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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

作者:好风送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81章 第 81 章 你想听听你的未来吗,我……


    海风习习, 弯月似钩。


    收拾完厨房剩余的杂事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半,洗完澡就快到十点了。


    薛烬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穿着暗色条纹睡衣, 裴行之在阳台接电话,他才瞥了眼紧闭的玻璃窗,床头柜上插着数据线正充电的手机屏幕就突然亮了一下。


    他拿起看了眼。


    是一个未知号码:薛烬,来海边七号灯塔一趟,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讲,跟你的未来有关。看到回复。?什么老套的诈骗手段。薛烬没理会, 放下手机后就找出抽屉里的吹风机吹头发。


    等到薛烬的头发差不多半干时, 裴行之突然打开玻璃门急匆匆地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往门口走,关门时正好对上薛烬的视线, 他只好快速地说完几个字转身就离开了:“抱歉, 遇到了点急事, 晚上不用等我回来。”


    薛烬愣了下, 他没见过裴行之这么匆忙的样子。


    正想着,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薛烬低头一看, 是刚刚给他发短信的那位神秘人, 还真是锲而不舍啊。按下接通键的同时, 薛烬点了录音, 然后就听到话筒里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自负和欠揍。


    沈文溪说:“薛烬, 我没骗你,我知道一些关于你很重要的事情,甚至还牵扯到了你的未来,你真的不想听听看吗?很重要。”


    薛烬转身看了眼窗外黑漆漆的夜和波浪翻涌不息的海面。


    “先不说你说的是真是假啊。”薛烬笑了下,“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看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夜黑风高,孤塔只人,不就是杀人放火抛尸的好时机吗?”


    沈文溪正坐在通身漆黑的低调车子里,呼啸的海风被隔绝在车体外。


    车内安静无声,沉默半晌,他扶着方向盘问,“那你觉得在那里说话安全?你放心,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是想和你最后说几句话——几句话就好了,真的,说完了我肯定不会纠缠你的。”


    不会纠缠?啧。


    薛烬:“哪里都不安全。”他说,“别联系我了,我不想听——”后面的话却被沈文溪接下来的话直接封住嘴。


    沈文溪:“我知道你锁骨那有一片二十多厘米的纹身,图案是荆棘玫瑰,萧如玉给你设计的,对吧?”


    薛烬手指捏紧。


    沈文溪又说:“我还知道你是ROMA大名鼎鼎的‘灰烬’,从大二就开始在里面兼职驻唱,酒吧老板是你的好朋友兼发小,就是那个萧家的萧如玉。嗯,让我想想,还有什么呢?”他捂着手机低低地笑了起来,得意骄傲的情绪挤得心脏都快爆了,“出来吧,薛烬,就说几句话而已,行吗?”


    薛烬也笑了,语气放得极为温和,“好。那就在地铁站旁的咖啡店吧。三十分钟后见。”


    “嗯。我等你。”


    薛烬转手就挂了电话,黄绿色的玻璃清晰地倒映出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脸,眼尾上扬,但嘴角却压得平直。


    换上板式宽松的连帽卫衣和灰色工装裤,薛烬找出压箱底的录音笔,还好还有电,打开,揣进第二个裤袋里拉紧拉链,然后和齐弘远三言两语简单交代了下行程,保持通话状态,便迅速离开了小屋。


    身后,很快就跟上了四五个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齐弘远在剧组里现抓的壮丁。


    此外,他还打了一通紧急电话。


    咖啡厅离小屋大概十二分钟路程,薛烬走的很快,用了不到十分钟。


    “先生,您好。”


    薛烬点点头,跟门口静候的服务员报上沈文溪的名字,服务员便带着他上了二楼。


    一上去薛烬就看到了角落里穿着极为骚包和显眼的某人,亮粉色的清透刺绣衬衫,胸前别着玫瑰金颜色的花型胸针,蝴蝶型的耳坠随着喝咖啡的动作一摇一晃,银光闪烁。品位还是一如既往地花哨。


    薛烬径直走过去,坐下,然后对着沈文溪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沈文溪直接愣住了——分别了数日想念了数日还被他疯狂表白过的青年此时正坐在他的对面,穿着干净简约的常服,随手搅了下咖啡,却突然抬起脸对他心平气和地笑起来,还说什么好久不见……就好像,他们之间是什么多年的好友或者旧情人,哪怕在不曾见面的日子里也会深深地挂念着对方。


    这一边还在想着什么久别重逢的喜悦。


    另一边,薛烬却被沈文溪长达几分钟呆愣的表情整地忍不住发慌。


    “咳咳。”薛烬放下搅拌杯,食指敲了敲桌面,“说吧,这么晚叫我出来有什么事情?”


    沈文溪失神地垂眼看咖啡杯上的枫叶,“没有事就不能叫你出来吗?”


    薛烬:“…………”


    好问题。那请问为什么没有犯法就不能把你关进监狱里呢?


    他提醒了下关键词:“未来。你说你知道关于我未来的事情,对吧?是什么,说出来。”


    沈文溪点头:“对。”他认真地看向薛烬的双眸,“你未来会和我在一起,就在下个月月底,我们会带对方去见各自的父母,你父母很喜欢我,我父母也很满意你。而且在今年年底,我们还会结婚,会在临海市最神圣的教堂举办一场全国瞩目的婚礼,邀请很多很多综艺里祝福我们的粉丝朋友到现场,然后相伴一生直到白头。”


    薛烬:“…………”


    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了。


    薛烬忍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笑着皱起眉头,但眼底却是冰凉的审视,“你不会以为你说什么我就会信什么吧?”


    沈文溪喝了口冰美式壮胆,“我可以证明。”


    薛烬又搅了下咖啡,“讲。”


    沈文溪:“我知道你父母的名字,还知道你弟弟妹妹的名字和在哪里读书,还能说出你弟弟妹妹以后要去临海市的哪所高中读。”


    薛烬:“这种消息打听起来并不难。至于升学学校,临海市就那一所最出名的国际高中,说了等于没说。”


    沈文溪:“我还知道你母亲的墓地在哪,知道你表弟他也葬在——”


    薛烬忍不住敲桌打断:“讲未来会发生的,不要讲过去,那些都可以花钱买到。”


    沈文溪后背开始渗出冷汗,面上却不显。


    未来……薛烬哪来的未来?他该怎么说。他该怎么利用没有薛烬的未来去编造一个有薛烬的未来。


    薛烬的眼睛一瞬不移的盯着他。


    但他一直在笑。


    沈文溪这次是真真正正体会到了为什么他外祖母会那样的言辞去评价薛烬——冷静,强势,控制情绪能力一流。沈文溪不敢拿纸巾擦汗,只好说:“好啊,讲未来。当然可以,谁怕啊。我知道你的舅舅接下来会发大财,每年都有一部大制作,年收入过百万。”


    薛烬:“嗯,还有呢。”


    沈文溪:“你舅妈两年后会被查出肺癌,但是因为害怕化疗服药自杀了。”


    薛烬:“我舅妈?害怕化疗?不可能。她绝不是怕疼的人,而且你说齐弘远接下来会发大财,她也不可能因为缺钱放弃治疗……理由不对。”


    沈文溪:“可是她就是死了!!”


    薛烬皱起眉,眼神更冷了:“闭嘴,嘴巴放干净点,小心我揍你。”


    沈文溪:“…………好吧。那我换一个——”


    薛烬却倏地打断:“不用,接下来我问你答,你要是犹豫或者吞吞吐吐了,那就证明你心虚。”


    “好。”


    薛烬:“未来我在哪里工作?”


    沈文溪:“…来,来我们公司的技术部了!”


    薛烬:“未来我每年都会和你一起回广东看望奶奶吗?”


    沈文溪:“当然!我很孝敬她,还会买很多补品给她!”


    薛烬点头:“好。那我以后去夏威夷冲浪了吗,那是我最喜欢的运动和最向往的黄金海岸。”


    沈文溪面色潮红,越说越激动:“肯定啊,我这么喜欢你,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你一起去的!我还给你抹防晒油,涂晒伤药膏!”


    薛烬笑着又点了下头,“好。那我们有去福利院领养孩子吗?我应该和你说过我喜欢小孩吧,小时候就幻想要是有个弟弟我就给他买全套的变形金刚。”


    沈文溪咽下一大口冰美式,敲了敲杯壁,“领养了,而且是一男一女,你总喜欢在假期的时候开车带我们全家出去旅游和露营,我们去了三亚,还去了泰国,新加坡,都是自驾游!”


    这句话说完,薛烬露出了进门以来最自然的笑容,沈文溪看得心脏怦怦狂跳,不知道是被美色迷的,还是感觉成功回答夺命连环问的劫后余生的快感给刺激的。


    薛烬笑眼盈盈地端起咖啡。


    在即将触碰到唇瓣的那一刻倏地手腕翻转迅速往沈文溪脸上泼,“你骗我。”


    ——住在广东的是外婆。


    ——不喜欢冲浪,喜欢滑雪。不喜欢夏威夷,喜欢芬兰。


    ——不喜欢小孩,天生的。


    ——不喜欢变形金刚,因为他从来没有看过。


    沈文溪被掺着冰块的液体冰得大跳起来,双手胡乱地在脸上抹,好在粉底液和化妆品的质量好,他没太多脱妆,只是黑色的液体在白粉的衣上格外显眼和狼狈。


    他不死心地大喊,“我没有骗你!我们就是在一起了,很恩爱,很幸福,所有人都羡慕我们!!所有人!”


    薛烬冷哼一声,一言不发地抓起桌子上的手机大步往楼梯口走。


    经过一楼的柜台时,薛烬被服务员拦了下,“先生,请问你们是怎么付款呢?”


    薛烬抬手指了指身后追上来的人影,“找他。”


    ——他没必要替沈文溪付钱,毕竟他可是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听沈文溪胡扯和做白日梦,他没找沈文溪要精神损失费就不错了。


    第82章 第 82 章 为什么在梦里,他头发全……


    出了门, 月色冰凉。


    薛烬看到了对面便利店门口不起眼的角落处蹲守的几名成年男子,挥了挥手,正准备开口说辛苦你们了。后面的沈文溪却已经大步跟了上来。


    风一吹, 被咖啡打湿的清透衬衫冷得他浑身颤栗,但沈文溪还是咬着牙大喊,“薛烬,我们以后真的会在一起!”


    “等我一下!!!!”


    “薛烬, 我们要是在一起的话,真的会很幸福的, 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像裴行之那样——”


    薛烬倏地停下脚步, 脸上没有表情地转过头,沈文溪却已经迅速地捂住嘴, 一个字也不肯说了。


    双眼通红, 几欲崩溃。


    薛烬收回视线后又往挂着监控摄像头的路灯走了几步, “你自己听听, 你说的‘我们要是在一起的话’,所以, 你根本就不知道未来, 你在说谎。ROMA的事情只是你查到的罢了。”


    他以退为进道:“别跟上来了, 我不喜欢说谎的人, 以后离我远一点。”


    沈文溪愣愣地盯着他看。


    那眼神, 好像在看一个被陈列在什么容器里的摆件。眼底的情绪愈发浓厚, 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发酵。


    薛烬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暗自咬了下舌尖,提醒自己要小心。


    路边的工作人员也走过马路,渐渐靠拢了他,但表情也是难以描述的紧张和提防,手臂张开。所有人的心都在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毕竟, 没有一个正常人想去招惹一个疯子,还是有权有势的疯子。


    十几秒后,薛烬眨了下干涩的眼球。


    沈文溪突然瞪大那双血丝爬满的眼睛咧嘴大笑起来,“对啊,你不喜欢说谎的人,你不喜欢我,你也不喜欢其他人——你只喜欢裴行之,对吧哈哈哈哈!”


    什么乱七八糟的???


    现在还讲谁喜欢谁谁不喜欢谁?重要吗?不重要吧?劳资命都快不保了,你要不要找块镜子看看自己现在有多恐怖——特么都在发疯了!


    薛烬余光看了眼后面的小路,提起小腿,准备随时跑路。


    可沈文溪之后的话却把他彻彻底底地钉在原地大脑空白。


    “薛烬,你知道吗?接下来的话我一个字都没有骗你。你未来会和裴行之在一起,然后,和他交往不到一个月,就他妈被车撞死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撞死了哈哈哈。”


    “啊不对,可能没有被撞死吧,八成是被他妈的活生生烧死的啊哈哈哈哈烧死的啊,别说死无全尸,你他妈连骨灰都没有啊哈哈哈哈哈哈。”


    薛烬的眼前突然黑了一片。


    尾椎骨像泡进冰池里寒冷。


    看不见东西的时候,他用力捏响了指骨,靠,为什么刚听到一点劲爆的内容他的视力就开始出现问题了???


    沈文溪越笑越得意,他看着与他隔着几米对望的薛烬,只以为薛烬是被他的所言给震住了。


    夜色正黑,又背对着路灯,没有人能发现薛烬的眼睛完完全全失焦了,是像失明患者那样的空洞无光。


    草,继续说啊……别停,他怎么感觉现在听力也有点问题了……


    薛烬老神在在地想。


    “可你知道吗,你的死亡,裴行之过了整整七天才知道呢,几十万人给他发了几百万条消息,他却一个都没回!薛烬,裴行之他根本不关心你,不爱你,只是因为跟你吵了一次架就对你冷暴力对你…………”


    后面的话已经彻底听不见了。


    对我什么???


    薛烬拼命眨了眨眼,感觉耳朵像是塞了一大团蓬松的棉花,鼻腔里里却传来是橡胶的味道。不对,是橡胶焚烧的味道……还有,肉和毛发被烤焦的味道。


    然后,他彻底失去意识了。


    世界终于被调成了静音。


    薛烬直直地倒下了。


    在昏黄的路边,在工作人员震惊惶恐的眼神里,在沈文溪错愕惊讶的狂笑里——要不是靠得最近的灰衣服小哥反应快,伸手一捞,薛烬怕是直接后脑勺着地,不是植物人也得脑震荡了。


    这真不是夸张,因为当齐弘远调出咖啡店门口的监控后就是这么感谢小哥的,私下还给了一千块钱的感谢费。


    医疗设备的声音“滴滴滴”地很是规律,像催眠的白噪音。


    十一点,齐弘远挂断裴行之的电话。


    十一点五分,齐弘远反锁了门,在薛烬病床隔壁的空床脱鞋休息。


    十一点十五分,齐弘远被砸门的声音吵醒了。迷迷糊糊抹了把嘴边的口水,动作迟钝地还在找床边踢的四处飞的皮鞋,大门几乎在同一时间从外面被“砰”地巨响踹开了。


    裴行之踹了门。


    齐弘远晃着光溜溜的大脚板,走廊里的光刺得他眼球疼得睁不开。


    经过专业训练和高素质培养的秘书只是推了三次眼镜就颤抖着手接受了自家老板的不寻常。正常,正常,从二十天前的那个晚上,裴总让他莫名其妙地搞个项目,点名道姓地和临海市的某个规模不错的科技公司进行合作时,现在的一切就已经是注定的。


    开了灯,裴行之走到病床对面,一瞬不移地看着床上似乎只是在安静休眠的俊美青年。


    “怎么样了?”


    齐弘远赶紧跟上来:“医生说刚送进来时血压很高,给他打了降压的药剂,现在降的差不多了。”


    “为什么?”


    齐弘远:“不是在手机里给你发了吗,就是那个沈文溪约他出来暴露了未来——”的结局。


    裴行之打断,冷冷地看了眼齐弘远,“我是问为什么血压会高!”


    齐弘远被那个眼神激地心神一荡,上一世,似乎在薛烬走后裴行之就经常是那种神情,烦躁?不准确。生气?不够。愤怒,还是不够。可能是一种从骨缝里渗出的冷漠和愤恨。


    “……检验单都在这里……”


    ——


    薛烬在做梦。


    在梦里,他没有看到长发及腰一直抱着孩子轻声哄的年轻母亲,也没有看到背着大箩筐喊他吃山上刚摘的芒果的外婆,他看到了一个正在弹钢琴的神秘男子。


    看不清脸,但衣着很是华丽矜贵,很像那种影视剧里出现的西方贵族服饰,裁剪极为贴身。


    满头的白发,挺拔的脊背,优雅的动作。


    哪怕只是个背影,薛烬看了好几眼也在心里觉得这个“老头”年轻时肯定很帅很英俊——说不好可以和他比比。咳咳。扯远了扯远了,薛烬轻松地笑了起来,这可是在梦里呢,别乱七八糟地想。


    赶紧想想怎么醒过来啊。


    明天早上他可是要和裴行之去玩偶城约会的,睡迟了就遭了。


    屋里很暗,厚实的雪花斑点窗帘布紧紧地遮住房屋外的所有光线,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小灯,衬得整个宽敞的房间里很是阴郁,像被太阳抛弃的,世界上最沉闷最无趣的一个小角落。


    薛烬想要抬起脚走过去拍拍这个老了也帅到不行的老人家的肩膀夸他厉害顺便问问他这是被周公打包送到哪个国家了啊,却发现自己的脚被黏住了,根本离不开地板。


    啧。


    薛烬张开嘴想要把帅老头喊过来帮忙,却发现嗓子似乎也被黏住了,拼命扯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啊。


    动不了,说不了。薛烬无奈地叹了口气,索性直接坐到铺着毛绒地毯的木质地板上,背靠着半人高的布艺沙发,静静聆听节奏哀伤的不知名的钢琴乐曲。


    不是说钢琴曲不出名,是薛烬这人就没学过钢琴,偶尔听钢琴也是在萧如玉的琴房,和学校年头年尾大大小小的庆典里。


    对于琴曲,他只知道那个扼住命运的喉咙的什么,然后就没了。


    一曲结束,看墙壁上的复古时钟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薛烬以为帅老头终于可以停下来回头看看他,没想到帅老头只是把手放到一侧停了一会儿,休息不到三秒,又继续演奏起来。


    还是同一首。


    弹了一遍又一遍。


    薛烬也听了一遍又一遍,本来还算轻松和愉快的心情却在屡次的重复后也莫名变得沉郁下来了。就算他再不懂音乐,也能根据现在的环境和老人的动作联想出:这个人大概是在边弹琴边回忆什么吧。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概率是遗憾和痛苦,偶尔三两下轻松的跳跃,后面却夹杂着更沉闷的痛苦。


    好悲伤啊。


    薛烬的心不知不觉也静了下来,他不再想着明早的约会,不再惦记着如何和梦里的第二个主人公打招呼。他眼神平静地坐在地上,仰看着钢琴凳上的身影,脊背挺得如国画里的修竹,坚韧坚毅。


    等到薛烬自我感觉自己似乎记住所有的旋律时。


    那个人终于站起来了。


    转过身,似乎想喝水。


    薛烬睁大眼睛,却在看清那张脸的第一秒就突然感受到极其恐怖的失重感。地毯似乎破了个大洞,有股强劲的吸力把他抓了进去。


    再次睁眼,天光大亮。


    薛烬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在还没看清天花板模样时他就下意识打开嗓子尝试发出声音:“你还要继续弹吗?”


