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故意碰瓷
临行前,花渐浓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阿飞的身影。看来对方并不想和他们同行,对于这个结果,他并不奇怪。
阿飞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对方若是因为他随口一说就答应下来,那才奇怪。
青年身上披着一件青色披风,内里是柔软的兔毛,贴在身上很是暖和。
上车后,他一直坐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犹如在发呆。
中原一点红连连侧目,眼神专注且温和,似乎又回到之前。但仔细看,又能看出几分忐忑。
他只是看,却一句话都不说。
每次当花渐浓抬眸时,他便连忙躲开,生怕被对方发现。
黑衣杀手的这番行为被其他人看在眼里,楚留香无奈,原以为经历过昨晚的谈话,他多多少少会做出什么变化。
如今看来,还是那样。
还是那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楚留香已经到恨不得替中原一点红开口的程度,大约是恨铁不成钢。
外面的雪势渐小,原以为当天就会停的雪,居然断断续续地下了好几天。
马车的速度放慢,地面上的积雪越来越厚,若是按照之前的速度,怕是要出什么岔子。
积雪被碾压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而马车内只能听到平缓的交谈声。
数日后,几人行至保定城外,天地皆白,看得久了眼睛都刺痛。收回视线时,面前的东西都看不清楚。
花渐浓前几天在镇上添了几件男装,一开始借来的白衣早就还给楚留香。不过,那件衣服对于对方来讲略小,但他还是收了起来。
着浅绿圆领袍的青年单手支着下巴,眉眼低垂,犹如一尊青玉雕成的人像。
这些天,花渐浓再也没有穿过女装。若是说一开始其余几人没反应过来,但现在,多多少少察觉到不对劲儿。
一个那么喜欢梳妆打扮的人,一连几日素面朝天,这不正常。
为此,楚留香还特意买了一件漂亮的衣裙,送到青年面前时,对方凝视片刻。
当时花渐浓脸上的表情明显是喜欢,就当白衣男子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时,对方将衣服又推到他面前。
“不要。”
短短两个字,让向来从容不迫的楚香帅脸上露出震惊。
从此之后,无论是陆小凤心血来潮送的配饰,还是花满楼送的珠宝,青年全部拒绝。
若是不穿女装这一点就足以让楚留香震惊,那么拒绝珠宝这一点才是真正让他担心起来的。
试问,一个喜欢钱,平日里看到钱就喜笑颜开的人,突然有一天对钱不感兴趣。
这难道不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事情吗?
相比于还不明所以的楚留香三人,一旁的黑衣杀手紧握双拳,内心很不平静。
他想起那一晚,两人在交谈时,花渐浓曾说过一句话——“我再也不会了,各个方面。”
一开始中原一点红还以为对方说的是他们之前的关系改变,但现在看来,对方似乎不再穿女子衣裙——因为他吗?
想到这一点,中原一点红心里蓦地痛苦起来。
因为他还发现,除此之外,花渐浓还有一点变了——不再轻挑亲昵。之前信口拈来的情话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肢体接触都少了许多。
仿佛他们不再是情.人的身份,而是退回到了,朋友。
不止他一个,就连楚留香也是同样的待遇。
可惜中原一点红并不知道,楚留香每晚都留宿在花渐浓房中,盖着被子充当暖炉和抱枕。
突然,一声马鸣将众人的注意力纷纷吸引过去。
原本单手撑着脑袋的花渐浓身形一晃,若不是及时扶住车厢,恐怕就要整个人往前栽倒。
“嗯?”
陆小凤离门口最近,在听到动静后立刻撩起车帘向外看。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雪白,茫茫大雪之中,只有零星的枯树点缀。除此之外,便是前面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马车。
他们走的是官道,虽然宽敞,但也没到那种可以两辆马车并行的程度。
而前面那辆马车突然停下,跟在后面的他们自然被迫停下。
“怎么了?”
花渐浓探头,也看到前面那辆突然停下来的马车:“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他猜测道,从他们的角度也看不清楚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去看看。”
陆小凤一跃而下,地面的积雪因此溅起,不少站在他那件破旧红披风上。
看着远去的陆小凤,花渐浓眯着眼,遥望着前面那辆马车。
因着寒风一直往车内灌,青年瞥了一眼后就放下车帘,短短片刻,撩起车帘的手指已经冻得没有知觉。
他坐回去,双手交叠,被略微宽大的衣袖遮盖住。
若是放到之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冰凉的手伸进别人怀里。但现在……
楚留香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花渐浓身上收回。他脸上的表情和往常一样,看不出什么情绪。
没过多久,前去查看情况的陆小凤回来。对方刚上来就一挑眉梢,语气神秘地发问:“你们猜前面发生了什么?”
怎么还有问答环节?
花渐浓眨眨眼睛,两个人认识久了,在某些地方就会变得相似。正如此时的陆小凤,那个小表情看起来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花渐浓。
“打起来了?碰瓷的?要债的?要饭的?”
青年嗓音慵懒,张口就说出一串可能。当然,一听就知道没认真,只是随口敷衍。
“能让你做出这个反应,想必是非同寻常的事情。”
花满楼缓缓开口,还是他了解陆小凤:“是因为人?”
“知我者——花满楼也。”
陆小凤摇头晃脑,抬手摸着自己唇边两撇胡子,总算是将答案告诉几人好友:“确实是因为人。”
“什么人能让你陆小凤这么惊讶?”
楚留香啧啧称奇,毕竟眼前的人在江湖混迹,什么人没见过?难不成是前代退隐的高手?
“百晓生层编纂江湖武器排名成册,名曰《兵器谱》。而我刚才遇到的人,正是在《兵器谱》排名前十的前辈。”
让陆小凤称作前辈,又在《兵器谱》上排名前十……
“李寻.欢。”
几乎是陆小凤说完后的一瞬间,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花渐浓便脱口而出。
“这么快?”
花渐浓侧目过去,嘴角微微上扬,表面上看着有些得意,实则是在心里感慨:“这都快到保定了,昨晚又遇见了阿飞。”
青年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眉眼稍弯:“前辈、《兵器谱》前十、前面十几里就是保定城,是谁还用猜吗?”
