得很有亲和力,加上同样是女生,她没那么害怕,反而多了一丝依赖:“真的?”


    “我能和你们一道去吗?我担心我爸爸妈妈。”陈秀的爸爸老实本分不会说话,她妈妈智力有问题,她得亲自去看看才放心。


    带她是要承担责任的,江溪本想拒绝,可看着她无助害怕的眼神,心底还是犹豫了,考虑再三说道:“你家人同意的话,我们可以带你去。”


    陈秀当即说他们能同意,老人看她没有防备心理,轻咳一声询问:“姑娘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你不会把秀儿带出去卖掉吧?”


    “你放心,我不会的,我在榕城浣花路12号开了一间古玩店,如果有问题你就去那儿找我。”江溪理解老人的担忧,将详细地址和电话号码写给老人。


    老人不认字,接过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番,才小心放在页面泛黄的电话本里:“姑娘你别怪我哈,主要是我们山里人没见过世面,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集市上,秀儿一个女娃娃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们实在不放心。”


    “理解,你也是担心她。”换做是江溪也会担忧的,毕竟自己是陌生人。


    “我回去和阿奶说一声。”陈秀说完就匆匆往远处简陋的木屋跑去,快要跑近时一个拄着木棍的老太太摸索着走出来,两人凑在一起似乎在说什么。


    “那是陈秀阿奶,年轻时总是摸黑做布鞋养孩子,现在老了眼睛就瞎了。”老人抽了口叶子烟:“她丈夫死得早,一个人拉扯着唯一的儿子长大,但她儿子太老实憨厚了,好不容易娶回个老婆,脑子也是糊里糊涂的,连那个孩子也是”


    老人唏嘘叹气,没再说下去,全村十几户,就他们家的日子最难过了:“两位去了尽量帮帮陈秀的爸,他是个老实汉子,不可能害人的,他们家现在就他一个顶梁柱,如果出了事他们整个家都完了。”


    江溪没想到陈秀家里情况是这样,想过很难,没想过这么难,心底无声叹了口气,偏头低声和李秋白说道:“一会儿你可以先回去,我们另外找个车去。”


    “阿酒说那个陶罐是物灵?我也想去长长见识,反正我又没事。”向阳离榕城不远,相隔也就四五个小时的车程,虽然比不上榕城繁华热闹,但一些美食挺有名的,李秋白就当换一座城市吃顿美食。


    江溪感激的朝他笑了下:“不为难就好,回头再有鬼市我帮你多挑几个开门好物。”


    “不为难不为难,江姐姐你不用和我客气,随便我使唤我就行,我可把你当亲姐姐的。”李秋白最近对古玩物灵故事很有兴趣,恨不得每天都能跟着江溪见新物灵。


    阿酒也凑过来,仰着肉肉的脸颊:“那我呢那我呢?”


    李秋白点点头。


    “那你还能给我买奶茶吗?能给我一个手机吗?”阿酒‘咱们这么好你可不能拒绝’的表情等着李秋白回答。


    “能,都能。”李秋白不缺钱,大方得很。


    得逞的阿酒伸小拇指拉了拉他的小手指,“那咱们说定了,你要是反悔我让百岁去你梦里拱你屁股。”


    “”李秋白上次的阴影还在,一个手机而已,他又是出不起,就别提百岁了吧。


    得亏阿酒想要的东西不算贵,他要是说要飞机你怎么办?江溪笑了笑,转头看向江边方向,江水汹涌,浪声涛涛。


    折瞻就站在江边,姿修长挺拔,似松柏修竹,山间忽然起了风,江吹拂着他身上的长袍深衣,颇有一种寒江孤影的沉郁感。


    看来那边也没收获。


    江溪看向江流上游的方向,其实这条江也是南江上游的一条支流,它的源头在几千里之外,她在想折瞻会不会是从源头方向冲下来的?


    那搜寻范围可就大了,江溪犯愁时,陈秀已经背着一个书包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个瞎眼老奶奶,老奶奶询问一番后将孙女拜托给江溪。


    “你放心,一定平安送到她爸爸那里。”江溪也将自己的地址说给老太太听了一遍,这才带着陈秀离开这座树荫笼罩的小村子。


    大家闷头赶路,都没怎么说话,快速在密不透风的树林里穿梭,一小时后回到老王头的村子,坐上车直接离开。


    江溪让陈秀坐在前排,让阿酒和她、折瞻坐在后面,阿酒有些怕折瞻身上的凶戾气息,于是她选择坐在中间。


    离得近了,江溪能清晰闻到折瞻身上淡淡的果糖的甜香味儿,她扭头看去,刚好看到他喉结动了动。


    察觉到她的打量,折瞻回头,神色镇定的将手中的一颗糖递给她。


    “”你哪来的糖?


    江溪用眼神无声的问。


    折瞻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心虚,镇定自若的回答:“你买的。”


    我买的?江溪想到送给老王头时的打开的外包装袋,破案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折瞻!