    “弹什么?”


    裴行之问。


    薛烬说出口后视线里的东西才彻底变得清晰。他看了几眼现在的环境,呼吸机,病床,病服,还有好几位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医院了!!


    齐弘远听到大侄子的声音瞬间放下手里的煎包挤进人群里,“小烬,你醒了啊?身体怎么样了?有哪里不舒服吗?头呢,头晕吗……”


    一通炮语连珠砸得本来没晕的薛烬竟然感觉有点晕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进了医院。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会看到那么多医生。


    更不知道裴行之为什么看他的眼神那么奇怪——和刚才弹钢琴时完全不一样。


    真奇怪。


    薛烬眯起眼睛,很认真很认真地看向那个眼底微微青黑面色担忧的绿眸青年。


    为什么在梦里,他头发全白了?


    第83章 第 83 章 裴总表白,恭喜小情侣……


    看着裴行之黑如绸缎干净利落的短发。


    薛烬愣了好久。


    他的眼睛一直放在裴行之脸上, 掀开被子,刚支着手肘在病床上直起身体,齐弘远就伸手抓住他的肩膀情绪满脸激动, 嘴唇都在发抖,想问你感觉怎么样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裴行之迅速拦下,“等等,不要急。”


    “怎么可能不急啊喂!!”气急败坏的齐弘远扭头看了眼裴行之的脸色, 火气顿时没了一大半,“好吧……我晚点再问晚点再问。”


    随即退后半步, 示意裴行之靠近些。


    但裴行之没动, 又让齐弘远退后一大截,齐弘远照做了。


    薛烬看了眼齐弘远, 又看了眼裴行之, 心底瞬间升起无数个问题。


    这俩人, 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齐弘远为什么这么听裴行之的话?


    这明明是他舅舅啊……


    裴行之把上蹿下跳的齐弘远拦下, 然后让出空间,很快的, 奔赴而来的护士和医生对薛烬进行了一系列详细的检查和问答。彻底清醒薛烬对答如流, 总算让担心了一个晚上的裴行之和齐弘远微微松了口气。


    门外的薛晚晖正借着门缝鬼鬼祟祟地趴着偷听, 由于听的不太清楚, 手指忍不住卡在门缝上想要……


    没一会儿, 齐弘远大大咧咧地用力推开门, 薛晚晖捂着手指还没来得及呼痛,就赶紧扑上去伸手捂住齐弘远的嘴。


    齐弘远瞪大眼睛:“呜呜呜!!”


    听那语调,姜怀月合理推测,应该是句众所周知的脏话。


    齐弘远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会儿,但当视线看清薛晚晖身后的人, 顿时又剧烈的挣扎起来,“呜呜呜呜呜呜?!”你女儿怎么来了?!


    薛晚晖顾不上回答,趁着现在的动静还没闹出病房里的人。他赶紧把齐弘远带到楼梯口,两个中年男子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的,被不知道多少路过的人来回打量和嘀咕。薛晚晖就算再难为情,也顾不得自己往日倚仗的高级教师的身份和调调了。


    穿着睡衣的小姑娘回头看了眼病房的房间号,随即跟着同样穿着睡衣的老爸走了。


    今天凌晨十二点多,薛晚晖一接到齐弘远的电话就赶紧开车来这,连身上的衣服都来不及换,她正好在书房里里找书,薛晚晖急得懒得跟她理论,又怕惊动别墅里的姜家长辈,只好把她也带来了。


    没想到,带来了就没空送走了。


    薛晚晖很头疼,但这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小女儿,毕竟短短二十天内就晕倒了两次的大儿子才刚刚醒来,他还不想走。


    医院食堂里,姜怀月笑眯眯地喝着豆浆吃着小笼包,一边看薛晚晖和齐弘远争执“薛烬晕倒到底是谁的问题”,一边偷拿薛晚晖外套里的手机给老师发请假消息。


    内容是这样的:我哥生病了,我和爸爸去医院陪哥哥。


    班主任:姜怀月,就算是要撒谎也不能随便乱说。你哥姜怀溪已经在教室里早读了。


    姜怀月:老师,我说过很多次了,姜怀溪是我弟!我哥叫薛烬,超级帅的学霸!


    班主任叹了口气捂住额头,这对姜家的双胞胎平时还挺乖巧的,学习态度也不错,就是在判断到底是“姐弟”还是“兄妹”上总是吵个没完没了——现在确实有了个哥哥,但是……是个无中生有的哥哥?


    她只好回了一句:行吧,有空让你哥来见我。


    本以为小姑娘会知难而退,没想到:好的老师,待会儿我跟我哥说一下。过段时间我就带我哥来学校给你看!!!


    班主任:???


    这年头让学生叫家里人来学校居然变成了一件值得光荣的事情?真是魔幻。


    但当把姜怀月请假的消息和原因告知全班同学时,姜怀溪居然是最激动的那一个:“老师!我现在要请假,我也要去医院看我哥!凭什么姜怀月自己去了!我也要去——”


    短发女老师微微一笑:“姜怀溪,你信不信你再说一句,我现在就给你爸打电话。”


    姜怀溪这才缩着脖子坐下。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这一举动倒是证实了班主任的一个疑惑:看来姜家这对难搞的双胞胎确实有一个哥哥。而且他俩还挺黏的。应该是个温柔体贴又善良懂事的好哥哥。


    习惯性把不爱吃的东西都扔给弟弟妹妹的薛烬打了个喷嚏。


    ……


    在医生给薛烬做漫长的盘问和身体检查的时候,裴行之去门口接了个外卖,是生活助理送来的早餐。专门挑病人适合吃的。


    打开保温桶时,里面的白粥和豆浆还是滚烫的,他隔着塑料袋碰了下素包子和无油蛋饼,表皮还温热,看来不需要拿到外面的微波炉里加热。


    送完早餐,助理就走了,只留下了办公用的笔记本电脑。


    等到医生都出去了,裴行之拉过旁边的移动桌子准备摆开早餐,薛烬却说他还不饿,裴行之现在心里又烦又乱的,一点胃口也没有,便也懒得收拾,拉过床边的凳子想先坐下来聊几句。因为他发现,在他刚刚动作的过程中,薛烬时不时会偷看他几眼,每次快要放下来又匆忙转过去,目光带着可能自己都没发觉的审视与探究。


    裴行之心情更糟了。


    房间里静了片刻,裴行之把柜子上提前倒好温水的玻璃杯递过去:“不想吃饭就先喝点水吧。还有,你刚醒来时问了我什么?”


    薛烬抿了一口,“没什么。”


    熬了一夜的裴行之脸色难掩倦意,但思绪依旧非常清明迅速,“可是你看我的眼神,不像是没什么。”他说,“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吧,不要憋着,能回答的我都会回答。”


    他近乎是乞求地想着,说吧,快说吧。我不想再跟你有什么隔夜的矛盾了。


    这时病房的窗沿上恰好落了只雪白的小猫,刚出生没几天的模样,巴掌大小,尾巴被水打湿了,蜷缩在开了一半窗户取暖,像一团瑟缩的棉花。


    薛烬连看了几眼才收回视线。


    薛烬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你。”


    后面就莫名其妙地停了,皱起眉地思考,视线还在他的头发上和肩膀上来回打量,但就是不直视他的目光,表情有些为难,或者是纠结,好像不太想说。


    裴行之面上不显,心里却更烦了,虽然薛烬被他撬开了口:“然后呢,在你的梦里我怎么了?”


    薛烬迟疑着,“你头发全白了。”顿了下,他补充,“而且脸和皮肤都和现在的你现在没什么差别,就只是头发白了……我没来得及问你怎么了,就突然醒了。”


    裴行之愣住了。


    一时之间,脑子里所有的烦躁和愤怒都化成了不知所措和无尽的茫然。


    薛烬喝光了杯子里的水,故作轻快的朝裴行之笑了下,“对了,我的意思不是说你白头发的样子很丑然后被吓醒。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染了个白发,还是全白的,就连发根也是白的,这,也太时髦了吧,裴总。”


    时髦?呵。


    裴行之垂下头。他突然绝情而愤怒地发现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他妈根本不是什么时髦的事情!不解释,问题就埋在这儿了,解释了,这个薛烬八成又得晕过去……


    裴行之无可避免地沉默了好久。久到薛烬已经发现窗沿上的小猫眼珠子是翠绿色的,大小比豌豆差不多,久到薛烬还发现小猫的腿受伤了,一条沾着星点血迹的布条松松垮垮地搭在左腿上,很是可怜。


    薛烬突然拍了下裴行之的肩膀,指着窗户,“裴行之,你快看那,那有只眼睛跟你颜色差不多的小猫,好像受伤了。”


    裴行之转过头,薛烬又说,“你能把它带过来吗?”


    裴行之:“它会跑。”


    薛烬:“不一定。”


    裴行之:“它一定会跑,你会吓到它的。”


    薛烬:“我会很小心的。”


    然后他抬起腿下了床,为了避免拖鞋的声音吵到小猫,他光着脚走过去,然后偷偷地,慢慢地,谨慎地,顺利地抓住了。


    裴行之看着安稳缩在薛烬掌心的雪色小动物,薛烬笑着提起手,朝他炫耀,“你看,这不是没跑嘛。”


    裴行之哑着嗓子说:“哦,那可能是它傻吧。”


    薛烬不可置信:“……裴行之,你看着这双眼睛骂它傻,难道不会觉得是在骂自己吗?”


    裴行之:“我确实傻。”


    薛烬瞪大眼睛,然后看到裴行之颓废地扯起唇角,目光温柔,悲伤,又带着某种看不懂的孤勇和决绝,像狂风暴雨里被激烈敲打的翠绿色湖面:“我确实是傻啊,要不然怎么会喜欢你。”


    话落时掌心里柔软的小东西扫了下尾,薛烬怕它跑走赶紧低头看了眼,但胸口的肉团却也像是被毛发扫过那般酥酥痒痒,抓不了,挠不到。


    但他好不容易有正当理由移开的视线又被一双手“强硬”地掰了回来。


    裴行之说:“看着我,我在表白,你认真听,好不好。”


    薛烬感觉心脏都快被猫毛挠烂了,只好弯着黑眸苦笑:“对不起,但我真的尴尬啊。”


    救命!!!


    哪有人表白,是要这么脸对着脸眼对着眼啊?歪,110吗,我想举报这里有个逼人听表白的强盗!!


    虽然从小到大他收到的情书感受到的情感暗示和当面接受过的表白都不计其数,ROMA的顾客那更是直接地吓人,他也早就对这种东西免疫了。但裴行之这个,真的是薛烬感觉自己拼尽二十七年的力气和脸皮也没能压制住脸上升腾起的羞涩,要是被萧如玉知道ROMA里最喜欢乱七八糟撩人的“灰烬”如今被整成这样,他的老脸该往哪搁呀?


    而另一边。


    裴行之被薛烬笑得没了办法,嘴里心里也一齐苦了起来,这是要拒绝的前奏吗……看来时机不对,果然不行,按照上一世,还要再等个四五天才能。


    湖水开始泛起氤氲了。


    完了。薛烬有点不好意思了:“对不起——”你别哭啊。


    湖水好像要开始泛滥了。


    薛烬彻底不好意思了,他想伸手捂住那双犯规的眼睛,但是又非常糟心地发现一只手捂不住,而两只手又会把小猫摔了,“裴总,啊不对,你好像不喜欢我叫你裴总,那就裴行之?还是,行之?不管了不管了,反正你别哭啊,我答应你的表白,行不行?”


    湖水终于恢复平静了。


    裴行之震惊地眨了下带着湿意的眼睫:“?”


    薛烬单手抓起他的右手,把小猫轻轻地放上去,“好了,男朋友,接下来拜托你把我们俩的定情信物照顾好啊。”


    他推着裴行之往门口走,“离开以后记得补个觉吧,瞧瞧你那脸色白的,要是不知道情况的人看到我俩绝对以为昨晚躺这的是你。”


    捧着小动物走出电梯时,裴行之是大脑发懵的。


    走到人来人往的门口时,裴行之居然开始后知后觉地后悔起来了。


    亲上去啊。


    反正他又伸不开手!


    第84章 第 84 章 “万人迷”小薛,收花收……


    但离开医院的裴行之并没有如薛烬所愿的睡觉。


    怎么可能睡得着?


    从住院部走到大厅, 从大厅走到院门,他的脑子里始终循环播放着薛烬说的那三个字——“男朋友”。


    男朋友。


    男朋友?


    男朋友!!!


    那个舒朗的声音,每在脑海里响起一遍, 裴行之就感觉身体里好像有股暖流在血管里又横冲直撞了一圈,烫地他心坎极为热乎,恨不得融化了,掏出来, 给薛烬暖手心。


    那个称呼,跨越了不知道多少个时空黑洞的。


    要是现在有医生这时对他检测肾上腺素的含量, 那个数值绝对是正常人的一百倍以上。


    黑色的劳斯莱斯早就被司机停在路边, 在来往路人惊讶的眼神里关上车门,裴行之跟司机说了个地址, 然后就把那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猫放在手心里反复端详。


    可那小动物居然也一点都不怕生, 仿佛知道他没有恶意, 在他的掌心里团成一个小球, 爪子收的很好,压着他轻轻地像是一团棉花。偶尔抬起脸, 还会用那双被薛烬夸过的翠绿小珠子毫不畏惧地打量他。


    薛烬说, 眼睛跟他一样。


    哪里一样了……


    突然被蹭了几下。裴行之梳了下它后背干净的毛, 这软乎乎的, 没有戒备心的全身心靠着他的模样, 明明更像喝醉酒的薛烬。


    直到司机提醒他“宠物医院到了”, 裴行之才合拢掌心地下了车。


    这可是薛烬送给他的。


    进了门,前台值班的女生礼貌地看向他,裴行之把小动物轻轻放在桌面上,她看了几眼,问:“这只绿眼狮子猫, 腿好像有点问题,是你刚买的吗?”


    裴行之毫不犹豫地说:“不是。这是我对象给我的定情信物。”说完后才感觉有点尴尬,但凭着强大的心理素质和过人的忍耐力,裴总非常厉害地没在脸上暴露出任何一丝。


    论忍耐情绪方面,裴总还是远胜于薛烬的。


    前台迟疑了半晌,忍不住说:“你这对象……为什么把猫受了伤后丢给你啊”很不负责啊。但最后半句又被她吞了回去。


    因为眼前的高个青年看着小猫的眼神实在是太……温柔了,就像在看着爱人似的,一人一猫,瞳色如出一辙。小猫也很乖,一直在用头蹭青年的手,好黏人的幼崽啊。穿着白大褂的女生按耐下嫉妒的心,叹了口气:“那你对象有说它是什么品种吗?”


    裴行之摇头,然后在女生复杂的目光里从司机手里拿过一张名片放到柜台上,敲了敲:“你先治吧,药要用最好的,多少钱都行,有问题就打这个电话联系我。”


    名片设计极为简约大气,但质感是一看就知的好。


    NOMO公司,裴行之。下面一行电话。


    医生久久地沉默了。虽然她不知道这个裴行之在NOMO公司是什么牛x哄哄的职位,但他知道这个NOMO公司在全世界是什么牛x哄哄的地位。本来她还想劝裴行之不要被“渣女”给骗了。现在看来,罢了,有钱人的游戏嘛。


    出了门,裴行之钻进车里,司机坐稳后立刻扶着方向盘转头问他现在是不是要去公司了。


    裴行之的视线却穿透了车窗玻璃,放在车子侧面正对的大厦巨幅电子屏幕上,上面正播放着SHEN工作室新上映的宣传片,艳丽奢靡的红粉玫瑰簇拥着低调贵气的黑色盒子,盒子掀开,银色对戒在丝绒绸缎里闪着炫目的光晕。


    司机一直没听到回答,疑惑地循着裴行之的视线看了过去。虽然真心觉得那对戒确实好看,司机还是非常有职业精神和操守的一言不发。


    毕竟,昨晚他老板才极为强势地揍了这个SHEN的老板好几拳。嗯,都在脸上。要不是有个齐弘远拦着,SHEN家那个估计昨晚得躺在薛烬隔壁床了。


    许久,裴行之才冷冷地收回视线:“撤掉它。”


    玫瑰是纸折的。


    经过背景虚化和ps技术其实不太明显,但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裴行之没直言哪个,司机也迅速意会了,“好的裴总,待会儿我跟刘秘说。”


    顿了下:“那我们接下来是去公司吗?”


    “去沈宅。”


    ……


    上午九点。


    薛烬送完裴行之没多久就饿了。刚自力更生地支起移动餐桌,把保温盒里的食物一一摊开,那边就有两名医生跟着一个人影推开了门,步伐迅速。


    回头一看,竟然是萧如玉。


    带头的医生说:“薛先生,您的血液检查和脑部CT的结果都出来了,目前看来,似乎没什么异样,但根据裴先生的反馈,您在半个多月里无端昏倒了两次,后续我们医院将对您的病理情况进行更专业更细致的分析。”


    薛烬喝了几口豆浆:“好好好,你们随便。”


    萧如玉走过去,抬起手,本想听从肌肉记忆地大力拍几掌,但看到薛烬没什么血色的脸,迅速改成了薅头发。


    后面的医生说:“薛先生,请问您现在有什么不舒服的吗?要是……”


    这是今天早上的第十七次询问了。


    薛烬心生无奈,抬起手阻止头上作乱的东西,但毕竟一手捧着豆浆,敌不过萧如玉的两手,只好一脸麻木地看向医生,“没有不舒服的,我很好,要是有情况,我一定会及时告诉你们的。谢谢。”


    两位医生这才点点头走了。


    见门关上,薛烬迅速站起眼疾手快地反扣住萧如玉的手,胡乱地塞了个包子进去:“别抓了,嘶,我头皮都被你薅疼了。”


    萧如玉冷笑,“呵,我告诉你,少来,就会一脸无辜地骗人。有种在那两个医生面前这么抓我啊!上次我完阑尾炎手术,你揉了我多久啊。”


    薛烬故作嫌弃地瞥了眼他:“呦,至少我上医院来看你时还提了两篮水果吧。你看看你这次,空手来的啊。哎,不能怪你,只能怪我,怪我这个当爸爸的没教好你。”


    萧如玉:“…………”


    顿了下,他环顾了一圈病房,忍不住得意地笑道,“咱们小烬也是魅力不再了啊,居然连一个果篮和鲜花都没有,啧啧啧。”


    话音刚落,门被敲响了。有人问:“您好,请问里面是薛烬薛先生吗?”