“保定……差点儿忘了,对方是保定人。”
楚留香在一旁无奈摇头,大概是李寻.欢许多年前就离开保定去了关东,以至于在听到对方的名字后,他都没反应过来。
正当几人交谈时,李寻.欢停在前面的马车再次行驶。
车子一晃,花渐浓微眯双眼,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如果是他想的那样的话,估计他们与李寻.欢还会再见。
事情还真如青年所想,马车向前行了几里后,雪势突然变大,漫天大雪纷纷,已然看不清路。
风雪这么大,若是执意前行,估计很容易迷失方向。好在不远处有个酒馆,众人只好先在此处暂停。
下车时,花渐浓若有所思地抬头望前看去,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阿飞。
对方走在漫天大雪之中,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打了补丁的衣服。腰背挺直,任由鹅毛大雪落他一身。
看到阿飞,陆小凤笑着和对方打招呼,并疑惑他为什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对此,阿飞只是抿唇沉默,并没有回答。
他握着剑的手已经被冻得发白,犹如丢进冰箱冻了大半年的肉,怕不是用刀一片,肉就能卷起来,还是带着冰碴的那种。
楚留香心思敏锐,上前微微颔首:“再次相见,看来我们有缘,不如一起喝一杯。”
“不。”
阿飞拒绝。
他矗立风雪之中,犹如与天地融为一体,好似要在雪中变成雪人。
被婉拒的白衣男子抬手摸着鼻子,这下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没想到居然还能遇到比阿浓还难对付的小孩儿……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花渐浓一言不发,他身上披着披风,尽管如此,也不能遮挡此时的风雪。
他微眯双眼,青绿色的披风都被寒风吹得纷飞。
嘎吱嘎吱的踩雪声响起,面容温和的青年向前走,恰好经过站在一旁疑似行为艺术的阿飞。
突然,在两人衣角轻擦而过时,身形略单薄的青年脚下一滑。
眼看花渐浓就要摔倒,楚留香连忙伸手去扶,但还是晚了一步。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青年不往前摔,也不往后倒,只是十分自然地摔在阿飞身上。
少年伸手扶在花渐浓背部,手轻轻用力便帮他稳住身形。
结果,此人刚站稳,没有任何迟疑地抓住阿飞的手腕上下摇晃:“真是大好人啊!要不是你,我恐怕就要摔骨折了!”
如此热情,阿飞有些招架不住。
少年一惊,下意识就要把手从花渐浓温热的掌心抽出。谁知,他的动作根本没有对方的嘴快。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惜我没什么钱,只好请你喝杯酒了。”
漫天飞雪之中,哪怕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么近,双方俊朗的脸颊都被大雪模糊。相握的双手一热一冷,触碰时将明显的对比加重。
风声呼啸,雪花噼里啪啦地打在脸上。轻微的痛,且冷。
故意的,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初入江湖的阿飞沉默不语,在心里念道。
第72章 我来考考你
尽管阿飞心里觉得花渐浓的借口太明显,但总算是点头应下。
少年的性格就是如此,别人帮他,他就请对方喝酒。如今自己勉强算帮了花渐浓,对方请自己喝酒。
好像也说得过去。
见阿飞点头,花渐浓轻笑一声,这才松开紧握着对方的手。分开的一瞬间,寒风将阿飞手背上残留的温暖尽数吹散。
望着抬脚往酒馆走的那道绿色身影,阿飞若有所思——对方今天怎么穿男装?
少年第一次见花渐浓,对方就是温婉的女子打扮,以至于今天再次相见,他先入为主地认为对方是女扮男装。
倘若让楚留香几人知道,怕不是又要无奈一笑。
酒馆里居然有不少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最中间是熊熊燃烧的火盆。
刚一进来,温暖顿时涌过来将人紧紧包裹住。花渐浓因为畏寒而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寻到一个空位坐下。
若是寻常人进来,酒馆里的其他人顶多只是看一眼。但这群人太过与众不同,一个个的都长得十分好看。
这么多容貌出众的人凑在一起,说不引人注目简直是不可能。
楚留香在进来时就已经将周围的人打量一番,第一眼看到的是独坐的李寻.欢。
至于他为什么能够一眼认出对方是李寻.欢——直觉。
一个江湖浪子的直觉。
花渐浓找的空位恰好在李寻.欢旁边,几人纷纷落座,与对方只隔了一臂距离。
“又见面了。”
独坐的男子抬眸,面前放着一杯酒。他脸色苍白,一副病容。看起来有些沧桑,眼尾都浮现出细纹。
可有些人随着年纪的增长,反倒是更加有魅力,犹如美酒一般。
李寻.欢就是这种人,相貌英俊,但看起来病弱不堪,身形高大,却略显憔悴。
他抬手举起酒杯冲着旁边示意,随后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李寻.欢顿时咳嗽起来,并非是不善饮酒,只是他身患旧疾。平日里也会时不时地咳上几声,看得人担忧不已。
“前辈。”陆小凤微微颔首示意,眼中飞速地闪过一抹敬佩。
“方才我说请你喝酒,你拒绝了。”李寻.欢微微一笑,和陆小凤打过招呼后把视线落在一旁的阿飞身上,“怎么现在……”
他刻意的没有把话说完,可未尽之意很明显,阿飞一听就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少年哪怕坐下来,姿态也是挺拔的,似雪中傲立寒梅:“我什么都没做,为何要喝你的酒?”
如此直白的话,李寻.欢听到后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是觉得十分有趣。
眼前的少年不谙世事,但在某些地方又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有趣,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李寻.欢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这么有趣的年轻人了,上一个还是算起来有些勉强的弟子。
正当他脑中想起那个少年时,另一道陌生的声音主动向他搭话。
衣衫不甚整洁的男子循声望去,一眼就看到坐在几人中间的花渐浓。
“你认识我?”
此人方才喊的并非李寻.欢地全名,而是“李大侠”。大侠,这个称呼也许久没有听到了。
花渐浓眉眼一弯,笑起来时唇下那颗痣被牵动,微微一晃:“曾在一个人口中听到过。”
他回答着李寻.欢刚才的问题,从容不迫,语气温和。
虽说江湖上最好不要以貌取人,因为一个看起来单纯的人说不定心肠歹毒,一个看起来精明阴险的人说不定心地善良。
可这个和自己搭话的青年,在看到此人的第一眼,李寻.欢便觉得对方是个好人。
“什么人?”