    折瞻看她不要,将糖收回去。


    江溪立即伸手将糖拿过来,低声用气音问:“还有吗?”


    折瞻从交领处抓出一把糖,递给她。


    “”你真行,江溪默默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将糖都拿了过来,分别分给阿酒、李秋白和陈秀几颗。


    一直精神紧绷的陈秀接过糖,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不客气。”江溪看她坐在车里不太自在,温和朝她笑了笑,“你在念高中吗?”


    陈秀小声小气的回:“初二。”


    江溪听完诧异的看着她清秀的脸庞,虽然稚嫩,但瞧着已经十五六岁:“才初二?你多少岁呀?”


    “我十五,冬天就十六了。”陈秀知道江溪好奇什么,自己主动解释:“我上学晚了两年。”


    李秋白不明所以:“为什么会晚?”


    “我们家离木兰寺集市太远了,走路需要两三个小时,每天得五点就出发,所以我爸让我等两年再上学。”后来等她上二年级时,学校新建了宿舍,才不用每天早起出门。


    “走路这么久?”李秋白简直不敢相信,什么时代了还有人每天走这么久去上学?


    大概是他语气太过惊讶,陈秀自卑的低下头,双手紧紧的抓着书包带,很多同学也曾这样疑惑的问过,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实在无法告诉大家自己的原生家庭就这样,根本无法改变。


    江溪看陈秀低头不说话,猜到小女孩大概是自卑了,她能理解她的想法,她曾经也有类似的时期,孤儿院里只能管基础温饱,其他的几乎都没有。


    她一开始也会好奇为什么别的同学能天天吃肉,隔三差五能买新衣服新鞋,还能时不时出去玩或是上兴趣班,而她下课回到孤儿院却要帮着做很多事,吃饭时还会被大孩子抢,抢不过还会偷偷的哭。


    某一次被抢后她跑出了孤儿院,躲到一家院子后门口偷偷的抹眼泪,哭声吵到了屋里的张老头,老头得知是被抢了食物,板着脸但仍好心的给她煮了一碗馄饨。


    是老头亲手包的。


    里面放了小虾米,味道很香很鲜。


    那一天,江溪觉得那碗馄饨是那是有史以来最好吃的馄饨。


    江溪舔了舔嘴里的糖,压下回忆,重新看向陈秀:“你知道你爸妈具体在哪里吧?”


    陈秀拿出从废品站淘来的手机翻了翻,“在这个地方,我爸在这里做小工,帮忙搬运水泥、砖块、木料这些东西,我妈就在附近捡纸壳卖。”


    全是体力劳动,江溪轻声附和:“这些工作都很累的。”


    陈秀点头,“但比以前好,我爸以前在县城砖厂上班,里面灰尘很大,又热又累,后来砖厂使用机械制砖、打包运输,不用他们了,他们没办法只好去工地做事。”


    其实很多大型工地也逐渐采用智能机械化了,陈秀爸爸去的估计是还没普及的小工地,江溪看陈秀提及父母时,并没多少嫌弃,反而更多的是心疼,是个孝顺的好女孩。


    “外面虽然能多赚一点钱,但离得好远,他们每次都只有过年才回家一次。”陈秀有些想爸爸妈妈了,她低头摸了摸书包上挂着的竹编小蚂蚱,这是爸爸年初离开家时给她编的,颜色已经泛黄,已经快要脆掉了。


    “这是我爸爸给我编的,他还会编很多小玩意儿,还会编箩筐、筲箕、扇子、蒲团这些东西,都编得很好看,可是卖不掉,他们就只能出去做事。”


    现在的小孩有各种各样的玩具,颜色鲜艳漂亮,很少有人会买竹编的东西,其他箩筐筲箕也是,城里的不需要,需要的地方可能家家户户的老人都会编。


    时代进步了,但赚钱却难了。


    江溪看着陈秀,她提起爸爸时是开心的,人也活泼了一点,心想她爸爸应该很疼她,哪怕他没有那么厉害,哪怕他身材瘦削没有那么高大威猛,却也在尽自己所能的对她好。


    “你爸爸对你一定很好。”


    陈秀重重的嗯了一声,爸爸妈妈对她很好,哪怕在很远的地方也记挂着她,“真想一直和爸爸妈妈待在一起。”


    “等你长大了工作了,会有办法和家人一直待一起的。”江溪告诉陈秀,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学习,学习一份技能,以后才有能力赚钱养家。


    陈秀点点头,低头看着手机上一直拨不通的电话,心底七上八下的:“大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向阳?”


    “还有几个小时,别着急,你可以先睡一会儿。”江溪看向车窗外,两侧都是巍峨的大山,葱葱郁郁的,完全望不到尽头,唉,这里怕是鬼子当年都找不到的地方吧。


    傍晚六点,日暮西斜。


    她们赶到了陈秀所说的工地,工地外面拉着一圈黄色警戒线。


    按下车窗,江溪发现工地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陈秀,你确定是这里吗?”