    薛烬眨着眼睛看向门口,萧如玉替他回答是,大步走过去,门被打开的瞬间一束精心包装过的巨大的粉色郁金香花束挤入视线,白色的丝带扎了个蝴蝶结,漂亮的不行。


    萧如玉:“……”


    外卖员的上半身被花遮挡地一大半:“薛先生,这是温叙言先生送您的花。他还托我给您带一句话,希望您早日康复,出院那天,他会为您烤一个薄荷柠檬蛋糕。”


    薛烬憋着笑,挤开了石化了的萧如玉,伸手接过花束:“好的,麻烦你了。”


    外卖员走了。萧如玉双手抱胸一脸不屑地紧盯着薛烬怀里的东西,刚想吐槽“这也不好看啊”,门口又来了个新的递送员。


    手里提着一个大纸盒,明显也是装着花的。那是名女生,笑容很干净,她的视线几乎是在看到俩人第一时间就放到了薛烬怀里的花,然后才移到了薛烬的脸上,笑容不自觉地更深了。


    她问:“您应该就是薛烬先生吧?桑渝白先生在我们店订了一束洋桔梗,希望您早日出院,健康快乐。”


    还有一篮很漂亮的水果,容量不大,但篮子编织地极为精致。


    薛烬接过水果后就用肩膀撞了下萧如玉:“帮我接一下呗,萧老板,我手里东西太多了,拿不过来。”


    萧如玉:“…………”


    后来。每隔十分钟,薛烬的房门就会被敲响一次。薛烬这人也彻彻底底地懒了,赖在凳子上吃早饭,花和礼品都指使萧如玉去拿。


    每次的开头都是,“咚咚咚——您好——请问您是”


    结尾却是萧如玉的:“我不是薛烬,他在里面吃饭,花,水果,都给我,话别说了,吵。”


    等到齐弘远领着姜怀月在食堂吃完早饭,又跟薛晚晖商量好谈话的内容,再次敲门时,开门的萧如玉生无可恋地闭着眼说:“对,薛烬。花,水果,给我。”


    齐弘远:“…………?”


    姜怀月:“…………?”


    探头一看,瞬间愣住。


    整个房间里,全都是粉色绿色黄色浅蓝色的各样花束和水果篮,包装精致,配色柔和,一看就知道价格绝对不菲。柜子,桌子,床头,甚至最后都堆到了地板上。


    齐弘远砸吧着嘴感叹,“我勒个天呐。这得多少钱啊。”


    姜怀月瞳孔地震,“我靠。”我哥真牛。


    萧如玉这时也睁开了眼,看着满眼惊讶的俩人,竟然诡异地开心起来了。心想,终于不只有我一个人承受这些了!!


    薛烬看到姜怀月有些惊讶,但还是咽下嘴里的食物,懒洋洋地回了句:“这些东西加起来,估计快四位数了吧。确实贵。”


    萧如玉是风月场所的老板,最是见多了华而不实的东西,直言“我感觉不止。”


    姜怀月挤开齐弘远,伸出手指碰了碰薛烬床头柜上摆着的碎冰蓝玫瑰的花瓣,上面还有些露水,微凉,“绝对不止,这个花店我认识,临海市很有名的一家,花艺师的品位特别特别好。这捧花是他们最经典的款式,要8899,意味着长长久久。”


    薛烬转过头看。


    姜怀月弯着腰,已经拿出花束里夹着的黑色明信片了,质感很舒服,打开一看,上面有一行白色漆笔写的字,她忍不住惊呼,“诶,好漂亮的字!不是中文,这里有一串英——也不是英文,是德文!!”


    这话一出,萧如玉忍不住走过来看,齐弘远也是。唯独薛烬稳坐不动,但心底已经多少有些意会了,不言不语地眯着眼睛笑起来。


    Ich schaue dich an und sehe den Rest meines Lebens vor mir.


    姜怀月很激动,赶紧点开手机里的翻译软件拍照。


    “这句话翻译成中文是——我看着你,余生就在眼前。”


    姜怀月由衷地感叹了好几句。她才十七岁,最是向往这种肉麻的情话。看到这句,潜意识里也只会把它当成追求者精于言辞的浪漫。


    只有齐弘远和萧如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相顾无言。


    第85章 第 85 章 薛烬猜到所有,恋情极速……


    薛烬下午就办了出院手续。


    出院时, 他也算是在临海市第一人民医院里再次出了名。因为在护士站里送了一大堆水果和鲜花。


    他只留了一束碎冰蓝玫瑰。


    和一封明信片。


    萧如玉临走前带了好几箱水果,挑的都是薛烬爱吃的,薛烬看到后往他车后备箱里又塞了几个精致小巧的编织篮, 不得不说,现在的花店不仅包花包的好,就连包装水果的技术也卷起来了,简直可以说是工艺品。


    萧如玉不理解, “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破烂玩意了?以前我给你送,你还说不如把买筐子的钱拿来买五斤苹果, 尽是浪费。”


    薛烬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拿回去放ROMA里面卖。”


    萧如玉:“呵呵。”


    “钱记得分我一半。”


    回答薛烬的是一个翻上天的白眼, 萧如玉大声咆哮:“劳资就算再穷,也不可能靠兄弟的追求者吃饭的!!”


    薛烬大笑起来。这时齐弘远突然从副驾驶那冒了个头, 他刚收拾好前座, 贱兮兮地趴在窗边笑道:“哦?是吗?萧老板?不靠兄弟的追求者吃饭?”


    萧如玉这时突然想起了什么, 气势唰地一下就弱了, 就像突然被一盆冰水浇灭的火苗,连烟都不敢放出一丝。开始安安静静地搬水果搬礼盒搬花。


    啧。


    有猫腻。


    薛烬嘴角收起, 微微点头, 视线在有共同秘密的俩人身上来回打转。齐弘远瞬间缩回了头, 故作聪明地打哈哈:“小烬啊, 还不快点上来?搬东西又不用你出力, 小萧做就行了。我跟你说啊, 现在的天气可热了,车里我开了最高风速的空调,很凉快。”


    薛烬抱着手,微笑:“今天是雨天,最高气温还没超过二十度。”


    “你感觉热, 是发烧了吧?”


    齐弘远瞬间不敢吭声了。然后偷偷躲在座位上给自己打了几个嘴巴子。糟糕。他这个侄子,从不知道多少岁起,就一点也不好忽悠了。还是萧如玉厉害,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就立刻不说话了……


    吃亏最多的萧老板打了个喷嚏。


    薛烬扭过头:“小心点,别一个喷嚏把我的花喷死了,八千多呢。”


    萧如玉:“…………呵。”


    齐弘远:“…………哈。”


    角落里一直不好意思出来见面的薛晚晖:“…………啧。”


    靠着柱子躲在后面一起偷听的姜怀月:“…………哎。”


    突然发现自己熟悉的哥哥又回来了。果然,对熟人总是温柔不了十分钟就开始怼人。可偏偏长了张容易让人心软的好脸,每次对不太熟悉的人又都是客气礼貌、一表人才、凡事都好说话的好脾气模样,搞得她每次见面都是一会儿开心,一会儿无语的。见了面乱七八糟,可不见面又想。


    她好像有点点能明白她爸对哥哥的心思了。


    萧如玉把车开走了。


    他要送薛烬回小屋。


    没一会儿,薛晚晖也要启动车子带姜怀月回姜家。姜怀月挑了一束粉色郁金香往后座上放,薛晚晖看到后,有点不大高兴,迟疑着问:“你抢你哥的花了?”


    姜怀月:“怎么可能?!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哥哥房间里有十几捧,超级多,都快放不下了,他把他最喜欢的拿走了,剩下的让我们三个挑,萧哥哥拿去装饰酒吧,齐叔叔拿回去送给阿姨,最后就全都送到医生那里了!”


    薛晚晖先是点点头表示明了了,后来又皱起眉,开始挽回尊严地数落道:“你一个女孩子,说话怎么那么冲?一点也不淑——”


    姜怀月翻了个白眼,“老爸,开车!外婆在催我们回家吃饭了!”


    “…………哦。”


    一回到家,姜怀月双手小心地抱起花,迎着一路惊讶的眼神昂首挺胸骄傲地进了客厅,姜怀溪正坐在沙发上陪外公外婆看电视,看到花以后,他的眼睛都直了,“哪来的?”


    姜家的老太太和老爷爷也饶有兴趣地看过去。


    薛晚晖的直觉不妙,来不及回答,就听姜怀月高声炫耀道:“哥哥送我的!”


    这么说,倒也不是错的。


    可是……


    有双胞胎或者有多孩子的家庭都知道,出门买东西,无论是贵是便宜,是名牌运动鞋还是小卖部口香糖,必须得买两份,甚至对于双胞胎而言,最好还是一模一样,大小份量颜色完全没差别的。


    薛晚晖绝望地闭上眼。然后听到小儿子发出声嘶力竭的抗议,小女儿咯咯咯地笑,姜家两个白发老人一边安抚那个,一边劝告这个,最后发现两个劝不住就指着他这个大人骂。一时间,城郊别墅里热闹非凡。


    车上。


    薛烬独自坐在保时捷的最后一排,空间很宽敞,还没有味道不舒服的香味,薛烬很放松,于是把一只长腿斜躺在隔壁的座位上,另一只腿就立在地上。


    窗外,谢了花的樱花树正在飞速倒退,薛烬突然捏了捏眉心,漫不经心地问:“我的录音笔呢?”


    齐弘远:“哪里有录音笔?”


    薛烬通过后视镜瞥了他一眼:“别装,太假了。我刚刚想起了昨晚昏倒前的最后一秒的记忆,咖啡店,追出来的沈文溪,还有口袋里的录音笔。”


    齐弘远摸了摸鼻子:“反正我没看到。应该是你被送到医院的路上掉了吧。在路上,或者在救护车里?不清楚,我后面帮你问问吧。”


    沈文溪附和:“是啊,当时那么乱,东西丢了很正常的。”


    薛烬:“哦,是吗?”


    齐弘远:“这个还能骗你?一个破录音笔又值不了几块钱,我们没事拿你录音笔干什么,要用我们会自己买的。”


    薛烬点点头:“也是。”说完看了前排如临大敌却强装镇定的两人,眼底神色动了下,他又问:“那沈文溪呢?我醒来怎么没看到他,按道理说,他这个亲眼看见我出事的人应该是亲自把我送到医院的吧。”


    这逻辑,这思路。


    多说多错啊……


    萧如玉给了齐弘远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就扭过头“聚精会神”地开车了。齐弘远哭丧着脸,“你没事问他干什么啊,专注自己就好了,其他事情有人……啊不,我们会帮你解决的,不止我们,你爸妈那边也会。”


    薛烬笑笑:“我这不是打算亲自道谢嘛。感谢沈先生送我来医院,别人来做,肯定不如我自己来的有诚意。”


    你还想见沈文溪的面?


    呵。


    齐弘远在心底默默摇头。你要不问问你们家那位的意思?看看这时间,都下午三点半了,沈文溪说不好已经在天上飞了,你想见也见不到……况且,沈文溪那晚见你晕了根本没打算把你送医院,工作人员在打急救电话,他倒是一个电话叫来了一车黑衣保镖,乌压压的,监控里看到时吓了他一大跳,要不是他之前亲自招的那个场助小文聪明,硬把你扛到了咖啡店门口,还喊了一堆服务员帮忙,你小子现在说不好已经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里睡了一整天……


    裴行之只打得沈文溪鼻青脸肿已经算是他极力劝阻下的结果了。


    要是放任下去,临海市的裴家和沈家说不好要结上血仇。


    齐弘远有点烦躁,好多话不知道怎么讲,只能抓了抓头发:“别。送你来的人是我派给你的那些工作人员,我到咖啡店的时候沈文溪就已经不见了。你要感谢就感谢其他人,至于沈文溪,他不是什么好人,干了坏事就跑,你以后别搭理他。电话也别接——”


    薛烬却笑着说:“可是他是我未来的爱人诶。怎么可能不搭理。”


    齐弘远瞪大双眼:“……??”


    萧如玉差点踩了急刹:“……??”


    齐弘远:“这他妈就是沈文溪在放屁,胡言乱语,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你怎么真信了啊???忘掉它!!”


    薛烬无辜地眨了下眼:“哦,原来你听过我的录音笔啊。”


    齐弘远沉默了。


    萧如玉也沉默了。


    薛烬笑起来,声音却很冷:“装什么。这不是一试就出来了吗?”


    车厢里的空气一瞬间冷了十八度,薛烬继续:“现在说真话了吗?”


    齐弘远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用双手捂住脸瘫在座椅上。他服了。他这次是真服了。他说:“小玉,你来讲吧,我不好说。”


    薛烬捏了捏手指。


    “原来还有一个也听过啊。”


    萧如玉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忍了忍,观察完路况,很快就打着方向盘把车拐进到超市对面的停车位上,这才慢慢说起:“小烬,这还真不是我们故意瞒着你……主要是你只要听到某些事情,你就会晕倒。我们,实在是不好说起这些事啊。”


    薛烬无所谓:“不好直说,那就绕着说。”


    齐弘远苦涩:“我们哪有你会说话,又怕你受伤害,所以就……”


    薛烬:“哦。那我问你们答。你们尽量回答的擦边一点就行。”


    萧如玉赶紧阻止:“你才刚出院怎么能——”薛烬迅速道:“那正好原路返回医院。行李都不用二次准备了。”


    萧如玉抹了把脸:“……好吧。”


    薛烬:“那些不能说的事情,是不是关于我的未来,它曾经真实发生过?”


    “……是。”


    “你们不从头到尾都没觉得沈文溪是失心疯,所以不止他一个人有这种情况?”


    “……是。”


    “沈文溪现在会这么疯狂。可以理解为,未来的我没有和他在一起?他在试图干扰我现在的选择。”


    “是。”


    薛烬脸色凝重地点点头。他大概明白了,最后问:“你们会这么谨慎,是不是未来的我,或者说,你们记忆里的我,最近一段时间会遭遇非常大的危机?而且一旦提前通知我危机,我就会失去记忆地晕倒。”


    “是!”


    齐弘远感觉脑子一阵火热,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快烧起来了!原来,原来“透题”还可以这么擦边式的透啊!


    薛烬笑了。


    “那没事了,我明白了。”


    萧如玉舔了下发抖的嘴唇,问:“不接着问下去吗?就这么点?”


    “不用了。”


    薛烬揉了揉额头,语气极为平淡道:“足够了。这场危机,要么是让我落下终身残废,要么就是直接丧命。所以,大概率,你们未来的未来,是没有我的吧。”


    ——


    目送薛烬的身影缓慢消失在猩红夕阳下的海滨别墅。


    齐弘远的心情极为复杂。


    他从没想过一个人会在得知自己即将发生重大事故后还能保持如此淡定平和的心态。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真的无所谓。至少对于他而言,他自认为做不到。


    对待杨启芳,他自得到记忆的第一刻起就几乎每晚都回家里住,不论多晚,除非值夜班。他开始在家里从不抽烟。家里的绿萝也开始长得越来越绿。偶尔看到杨启芳不开油烟机做饭,他都会迅速把锅抢下,把杨启芳推进客厅里关上玻璃门。他学习了很多预防肺癌的知识,虽然杨启芳对这种硬核科普很抗拒,但他还是把材料打印出来贴的到处都是。


    对于自己,他开始戒酒,坚持运动,吃很多护肝养肝的食物。


    重来一次,他想和杨启芳一起健健康康地活到七老八十这个愿望一天比一天强烈。所以,他这二十多天都过的战战兢兢,根本不敢松懈。


    反观薛烬那态度,知道了跟没知道好像也没什么差。


    最后一段路,还在车上睡着了。


    他在副驾驶上看到差点还以为薛烬又昏过去了,急的快要炸了,还好萧如玉眼力好,“齐叔,别喊!小烬他是睡了,你看他那姿势多舒坦,没半点委屈自己的腿——”


    “老齐,终于舍得把你侄子放回来了啊?”是王导的声音。


    齐弘远最后看了眼薛烬,转身走向了摄影棚下快笑成花的某人。


    屋内。


    薛烬一进门就受到了万众瞩目,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当着镜头打人的冲动。


    手里的小皮箱在他换鞋时被桑渝白偷抢去了,“就这么点东西?我来呗,看在老同学的情面上,你后面请我吃顿饭就行——啊,不愿意啊,那就喝杯咖啡?”


    薛烬蹲在地上,撩起眼皮:“要喝咖啡找温叙言。”


    桑渝白小小地“切”了一声。


    暂时放在鞋柜上的蓝玫瑰,被从健身房闻讯出来的宋锦年率先抱走了,他穿着黑色紧身背心,身上流了很多汗,蜜色的肌肉挺括而饱满。


    他上下打量了好几眼薛烬,又看了好几眼花,“这花?也不好看呐,我的那束没带回来吗……啊算了,我房间里正好有个从意大利带回来的花瓶,送你得了。”


    薛烬起身,刚想说“裴行之有花瓶,不用你的。”余光就突然发现二楼楼梯口探出了两个黑漆漆的人头,陆景和,温叙言,薛烬被吓了一跳,来不及说话。


    温叙言登登地下了楼,满脸激动看着薛烬,“你回来前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那个蛋糕还没来得及准备啊,怎么办,就算现在开始,好像也赶不上晚饭前了……”


    就是要你来不及啊。薛烬微微勾唇:“谢谢你的好意,蛋糕就算了,我晚上也没什么胃口就——”


    “啪!”,桑渝白打了个响指,得意地扬起下巴:“那有什么,谁稀罕你那个还没我巴掌大的东西,我刚刚定了一个四层的八寸蛋糕,水果夹心,米其林餐厅定制,晚上七点就会准时送过来,你们可有的享受了。”


    温叙言委屈地咬了下下唇,回头看向薛烬。薛烬却已经捂着额头不想说话了。


    背后一道尖锐的视线!


    他迅速转头看了眼还在二楼的陆景和,心里又是一惊,那个叱咤联盟不苟言笑的冷脸教练,此时正冷冷地盯着宋锦年怀里的那捧花,蓝的刺眼,眼底寒光凛冽,恨不得以眼为刃——也是这时,温叙言才发现薛烬只带了一束花回来。但不是他的。


    想来,这里的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应该没一个是这束花的主人。


    温叙言淡淡地笑了。


    看着桑渝白和宋锦年左右夹着薛烬上楼梯,最后被薛烬推到身前一起走。温叙言松开掐了一排月牙印的掌心,转身朝厨房走去。


    晚上。


    薛烬一下楼就感觉客厅的氛围有种难以言喻的古怪。安静,沉闷,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剑拔弩张的感觉。


    三个成年男子围坐在沙发上,东南西三个方位,要么低头玩手机,要么远眺落地窗,要么死死盯着茶几上的花——宋锦年硬抢着要摆到客厅里——没有丝毫的交流。偌大一个空间,薛烬踩着楼梯时下来时,感觉自己像是一位解开全场定身咒的巫师。


    他们都看了过来。


    薛烬也不怕,直直地迎了上去。他笑了起来:“你们闻到菜的味道了吗?好香,厨房是不是在煎牛排啊。”


    陆景和点头,刚想说是。左手边的温叙言已经抢过话了,他说:“对啊,桑渝白之前说煎牛排方便又快手,所以只要他做饭的日子里都有这道菜,不得不说,确实香。”


    哈。明褒暗贬。


    这不是在说人家桑渝白厨艺不好,总想着偷懒而且还没有新意吗?