大约是对花渐浓的印象不错,李寻.欢放下酒杯,顺着向下问。
“一个少年。”花渐浓难得打起哑谜,“一个用飞刀的少年。”
江湖上以飞刀做武器的并非李寻.欢一个,可能被这么刻意点出来的不多。
少年,用飞刀的少年。
这两条信息一出,李寻.欢只能想到一个人——叶开。
“你是叶开的朋友?”
“算是。”
这个回答很有意思,算是朋友,那就不是朋友。却又并非陌生人乃至仇人那种,应当是泛泛之交。
“他还好吗?”
“很好。”
花渐浓话音一转,水润清透的眼眸在火光下闪闪发亮:“几个月前我就很想认识李大侠了。”
闻言,李寻.欢动作一顿,心里猜测着花渐浓的来历。
“哦?”
尽管心中疑惑,可他表面上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为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一个秘密。”
青年勾唇一笑,青绿色的披风将他那张白皙的脸颊衬托出玉一般的质地。
其他几桌人三三两两地喝着酒,摸样皆是江湖打扮。
从外面穿透进来的风雪声、木头燃烧时的噼里啪啦声、交谈声、酒碗碰撞声,这几种声音和谐地汇聚在一起,似一曲交响乐,毫不突兀。
而当李寻.欢听到花渐浓脱口而出的话后,这些声音疑似全部消失,耳边一片寂静,静到足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李寻.欢身上有不少秘密,也有不少人想要从他身上知道秘密。
但,那些人都死了。
眼前这个青年却说想要知道自己的秘密,听他的意思,还是和叶开相关的秘密。
这一点根本不需要花渐浓开口,李寻.欢略微一琢磨就能猜到他是为了谁而来。
两人对视一眼,年长者的眼眸类似于碧绿色,乍一看让人如沐春风,实则警惕不已。
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古怪,楚留香抬手,宽大的手掌便落在花渐浓肩膀,稍一用力就将人拨到自己身边。
人一多,味道就会纷杂起来。比如此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夹杂着汗臭的酒气。
此时楚留香一动手,与花渐浓之间的距离猛地拉近,同时也带来一阵无法忽视的郁金花香。
“嘘——”
楚留香低下头,半揽着身侧的青年,语气温和:“这里人多眼杂,之后再说。”
这句话相当于一个台阶,提醒着花渐浓周围的环境不对,没有丝毫的指责。
“好。”
花渐浓眸光一闪,这一点倒是他考虑不周。大概是之前肆意惯了,身边的朋友在这一点上或多或少地保护了他。
正在几人说话时,垂下用来遮挡风雪的门帘被人撩开,大步流星地走入三个人来。
他们身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俨然一副从外面急匆匆赶来的样子。
这三人旁若无人,进来的时候还在大声聊着江湖上最近的刀光剑影。说话的声音不小,恨不得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花渐浓一顿,微抬起头,凑到楚留香耳边压低声音:“他们这个样子,好像那种看到初入江湖的小辈,就高傲地说出‘我考考你’的那种人。”
他的形容太过生动,以至于陆小凤听到之后忍不住笑出生来。
尽管青年说话时刻意压低声音,但这一桌哪一个不是武功高强?自然将他这句调侃听在耳中,不由得会心一笑。
而离他们最近的李寻.欢自然也听到了,无声轻笑,再次咳嗽起来。
他方才就一直咳嗽,现在又要饮酒。大约是很多年前,每次喝酒,他必会咳嗽。
按理来讲,李寻.欢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再喝酒了。
可一个浪子,一个心里压着无法改变的事的浪子,倘若不让他喝酒,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听到李寻.欢的咳嗽声,楚留香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视线。
他们几个并没有将花渐浓刚才的调侃放在心上,相识这么久,对方经常时不时地蹦出一句无厘头的话。
李寻.欢止住咳嗽,抬手掩唇,垂眸望着面前放着的一个木雕,一个还没有雕刻完成的木雕。
倘若这个青年知道自己口中调侃的人是谁,还会这么从容不迫吗?
那三人交谈声中洋洋自得,都差把自己是“金狮镖局”的大镖头写成大字贴到每一个人脸上。
很巧,其中有一个人李寻.欢认识,对方肯定也认识他。
只是这人自从进来就从未正眼瞧过人,他又刻意低下头,这才没有发生相认的戏码。
思索间,那三个金狮镖局的大镖头已经落座,大声向店家要来酒菜,一边大吃大喝,一边对于江湖上的事情高谈阔论。
他们本就有些不知遮掩,一喝酒,更加变本加厉。
花渐浓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幻视在外聚餐时喝了几杯酒就开始指点江山的领导。
于是,青年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对于他们说的话并不感兴趣。
但……这么大的声音,就算他不想听也没办法,那话简直是自动往他耳朵里钻。
紫红脸的胖子笑声很大,已经到了影响其他人的地步。本人却丝毫不觉,也不知道是真的没发现,还是无所谓。
他一开口,花渐浓就知道这人想装一把。
但装也是分档次的,入门级的装是自说自话,王婆卖瓜一般。功力再深一些,便懂得借他人之口来烘托自己。
眼前这个胖子就是如此,他清了清喉咙,假装不经意间提及当时在太行山遇见的四人。
紧接着,另外两个人便连忙接上来,一个先说明太行四虎的狂妄可笑,另一个连忙接上吹捧。
无非是他们四个加起来都不如自己大哥厉害,甚至还口出狂言。自吹自擂便罢了,偏偏他们的声音极大,就是故意让所有人都听到。
“但若论剑法之快,当今天下只怕再也没有人比得上咱们大哥了!”1
这话颇有些大言不惭,当今世上,以剑法闻名的人不在少数。前一辈如李观鱼、薛衣人、沈浪,年轻一辈如西门吹雪、叶孤城、冷血。
哪一个拎出来不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岂会被一个走镖的镖头比下?
原本只是在听热闹的楚留香几人都忍不住侧目,看了看旁边桌的胖子,又挪回视线。
真是不巧,他们这桌就有两个剑客。
中原一点红嗤笑,对于那三人的话嗤之以鼻,真正的快剑不是自己说出来的,而是被江湖众人认可的。
他脸上的不屑太过明显,以至于那三人立刻就锁定他。
“你笑什么?!”
其中一人拍案而起,怒视着浑身散发着冷淡气息的黑衣剑客。起身后上下打量一番,随即露出讥讽的表情。
“怎么?难道你也想尝尝我大哥的快剑?”
“快剑?”