    陈秀拿出手机再次确认,的确是这个地方。


    “我们下去看看。”江溪推门下车,和陈秀迎着夕阳余晖走到保安亭的位置,询问坐在里面刷视频的保安,“请问这里有一个叫陈忠的小工吗?”


    “陈忠?”保安原本看着漂亮姑娘,脸上还笑呵呵的,但一听名字当即上演了川剧变脸,虎着脸让江溪离开这里:“没有,你们快点离开这里,这里是工地,不是你们随便来的地方。”


    他这模样明显是有鬼,江溪伸手扶着陈秀的胳膊:“这是他的女儿,专门来找他的。”


    “我爸之前说自己在这里工作的,我没有记错,你帮我找找他吧。”陈秀红着眼,要哭不哭的看着保安。


    女儿?


    保安慌张的打量着陈秀,但看她不过是毛头小女孩,语气又冷硬了起来:“这里没有这个人,你们赶紧走。”


    最后还威胁一句:“再不走我报警了。”


    江溪觉得不对劲,拉着陈秀离开保安亭,回到车边后让阿酒进去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阿酒挺了挺胸膛,拍着胸口保证自己完成任务,转头跑向工地里面,在经过保安时抬脚踹了他小腿一下,“哼,让你撵走江江。”


    忽然被踹一脚的保安猛地回头,发现身后空荡荡的,疑惑的挠了挠脑袋,“什么情况?没人啊?不会是闹鬼了吧?”


    明明夕阳余晖照在身上,保安却觉得后背发凉,总感觉像是被什么盯上了。


    阿酒冲着他做了个鬼脸,这才转身跑向工地里面。


    陈秀心底不安,“大姐姐,为什么他们不承认呢?”


    “你再打打电话,看能不能接通。”江溪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斜斜的靠在车壁,神色沉沉的望着夕阳下的建筑工地,等着阿酒的消息。


    这时李秋白拿着手机从车里出来,将手机递给江溪,欲言又止的看了下不远处站着的陈秀,“江姐姐,你看这个新闻。”


    江溪接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新闻标题——上午11点常青工地一名建筑工坠落当场死亡。


    下面具体介绍了死者是一名陈姓男子,六十余岁,牵扯到撞人逃逸事件


    “没写详细名字。”江溪侥幸的希望不是陈秀要找的陈忠,陈忠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如果死了她们该怎么办?


    “但是这个地址。”李秋白心底也闷闷的,他开了四五个小时车赶来向阳,结果却来晚了,觉得很挫败。


    “再等等阿酒。”江溪说话间,阿酒也从里面跑出来,将两个躲在办公室里人闲聊的话告诉江溪:“他们说陈忠死了活该,说他就是想红,不然不会把那些人引来工地,最后还装可怜说自己没有。”


    “还说他在外面祸害别人就算了,现在还祸害得工地停工,害得老板损失惨重,还说这个月不给大家发工钱了,就说是他害得其他工人不能及时拿不到钱,还说他老婆就是个傻子,随便糊弄几下就老实签字了”


    江溪眼底氲起愤怒,说这些话的还是人吗?


    阿酒又补了一句;“他们还说人在太阳山火葬场,这会儿估计已经烧没了。”


    江溪心中火气蹭蹭的往上窜,拿出手机走远一些,避开陈秀打了火葬场电话,确认陈忠夫妻的确在那儿后,一切的侥幸都没了,“是真的。”


    李秋白听到这话,转身用力的踹了下车轮胎,这群人这么着急送人投胎吗?


    陈秀看江溪、李秋白两人脸色都不对劲,心跳不由加快,“大姐姐,我爸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看着她稚嫩年轻的脸庞,江溪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折瞻走到身侧,挡住了大半光影,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她迟早会知道,你何必纠结。”


    江溪真的不知道如何开口,陈秀还不到十六,还没成年,她怕她支撑不住。


    “大姐姐你告诉我吧,我爸究竟出什么事情了?”陈秀心底慌极了,紧张得浑身控制不住的颤起来,下意识的握住江溪的手。


    江溪反手扣住她冰凉的手,轻声询问她:“你妈妈是不是叫林英?”


    陈秀点点头。


    “你爸爸出事了。”江溪将新闻递给陈秀看,于心不忍的告诉她:“你妈妈现正在火葬场。”


    陈秀看着新闻,配图是一个人从高处掉落的画面,光线有些模糊,看不太真切,但她却一眼能认出那就是她爸爸。


    妈妈在火葬场,爸爸不在了?


    她的爸爸死了?


    陈秀脑袋嗡的一下,有什么像在脑中崩断了。


    她是不是没有爸爸了?


    她好像真的再也没有爸爸了!


    陈秀脸色变得惨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视线也变得模糊,她捂着刺痛的心口,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往下倒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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