    薛烬没接话,捡了瓶茶几上的茶饮料,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周青石呢?我下午回来时没看到他,现在他好像也不在,是工作太忙了吗?”


    正巧宋锦年端了份蔬菜沙拉出来,听到这话,他高声回应:“薛老师,你还问周青石怎么了?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薛老师?薛烬其实对这个称呼没什么意见,但放宋锦年嘴里就莫名其妙地有点恶心。


    陆景和接话了:“宋老师,我也不知道。麻烦说一下。”


    宋锦年拿了张湿巾擦手,抖了抖围裙背心下的胸肌,大步走过来,“周青石昨晚说他身体不舒服,后面半夜出去了一趟,早上没回来,下午就突然跟节目组说不继续拍摄了,真是奇怪,我看他之前不是整天追着薛老师转嘛,还以为周老师肯定会提前跟薛老师说。薛老师也肯定有和周老师打个电话关心关心呢。”


    话到这,他伸手想拍薛烬的肩膀,却被薛烬躲过,只好改成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所以啊,最后一周就只能我们六个人去椰子岛了。”


    见其他俩人低头沉思,毫无异样,薛烬却抓住了个新词,忍不住问:“椰子岛?那是什么?”


    糟糕。陆景和和温叙言浑身一震。


    宋锦年笑容一僵,赶紧找补,“没什么,就是一个节目组后面要带我们去的私人岛屿而已,风景很漂亮……上面有很多椰子树。”


    薛烬疑惑:“你从哪里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去小岛上的?”


    宋锦年打着哈哈,双手合十,故意单眨了下右眼:“之前碰巧问过王导了,私底下问的,薛老师千万别说出去啊,我怕王导骂我。”


    “好啊。”


    薛烬笑着拧回了瓶盖。


    “叮咚”,门铃响了,“一定是我的蛋糕来了,我去开门,谁都不拦我!”


    桑渝白满脸兴奋地从厨房里跑出来,打开门时脸上的神情却好像见了鬼似的——


    裴行之一手拎着一个蛋糕盒,黑色卫衣黑色运动裤,短发做了个简单的造型,清爽,装扮跟即将出门约会的大学生一模一样,但一跟他对视,又能发现他骨子里自带的沉稳与从容自信,这不是衣服所能遮掩的。


    而满头牛油黄油味的桑渝白腰间还围了一条可笑的波点围裙。


    视线往下,裴行之只是轻飘飘地看了眼桑渝白,淡淡道:“你的蛋糕正好和我的一起到了,我看到时顺手一起拿过来,别想太多。”


    桑渝白恨恨地咬碎了后槽牙,一个劲地往肚子里吞,却也没能憋出一句“谢谢”。


    门口迟迟没有大动静。


    薛烬把视线从手机移到门口时,也愣了一下。


    接受到好几双意味不同的视线,裴行之从容不迫地把两个蛋糕盒放到茶几上,看了眼薛烬,眉眼就禁不住地松懈下来,“怎么?换了一套衣服,就不认识我吗?”


    薛烬点点头,又摇头。


    很奇怪。不能说不认识吧,只能说——第一次这么深刻地意识到,原来被他打趣了这么久的“裴大总裁”,在年龄上,居然是个比他还小两岁的,弟弟。


    这件事情的冲击很大。薛烬迟迟没有说话。吃饭前,裴行之趁着其他人走开了,偷偷靠近薛烬身边,问:“你怎么了…是现在这套衣服,不适合我吗?”


    薛烬摇头,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他:“不,很合适。”


    “那发型?”


    “很帅。”


    薛烬毫不吝啬地比了个大拇指,却被裴行之突然用温热的手心包住。薛烬眼皮一跳,裴行之头凑得更近了,刚想说什么,就被薛烬的手捏了捏肩膀,温柔又用力地拉开点距离,“冷静点,八百万。”


    裴行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违约金乘2啊。”


    裴行之:“…………”


    薛烬往后挪了挪位置,眼神一直往裴行之背后的摄像头看:“现在就算是把我卖了我,也换不到四百万啊。更别提八百万了,这辈子,我不吃不喝估计都挣不到这个数。”


    “换的到。”裴行之叹了口气,抬起的绿眸里一汪令薛烬不敢直视的热切,“你要是愿意把薛烬卖给我,多少钱,我都出。”


    薛烬忍不住笑了,抬手拍了拍裴行之刚才被他捏的地方,“乖,知道你有钱,但也别这么败家啊。”


    裴行之不屑。很想说八百万算什么败家,花八十个亿能立刻把薛烬从这个综艺里连夜带回可莉亚岛办婚礼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可薛烬却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换了个话题:“你说,我以后该叫叫你们什么比较好呢,叫裴总好像太老气了,叫裴老师,又很奇怪,你帮我想想吧。亲爱的男朋友。”最后六个字他故意压得很低,咬的又暧昧,完全是用上了ROMA里惯常用来调情的音调。


    裴行之呼吸一滞。


    再一回神,薛烬已经拆开盒子写着他名字的蛋糕开始欣赏了,旁边围了一圈刚洗完手的人,或激动,或看戏,或冷眼旁观,好不热闹。


    薛烬说:“居然是小狗造型的?好眼熟,好像是我的头像吧,真可爱,看起来就很……嗯,好吃。”


    桑渝白在冷冷地看着,最后在薛烬转头跟裴行之眯眼笑时语气很重地说了一句。


    “我的蛋糕更大!”


    ——


    是夜。


    明月如钩,裴行之坐在秋千架上,仰起头,看向的却是正在拨弄薄荷叶片的薛烬。


    他的侧脸被玻璃房顶的星星灯带照的极为好看,黑眸闪烁,鼻梁高挺,薄唇嫣红,一身家居简约睡衣,衬得他气质愈发温和,甚至有些难以言说的柔软。裴行之再一次在心底庆幸提前让剧组工作人员在这精心装修了一番。


    薛烬问:“那只猫怎么样了?”


    “还在医院里治疗。医生说它营养不良,还有一些免疫疾病,还要再多待几天。你放心,等它治好了,我就让人把它带回家。”


    “你离开医院后,睡了觉吗?”


    “…睡了。”


    薛烬掐着叶片,眸色冷了几分:“你迟疑了。给你三秒钟的时间考虑重新回答。三。”二,一。


    “没睡!”


    薛烬直起腰,“你去做什么了?”


    “…………”


    “不说吗?”


    裴行之闭了闭眼,就听到薛烬继续道:“你去收拾沈文溪了吧。”


    “……嗯。”


    “还有周青石?”


    沈文溪他可以理解,毕竟齐弘远和萧如玉可能会提起。但是周青石,他怎么会……裴行之瞬间睁眼,有点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


    “猜的。”


    薛烬拍了拍裴行之,示意他让让。然后挤到裴行之身边坐下,轻轻荡了下,慢悠悠地说道,“我还猜了很多东西,很奇妙的,很玄幻的东西,说出来可能会吓到很多人,甚至可能被当成傻子。你,想知道吗?”!裴行之抓着扶手的手指紧得泛白。缓了许久,他才慎重地说:“我想知道。”


    他不知道的是——薛烬正一瞬不移地看着他的侧脸。心中的猜测又被验证了。


    天呐。想了想,薛烬最后竟然忍不住在秋千上笑出声来。救命,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公平可言,这个节目组里好像就只有他不知道某些东西啊……而且身边似乎只要有人给他透露些什么,所有的东西都会在一瞬间从他脑子里清除。真是霸道。


    裴行之很疑惑,张了张口,还没想好该怎么合理表达自己的问题才不会显得自己奇怪时。肩膀却忽然一沉——


    薛烬的头靠上了肩。


    双目紧紧闭着,距离之近,从裴行之的角度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每一根上翘的睫毛。好可怕。心跳好可怕。可裴行之还是顶着胸口被撞碎的风险情不自禁地抬起手,颤抖,激动,呼吸急促,想要摸那颗,在梦里无数次痴缠亲吻的痣。


    他犹豫。


    手腕却被突然握住。


    裴行之瞪大眼瞳,看着薛烬握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脸上贴,掌心温热,还带着尴尬的汗水,触摸到的皮肉却冰冰凉凉,月光朦胧,衬得白皮好似上等佳玉,裴行之都没敢用力,倒是薛烬没轻没重的,到最后裴行之终于如愿以偿地把手放到了那个位置上。脑子里想问的问题,一时间也被扔到了九霄云外。


    ——看来上一世他们确实也是情侣。但可能没怎么深度接触过。


    要不然裴行之为什么连摸他脸都会发抖?


    薛烬在心里叹气。也不知道那场意外之后,他和他怎么了。但是又不能明问。只好说:“想摸随便摸……又不是没被摸过。”


    裴行之刚听到前半句还很高兴,后半句就瞬间沉了脸色,“被摸过?你被谁摸过?”


    “很多人啊。”


    薛烬眯着眼睛笑。不料,话才落,裴行之的另一只手就已经绕过后脑勺扣住了他的下巴。薛烬瞪大眼睛,没来得及说父母啊亲人啊朋友啊,唇瓣陡然一热。


    裴行之扣着薛烬的下巴扶起头往秋千架上压。摸泪痣的手迅速松开,往薛烬腰上一圈,然后用力往后带。他用尽了几十年的渴望,才没让自己慌张地,松了手。


    靠!!


    力气好大!这么狠吗?!


    突发情况。薛烬的牙关下意识紧咬。裴行之也不恼,手一点没松,就用舌头去舔他的牙齿,吮吸唇瓣上的软肉,力度很轻,带着诱哄亲昵的意味。


    但薛烬能明显感觉到脸颊上感受的呼吸很烫。雪杉的味道愈发浓郁,意志力开始迷糊。原来裴行之还往后颈喷了香水!


    好闻。


    犹豫片刻,薛烬心软了。试着,微微张开牙齿,然后瞬间瞳眸紧缩。


    新一轮的进攻,猛烈得他大脑发昏。裴行之几乎撕开了所有温柔和诱哄的表象,舌头在迈进关卡的第一步就已经找到了蓄谋已久的目标,探索,勾住,缠紧,吞咽,然后死死沉沦直至毁灭。


    液体在交换,心跳在加快。


    薛烬想要安抚裴行之轻一点慢一点。舌尖已经麻了。别咬破。


    可是无论他怎么用手轻拍裴行之的后背和肩膀都无济于事。用力拍?没必要吧。你情我愿的事情。让他用牙咬,那得多痛?最后,他只能一点一点地清醒地看着自己被带着进入更疯狂更没有尽头的沼泽。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片嫣红的唇瓣才分开。


    银丝将断未断,薛烬的下巴也被摁出了红色的指印。


    但索性精神还好,薛烬还能抖抖肩膀,抬手捏捏发烫的脸。


    只是舌头没了知觉。


    反观裴行之,脸上却升腾起奇怪的红晕,白皮黑发,低垂着的墨绿瞳色似乎被情欲浸湿了,晦暗不清。!!!


    薛烬心惊。这才发现自己的领口在纠缠过程中被扯开了,一大片私密的纹身暴露。他赶紧一把捂住裴行之的眼,严肃警告别来了,然后半拖半拽地从玻璃花房里拉回了卧室。


    深夜。


    躺在床上,裴行之始终难以入眠。他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下巴,舌尖微痛,但胸口却格外膨胀像是塞了一百颗星星,他抿了下唇。在薛烬平稳的呼吸声里,开始静静地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亲得更久一点,更狠一点。


    ……


    酒醉金迷,灯影摇曳。


    精心设计过的包厢里。萧如玉翘起二郎腿独坐在暗红色的沙发上。


    那边隔着块大理石桌子躺在沙发上的薛烬已经抬起手盖住眼睛昏昏欲睡了,他的脑子里一片空茫。但并不是酒精所致,他谨记自己那无语的酒量,桌子上一堆酒瓶子都是萧如玉喝的。


    他这样是因为陪萧如玉时隔几年久违地“疯”了一晚上,看电影唱k打电动,还有跑卡丁车。


    高兴是高兴,累也是真累。


    毕竟白天才跟裴行之在临海市新开的连锁玩偶城“公费约会”了一整天,预定在隔壁商城的晚餐都没来得及吃,他就被一通萧如玉的电话给喊到了萧家的私人会馆。


    明明电影约在了晚上七点……


    那时。挡风玻璃外的太阳还没下山,时间还早……薛烬有点无语,下意识地揉了下眼角。


    他没发觉裴行之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移了过去。


    裴行之挽着袖口的胳膊搭在副驾驶的车窗玻璃上,食指和大拇指突然碾了下——薛烬主动提出他来开车——他比谁都清楚,揉眼角,是薛烬犹豫纠结时少有的动作。


    电话还没挂断,薛烬就在心里打草稿如何在车子上下左右方的四个机位前如何礼貌又诚恳地“爽约”。


    没想到裴行之竟然在他拿开耳边的手机时,主动说,“你去吧。”


    薛烬一瞬间愣住,“什么?”


    裴行之目视着前方,侧脸的神色看起来分外冷淡,一双祖母绿的眸子平静而优雅,让薛烬再一次联想起了他曾在毕业旅行时看过的湖水,“我听到电话里的内容了,你去吧。晚餐我自己去吃,不会浪费的。”


    薛烬,“…………”


    不是,哥们,啊不对现在是男朋友了。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诡异?吃个饭而已,倒也不必这样,搞的他所剩无几的良心都有点隐隐作痛了呢。


    况且,今天不是玩的很开心吗?


    玩偶还抓了半个推车。


    但是会想起电话里萧如玉那揪着他不放手分明是有话要说但又强行憋着不说的样子,薛烬说不出拒绝的话。二十多年的交情了……过去薛烬抓着萧如玉疯的次数明显多得多。


    薛烬伸长手臂,从后座捞出自己的黑色背包,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深蓝色盒子放到副驾驶座位上的人手背上,“本来是想晚上给你的,但是现在,嗯就现在给你吧。”


    质感不错。


    裴行之诧异,刚用双手珍惜地抱住礼盒,薛烬那边就已经下了车,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拎着背包对他笑得极为灿烂,“裴总,抱歉啦,这顿晚饭有空我补回来。”


    然后又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男朋友,晚上见。”


    裴行之学过一段时间的唇语,哪怕学的不深,但像这种简单的语句自然是轻轻松松地可以解读出来,他几乎是在读懂意思的瞬间瞳孔猛然放大了好几寸。呼吸急促。


    公然玩火的薛烬得意地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唇角上扬,帅气地挥了挥手离开了。


    车门再次关上,但对裴行之而言,他的阳光并没有被隔断。


    一杯又一杯。


    频繁喝酒的间隙,萧如玉不动声色抬起眼皮看过去。


    薛烬还是躺在沙发上平复刚在赛道上飙完两圈机车急促的喘息,笔直的双腿搭在玻璃桌上,正好踢倒了两个空酒瓶。


    多么活蹦乱跳的模样。


    萧如玉又叹了一口气。


    心中无限的杂乱和思索只有他知晓,压得他这两天都睡不好觉,连ROMA都不想去,天天关在房间里回忆他和薛烬曾经发生的事情以及薛晚晖和裴行之共同交代的结局。如果那些说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如果未来的走势真的会是那个样子,如果薛烬真的……靠,好烦。


    安静的休息室里,任何一声呼吸和叹气都会极为明显。


    缓了会儿,薛烬终于忍不住了。


    他抓了下头发挣扎着坐起,灯光下,他眉眼旁沾着汗水打湿的丝丝黑发,完美包裹身体每一寸肌肉和骨骼的定制机车服领口大大敞开,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到那簇艳丽又鬼气的缠枝玫瑰,又狰狞,又颓废的。


    萧如玉看到后忍不住皱起眉头。


    当初就该阻止薛烬去纹这个。在华夏,裸着疤也比整那么大一个纹身好一千一万倍。


    第86章 第 86 章 纹身的缘由


    【一说起纹身, 世人难免往其身上赋予过多的浪漫色彩和奇幻元素。但薛烬锁骨的那个纹身,其实本意只是为了遮掩一道可怖的伤疤。


    但因为跨度太长,最后纹身的样式不得不变成了像是环绕在锁骨的艳丽花朵。


    而伤疤呢, 是来自薛烬的一次滑雪。


    那个时候,薛烬正读大四。即将毕业,没什么课的他、萧如玉还有几个关系不错的高中同学约着在那年的冬季飞去北方待了一个多月,除了偶尔离开酒店逛吃看看美景拍照打卡以外, 剩下的时间,薛烬基本上都泡在了滑雪场。完全痴迷进去了。


    萧如玉当时没想太多, 加上带了好几个朋友一起, 就算薛烬不跟他出门,他也能乐得不行, 于是就随薛烬“疯”了。一连几天都还正常。不想某天, 北方的寒潮突然席卷南下, 那天的雪特别特别大。


    好巧不巧, 萧如玉那天偏偏赖着要和薛烬一起滑雪。因为想发帅照发朋友圈。


    因此,意外发生时, 俩人对视一眼就疯狂加速往雪道外侧滑。但没想到, 萧如玉半路被一个莫名其妙冲出来的高壮男子撞倒了, 冲击力很大, 直接把他脚下的板给撞脱出去了, 狠狠地砸到薛烬肩膀上。


    刚下过雪的雪地太松软, 像沼泽,像泥潭,萧如玉就算四肢并用也根本爬不起来。


    砰!——


    眼看着高处的白色海浪即将席卷淹没自己。萧如玉心里万分恐惧,刚闭上眼等待世界的宁静。


    一股突然的大力就把他从雪地里像拔萝卜那样拔了出来。


    薛烬死死抓住萧如玉的手臂一路拖行,拼了全力往雪道外侧滑。


    澡堂里, 班长还在和体育委员竞争谁吃的烤串多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第一次响时,他以为是诈骗或者什么垃圾客服骚扰电话。没接。电话第二次响时,他忽然眼皮一跳,当时就感觉可能发生了点什么,接了。


    “您好,请问您认识薛烬和萧如玉先生吗……他们现在在我们xx滑雪场的大厅,刚刚发生雪崩了……”


    等到几个朋友套上衣服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时,医生说,薛烬的锁骨断裂得很厉害,需要立刻做手术。


    他们走到急诊室外,萧如玉还穿着那身厚重的雪服,抱着两个头盔,眼睛红的吓人,给薛烬签字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班长问了才知道,萧如玉在愧疚——因为医生猜测,原来薛烬最开始被滑雪板砸的时候锁骨应该已经出事了,后来拖着萧如玉带伤滑了三四公里,等到雪崩停了,他又抱着滑雪板拽着腿软的萧如玉走了很远很远……


    等到伤好得差不多时,薛烬已经快毕业了。骨头虽是接好了,但是白皙漂亮的锁骨上彻底留下了一条十五厘米长的狰狞伤痕。穿衣服,再也不能穿低胸和露肤度高的了。


    萧如玉每看一次就要叹息一次,薛烬说多少次也没用。


    后来薛烬不爽了。叛逆了。


    他二话不说就去纹身店纹了个玫瑰回来,用行动表示自己根本不在意这点破伤痕。第二晚,他穿了个黑衬衫黑皮裤,解开一大半扣子在ROMA里蹦哒——这也是“灰烬”被封为大总攻的决定性一晚——荷尔蒙简直爆炸,ROMA营业额翻三倍。


    萧如玉又气又笑的。薛烬此举,冲动是冲动,但效果确实不错。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去提之前的意外了。但是,他从此也管着薛烬不让薛烬玩各种乱七八糟的极限运动,要玩也必须带着他。至于滑雪,更是提都不能提,一提就恨不得“掐”死薛烬。


    萧如玉的原话:“要找死是吧?来啊,去什么滑雪场啊,我现在就给你个痛快!!”