中原一点红抬眸,那双幽绿色的眼眸分明毫无感情,但赵老二看到后却不由得浑身一冷。
这种眼神已经脱离了人,分明是野兽!
“世上公认的快剑寥寥无几。”中原一点红说话时站都没站起来,轻视的意味已经很明显,“论资历,薛衣人、李观鱼、沈浪,你是这三位中的哪一个?”
金狮镖局的三人哑言。
见状,中原一点红依旧是那副冷漠模样,追问:“论年轻一辈,西门吹雪、叶孤城、路小佳、冷血,你们又是其中哪一位?”
三人依旧哑言,但脸色变来变去,青红交加,似乎有些难堪。
周围已经有人笑出声来,这黑衣剑客举出的每一个人都是大名鼎鼎,又怎么可能会是金狮镖局的人呢?
“臭小子!你说那么多也不过是嘴上功夫!”
紫红脸的胖子猛地起身,抬手抓着剑直指坐在一群俊朗男子间的黑衣剑客:“有本事来比一场!”
“和我比剑的人都死了。”
“我看死的人是你!”
胖子咬牙切齿,只觉自己平白无故受此大辱,恨不得现在就将这黑衣剑客大卸八块。
他冷哼一声:“急风剑诸葛雷在此,你怕不是连剑都拿不稳吧。”
诸葛雷不屑地看着黑衣青年,心中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已经有了预料——这人定会死在自己剑下。
“诸葛雷?没听过。”
这次出口的是一个面容温柔的青年,身形消瘦,披着一件青绿色披风。
见诸葛雷看过来,对方还露出一抹笑,一副无辜模样。
“怎么?被我大哥的名号吓到了?”赵老二站在一旁,根本不觉得这个小酒馆能有人比他们还厉害。
众目睽睽之下,一直坐着的黑衣剑客总算起身。
他一站起来,众人才惊觉此人非但长得好,就连身形都这么高大,简直比盛气凌人的诸葛雷高了整整一头。
但是论气势,诸葛雷已经输了。
“为何不报上名来?是觉得自己不配……”
赵老二的话还未说完,很快就被打断。
周围人都在看热闹,纷纷止住话头。于是,在一旁寂静之中,一身黑衣的剑客露出一抹冷笑,缓缓道:“中原一点红。”
这个名字一出,原本只是打算看乐子的众人看直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中原一点红!
“你……你是中原一点红?!”诸葛雷诧然,原本不屑的眼神都收敛不少。
“搜魂剑无影,中原一点红。”2
赵老二颤着腿坐下,嘴里喃喃道。
和“急风剑”这个名头相比,当然是“天下第一杀手”更加有名。
诸葛雷自己都不确定他们两个打起来究竟谁能更胜一筹,就如同中原一点红刚才说的那样,见过他出剑的人都死了。
毕竟是杀手,江湖上只流传着此人佣金的天价以及出剑必死人的传闻。
见诸葛雷隐约有退缩之意,花渐浓眼眸一转,计从心来:“该不会是怕了吧?刚才不是还很得意吗?”
青年侧目看向陆小凤,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哎呀,真是的,我都说了不喜欢钱,可还是有人非要给我,真是好——苦恼啊~”
他这番话说得实在是阴阳怪气,很难不让人去联想方才自夸彰显优越,试图通过周围人来满足自己虚荣心的诸葛雷。
身为好朋友,花渐浓一个眼神递过来,陆小凤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披着红披风的紫衣男子清了清喉咙:“你这算什么,江南首富花家听说过吗?我都来去自如,当做自己家!”
花满楼无奈摇头,被这两个朋友逗得哑然失笑。
都说到这种份上,诸葛雷若是还能忍,那简直可以媲美东瀛的忍者。
诸葛雷自然不能忍,他咬紧牙关,手腕一转,利落地挽了个剑花:“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急风剑的威力!”
中原一点红将他脸上的变化看在眼里,不为所动,就连佩剑都没有拔出来。
比黑衣杀手矮了一头的诸葛雷莫名显得滑稽,将中原一点红衬托得丰神俊朗。
就在诸葛雷出剑之时,有人悄无声息地走入酒馆。若是寻常人,大家估计不会在意,毕竟来人哪有打架好看。
门帘撩开的那一瞬,雪花被风裹挟着吹进来。寒意将每个人吹得清醒万分,仿佛被当头淋下一桶冰水。
而进来的那两个人打扮实在是很难不让人注目,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众人纷纷被吸引过去。
只见门口站着两个身形一模一样的人,披着犹如血染就的红披风,头戴斗笠。
花渐浓被刚才一阵冷风吹得眯起眼睛,他眨眨眼,看着不远处那两个犹如复制粘贴的人,沉默了一瞬。
一片寂静之中,青年温润的嗓音响起:“哇,陆小凤,你兄弟们来了。”
第73章 我没有未婚妻
在场之人听到此话纷纷愣住,原因有二。
一是对方喊得居然是陆小凤!那个名扬江湖的“四条眉毛”陆小凤!
二则是突然闯进来的那两个人竟然是陆小凤的同伙!怪不得他们都穿着红披风。
陆小凤:“……”
他一言不发地转过头看着造谣的花渐浓,眼神已经清楚得表达出心情。
见状,花渐浓也只是微微一笑,似乎觉得这样玩很是有趣。
“我可不认识他们。”
陆小凤被迫为自己正名,恨不得离那两个突然出现的人八百里远。
“哼。”
闻言,那两人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不约而同地抬手将身上的红披风扯下,露出里面的黑色紧身衣。
“把东西交出来。”
他们两个就连说话也是异口同声,仿佛在家里早就排练了无数遍一样。
听到这个,最先做出反应的是诸葛雷。
原本他就因为中原一点红而浑身颤抖,眼下看到这两个人,心里更是一片凄凉。
这到底是什么运气,让他接二连三地遇到这些人。
一旁,李寻.欢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门口站着的两个人身上,眸光一闪。
居然是他们——碧血双蛇。
可此时的诸葛雷并没有认出来,他只是强行镇定下来:“两位说什么?镖车就在外面停着,二位进来的时候应该看得清清楚楚。”
“是啊,里面什么都没有,东西早就送到了。”
赵老二连忙开口。
就在这时,那两人摘下斗笠,露出蜡黄消瘦的脸,犹如干枯的皮直接贴在脸上一般。
这么一张脸,配上消瘦的身体,宛如一条滑腻的蛇。这只是外表,让人更加惊恐的是这两人的眼神,阴狠毒辣。
他们不仅要东西,也要杀人。
“喂,你们……”
被吓到的赵老二想开口说些什么,可他刚张嘴,一道寒光闪过,紧接着便尸首分离。
鲜血迸溅而出,淋漓地落在诸葛雷身上,将他那张紫红色的脸染得血红。
“砰!”