    薛烬退后两步:“…………”


    】


    私人会馆。


    萧如玉这一皱眉,搞得薛烬也跟着皱起眉,“你到底怎么了,从下午一看到我,你的表情就不对了。”


    萧如玉负隅顽抗:“我哪里不对了?”


    薛烬眉头皱地更深了,食指敲在太阳穴附近,从紧抿的薄唇到每一根发丝都透露着危险和生气的信号,“你在骗我。”


    这是肯定句。


    萧如玉下意识避开薛烬探究的眼神,眼珠子咕噜咕噜乱转。操。忘记笑起来比谁都阳光爽朗的小子其实本子上是个睚眦必报典型到爆炸的阴暗小蝎子。


    忍耐了三个小时,薛烬率先扯破了那块布,“萧如玉,我劝你最好和我说实话,我讨厌隐瞒,更讨厌欺骗。”他的声调很冷,很静,“你要是不说实话,我们以后还是别玩了。”


    萧如玉在心里苦哈哈,脸上却只能不着调地笑嘻嘻,“嗨,没什么,就是太久没和你一起飙车了,感觉自己车技下降了好多,但你还是以前那样,忍不住怀疑你是不是背着我——唉唉唉喂!!别走啊!!!”


    原来是薛烬在他说到一半时就已经抓起手机毫不犹豫地转身朝门口大步走去,萧如玉赶紧扑到薛烬的胳膊旁连拖带拉地把他扯了回来。


    萧如玉哭笑不得,“我操,我算是怕你了,怎么一言不合就跑路啊。”


    薛烬没使多大劲,任由他动作,在沙发上静了好一会儿才平淡地开口,“我才怕你呢。我十分钟前才冒着四百万违约金的风险和你说我和人谈恋爱了,可你现在,却在这跟我支支吾吾的,藏着好多事情不跟我说。”


    语调很低,倒显得可怜起来了。


    萧如玉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恋综都是禁止嘉宾在告白日私自确定关系的,违反者要处以数倍罚款。”这件事情——可是一想到他发小谈恋爱的对象,萧如玉眼皮忍不住抽了抽。


    靠……怎么又在节目结束前确定关系了??!再等十几天会死吗喂?


    裴行之,你可真是好手段啊!!难怪薛晚晖前两天用那种眼神看你,薛烬他确实不知道怎么想的,但是裴行之……哪个知晓前因后果的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萧如玉又又又叹了一口气。


    这该怎么说啊……


    沈文溪被押送到美国了。周青石也进了精神病院,还是外省的。ROMA也被半强迫半自愿地接受了裴家的入资,发展高歌猛进。至于姜家,最近NOMO的业务经理好像也在协商好几个合作方案,薛烬待的那家公司更是——难道,他要跟薛烬直说,裴行之给你布下了天罗地网?


    但犹豫了一会儿,深知薛烬脾性的他还是忍不住透露了些东西,虽然在薛烬听起来透露了跟半点没说简直毫无差别,“小烬啊,你现在那个男朋友,裴行之,其实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知道吗?”


    薛烬:“嗯,然后呢?”


    “你是在劝分?”


    萧如玉赶紧摆手,“大可不必!”裴行之毕竟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薛烬冷笑一声。


    萧如玉:“其他的我不能说。”话落,又老神在在地摇了下红酒杯。


    回应他的是薛烬毫不犹豫的开门声。萧如玉拿着酒杯僵在那儿,然后听到薛烬的声音响彻在空荡的走廊里,“小颜,把萧叔叔给萧如玉买的跑车钥匙拿给我。”


    萧如玉心痛地大步追出去,卧槽,八百万的跑车啊,ROMA那么缺钱的时间里他都没舍得卖掉一直好端端地放在公会的车库专人养着!


    “别啊,我爸给我买的我还一次都没开过呢!”


    走廊尽头,薛烬接过双手奉上的钥匙圈,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不是正好,让小薛司机给萧老板您试个驾。”


    转眼。


    颜色骚粉,线条流畅,音响酷到爆炸,速度快到飞起,帅到路过的车子路人都会毫不吝啬地赠予一路追随的视线的跑车开进了海边别墅区。


    门外的摄像头几乎是在跑车驶进车库的第一秒就转了过去。


    此时还没到深夜,小屋里的嘉宾大部分还围坐在客厅里讨论今天的约会情况,裴行之明明是众所周知不怎么爱说话的性子,但幕后的工作人员却惊异地发现:似乎每个嘉宾都格外爱cue他今天的行程。


    干净透明的全景玻璃窗正对着院子里的车库,众人听到声音时下意识一齐转头看去,正好看到了身姿高挑眉眼带笑的青年从绚丽刺眼的跑车上迈开大长腿走下来。


    解开扣子的衬衫口还挂着一副大墨镜。纹身只露出一小点边角,看起来不是很明显。


    只有裴行之的视线停留在那。


    推开门,薛烬冲各位呆愣的嘉宾们神情自若地打了个招呼,“哈喽,晚上好啊。”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劲爆的事情。


    脱下马丁靴,换上拖鞋,他又想都没想就在一众瞳孔地震的眼神里跨坐到裴行之旁边——单人座的沙发扶手上,旁若无人地用正常音量问,“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啊。”


    桑渝白看了好几秒薛烬搭在沙发边的长腿,又看了看身边宽敞的空位,咬牙切齿道:“你不嫌挤吗?”


    薛烬抬手拢了下衬衫口,“还好吧,这里空调风大,吹着舒服。”


    此时才四月中旬,临海市正值春季,哪里会热?别墅里开空调只是为了除湿罢了。桑渝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裴行之却笑了。


    薛烬偷偷用胳膊撞了下他的肩膀,示意他别太明显。


    时刻谨记,八百万啊。


    可是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可能是因为薛烬的动作“幼稚”得有些诡异地可爱,也许是因为心里太得意了,感受到爱人带着谴责意味的目光,裴行之只好改用握拳虚虚地抵住上扬的唇角。


    但只要是明眼人,还是能发现他的不对劲。


    宋锦年的眼神开始变得奇怪,上上下下地,反复打量。


    温叙言也是。


    桑渝白倒是因为被噎了一句独自生气地狂喝汽水。


    薛烬在心里发出叹息。为什么堂堂裴氏集团的接班人和NOMO大名鼎鼎年少有为颇负盛名的总裁演技居然这么差?


    其实裴行之演技不差。


    只是某些时候,太难藏着了。


    裴总赞同。


    客厅里,暗潮涌动。


    看着薛烬和裴行之坐的虽近,但又没怎么互动。温叙言又淡定了许多,心想没那么快,按照时间来看,还有几天。是的,还有几天。薛烬这个人,“攻略”的难度系数极高,只是看起来好接近罢了。


    温叙言稳下心神,“我们刚才在聊今天发生的事情,裴总说他今天去了很多地方,有点累。”


    薛烬笑笑,“是吗?”他顺手拍了拍裴……自己的肩膀,“正好我那有筋膜枪,晚上借你用一下。”手拐的还算自然,只有眼尖的人才能发现那一瞬间动作的迟钝。


    裴行之略带笑意地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那就,谢谢薛老师了?”


    “…………”薛烬触电般地收回手,看着前方神色不一的嘉宾们眨了眨眼,“客气了。”


    左手边,陆景和第十五次把视线从车库里多了的跑车上移开,见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心思越发浮动,拧着眉思考了好几分钟才开口,“那是你的车?”


    难道是你的?


    薛烬摸着下巴,上扬的嘴角是礼貌的弧度:“我租来的。”


    陆景和明显不相信,旁边的人也跟着回头看了好几眼。直到宋锦年突然哈哈笑起来了,看起来毫不在意的爽朗模样,眼睛却紧紧盯着薛烬:“我第一次知道这种车还能租?如果我没记错,这车,差不多是八百多万吧。”


    八百万。这个对于普通人家算是天文数字的金额一经说出,陆景和的眉头彻底拧了起来。桑渝白也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看那辆跑车为什么会如此眼熟。


    薛烬摊手:“当然可以租啊,可能是你没有这么好的朋友吧,真可怜。”


    宋锦年:“…………”


    桑渝白差点被口水呛到。


    温叙言看了眼薛烬,又看了眼表面上仍然淡定自处的裴行之,眼眸微动,“薛烬,我刚才看你的车技好厉害啊,以前也经常和把车租给你的朋友一起开出去玩吗?你们,关系很好吧,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啧。又来一个上赶着露马脚的。


    感觉“发小”这词都快从温叙言嘴里吐出来了。


    薛烬眯起眼睛,慢悠悠地用指尖晃了晃黑色墨镜:“你觉得呢。”


    温叙言略微惊讶地移开视线,察觉到薛烬明显神色不耐,他有些失落,“我只是随口一问,用不着这么——那个,抱歉,我有点困了,就先离开了你们继续。”话落人就拿着手机上楼了。


    裴行之的视线轻轻掠过。


    宋锦年注意到这,心底思绪浮动,但面上依旧是爽朗笑意。


    薛烬口渴,弯腰取了瓶茶几上的汽水喝。从裴行之的角度,正好能看到薛烬一瞬间被束进裤子里的衬衫拉紧的腰身,后颈上的小痣,也再一次暴露。


    裴行之感觉手痒,心痒。


    放在暗处的食指微微一动。他算是发现了,昨晚的亲吻,短暂的亲昵,彻底打开了一个自己身上连他以前都没发现的开关。


    人性本就是贪婪的。更何况他贪婪的对象还是薛烬。


    薛烬感觉背后有道视线极为滚烫,热意顺着他的腰椎骨一直到耳尖。好像在……别。不是?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他很想扭过头用眼神警告,想了想,忍了忍,还是晚上回卧室再好好说说。


    餐桌上有几个贴着“小心轻放,易碎物品”黄色标识的快递箱。


    薛烬本来想问那是什么。


    宋锦年却精准捕捉到了他的视线,“薛老师,那是你和周老师一起做的陶瓷制品,据说是手工店那边烤完了才发快递过来。刚刚被工作人员抱来了。”


    薛烬点点头,要是宋锦年不说,他还真忘了那事。


    宋锦年讨好道:“薛老师,现在要去开箱吗?我好想看看。之前我偶然看你们的直播切片就见过了半成品……不得不说,薛老师的审美真的很新颖,我非常认可。”


    这话说的,适度调侃用来拉近距离,可真是恰到好处啊。话里话外都是亲近和熟悉的意味。不知道的观众看了,还会以为薛烬和宋锦年是什么经常开玩笑的好朋友或者暧昧对象呢。


    裴行之眼色一暗,隐藏在阴影处的食指突然蜷曲起来。


    薛烬捏了下塑料瓶,语气轻松而玩味,抬起眼皮,微微一笑,“哦,是吗?过了这么多天,我其实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了。”


    宋锦年轻叹一声:“是吗?那还挺可惜的。不过也能理解啦。我其实记性也不太好,健身的时候经常忘记自己已经做到第10组还是第12组了……哎真头痛。”


    薛烬点头:“宋老师记忆这么不好的话,要不要多买点核桃补补脑子?”


    宋锦年抓了抓头发,饱满的额头和茂盛优秀的发量显露无疑,眼睛在叙说失落,但语气还是昂扬,结合起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可怜:“好啊。既然是薛老师倾情推荐的,明天我就买一袋回来。”


    恶心。


    桑渝白冷笑地翘起长腿,踢了踢桌角:“买一袋就够了?”裴行之冷不丁附和了句,“还是多买一点吧,后面我们不是要去岛上吗,正好带去岛上,一天一袋。”


    宋锦年委屈巴巴地看向薛烬。


    棕色的瞳孔倒映着客厅的灯光。似乎在说,你看,他们都在欺负我。


    恶心。


    一米九多的壮硕肌肉男,穿着谨慎的黑色背心,胸肌饱满,裸露的肌肤是纯正的小麦色,还舔着脸做出那种卖萌可怜的神态——真的,绝了!


    陆景和烦躁地撇开脸,迅速拧开瓶盖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水,向来冷脸理智的大教练很少有这么情绪管理失控的时候。反应竟然比受到“泪眼”攻击的当事人还要激烈。


    薛烬礼貌一笑。


    恶心。


    心里重复着第三遍。


    最后,那箱陶瓷还是交给薛烬来决定什么时候开箱,开完箱后怎么处理,也是看薛烬的意思。毕竟制作这批东西的另一个嘉宾在王导心里早已明知是完全不可能回归的了,虽然剧组其他人都以为周青石只是生病休养。


    第87章 第 87 章 玫瑰全烧了,小裴占有欲……


    出发去海岛的日子被王导敲定在了4月23号, 薛烬在公司里看到公告栏里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小小地感慨了一句。


    提前拥有未来的记忆, 可真好啊。


    喝了口咖啡,薛烬给暂时接任老贺位置的林主管发了请假申请,时间是从下周一到周五。本来还以为要等一会儿,薛烬就拖着椅子观看一旁和对象苦哈哈道歉的赵云, 看了一会儿,就小声说, “哎, 你女朋友怎么这样啊,不知道打游戏的男生就是不可能及时回复消息的吗。”


    赵云胡乱地嗯嗯两声, “就是就是, 我儿子说的对。”然后把手机甩薛烬手里, 大手一挥, 眉开眼笑,“来, 儿子, 帮你爸给你妈道个歉。”


    “…………”


    薛烬捏着手机, 冷笑一声, 然后在赵云回过神来惊恐的眼神里拔起长腿跑起来, 边跑边按下语音键, “xxx,我是薛烬,实话告诉你吧,赵云以前打游戏都是秒回他前女友的。”


    等到赵云上下扑腾,鸡飞狗跳, 半死不活地抢回手机时试探性地发了句“宝宝”,一个突兀醒目的红色感叹号出现在了爱心合照背景的聊天框上。


    “…………薛!!烬!!”


    而另一边,完成每日一锻炼心肺能力的薛烬满意极了,平复好呼吸走到工位前按亮息屏的电脑,对话框里在五分钟前收到了回复,新主管发来的,干脆利落地“可以。”至于请假理由,请假时间为什么这么长居然一个字都没问。


    啧。


    薛烬忍不住勾起唇角想,裴行之这人,在他们公司关系打通得居然如此之快如此之高效。这也算是他有生以来,接触到了除桑渝白以外第二个给他开后门的大少爷了,哦不,是霸道总裁。


    至于萧如玉那个整天嚷嚷着对金融数字过敏,奋力抛弃十几个小目标的家产偏要搞情调自由和浪漫的傻x发小……薛烬只能说,建议学者们多去研究研究酒精对富二代富n代智力发展的深度影响。


    美好的假期即将开启,薛烬晚上下班坐地铁回小屋时,竟然感觉周围三三两两投射过来企图打探他口罩下面容的眼神不再那么难受了。


    夜晚。


    洗完澡的薛烬正在吹头发,浴室里的哗哗水声再次响起时,放在桌面上充电的手机屏幕忽然一闪。


    点开,是桑渝白发的微信消息。


    桑渝白:[图片]


    一张图片而已,不知道为什么要冒着十几万付违约金的风险绕过心跳APP私发给他。想了想,薛烬微微拧眉,点开聊天框。然后手指瞬间凝在手机屏幕上,久久都没有反应。


    那是一团燃烧得正亮的火,被火苗疯狂吞噬掉缤纷色彩最后化为黑白灰烬的,不是木材,也不是废纸,是铺满一大半个仓库的纸叠玫瑰。


    那些纸花十分眼熟,是薛烬和无数观众都在镜头前看过的。沈文溪的心血。


    薛烬缓缓打下一个符号:?


    桑渝白秒回:来顶楼,我给你看完整版的,这只是视频截图。


    薛烬才开始考虑要不要出门,浴室里的水声这时突然停了,像是凭空感应到了什么,薛烬忽然想起裴行之刚才说等他出来给他看小猫仔被医生抱着喂奶的视频——于是眼神复杂地看了眼玻璃门,又收回视线:你把视频发给我,我自己看。


    桑渝白还是坚持:你不来,我就不给你看。


    过了一会儿,可能是发现薛烬迟迟没有回他,他果然有些慌了,又发了一张新的视频截图,应该是仓库的门,上面写着“SHEN”几个标志性的大写字母。桑渝白在强烈的情绪刺激之下编写的文字都是混乱的:来顶楼吧,来吧,来吧!这件事情对你很重要,真的真的!


    薛烬看完后还是决定,去一趟比较好。顶楼毕竟还在节目组的监控之下。


    他穿了件外套,打开房门,跨上楼梯三两步便到了门大开着的三楼。他找了好一会儿才在某个角落里看到那位叫他上来的“大爷”。


    桑渝白正蹲在墙角对着聊天框里的“薛小狗:好。”焦虑地啃咬指甲,听到动静时,他迅速抬起头——顶楼的灯不是大灯,浪漫而轻巧的星星灯带和周边的鲜花绿植搭配起来,在黑如泼墨的夜里犹如童话梦境般漂亮。薛烬就是在那个梦境朝他伸出手。


    “起来。”


    “…………哦哦哦好!”桑渝白愣了一小会儿才抓着薛烬的手腕站起来,刚心猿意马地想说什么,薛烬就已经毫不停留地抽走手,板着脸道,“别废话,视频。”


    “……哦。”梦境碎裂。桑渝白失落极了,咬着后槽牙低头操作了一番手机,然后递过去。


    视频有两分钟,从鬼鬼祟祟地进仓库到拍摄浓烟滚滚的玫瑰花堆,再到偷偷摸摸地撤离,视角一直在晃,感觉像是偷拍。薛烬看得眉毛自处拧起就没下去过。


    桑渝白发现视频结束后立刻说:“你有什么想问的吗?”薛烬摇头,他眼睛立刻瞪大了,“你难道没发现那些花很眼熟吗?”薛烬又摇头——


    要是熟悉薛烬的人在这里,绝对知道这小子是故意在装。


    但桑渝白不知道,果然急了,忍不住抢回手机破口大骂,“靠,薛烬你的记忆什么时候变这么差了?真不知道你以前的数学满分是怎么考的,还副班长呢,连十天前看过的玫瑰花一点都没印象了吗?!”


    薛烬别过脸挠了挠耳朵,像是不好意思。


    怒火中烧,桑渝白气得越说越快,把脑子里的东西一骨碌都喷了出来,“这他妈是沈文溪给你折的!当着全国十几亿观众的面亲口承认的!现在都他妈的被人一把火烧了!!!知道了吧!!还有,那个凶手,就是跟你一起住了十几天的傻x,土匪!”


    墙角有盆绿意盎然的薄荷,薛烬揪了片叶子放在掌心揉戳,慢慢地,淡淡地,嗯了一声。


    桑渝白等了好一会儿就等到这个,不可置信道:“就嗯?就嗯吗??然后呢?你的态度呢?你的情绪呢?!你难道不觉得裴行之他很可怕吗?——综艺拍了一半,他就私自代表导演组的意思把沈文溪开除了,现在,又公然放火烧别人工作室,这可是放火啊!薛烬!”


    薛烬回头扫了他一眼,“然后呢?”


    桑渝白:“你不应该感到害怕吗?跟你住在一起的人,是那种表面上斯文,背地里却——”后面的话全被他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影吞了回去。


    裴行之来了。


    头发还湿着,月光下,晶莹水珠顺着耳尖静悄悄地滴到深色丝绸睡衣上,完全不同于亚裔般立体俊美的面容上是目空一切的冷酷平淡。


    薛烬顺着桑渝白眼瞳乱转惊恐万分的视线回头看,也登时吓了一大跳。但好在他非常快地稳住了心神,朝裴行之自然地笑了下,“好巧啊,也是来这里看薄荷吗?”


    裴行之扫了眼被薛烬攥在掌心揉捏的叶片,冷声道:“不巧,我来找你,还有你后面那位。”


    “……”这话怎么接?


    尤其是裴行之连睡衣的扣子都来不及扣好的模样,更显得现在这个场景,好像在抓.奸?薛烬很少感觉要维持笑容居然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情。


    桑渝白刚才还气焰嚣张的讽刺薛烬没有同理心,现在一碰到纵火案的主使人,却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薛烬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摇摇头,下一瞬,自己的头就被一双手用力掰了回去,余光里桑渝白的眼睛又发生了一次地震。


    裴行之正对着他的眼睛,冷冰冰:“你在看谁?”


    薛烬眨巴眨巴眼睛,“看你。”


    像是从天而降一盆凉水浇在了他火烧火燎的心坎上,裴行之喉结滚动,按着薛烬脖子的手指轻颤,刚想说话,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就按在了他的胳膊上,手的主人还在微微发抖。


    桑渝白的声音也在抖,“别欺负他!把他喊出来的是我,你要做什么,都冲我来!”


    裴行之皱起眉,冷冷地看过去。


    薛烬费了好大劲才憋住喉咙的痒意,如果他没看错那天晚上裴行之的眼神,没理解错裴行之的意思——刚刚那个动作,其实是想,亲他吧。


    桑渝白被裴行之吓得腿一激灵,但看到薛烬低下头,心里更觉裴行之的威压把薛烬吓到了,咬牙切齿道:“裴行之,我警告你,你放火烧沈文溪工作室的事情我已经告诉薛烬了!你要是敢动薛烬一根手指头,我现在就报警把你抓起来!让你们裴家从此在临海市颜面扫地!!!”


    话音刚落薛烬就感觉自己这次真的要破功了。报警?抓NOMO总裁?怎么现在还会有这么天真的大少爷啊?证据呢,就一个没有任何人出境和发声的视频?——但过了一会儿,他彻底笑不出来了。


    因为裴行之抓起他的一只手,放在唇边,不轻不重地张口咬了一下尾指,然后慢条斯理道:“你报警吧。”


    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桑渝白气得头发都快直了,“你!你!”


    薛烬趁乱迅速抽回手,来不及抹掉手指上令人羞耻的湿意,抓着裴行之就往门外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啊,快跑啊,再不跑都不知道这两个人又要在节目组的镜头里留下什么精彩到爆炸的人生素材,哦不,是把柄。


    回了房间,薛烬喘着气关上门。


    一转身,还没来得及叫裴行之去小桌子那好好坐会聊聊。一双温暖而结实的手臂就绕过他的腰侧从背后抱了上来。


    薛烬一惊,他从没和人有过这种暧昧亲密的举动,从头皮到胳膊,再到被手臂接触的皮肤都冒出了难以想象的痒意。下一瞬,他就被裴行之反手抵在门上,下巴……被裴行之的牙齿给磕疼了。


    裴行之还是低估了自己的颤抖,嘴唇想贴上去,但忘了现在的姿势。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两个人还是第一次这么毫无暧昧意味地抱着。最后,还是薛烬把手从裴行之的腰上移开,拍了拍裴行之温热的后颈,轻声说:“去吹头发吧,睡衣都快湿一半了。”


    “……好。”


    薛烬拿起自己桌面上还没收进去的吹风筒,裴行之也终于平复好心情,平静地坐到薛烬的凳子上。薛烬插好电,“你来,还是我来?”


    裴行之目光放在桌面上的饰品盒,眸光微动,“……你来。”


    “好吧。但是我得提前警告一下啊,我以前没给人吹过头发,痛了要说。”薛烬笑笑,按下热风,再按下中档,伸手朝那颗圆滚滚黑漆漆的脑袋探去。


    但这个过程中,裴行之都一直没吭声,任由薛烬认真地摆弄他的头。看着手下的脸,忍不住想,怎么现在表情看起来这么……乖的人,暴发起来,力气居然那么大?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吹了一会儿,薛烬感觉差不多了就把东西收起来,没想到裴行之一声不吭地捏起他的手指骨放在唇边又咬了一下。力度不轻。离开时,整齐的牙印烙印在皮肤上,清晰可见。


    这种侵略性意味极强的动作——啧,薛烬眯起眼,才微微压下潜意识的抗拒。


    他怎么感觉,以后会有个无可避免的大麻烦。


    直到看着薛烬收起工具,然后顺其自然地开始收拾桌面上的电脑鼠标,裴行之才开口说:“桑渝白应该跟你说了…一些事情吧。你不想,问我一些什么吗?”


    薛烬把鼠标揣进电脑包里,听到声音停了下,慢悠悠道,“那你说,我要问你什么呢?”


    “不管你问我什么,我都会说。”


    薛烬点头,没太所谓地继续收拾电脑包,里面有好几颗同事送的奶糖和薄荷糖,没吃,他把糖果抓出来想都塞到抽屉里,但被裴行之全都拿走了。薛烬笑了,没说什么,只是问,“这么好啊。那行,我问你,沈文溪现在在哪里了?”


    “美国。”


    “美国的哪里?”


    “加州的疗养院。”


    薛烬愣住,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裴行之,在裴行之几乎以为自己要被指责冷酷无情时,薛烬漫不经心地拍了下手,摇头感叹道:“厉害啊,裴总,你是这个。”


    有权有势,随心而为,可不就是他的理想生活吗?至于桑渝白言之凿凿的道德法律,薛烬觉得,对于沈文溪这种目中无人口无遮拦的狂人而言,可以往后挪一挪。他比了个大拇指。


    裴行之嘴角根本压不住得意。但想了想:“你不生气?”


    “啊?”薛烬问,“沈文溪是我什么朋友吗?”潜台词就是,又不是朋友,我管他干嘛。裴行之愉悦地点了点头。


    薛烬迟疑着,“那些花,你真的都烧了?”


    “对,一朵没留……整整烧了二十一分钟十一秒,我有完整版的视频,你要看吗?”


    面对裴行之兴致勃勃发来的邀请,薛烬果断拒绝,“谢谢了啊,我对这种视频没半点兴趣,你要是发点滑雪和旅游的,我还愿意看看。”


    “哦。”裴行之说,“滑雪和旅游,等下了节目我们就去。然后,你还有什么问题?比如……关于周青石怎么离开的?”


    瓜主主动爆料?薛烬当然不会拒绝,但是说起周青石,在此之前,他还有个有点敏感的问题要问,“等一下,客厅里不是还有我之前和他做的陶瓷吗,我还没开箱,王导说交给我处理……要不然,你拿去处理吧?”


    裴行之呼吸一滞,然后眼睛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芒,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你说的?”


    “嗯。我说的。”


    薛烬安抚性地拍拍裴行之的肩膀,然后裴行之抓着手,澄澈的眼眸泛着微光,深情地望着他。嗯,湖水又开始莫名其妙地泛滥了。怎么以前跟萧如玉说这话,萧如玉只会反手给他一拳,大喊一句好兄弟!然后……俩人就开始互坑起来了。


    说着有些口渴,薛烬拿了瓶柜子里的苏打水喝,顺便转移位置到房间里的公用小桌上。那里宽敞,比较适合两个成年男性活动。


    可裴行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大情愿,哪怕坐在小桌旁,视线一直往薛烬的桌面上扫。动作之重复,眼神之刻意,薛烬想装作看不见都难,只好放下塑料瓶,拎起镜子摇了摇,“这个?”裴行之摇头,薛烬转手拿起笔记本,“这个?”还是摇头,薛烬只好无奈地拿起墨镜盒,“这个?”


    裴行之摇头。反复几次之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快步上前拿起透明简约的首饰盒,义正言辞道:“别耍我了,你知道我是在看这个的,对吧。”


    薛烬只笑不语,慢悠悠地低下头,把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扔回去。


    他的侧脸极为好看,尤其是此时转向裴行之一侧还有一点泪痣,为他的五官无端添了几分惑人的意味,上唇有些饱满,眼尾略微上勾,哪怕没笑,也仿佛含了三分笑意——这也许就是他为什么总被人第一眼误认为好脾气的原因了。裴行之抓着盒子的手渐渐地收紧了。


    薛烬回过头时,像是没发现裴行之的目光那样坦然,“你想看就看呗,有喜欢的我就送你。反正也不是很贵。”顿了下,他故意拉长了音调,歪着头微微一笑,“当然,就算再贵,也比不上你送的那枚胸针的零头吧?”


    “你查到了?”


    哪怕被当众抓包,裴行之也只是不慌不忙地笑了下,显然他对这件事情没有丝毫的意外。非常自信。


    薛烬只看了一眼便无奈地摆摆手朝另一边走去,“还没呢,只是猜的。我自己查不到,然后让我朋友去查,但好几天了还是查不到——估计,可能得等咱们裴(总)……小裴同学亲口说出来我才能有幸知道它的来历吧。”


    裴行之对薛烬及时的改口非常满意,“可以呀,你现在问我我就说。”


    “算了。”


    薛烬叹了口气,“这个先放一放,我有件更重要的事情问你——你是不是有关于未来的记忆?”


    裴行之僵住了。


    第88章 第 88 章 小猫驾到,小薛恶趣味取……


    后来, 裴行之还是没有正面回答那个问题。


    房间里的气氛冷了下来。薛烬也不急,只是在心底默默地估计着,裴行之什么时候会憋不住。毕竟, 他这个人,一向是最有耐心的。


    索性先放放。


    但没想到在他去阳台洗漱的短短七分钟内,裴行之就已经把他饰品盒里的杂物都掏走了七七八八,比如银戒、耳钉和锁骨链, 就留了一些薛烬不常戴的。然后据薛烬猜测,可能是因为发现盒子里的东西太少, 裴大总裁不好意思, 便塞了些自己的东西进去。


    胸针,领带夹, 还有袖扣。


    一看便知薛烬平时很少有场合用上。但看在款式和审美还算凑合价格上应该远胜之前的情面上, 薛烬只是给裴行之露了个警告性的微笑。


    然后裴行之又亲了亲他的指尖。


    啧。薛烬有些头疼。


    在从前二十多年的日子里, 薛烬从未发现对他有这种奇怪倾向的人。就算姜怀溪姜怀月偶尔会因为他回家带了什么电玩城抓的便宜毛绒玩具抢起来, 但至少也不会公然向他讨要东西……裴行之,还真是独一份的难搞。


    翌日清晨。


    由于下午就要开车去小岛了, 薛烬把前晚顺来的跑车开回了萧家会馆, 正巧萧如玉在里面玩卡丁车, 薛烬便把钥匙交给前台, 自己则坐在终点线附近的台阶上等待。


    嗡嗡——


    只见远处的红色卡丁车飞速驶近, 穿过终点线又如游鱼般迅速摆尾, 随后精准地卡到了薛烬的边上。只一眼,薛烬就估摸出轮胎距场外边线在十厘米以内。


    萧如玉打开另一侧的车门,摘下头盔,自以为帅气地捋了捋湿发朝薛烬走来。


    薛烬跳下台阶后本来也朝那边走去,看到这故意退后几步, 撇嘴嫌弃道:“咦,恶心。”


    “……”萧如玉的手僵在空气中。


    装逼失败,他愤怒地用手套指着薛烬,“闭嘴!你再说,信不信以后你在ROMA喝醉了,我他妈就把你丢在呕吐物里睡一晚上!”


    ……还是别了。


    薛烬摸了摸鼻子,心虚,然后非常有眼力见地替萧如玉拿走结实的头盔。等走到了休息室,他把头盔放到桌子上,才问,“你上次吞吞吐吐的事,是不是就是裴行之他烧了沈文溪的花,还把人遣送出国?”


    萧如玉正在喝水,有些诧异地愣了下,然后才迟疑地问了句,“你怎么知道?——裴行之跟你说的?”顿了下,又自问自答道:“不可能吧。这些手段,虽然不算彻彻底底地肮脏,但也说不上光彩啊,没必要自曝。”


    “桑渝白说的。”薛烬叹气。


    “…………啊?”萧如玉是真没想到这人,“为什么他会知道啊?”


    薛烬还想问他呢,不过,他仔细想了想,“虽然桑渝白这人有点不太……嗯。但桑家还是厉害的,别小瞧了,我们当年读书那会儿,有多少个同学想攀他的关系啊,更别提那些老师和行政领导了,他妈妈来一趟学校就得掀起一阵教育体系的‘改革’与‘创新’,他爸一来,那行政处就得迎来新的一波明争暗斗。”


    萧如玉坐到沙发上,非常同意地点头道:“确实,还是你脑子好用。”


    薛烬自己也从小冰箱里拿了瓶汽水,等到萧如玉呼吸平缓了,他才说出此行的目的:“我怎么觉得,你和齐弘远都很‘怕’裴行之。怕可能不准确。或者说,畏惧?你们,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吗?”


    之所以这么问,实在是因为早上的齐弘远太离谱了。薛烬本来在一楼的健身房跑步,齐弘远进来给他送杨启芳包的饺子当早饭——舅妈是北方人,有事没事就喜欢包顿饺子——薛烬身上胳膊上都是汗,不想拿,就说让齐弘远直接放到厨房里,裴行之在那蒸速冻包子和用微波炉热牛奶。


    齐弘远一听那话,脸上的表情瞬间从看到侄子的喜悦,和对老婆厨艺的骄傲,转为了对洪水猛兽的恐惧,以及对未知风险的可怕。要不是条件不允许,薛烬都想用摄像机录下来给那什么电影艺术学院的表演课当变脸的教学素材。


    后来,立刻如同扔掉手榴弹般扔下了餐盒。


    薛烬不得不亲自把饺子送到厨房里,裴行之看到他很是惊讶,薛烬脖子上搭着一条嫩黄色毛巾。奇怪的是,薛烬看到他,也很惊讶,“呦,居然不是六只眼睛的怪兽啊?”


    “…………”?什么


    裴行之愣住了。然后才听到薛烬笑着解释齐弘远的事情,顺便问了一下原因。但是吧,不管薛烬怎么好言好语,说尽好话,或者是耍赖撒娇,委屈乞求,裴行之都还是没正面回应过一个字,只是说:“饺子给我,我来热。”“包子还要十分钟,你可以继续锻炼。”


    薛烬怀着疑惑吃完了早饭,然后故意在裴行之收拾行李的时候,假装生气地坐在一边说:“我下午要让我朋友开车送我去小岛。”


    “哦。”


    薛烬奇怪地眨了下眼,然后听到裴行之神色冷淡地叠着衣服说,“萧如玉不会送你的。”


    “…那就让我舅舅。”


    “齐弘远也不会。”裴行之像是没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有多冷静,有多让薛烬感觉头皮发麻似的。他目光柔和地看着薛烬轻声道:“我那辆车已经在楼下了,司机也来了,你的行李需要我帮忙收吗?”


    薛烬其实在说出“舅舅”那句话时已经发现自己说的跟小学生吵架喊家长似的幼稚。但来不及收回,他就被裴行之接下来的话搞得脑子都乱了——救命,为什么主动提供帮助的一句话,原来有一天也会变得如此可怖。


    “……算了。”薛烬捏了捏鼻尖,“我自己来吧。”


    但是最没想到的是。


    一来到萧如玉这里,他居然又发现了一个对上裴行之就怂的怂货,气不打一处来,薛烬恨不得一手揪着萧如玉,一手揪着齐弘远,使劲晃他们的脑袋让他们清醒一点!裴行之不是怪兽,他其实只是一个喜欢小猫、乐于助人、善解人意、表情不多的霸总罢了……


    打住。薛烬觉得现在应该是敲打萧如玉的时候,他迅速把思绪拉回,“所以,凭我们俩这几十年的交情?你怎么敢对我隐瞒这么多的?”


    萧如玉苦笑地看着他:“你不懂。”那天,裴行之和薛晚晖联手在姜家说了那么多,一字一句,全都对应,甚至还提了一些薛烬不为人知的小秘密——据说是未来的萧如玉曾和裴行之主动述说的。萧如玉不得不信,不得不慎重。


    “你还是自己去问裴总吧。”


    手机响了,萧如玉看了眼信息,ROMA新采购的一批货到了,于是便毫不犹豫地赶客了。


    薛烬冷笑一声,拍腿起身,然后……把桌子上的水果连盘子一起带走了。


    萧如玉揉了揉太阳穴。


    算了,过几天让灰烬去ROMA免费打工,一个晚上挣的就能买他一卡车果盘了。


    打车回到小屋。


    薛烬拎着果盘,迎面碰上了即将出门的陆景和,发现对方脸色冷淡,薛烬也没给他一声招呼。


    “塑料同事情”罢了,又不是直播,装模作样干什么,锻炼面部肌肉?


    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在他擦肩而过时陆景和很小声地说了句“薛”。但当目光接触到薛烬毫无感情的双眸时,嗓子瞬间卡住了。最后,直直地站在院子里皱眉苦想了大半天。


    客厅里,宋锦年和温叙言坐的很近,俩人说说笑笑,看起来氛围很是和谐,但一发现来人便默契地噤了声。宋锦年主动上前,想去接薛烬放在鞋柜上的果盘,“怎么快走了还买一盘水果回来?想在路上吃?”


    薛烬换好拖鞋后眼疾手快地抢走了,“谢谢,我自己拿。”


    “好吧。我只是想帮帮你。”宋锦年失落道,转手又推了下鞋柜上新出现的玻璃花瓶,蓝色绣球花鲜艳夺目,喊道:“薛老师,你要不品鉴品鉴,这个花好看吗?”