一声巨响,赵老二的脑袋飞起来后再次重重落下,好巧不巧,直接落在花渐浓面前的桌子上。
那颗血淋淋的脑袋晃晃悠悠,最终停下。赵老二死不瞑目的眼睛瞪大,与青年对视。
“……”
一只温暖干燥的手从旁边伸过来,伴随着淡淡的郁金花香。
花渐浓眼前一片漆黑——被楚留香捂住眼睛,耳边响起对方的声音:“很快就好了。”
男子的声音磁性低沉,充斥着浓浓的安全感。
花渐浓狂跳的心总算是渐渐平静下来,一开始他当真是被吓了一跳,毕竟一个血淋淋的脑袋落在自己面前,那双眼睛还死死地盯着自己。
是个人都会害怕——也就他们这群经常面对生死的江湖人不怕。
不过花渐浓很快就回过神来,只是还没等他开口,楚留香便探手过来遮住他的眼睛。
对方说的很快真的很快,只是几息,遮在眼前的手掌便放下。
刚才还落在眼前的脑袋不知所踪,只剩下大片猩红的血迹。
而一旁的花满楼虽然看不到,但他十分讨厌杀人,更讨厌血的腥气。哪怕那颗脑袋已经不见,可血的味道却一直萦绕在周围。
脾气极好的花满楼都蹙起眉头,见状,楚留香起身:“两位每次出场都会弄得鲜血淋漓。”
他方才和花渐浓一起坐着,身上的白衣不免沾到一些血迹。并且,听他的语气,似乎是认识这两人。
“你是谁?”
那两人方才被人隔空点穴,整个人都无法动弹。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刚才因他们而起的恐惧气氛也荡然无存。
“问别人名号之前应当报上自己名字吧?”
站起来的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嘴角上扬,只是眼中毫无感情。这便给了人一种浑身发寒的害怕,毕竟这样的人不笑时,那股冷酷便更加明显。
“哼,碧血双蛇!”
黑蛇厉声道,好像对自己的身份很自傲,觉得被点穴也只是因为没有防备。当若真的比试起来,眼前这个白衣男子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碧血双蛇!”
诸葛雷这下是真的觉得眼前一黑,这两人近年才在黄河一带打起名号,心黑如墨,下手狠辣,黄河一带几乎没人在他们之上。
有传言,此二人身上披着的那件红披风就是用鲜血染就。
除此之外,对于碧血双蛇的事迹便少得可怜,据说是因为见过他们两个的人都死了。
周围人纷纷惊讶,这个小酒馆今日是什么运气?不仅来了陆小凤以及中原一点红,眼下还蹦出来碧血双蛇!
就当众人以为接下来不会再出岔子时,方才站起来的那位白衣男子总算表露身份。
只见对方抬手轻轻摸着鼻子,语气平淡:“在下楚留香,久仰二位大名。”
“楚留香!”
“你就是那个盗术与轻功绝世的楚留香!”
原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黑白双蛇顿时哑住,他们多少有些自知之明。对上楚留香,他们两个怕是使出全部功夫都奈何不了对方。
“杀人越货,二位做的多了。”楚留香对于其他的视线全然不顾,他放下手,直视着矗立在门口的黑白双蛇,“难道就不担心自己有一天也死于非命?”
“谁人不知你楚留香从不杀人?”
白蛇阴沉开口,试图冲破穴位,但试了多次也没成功。
“我是不杀人。”对于这一点,楚留香并不否认,他微抬起下巴,“可有人不这样。”
话音刚落,一旁的中原一点红拔剑出鞘。相比于急风剑诸葛雷,他出剑更快,只是眨眼之间,刚才还一副杀人越货模样的黑白双蛇双双丧命。
而出手的黑衣杀手面无表情地收起剑,银白剑身上没有一点儿血迹。
就连被割喉的黑白双蛇,脖颈处也只是出现一条细细的血线,既没有迸溅而出的鲜血,更没有淅淅沥沥流出。
能做到这一点,已经证明中原一点红在剑术上的高超。
亲眼看到这一幕,诸葛雷喉咙发紧,心里窃喜着:“还好没有与这人比试,对方还帮自己把黑白双蛇干掉了。”
他瞥了一眼倒在地上已经血流如河的赵老二,眼中没有丝毫痛苦,仿佛死的不是自己的兄弟,只是一个陌生人。
不过片刻,小酒馆内就死了三个人,其余人心中骇然,一些胆小的立刻离开,匆匆走近风雪之中。
其他的则是挪开视线,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毕竟混迹江湖,这种事情多了去了,说不定哪一天就轮到自己身上。怕?那就趁早回家,别在江湖闯荡。
中原一点红收起剑,随后回头看向坐在一旁的花渐浓。对方脸上的表情平淡,很难看出心里是什么想法。
他背对着诸葛雷,而那人正收拾东西起身准备离开。
就当所有人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的时候,那个长相温和,堪称漂亮的青年再次开口。
“东西留下。”
花渐浓抬手扯着自己身上溅上血的衣服,头也不抬的开口。
“你打不过碧血双蛇,东西要落入对方手里。而现在中原一点红杀了他们,按理来讲,东西应该归中原一点红。”
如此强词夺理的一番话,诸葛雷甚至都找不到理由反驳。
他甚至都没想到,为什么这个青年如此肯定东西就在自己身上。眼下,若是装傻的话……
突然,诸葛雷对上一双清润的眼眸,那双眼睛不可否认的漂亮,简直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眼睛。
此时,这双眼睛渐渐浮现出一抹笑意。分明是冰天雪地的冬季,诸葛雷却从中窥探出几分春意。
众目睽睽之下,方才一直心高气傲虚荣心极强的诸葛雷竟然毫不犹豫地走到青年面前,随后便将身上的包裹恭恭敬敬递到对方手上。
而花渐浓丝毫不意外,接过包裹后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滚吧。”
随即,诸葛雷不顾及兄弟震惊的视线,转身就闯入风雪之中。
酒馆内,花渐浓低头瞥了一眼包裹,眸光一闪,不过表面上没有任何破绽。
桌面身上的血迹渐渐干涸,却还是透露出一股难闻的血腥气。
“雪势渐小,赶路吧。”
青年发话,其余几人没有一个质疑,反倒是不约而同地起身。
阿飞没有动弹,对方说请他喝一杯酒,他已经喝过。之后,他们就再无瓜葛。
回到马车上,花渐浓将手里的包裹抛给楚留香,抬手摸着下巴:“看来接下来不会平静了。”
闻言,楚留香打开包裹一看,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件金色马甲状的护甲。
“这是……金丝甲?”