    自从薛烬蓝衬衫的照片出圈,几乎所有人都分不清——究竟是蓝色衬薛烬,还是薛烬把蓝色穿到极致。也因此,整个节目组都默许了一个消息,蓝色,约等于薛烬。


    踩在楼梯上,薛烬回头扫了眼,谨慎道:“还行。”


    “能得到薛老师一句还行?”宋锦年高兴地眉毛上扬,“那这花也算是值了。”


    ……想吐。


    薛烬不动声色地狠掐了把大腿才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这花在众多品种中得到宋老师的青睐,那更是值了。”


    宋锦年笑起来,“薛老师说话就是好听,叙言刚才从店里带了个甜品回来,薛老师要不下来尝一下?”


    “谢谢。”薛烬在温叙言期待的眼神里转身挥手,“我还有急事。”


    至于还能有什么事呢,除了收拾行李还是收拾行李。接下来一周时间内他们都要在私人海岛上渡过,直到最关键的告白之夜结束,他们才能返回这个小屋。


    但一进门,薛烬就收到了个惊喜。


    一只绿眼睛的白毛小猫站在公用小桌上,目光清澈地看着他。


    薛烬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过去了,根本没法分出任何一丝精力去思考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在哪。薛烬轻手轻脚地拎着果盘靠近,刚想伸手摸,小猫就突然跳了下来,往薛烬背后跑。薛烬转头一看——


    小猫已经躲进裴行之怀里了。


    如同宝石般翠绿精美的两双眼睛,却都一瞬不移地望着他。宁静而执着。


    薛烬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被融化了。快步走近,俯身靠近小猫,头也不抬地问裴行之,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它怎么这么小啊?是什么品质的啊?”


    “月份不大,医生说它差不多刚满三个月。至于品种,是长毛银渐层,看毛发眼神和眼瞳颜色就可以确认。”说着,裴行之突然伸出那只空余的手把薛烬的下巴向上抬了抬,“别靠太近,它会掉毛。”


    薛烬疑惑,但也没反抗:“我对猫毛不过敏。”


    裴行之转身把小猫往桌子上的小篮子一放,里面铺着厚厚的柔软的毛毯,小猫一进去,就躲到了被子里,看起来有些怕冷。


    “你鼻子敏感,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而且,你以前没养过宠物,怎么知道自己过不过敏呢?”


    “…………”薛烬扶额叹气,“得了,我已经懒得问我养没养宠物这件事,你是从谁那里知道的。”


    想了想,看着小猫无辜的眼神,薛烬还是忍不住控诉:“这不公平!不公平!”为什么裴行之可以知道他的那么多秘密,而他却不知道裴行之的,真是让人恼火。


    裴行之笑:“要是我说了是谁,你不会找那个人的麻烦?——万一你找了,下次我不就没机会知道你更多秘密了?”


    “放心。要是你说了那人是谁。”薛烬微笑,“我只是会骂他个三四五六七八句罢了。”


    裴:“你怎么不说九十句呢?”


    “哦,原来咱们小裴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啊。”


    裴:“……等等,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


    “哈哈语文真烂,可怜。”


    裴:“…………”


    “哦抱歉。忘记你是个小老外了,不用参加中国高考。可能根本连语文课本都没见过吧。嘻嘻。”


    手指微动。裴行之缓慢地转过身,然后把那个长得不错,但说起话却硬生生打破所谓温和表象的嬉皮笑脸黑发帅哥恶狠狠地摁倒在柜门上。


    砰的一声,只见天旋地转,薛烬就发现自己又被怪力控住了。扣在肩膀上的手臂,修长,且线条流畅,但精练过的肌肉早已绷紧。可见是下足了力气的。


    但薛烬一点也不知悔改,嬉皮笑脸的歪头求饶道:“对不起啊,小裴,我这人说话太快就是会这样,麻烦以后多多包涵。”


    包涵?


    裴行之轻笑,抬起手指故意擦过薛烬的红唇,感受到接触的温热皮肤在轻轻颤动,他心里的火气渐渐平息,“要我包涵也可以,收点利息。”然后缓慢地俯下身,双唇贴上。


    简简单单的触碰。


    裴行之刚想深入。但很快就被薛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找准裴行之全身放松之后的弱点,双手加双腿一用力,体位瞬间翻转。眨眼间他立刻提起一只腿抵着裴行之的腰,裴行之就被他摁到柜门上了,挣扎不得。一秒之间,攻守之势,凛然变已。


    裴行之眼底的色彩瞬间变深。呼吸缓慢地加重加粗。


    都是成年人了,谁不知道这场看起来像是打闹的交锋代表着什么?


    裴行之不服气。


    可那又如何?薛烬抬起一只手,手背轻轻拍了拍身下之人的脸。漫不经心地凑近脸,四目相对,他轻笑道:“小裴,还得练啊。下肢力量这么不行,怎么?是健身从不练腿吗?”


    裴行之咬咬牙,没吭声。


    叩叩——


    “薛老师在吗?”


    瞳孔一缩,薛烬迅速松开对裴行之的所有钳制,在裴行之复杂而沉重的眼神里,他拍了拍衬衣上的褶皱朝门口衣冠楚楚地走去,“在的,找我有什么事吗。”


    来人是节目组的助理,王导派来的,询问他们行李收拾好了吗?


    薛烬苦笑地挠挠头发,裴行之也拍着衬衫神态轻松地走到了他的身侧,语气平淡地告状道:“我收拾完了。他还没有,甚至连开始都没有。”


    薛烬双手合十,向女生讨饶道:“抱歉啊,我立刻就开始收拾。很快的。很快的。我保证不会耽误出发时间。”


    女生笑了下:“好吧。如果行李很多,那请裴老师要是有空就帮帮薛老师吧。”裴行之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薛烬只好笑着道谢。


    临走前,女生盯着薛烬的脸犹犹豫豫地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在薛烬的询问下开了口:“薛老师,你现在的口红色号挺不错的,很适合你。以后可以经常用。”


    “……谢谢。”


    从没在节目组化过妆一支口红也没有的薛烬无奈地关上门,然后对着镜子好一通看,这才发现自己的嘴唇不知道为什么红得厉害。裴行之跟在后面看了好几眼,心底开心,嘴上却悠悠道:“薛老师,最近是有喜事将近吗?”


    别说了。害臊。


    薛烬抹了把脸。静了会儿,他从千里迢迢抢回来的果盘里摸了个苹果,反手递到背后,“聪明美丽、乐于助人、心地善良、帅气多金的小裴同学,麻烦帮我打包一下行李呗……”


    裴行之接过,看了手里红通通的苹果,无语道:“帮忙可以。但要去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定语。”


    “好耶,小裴真可爱。”


    “……闭嘴,干活!”


    俩人携手,效率翻倍。


    小猫则乖巧地蹲在一边扫扫尾巴,静静地看着两个铲屎官忙上忙下。


    其实裴行之带它来,是想让薛烬在上岛之前见一见这个“定情信物”。这也是他们两人交汇的命运中突然多出来的一个活生生的变数。裴行之很珍惜。


    等到午饭前,薛烬的东西已经全数塞进两个行李箱里。一个是薛烬上节目时自带的,另一个是裴行之叫司机从后备箱取出来的,明显是提前准备好的。至于摆在门口的玫瑰花,和筐子里的小猫,全都交由裴行之的助理送到他的房子里。


    一定不平静的海岛之旅,即将开启。


    第89章 第 89 章 爱你爷爷的爱。是吧?……


    午饭是多人一起凑合做的简餐。


    由于接下来整个剧组都要外出, 王导建议他们把冰箱里存的东西都清干净。


    捣鼓半天,用完了所有绿色和非绿色的蔬菜,薛烬做了份青苹果羽衣甘蓝胡萝卜生菜樱桃萝卜番茄沙拉, 完美地维持住其实在所有嘉宾眼里都已经翻车的“厨房白痴”人设。那几片青苹果,还是萧老板友情赞助的。


    桑渝白把冰箱里存的速冻手工饺子都拿出来煮了。


    边拆包装盒还边扭头问正在切菜的薛烬,“冷冻饺子是热水下锅还是冷水下锅?”


    “冷水下锅。”


    桑渝白不确定,又看了好几眼手机, “真的吗?可我看网上很多饺子视频写的都是开水下锅。”


    “嗯。那就开水下锅。”


    “……”桑渝白无语了,“到底是冷水还是热水还是开水啊……薛烬, 我是真心诚意的在问你!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回答我啊?”


    “都行啊。”


    放下菜刀, 薛烬转身看了眼桑渝白,摊手道, “要是变成了饺子汤, 你就跟他们说这是你特意做的玉米虾仁和咸蛋鱼仔的混合糊糊。只有一点很重要——别叫我吃。”


    “…………”


    草。没良心的玩意儿。他买的这两个馅儿明明都是薛烬最爱吃的。


    本来想着囤到冰箱里, 薛烬早上来不及或者是半夜饿了翻冰箱就能看到——结果, 一个未动。虽然不是他亲手包的,但也白费他从家里运过来, 还特意拿冰袋和泡沫箱保鲜的苦力气了。


    正主还一口一句, “别叫我吃。”


    问谁谁不心塞啊?一腔委屈无处宣泄。桑渝白咬着后槽牙地想去拉薛烬后背的围裙带子, 却被突然一撞, 吃痛地捂着肩膀退后了好几大步。


    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不长眼睛的垃圾, 却在看清脸的第一刻, 怂地缩了回去。烧水烧水,赶紧烧水!煮糊糊,啊呸,煮薛烬这个傻x爱吃的饺子。


    背后的交锋,无声的展开, 又无声的结束。


    薛烬半点没发觉,还在专心掰着水果玉米的玉米粒。


    裴行之看了一眼薛烬,就默默地拎着袋子走过他。背对着厨房里的两人,他用微波炉加热助理送来的外卖,锡纸被拨开小口的一瞬间,薛烬就已经惊讶地转过身了。香味实在是太熟悉了,记忆深处的气味。


    窑鸡。粤省特色。


    薛烬笑着,给裴行之比了一个非常标准的大拇指。


    裴行之回以微微一笑,移开视线后,非常平淡地看了一眼神色复杂的桑渝白。后者被他又是一吓,赶紧转头专心研究大锅里的饺子为什么破了好几个。


    一时间,厨房里只有咕噜咕噜的水泡声,和微波炉的嗡嗡嗡。


    过了会儿,陆景和进门时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好香啊。”


    他从超市买了一些水果零食和冷冻牛排。水果零食放客厅了。牛排是提前腌制料理好的,放到铁锅里用黄油小火慢煎即可。灶台前面也就那点地方。他一来,桑渝白的位置就变挤了,只好不情不愿地退居后面,看着陆景和操作。


    等到陆景和疑问,“怎么突然间闻到一股焦味儿?”薛烬放下手里的沙拉酱,看了一眼正低头玩手机的桑渝白,忍不住推了推,“喂,你的饺子。”


    桑渝白这才大惊失色的掀开锅盖,才看第一眼,“靠!靠靠靠靠!”


    水烧干了,锅底留下一层厚厚的黑斑——这锅算是报废了,饺子当然也是。


    没起火已经算是万幸。


    桑渝白把饺子烂泥都倒进垃圾桶里。拿大水重刷了好几遍锅,又用手抠,都没能把那些东西抠干净,最后朝旁观的薛烬投了个极为哀怨的眼神,“薛烬!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啊啊啊!!”


    薛烬眨眼,“怎么开始怪我了?”


    “要不是你说这些饺子会成糊,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眼看着桑渝白越发抓狂,薛烬故意往裴行之肩后躲了躲。


    “你!”


    一接触到裴行之极具代表性和威慑力的绿眸,桑渝白瞬间哑火了,只能含恨转身,偷偷摸摸拿出手机拍照问节目组这锅多少钱他赔。王导嘻嘻哈哈地回了一句,不用赔,只要允许他把这一段剪进正片就好。


    桑渝白:……


    点击转账:10000元。


    王导既开心又难过地按下接受。


    温叙言是第五个进厨房的,见在陆景和煎牛排,裴行之在做虫草花炒蛋,桑渝白在莫名其妙地揉捏面团,转身便出去了。


    宋锦年一直磨蹭到开饭时才下楼,客厅堆积的八个二十六寸行李箱都是他的,那束开的极美的蓝色绣球花,也用透明塑料盒完整地打包好,端端正正地放在茶几上。


    裴行之出来时看了好几眼。


    宋锦年起身,朝他笑道:“裴总,你说我这花好看吗?”


    “…还行。”


    “只是还行吗?……裴总果然眼光高。看不上我这种哈哈。”宋锦年说,“薛老师那天说这花很漂亮,能被我喜欢上,也是这花的福分。果然啊,还是薛老师懂我。我这人,确实是不在意花有多贵,只在意我喜不喜欢。”


    “你那天送的,是粉玫瑰吧。”


    宋锦年愣了下。


    裴行之摸了摸袖口上的银质小环,语气冷静道:“他不喜欢粉色。”


    “开饭啦,还不过来?”薛烬招了招手,裴行之便过去了。


    等走远了,宋锦年的视线还是放在裴行之的袖口上。他后知后觉地有了个奇怪的念头——那个小环,不像袖扣,倒像是……在哪里见过。


    窑鸡很合口味,薛烬毫不吝啬地也夸了几句,顺带提了几句牛排。


    没有想到的是,其他人本来觉得一般,毕竟不是豪门大少爷就是年少有为的总裁或者店长,潜意识里就不把这种不新鲜的荤菜放进眼里。薛烬一说,也不由分说地跟着抢起来了。


    连桑渝白这个众所周知的最挑食的少爷病顶级重度患者,尝了一口,都没露出什么不屑的表情。就这方面,比起随地大小甩人脸色搞得气氛一瞬间热如火山一瞬间又凉如南极的沈文溪来说,薛烬还是更喜欢桑渝白一点。


    当然,不挑食的最好。


    宋锦年优雅地用刀子切下一块肉排——整个桌子上唯一用刀叉的——吃完后也非常肯定地点点头,但是是看着薛烬的,“薛老师,是爱吃这种调味吗,那等我去海岛上去研究研究,到时候薛老师得来捧场啊。”


    这话说的,亲自买牛排煎牛排的陆景和脸很难不黑。


    脸大得可以遮挡东南沿海每年必至的超强台风吧。薛烬礼貌回应,“当然会。”


    桑渝白撇嘴,小声说,“这可是食品加工厂做的。建议你还是去超市买个几包,别到时候糟蹋我们的味觉。”


    宋锦年摊了摊手道:“也行啊。既然桑少也爱吃,我肯定得买多一点。”


    脸皮真厚。桑渝白无语地白了宋锦年一眼,低头专心扒拉碗里的沙拉。


    饭后,薛烬本来想和裴行之一起去洗碗,温叙言却迅速起身,拦下了。他脸色微红,视线只敢虚虚地看着薛烬的耳尖,“薛…老师,放着吧,今天我没有做饭…我来洗。”


    薛烬想了想,随他去了,“谢谢你啊。”


    “…不用谢。”


    转身时,薛烬想着,这段时间正好把他们房间的行李提前搬到车库里,就当饭后运动了。


    上了楼梯,刚打开房间门,有人突然把他喊住。薛烬回头一看,陆景和站在他身后,刚跑上楼梯,气喘吁吁的,提着塑料袋翻翻找找,最后拿了一个罐子形状的东西给他,“青苹果味。”


    口香糖。


    薛烬没接:“为什么给我这个?”


    “……买多了。”


    “?”这个理由就很不走心啊。薛烬挑眉,客气道,“买多了,你可以留着以后吃。”


    “不用!”


    眼见说服不了薛烬。楼下又传来上楼梯的声音,陆景和手足无措,又急又尴尬,于是把口香糖往薛烬房间里一丢,砰一声,叮铃哐啷的,然后迅速拧开自己的房间门躲了进去。


    就这么,跑了?薛烬皱眉想了片刻,才抬起脚进门,把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上楼的是桑渝白,他没见到陆景和,好奇地探着头看:“薛烬,你居然开始乱丢东西了?真……不讲礼貌。”


    呵呵。


    薛烬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出发时间定在下午一点。


    全程三小时,百分之六十的路程是高速。薛烬坐的是裴行之的迈巴赫,由司机来开,行李单独放在另一个车子里。温叙言和陆景和一辆车。桑渝白和宋锦年互看不顺眼,于是各自向王导申请分开坐。


    下午四点,终于到了海岛的入口。车子排成长队,有序地行驶在高架桥上。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反射着阳光,璀璨得像数以万计的钻石奢侈地铺在地毯上。


    一行无人机飞过。


    在几百米的海面上极速上升,又下落,汇聚,又分散,其中有一架陆续飞过了数位嘉宾的车子。


    摄影团队操作着键盘,用尽全力让更多样更全面的画面出现在电子屏幕上——温叙言隔着窗户挥手,笑得腼腆温和。陆景和戴着耳机,斜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眼微憩。宋锦年在被助理提醒有无人机飞来时,才把因为咖啡打翻而烦躁怒目的表情秒切换成开朗一笑。至于桑渝白呢,这个大少爷,机器经过了多久,他就切了多久的歌。


    薛烬坐的那辆车是最后拍的。


    当摄像头靠近时,薛烬正单手撑在窗沿,斜着脑袋,他只是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便继续凝望桥底。


    神态很是散漫。


    “薛老师怎么这么冷漠啊?”“薛烬他心情不好吗?晕车吗,还是不喜欢憋在车窗里?”“是恐高吧,这里离海面快一千米了。”由于向来好说话最愿意配合的嘉宾突然冷脸,制作组有些担忧,议论纷纷。直到——


    薛烬竖起食指敲了敲车窗玻璃,用眼神示意悬停在侧的机器往下看——


    有一只超大的动物恰好游过桥底,把水面印出一大片深色阴影,像泼倒的墨水瓶,也像深色的超大贴纸。长长的尾巴,摇摇晃晃,轻轻甩甩动,看不出是什么物种,但是想想那个可能庞大到可以把他吞下去的身躯,就已经足够点燃薛烬的血液了。


    他喜欢刺激。


    要是节目组允许他尝试从这里一跃而下,薛烬觉得,他愿意认王导为此生的第三任义父——第一任是他高中三年的班长。这兄弟在高三那年,薛晚晖没收他智能手机萧如玉藏他滑板的时候,送了一个……switch!第二任就别问是谁了,辈分太乱,他和那谁都互当过对方爸爸。


    脖子酸痛,薛烬捏了捏后颈,但肩膀没敢大动。


    因为裴行之靠着他肩膀休息。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睡着,薛烬都没有摇下车窗,怕风把人吵醒,只是侧身凑近,用脸贴着车窗玻璃一直一直往外延伸视线。


    偶然间,司机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扭头一看,忍不住笑着摇摇头——他老板的……,脸都快挤变形了。


    等到一排长龙般的车子先后停在了划定位置,薛烬才把裴行之推醒,眼睛发亮,手指着另一边阳光下颜色瑰丽到梦幻如同仙境的海面,“快看!!那里的海水是粉色的!!!”


    裴行之冷淡地看了一眼,边整理外套边随口道。


    “嗯,粉色。”


    薛:“你是人机吗。这么漂亮的海,不能激动一点?!”


    “……”


    在全世界拥有超过十个以上私人海岛,且现在这座也在范围之内的裴行之,毫无感情地张口道,“我已经很激动了。”


    薛:“呵。”


    他视线直接移到一直偷看他们的司机上,“哥,你觉得这海,漂亮吗?”


    司机很上道。国字脸,浓眉大眼,一看就让薛烬感觉像是小时候看的警匪片里经常出现的憨厚老实人。见薛烬看着他,赶紧费劲地扯下安全带比了个大拇指,“超级漂亮,全世界第一漂亮!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这么大这么清澈的海!”


    薛烬满意点头:“谢谢哥。”


    然后拍了拍裴行之的肩膀,“听到了吗?学着点?”


    裴行之:“…………”


    司机大哥:“…………”


    叩叩叩——


    扭头一看,原来是桑渝白正在敲他们的车窗,催促他们下来。裴行之冷眼一扫,薛烬却迅速推开他下了车。车外站了一圈人,虽然视线都没放在这儿,但姿势明显有些别扭。


    桑渝白眼神古怪,“这么久才下来?我都快被太阳晒化了。”


    薛烬用胳膊肘推了推桑渝白,方便后面的裴行之下来。嘴上边说,“桑大少爷,这太阳都快下山了,还能把你晒化了?你这身体啧啧。要不要考虑花点钱,请个猎人帮你把它射下来?”


    “什么…猎人?”


    桑渝白疑惑,又问,“他很有名吗,要花多少钱?”


    “……”才出国几年就成九漏鱼了?薛烬只凉凉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去后备箱拿行李。


    桑渝白却已经原地拿出手机问伟大的chatgpt妈妈了。


    没走几步,清凉的海风扑面而来,不算好闻,有点咸腥味,像冰沙薄荷柠檬水的杯子里掺了奶奶家晾晒在屋檐下的咸鱼干。


    王导带着他们来到一栋四层别墅,第一层的院子里除了一个小花园,还有片蔚蓝色的泳池,水质很干净,看得出是平时是有专人打理的。但转了几圈,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工作人员。


    由于别墅实在太宽敞了,内置还有电梯,所以每个嘉宾都可以单人单间。二楼三间房,三楼三间房,房间是抽签决定的。一进客厅,王导就让工作人员拿出抽签筒,看了一圈提前站好位置跃跃欲试的嘉宾,“你们谁先?”


    一对上王导的视线,温叙言急忙后退。


    “我先吧。”宋锦年笑着上前。


    “凭什么你先?”


    桑渝白抱着双臂斜眼看他,满脸不屑。明显是积怨已久。


    宋锦年好脾气地摆摆手,“好好好,我不能第一个。”话落又看了眼游离在人群外的某个人,邀请道:“薛老师,要不你来?”


    这又关我什么事儿了?薛烬把视线从行李箱底下有条裂缝的滚轮移到宋锦年脸上,扯了扯嘴角,“不了,我住哪里都行,还是你们先吧。”


    宋锦年却啧了声,“可是刚刚桑老师说我没资格当第一个。”


    “你!”桑渝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死绿茶!!


    薛烬奇怪地看了宋锦年一眼,然后想了想,伸手碰了碰桑渝白的肩膀,语气平稳,“你是第八号,你要不先去呗。就当我们按照从大到小的序号抽签。”


    桑渝白瞬间狂喜,“有道理。”然后眉飞色舞地率先抽了一张,二楼一号房。


    温叙言抿了下嘴。陆景和低头沉思。而宋锦年见桑渝白高兴了,竟然也不生气,只是别有意味地和同样游离在人群外的裴行之对视了一眼,挑了挑眉,然后上前。


    “好啊,薛老师说的,我都爱听。”


    王导戏谑地咋舌,偷偷指挥摄像机朝宋锦年那偏一点——这一期,看来爆点还在这位大少爷身上了,完全不需要他亲自来炒作啊。


    爱你爷爷的爱。是吧?


    薛烬笑眼盈盈地取出了第三张。


    第90章 第 90 章 最长情的暗恋,最愚蠢的……


    最后, 在桑渝白的激烈抗争、宋锦年的茶言茶语和裴行之的诡异平静下。宋锦年桑渝白薛烬三人住二楼的一二三号房,温叙言陆景和裴行之住三楼,也是一二三的顺序。


    上楼前, 摄影团队按照齐弘远的指示安装机位。王导有时插一嘴,齐弘远都会嚷嚷着推走,“别多管”“别瞎勾八乱喊”“吃你的西瓜去吧”——王导别过手,然后……


    走开了。


    薛烬看着, 眼睛不觉眯了起来。


    啧。他这舅舅,最近是不是招摇得有些过分了。究竟是谁给他这么大脸了?出门不怕被王导叫一面包车人套麻袋打吗?


    他提起脚准备去问。手腕却突然被人捏住。


    趁着其他人都在抢着往电梯里搬行李箱。落在最后的裴行之躲开摄像头, 捏了一下薛烬的手腕。不轻不重的。却成功把薛烬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薛烬赶紧甩开, 退后一步,小声作着口型, “八百万!”


    嗯。八百万。裴行之不用睁眼看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也许是这次机位都还没安装好, 薛烬的胆子比在小屋时大了些, 转手就把裴行之扯进没人的健身房里。


    薛烬说:“裴大帅哥, 裴大总裁,行行好行吗?再忍几天, 我们就不需要付八百万了——你要知道, 按照我今年的工资水平, 起码得不吃不喝十三年才能付得起。”


    “嗯。我知道。”裴行之答的很认真, 但手却一直捏着薛烬的手指玩。


    薛烬的手掌其实是成年男性的正常大小, 手指偏长, 但指骨不大,显得修长明晰,白皙好看,乍一看像上等白羊玉。但如果下手去摸,就会发现指腹因为常年玩极限运动和撸铁长了一层薄薄的茧, 有点粗糙——反差感非常强,手感特别稀奇,每次摸,裴行之都喜欢用自己温热的指腹反复揉搓那些粗糙的地方。


    好像磨平了那些坑洼,就可以磨平俩人之间的阻隔。


    哎。那点薄茧应该过不了两天就得被这人给磨平了。薛烬扶额叹气。


    以后要是回到小区门口那健身房,不得被那群纸包鸡老哥嘲笑……


    “…你哪里有半点知道的样子?”


    裴行之慢声道:“我看过你的工资条。”


    “…那你很棒棒哦。”


    薛烬有些无语。没事乱翻人工资条做什么,有种翻他银行卡啊——不知道那少的可怜的0会不会让裴大总裁一展笑颜。


    裴行之捏起薛烬的手又往脸上送——他最近特别喜欢这样——还好薛烬反应及时抽了回来,“别搞!”万一有人看到……薛烬的脊椎骨一瞬间都麻了。


    也许是直觉真的很准,话落时薛烬的余光就发现了一小片衣角,赶紧推开裴行之的肩膀往后站了站。完全没注意到裴行之那秒眼神一闪而过的晦暗。


    宋锦年走了进来,看到面对面站着的两人似乎有些意外,挑起眉,“呦,好巧啊。没想到还有人跟我一样自律,进每一栋房子前都喜欢先看健身房。”


    晦气。薛烬只扫了自律哥一眼,就径直绕过他走开了。


    没有摄像头,就别想让他无偿演戏。


    于是宋锦年看向房间最后一位——裴行之紧随其后,也走了。离开之前还特地把门关上,偌大的一个健身房就只剩下打了招呼却没人回应的自己。


    宋锦年看着镜子中的人影,摸着下巴反复品味刚才薛烬转瞬冷脸的那几秒。


    缓缓地,他吐出胸口的一口浊气,哑声道,“……怎么才看我一眼…也能那么爽啊。”


    安放完行李箱,六个嘉宾又下楼简单吃了点后勤组准备的餐食,然后又回去整理衣物了。本来桑渝白嫌坐车累,骨头痛,还想让随行的司机帮忙,王导笑眯眯地掏出了合同,桑渝白只好在宋锦年的嘲讽中回了房间。


    凌晨四点。


    太阳还未升起。


    在一片寂静的漆黑里,贴着数字卡片房间的门突然被“咔哒”打开。


    黑色的身影屏息静气蹑手蹑脚地光着脚,靠近了床,然后,一把扑到了床上,身下发出一道轻微的闷哼,他立刻抓起旁边闲置的那个枕头恶狠狠地盖住眼皮还未睁开的头:“薛烬,受死吧!!!”


    薛烬举起手去挡,却被黑衣人抓住,下手的力道更狠了,放声大笑,“薛小狗,原来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


    薛小狗?这是在,骂谁呢?薛烬在脑子再次陷入昏暗前忽然想到。


    不到三分钟。


    地位翻转。黑衣人被打得嗷嗷乱叫。没开灯。夜视能力差但仗着力气大腿长胳膊长的薛烬在床上连人带被地掀翻了黑衣人,“咚”的一声,应该是头着地了。


    他迅速下床,摸着床沿和桌子,非常用力地踢了几脚,然后凭着黑衣人的惨叫声精准定位,让自己的每一分力气都能拳拳到肉。


    薛烬全程,一声不吭。


    黑衣人的苦苦哀求也渐渐变成了脏话——“卧槽,好疼。”“操操操,我错了我错了。”“薛大哥,薛大爷,薛你妈的!!”


    但隔着一层被子,又能有多疼呢。薛烬就是仗着这个,才敢收着力气打下去的。


    这场混乱的斗争最后还是以笑够了的摄影师打开灯才结束。


    结束时,桑渝白裹着羽绒被躺在地上。薛烬短发凌乱,面无表情,眼神冰冷,腿跨在桑渝白的腰两侧,手指刚揪起桑渝白被扯的大开的衣领口,眯着眼睛正捏着拳头要打上去。


    三两下扯下头顶的被子,桑渝白的颧骨已经红了一块。眼角发红,嘴角下拉,看起来十分委屈。


    灯开了,薛烬看着神色紧张的几个摄影师,这才意识到什么,松开拳头,从地上站了起来,边起身边拍睡衣上的褶皱。


    糟糕。他现在…像个疯子吧?


    待会儿和齐弘远商量一下怎么删除这段小学鸡整蛊的画面……


    心下慌乱,薛烬转身去床头柜拿湿巾擦手。桑渝白坐了起来,抬起胳膊摸了摸脸,背过摄像头沉默不语。


    虽然一个嘉宾没问,另一个嘉宾也没解释,但摄影师还是赶紧上前解释,“薛老师,昨晚王导在APP里提醒过你们,你还记得吧——就是今天早上,节目组会随机挑选三个嘉宾给另外三个嘉宾提供‘起床’服务。然后在四点半的时候下楼集合,一起去海滩上看日出……”


    冰凉的湿巾包裹住手腕,薛烬冷淡的脸色终于舒缓了一些。


    桑渝白看着他把湿巾丢到垃圾桶里,“嗯。想起来了。”


    听这语气,好像没有生气?桑渝白这时也龇牙咧嘴地爬了起来,刚想搭话,薛烬就已经走进卫生间了。


    看着镜子里头发被弄的一团糟的脸,薛烬很想问,有谁家恋综的“起床”服务是这种蒙头打的?不应该是,亲言细语,然后……这,真不是搞真人秀故意整蛊制造笑点吗?


    镜子里反射出缩在门口探来探去的脑袋,以及黑漆漆的摄像头,薛烬早就没有生气了——打都打了,发泄都发泄了,还能有什么气——他叹气,含着泡沫开了口:“抱歉,我一开始太应激了,没收住手。抽题里有药箱,你自己去拿,红花油和创口贴都有。”


    “……哦。”


    桑渝白揉着颧骨,龇牙咧嘴地说,“你力气小的很呢,我一点也不疼!这力度只配给我挠痒痒!”


    薛烬瞥了他一眼。勾了勾手,“来,要不要,我再给你挠一挠?”


    “……滚!”


    因摄影师憋笑而摇晃的镜头里,桑渝白骂骂咧咧地捂着脸走开了。


    “薛老师,你们下来的好晚啊。”


    宋锦年坐在沙发上,看到电梯打开时终于出现的人影忍不住抱怨。


    薛烬嗯了一声,然后迈开长腿径直朝门口走去,那里站着早早洗漱好的裴行之。他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就可以。”裴行之说完,视线却从薛烬的脸移到了脖子上,鲜红的指甲划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极为突出。周围的每个人都看见了,视线在来回摇动,却无人询问。


    裴行之的眉毛瞬间皱起,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动了动嘴唇刚要问。


    薛烬却安抚性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压得很低,“我待会儿和你说。”


    恰好王导出现了,他指了指沙发上的一堆背包,“帅哥们,现在刚好是四点半啦,我们快点背起行囊,去迎接人生最美的时刻之一吧!!”


    海滩很近,他们是步行去的。


    裴行之走得很慢,像是在思考什么。薛烬被挤到最前面,刚想往回走就被温叙言突然抓了一下,下一刻,手心里就多了个东西,他小声说,“是吃的。”然后悄悄地往外走了。


    摊开手心,薛烬看到了一块三角形的巧克力。包装上写着“90%”。


    咦。好苦。


    可也不知为什么,薛烬突然想起了昨天收拾行李时,裴行之往包里装的那块,曾经苦到心坎里的,魔鬼巧克力——包装是拆过的,那就证明裴行之肯定吃过。


    这人不会真的喜欢这么苦的东西吧?网上不是说欧美人很吃甜吗?薛烬想了想,于是把刚准备丢掉的巧克力块塞进了上衣口袋。


    桑渝白偷偷加快脚步跟上来,“那个怂蛋刚才给你什么了?”


    视线撇过桑渝白贴着蜡笔小新创口贴的脸,薛烬迅速收回,“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妈妈难道没有教过你,陌生人给的糖不能随便吃吗?”


    薛:“我妈没说过。”


    “……啊?”桑渝白想了好久才憋出一句:“那她可真不负责。那,你爸呢,你妈没空,你爸总说过的吧?”


    手电筒射出的灯光极为明亮,明明是往前,薛烬却觉得自己的眼睛被照的不太舒服,抬手揉了揉。


    “我爸妈都死了。”


    死在了二十多年前一个平静的夜晚。嗯。虽然物理上只走了一个,灵魂上已经走了一对。


    薛烬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漆黑里极为明晰,桑渝白没能错过任何一个字。脚步瞬间停住,手里的手电筒被突然的心脏悸动按灭了。


    宋锦年看了一眼,迅速跟上前方,“薛老师,你看那边那棵树……”


    陆景和耷拉着脑袋地往前走。众所周知,搞电竞的,就没一个不作息颠倒的。他本来就是三点睡的,四点又被裴行之推醒,一肚子火没处发,还得去看那什么狗屁浪漫日出——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了一堵“墙”。


    费劲巴拉地睁开眼,陆景和没好气地用力推开桑渝白,“你他妈是傻x吗?”


    桑渝白抬手抹了把脸,闷声道,“嗯我是傻x。”顿了下,他突然崩溃地仰头大喊道:“你说得对!我是傻x,我是全世界最最最最傻的傻x!!!”


    如果他不是傻x,他为什么要在好不容易抽到“起床”服务和最最期待的“服务对象”时,一股脑地只想恶搞整蛊,让薛烬主动回忆起他们高中住在一起时他和薛烬玩闹的日常——那个时候,他只要在早上喊起不来,薛烬就会拿枕头盖到他的脸上,笑着说:“起不起来?起不起来?嗯?”


    然后他就会胡乱地九十厘米的床上扑腾,直到薛烬玩够了,他才能顶着一窝鸡头去洗漱。


    如果他不是傻x,他为什么要去问薛烬的父母?薛烬的亲生母亲早在他出生那天没了,他是知道的。薛烬的亲生父亲有多不负责,他也是知道的。薛烬的入学宿舍是他安排的,薛烬的饭卡是萧如玉提前充的等到薛晚晖打钱了他才会还回去。


    眼睛涨痛得厉害。


    像是有岩浆要流出来了。操!真他妈丢脸。


    桑渝白狠狠地扯下创口贴,拿那块可怜孱弱的布料去擦眼角的水渍。


    真是的,刚刚怎么不多顺几块,薛烬药箱里还有那么一大盒。足够他用一辈子了!


    ……咦。


    恶心。陆景和默默退后两步,往身后边走路边发消息的裴行之靠了靠,友情提醒道,“裴行之,你走远点,桑渝白突然发疯了——这起床气也太严重了吧,宋锦年都没这样……”


    裴行之瞥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忽然皱起,手上打字的速度愈发迅速,大段的文字里,甚至还出现了“桑渝白”这几个字眼。


    很快,一个mp4的文件就从对面传了过来。


    凌晨五点。


    一行人在海滩上坐下。裴行之放好背包,下意识往后看了眼。在走过来的路上他已经看完了视频,心底压了好些问题,但看了看周围的工作人员,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会儿,薛烬坐在最高处的石头上,神奇地和他对上了视线,然后忍不住歪了下头。


    裴行之沉郁的心情神奇地好了一大半。


    火红的圆日冉冉挪动,从平直的黑线上冒了个硕大的头,深蓝色的海平面被映的光芒万丈。


    薛烬伸出手,在衣角纷飞的风里从口袋里摸出一块东西塞进他的手心。


    裴行之疑惑地看着他。


    薛烬却不再看他,转头和跟正在挪位置的陆景和说海风好冷。而且,只要一动鼻子,他就感觉自己像是在腌制咸鱼干的坛子了滚了一圈,吹了十多分钟,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变黏起来了。心情很难美丽。


    尤其是还有宋锦年这个大喇叭一直在念叨“他之前在澳大利亚看过多美多美的海”。


    傻x,自恋狂,炫富狂魔。薛烬低头扒拉了一捧沙子,往宋锦年昂贵的球鞋面上抛。宋锦年成功闭麦。


    太阳终于浮出水面。王导兴致大发,指挥摄影机给他们拍照,“帅哥们,来笑一个!我们要留下人生最难忘的一刻啦!不要死鱼眼,不要耷拉嘴,不要垂头丧气——对!说的就是桑渝白你,你在低头找什么呢??!”


    照片公布出来时,薛烬才发现自己居然站在C位。


    他记得他明明往最左边走了好几步啊,还被王导叽里呱啦地数落——“又不是没洗脸,躲什么躲?!别跟我说你长那样你还自卑了?”


    “现在的年轻人,好的不学,偏偏学那什么自卑人设?!”


    王导摸了摸自己光洁如新的脑门,然后把薛烬从C位上挤开,指挥摄影师给他和嘉宾们也拍一张大合照,姿势很是霸气,“你看我,我秃了我也自信,我肚子大我也自信!就算在你们这一群帅哥里,我也自信!!”


    薛烬给王导比了个大拇指。


    然后笑着问,“自信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睡觉啊?”


    “……”


    薛烬摸了摸自己茂盛的头发,又摸了摸衣服下八块腹肌块块分明的平坦小腹,“再不睡觉,我可就要和您一样自信了。”


    “……”


    草!


    长这样,嘴那样?【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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