见多识广的楚留香蹙眉,这才明白为什么黑白双蛇会来抢夺诸葛雷手里的包裹。
“金丝甲?”
陆小凤诧异,他也曾听闻过金丝甲,据传言,此物可以抵挡各种刀剑劈砍,并且保证穿戴者毫发无伤。
“这金丝甲当真能够保证毫发无伤?”
他提出疑问:“怕不是寻常刀剑,若是遇到高手,就算是穿着盔甲也奈何不了。”
“自然。”
对此,楚留香也是认同。毕竟在绝对的武力之前,这些护具也没有任何用。
“所以争夺金丝甲的全是二三流高手,你见那个一流高手来了?”
花渐浓睁开眼睛,他的视线落在楚留香手里的金丝甲上:“不过,只要不遇见一流高手,金丝甲勉强还算有用。”
说罢,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被溅上血的衣服,眉头紧蹙,神情颇为不满。
楚留香倒是无所谓,但花渐浓以及花满楼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花渐浓只需要解下披风,花满楼只能脱下外衫。
“哎——”
两人不约而同地叹气,对于到手的金丝甲,非但没有觉得高兴,反倒是觉得麻烦。
“接下来还会太平吗?”花渐浓认真发问。
对此,陆小凤翘着腿,浑然不顾:“怕什么,有我们在,不会出事的。”
也是,他们几个都是武林高手,而且在酒馆的时候已经表明身份,哪个不长眼的敢打劫他们?
话虽如此,但这个世界上还是有蠢人在的。
入夜时,几人刚好到保定城内。陆小凤一下车就表明自己要去找个朋友,对于这个朋友遍布天下的人,几人听到之后也不稀奇。
客栈内人还不少,花渐浓扯了一下楚留香的袖子,随后在对方弯下腰时压低声音:“我来的路上看两条街之外就是兴云庄。”
“嗯?”
楚留香没明白他的意思,蹙眉:“怎么了?”
“想去看看。”
尽管不明白花渐浓为什么对兴云庄很感兴趣,但对于此人提出的要求,楚留香根本没有任何犹豫。
“现在?”
“正好夜深人静。”花渐浓勾起嘴角,脸上满是兴趣。
楚留香直起腰:“可以是可以,不过……”
“不过?”
白衣男子轻叹出声,翻出一件干净的披风披在花渐浓肩头:“外面很冷,你得先披上披风。”
两人一副要外出的样子,中原一点红侧目,思索片刻,还是保持着沉默。
因此,花满楼只好开口询问:“这是要去哪儿?”
“去找点乐子。”
花渐浓如实回答,他本人没什么大梦想,就喜欢凑热闹。只是之前担心惹上不好惹的人,所以才多加收敛。
如果让楚留香知道他心中所想,定会无奈一笑。如果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都算收敛,这天底下还有老实人吗?
“块块。”
花渐浓催促道,在楚留香眼里,却像是在撒娇——如果语气能再柔和一下就好了。
鬼知道他这些天有多么不适应,自从换上男装,阿浓就一直是一副冷淡模样。
还真成兄弟了。
楚留香无奈摇头,这分明是他半年前最希望的事情,可现在真的和对方成为朋友了,他却不满意。
外面雪已经停了,地面堆着一层厚厚的积雪,一脚踩下去,直接深陷到小腿肚。
花渐浓轻啧一声,如今穿的鞋是布鞋,当然比不上现代。雪沾在鞋面,不过一会儿就会融化打湿鞋子。
瞥见他脸上的表情,楚留香若有所思。
突然一只手袭来,紧紧地揽在花渐浓腰间。
若不是知道是谁,青年早就一巴掌抽过去:“干什么?”
今夜无星无月,夜空漆黑一片,街上也没什么人,仅有街两边的一些铺子发出微弱的光线。
两人现在还没走远,身后就是客栈。因此,借着微弱的烛光,花渐浓抬头看着面前的白衣男子。
楚留香依旧俊朗非凡,尤其是身上带着一种神秘感,更加让人忍不住去窥探。
“这么大的雪,走过去都不知道要多久。”
白衣男子说的话听上去很正直,仿佛这么做是为了花渐浓好。
语罢,他借力一跃,带着怀中人便落在屋顶。
在高处向下望,视野陡然开口,灰色的屋顶连绵起伏,隐约可见万家灯火。
花渐浓只是往下飞速地瞥了一眼,很快就收回视线。
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这么冷的天,施展轻功时寒风一个劲儿地往脸上刮。
这种犹如小刀刮肉的痛感让花渐浓被迫无奈地将脸埋在楚留香怀里,他说话时的声音略闷:“真是失策。”
“哈哈哈哈。”
楚留香看见花渐浓的动作,爽朗一笑,胸腔都在震动。
有人在屋顶飞速掠过,几个起落后便落在一处庄子。周围假山嶙峋,有梅花绽放,夜色间暗香浮动。
花渐浓落地后推开楚留香,抬头往不远处的小楼看去。
隔着层层叠叠的梅枝,青年只能看到小楼上点亮的烛光,至于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
楚留香被推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低下头看着身侧的青年。对方微微仰面,认真地观察着。
红梅在枝头绽放,而他们正身处一片梅林。
“没想到误打误撞到了冷香小筑……”
花渐浓在看到周围的白雪红梅时就反应过来身处何地,心里顿时有了其他的想法。
“冷香小筑?”
楚留香若有所思:“李寻.欢?”
传闻李寻.欢喜欢梅花,所住的冷香小筑周围种了不少梅花。当然,这都是二十年前了,如今的冷香小筑已经易主。
“龙啸云与李寻.欢乃是结拜兄弟,怎么会让其他人住进冷香小筑?”
对此,楚留香疑惑不已。毕竟如今的兴云庄,在二十年前叫做李园。
“哼。”
花渐浓冷哼一声:“花满楼和陆小凤都没结拜成兄弟,但我们两个在百花楼的房间一直留着。”
他意有所指:“怕不是有人只是在装模作样。”
青年又多么喜欢花满楼,这一点楚留香是知道的,因此,这句话肯定不是在说花满楼。
那便是龙啸云了。
为什么?
楚留香弯下腰,凑到花渐浓耳边,轻声道:“阿浓不喜欢龙庄主?”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花渐浓被这句话震惊到,连忙拉开和楚留香的距离,瞪大双眼:“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那种人?”
“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
青年轻咳一声,转过头抬手捏着枝头一朵红梅。白皙的指尖在红梅的衬托下简直比雪还要白,看着就十分赏心悦目。
“那种因为喜欢就设计得到的人,死了最好。”
花渐浓疑似对龙啸云抱有偏见,楚留香甚至都不知道因为什么。但听到青年这么说,他还真的认真思索片刻。
“这件事情我也略有耳闻。”
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楚留香才初入江湖,对于江湖上闻名的小李飞刀自然是听说过。
“难道不是因为林姑娘对李寻.欢失望吗?”
“你当真相信?”
花渐浓:“青梅竹马,早有婚约,当时两人明显相爱。李寻.欢早不寻花问柳,偏偏要等到遇见龙啸云。”
这么一说,楚留香的确觉得有些奇怪。
“若是你朋友喜欢你未婚妻,你会让出去吗?”
面对这个提问,楚留香警铃大作:“我没有未婚妻。”
“……”
花渐浓颇为无语,侧目看着身侧像是在表忠心的楚留香,忍了又忍:“假设!”
“那你可曾见我让过红兄一分?”
这句话即回答了花渐浓的问题,也暗示了什么。
对此,青年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只是转过头看着还亮着灯的冷香小筑。
“也不知道……”
“里面住的人?”楚留香以为花渐浓在疑惑这个,于是耐心解答,“林仙儿。”
“你怎么知道?”
听到答案后,花渐浓非但没有露出恍然大悟,反而是转过头上下大量着身侧的白衣男子。
一瞬间,楚留香察觉到危险,立刻解释:“据传——江湖第一美人林仙儿就住在兴云庄的冷香小筑内,对方放言,谁能找到梅花大盗便嫁给谁。“
语罢,他再次补充:“不过我没什么想法。”
听完这幅求生欲极强的话,花渐浓慢慢露出一抹笑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也没什么意思。”
“哎。”楚留香轻叹一声,折梅簪在花渐浓耳边,“我这一颗心天地为鉴呐。”
“油嘴滑舌。”
花渐浓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很快转移话题:“来都来了,不如去看看龙庄主。”
他抬手,十分自觉。
见状,楚留香轻笑一声,在青年生气之前连忙揽着人从梅林离开。
两人身上沾着同样的淡淡梅香,唯一不同的则是花渐浓鬓边簪了一朵红梅。
大概是懒得拿下来,他便纵容着楚留香为自己簪上。
龙啸云与林诗音分房多年,也从未纳妾,膝下仅有一子。此时,他正在书房内,从窗户上的影子来看,里面人还不少。
这次觉得奇怪的便是楚留香了,他看着那几道剪影,若有所思。
两人悄无声息地落在屋顶,楚留香竖起食指,示意花渐浓噤声。紧接着,他便掀开一块砖瓦。
里面的光线透出,只是距离有些远,花渐浓看得不真切,哪怕眯起眼睛也只是看到几个模糊的身形。
想必之下,楚留香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坐在书桌后的中年人明显是兴云庄的主人——龙啸云,而坐在客位的三位,他从衣着上勉强认出。
田七、赵正义,以及公孙摩云。
他们三个来做什么?
楚留香若有所思,一只手探过来捏了捏他的脸,将他的视线吸引过去。
身侧的青年表情略有不满,无声道:“看不清。”
楚留香读懂口型,于是笑了笑。他同样无声回答,甚至为了花渐浓能够读懂口型,还特意说得很慢:“我一会儿告诉你。”
话音刚落,书房内边传来龙啸云的声音。
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对方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愤怒。
“必须趁早解决!”
“龙四爷,你说得倒是容易。”田七起身,听到这句话后冷笑一声,“那可是李寻.欢,在《兵器谱》上排名第三的小李飞刀!”
李寻.欢?
花渐浓和楚留香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没白来啊。
第74章 我最信任的人
花渐浓和楚留香从兴云庄回来的时候将近深夜,早早过了花渐浓的休息时间。
他们回到客栈时,花满楼早已歇下,客栈大堂只坐着中原一点红以及陆小凤。
对方像是刚从外面回来,过去时身上还带着寒意。
花渐浓走近,突然步子一顿,转过头审视着坐在旁边独自饮酒的陆小凤。
他目光灼灼,像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看得陆小凤不由自主地放下酒杯,疑惑:“怎么这么看着我?”
陆小凤抬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我好像也没惹到你。”
说话间,原本只是站在一旁大量他的花渐浓突然弯下腰来,探手扯着他的衣领凑上来闻了闻。
“你去冷香小筑了?”
青年询问时的声音略冷,犹如质问在外鬼混回来的丈夫。
陆小凤连忙向后仰,迫不及待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毕竟他可不想被另外两个人暗杀。
不过,对方是怎么知道他去了冷香小筑?反应还这么大。
“你身上有梅香。”
花渐浓微微眯起双眼,松开陆小凤的衣服后,抬手将楚留香簪在他鬓边的梅花摘下。
“如今保定城只有一处有梅花。”
他垂眸,盯着陆小凤:“赶快如实回答!”
“好好好,我是去了冷香小筑。”陆小凤颇为无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犯了什么大错,“我只是去见……”
他那句“老朋友”还没说出口,花渐浓就已经打断他:“你去见了林仙儿。”
十分笃定的一句话。
陆小凤哑言,反观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花渐浓:“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们刚从那里回来。”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楚留香无奈道,他无奈地看着陆小凤,没想到对方当时说的老朋友居然是林仙儿。
“也没说不能去见老朋友吧?我这不是回来了。”
陆小凤不明白花渐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起身后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无奈。
“到底怎么了?”
花渐浓蹙眉,他是知道林仙儿的真实身份,但他直接讲出来,恐怕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堂堂江湖第一美人居然就是困扰江湖已久的梅花大盗,这话说出去且不说有没有人相信,肯定会有人出来反驳。
什么梅花大盗出来作案的时候,林仙儿还在冷香小筑坐着之类的话。
那是因为梅花大盗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伙。
这让花渐浓怎么解释,他无言看着陆小凤,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这人怎么回事?为什么遇见的朋友大都是反派?
若不是不知道怎么解释,花渐浓早就把林仙儿此人心狠手辣写成大字“啪叽”一下贴在陆小凤脑门上!
“你还是有空去找个老地方拜拜吧!”
青年气急,甩袖而去,只剩下其余三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陆小凤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看着楚留香,真诚发问:“他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吃醋了?”
说到这里,他觉得说不定还真是这样。他拿花渐浓当朋友,对方这是……
还没等陆小凤将脑海里的猜测想完,楚留香便抬手在他肩膀上轻拍:“陆兄,莫要多想。”
白衣男子面露无奈,大约是看清陆小凤心中所想:“或许他们两个有过节?”
毕竟他也不知道。
“哎——”
楚留香无奈耸肩,只留下一句“我上去看看”就往楼上去。
“难道是因为‘第一美人’这个称呼?”
陆小凤还在纠结,他这句话一出,一旁的中原一点红又开始反驳他:“阿浓不是那种人。”
“那他为什么这么生气?”陆小凤真诚询问,“仙儿只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弱女子。”
“……”
中原一点红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但在他眼里,花渐浓绝不是那种人。而且,对方对那个林仙儿有意见,想必是对方有问题。
不过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起身往楼上走。
这下大堂只剩下陆小凤一人,不由得长吁短叹起来。好在这时有人踏入客栈,一边走一边咳嗽。
“前辈,又见面了!”
陆小凤抬眸,一眼就看到面露沧桑的李寻.欢,对方身后是身姿挺拔的阿飞。
两人这时才走近保定城,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绊住脚。
“陆公子。”
李寻.欢放下掩唇的手,向着独坐的陆小凤问好:“真是巧。”
“却是很巧。”陆小凤耸肩,抬手倒了一杯酒,示意两人同坐。
只是他口中的巧比李寻.欢还多了一层意思——他刚从兴云庄内的冷香小筑回来,二十年前,那是李寻.欢在李园内的住处。
李寻.欢轻笑,近乎碧绿色的眼眸中浮现出春风般的笑意。他在陆小凤对面坐下,而阿飞思来想去,还是跟着落座。
至于提前上楼的花渐浓,他并不知道在自己走后李寻.欢以及阿飞来了。
此时,青年正坐在床边,表情若有所思。
“在想李寻.欢的事情?”
楚留香开口询问,他进来时正准备关门,但余光中瞥见中原一点红的身影,于是转过身来看着花渐浓。
“嗯。”
青年抬头,看着杵在门口不动的楚留香:“干什么?”
“自然是有人还在等。”
这句话说的有些隐晦,但花渐浓一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见坐在床边的青年屈起腿,手肘抵在膝盖上,姿态豪放:“让他进来吧。”
楚留香:“……”
听到这句话后,白衣男子轻挑眉梢,侧目看着身后的花渐浓,又抬眸望向不远处的中原一点红。
他能怎么办?只好按照对方的话让人进来。
“红兄。”
楚留香表面上依旧温和优雅,他将中原一点红喊过来。此时,三人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面面相觑。
其中,尤其是中原一点红的心情最忐忑。
黑衣杀手已经很多天没有进过花渐浓的房间,他早就以为在对方心里,自己已经是普普通通的朋友了。
“哎,我最相信的就是你们两个。”
花渐浓一上来就说了这么一句充满真诚的话,如此简单的一句便让楚留香以及中原一点红心情舒畅。
“阿浓这是又有什么点子了?”
楚留香自然在椅子上坐下,此人一开口他就知道对方心里想的什么。结合当时在兴云庄听到的那些事情,他很难不去想对方是为了李寻.欢。
哎,这天底下人这么多,难不成对方要见一个救一个?
隐隐间,楚留香心中泛出些许酸意——但他没办法开口,毕竟他们只是情.人。
而且,就算花渐浓不提及这件事情,他也会想办法。
没办法,谁让他楚留香就是这么一个喜欢麻烦且热衷于凑热闹的人呢?
“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问我。”
花渐浓盘腿坐在床边,双臂环抱:“如此狼心狗肺之人,自然是要好好教训一下。”
两人犹如打谜语一般,听得中原一点红摸不着头脑,只好认真地看着花渐浓。
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对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大约是察觉到中原一点红的视线,花渐浓略微一顿,这才反应过来这儿还有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
他懒得复述,便递给楚留香一个眼神。
见状,白衣男子无奈摇头,只好向中原一点红解释一遍在兴云庄偷听到的事情。
原来龙啸云准备伙同田七等三人一同暗算李寻.欢,借对方登门之日,直接指认对方就是江湖上无数人追杀的梅花大盗。
听完整个经过,中原一点红这才恍然大悟:“你准备怎么做?”
他看向青年。
“哎——”花渐浓微眯双眼,“我这不是还没想好嘛,这才请你们过来好好商量。”
楚留香:“阿浓最擅长的不就是让人心甘情愿地吐露心声吗?”
“可龙啸云还没动手,就算计划败露,估计也没什么。”
花渐浓若有所思,他摸着下巴,指尖习惯性地摩挲唇下那颗痣:“实在不行就苦一苦李寻.欢。”
“你的意思是?”
“待龙啸云觉得自己计划成功之时,再跳出来指认。”花渐浓眼睛一亮,他向来一招鲜吃遍天。
“不过……”
话说一半,他又露出一副犹豫的表情。
“嗯?”
楚留香和中原一点红确实是相信花渐浓,因此看到对方面露迟疑,便开口询问:“还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
花渐浓摆摆手,觉得这件事情现在就和他们谈起有些早,便随意摆摆手。
“就这么定了。”
青年盘腿而坐,时间久了有些腿麻,便随意地将腿搭在床边。
他姿态懒散,和之前女装时截然不同。房间内的其余两人纷纷看过来,眼中的情绪大差不差。
花渐浓动作一顿,一一看过他们两个:“时间不早了,两位还是快点回去歇息吧。”
闻言,楚留香挑眉,毕竟这些天两人都是睡在一张床上。怎么?现在的意思是不需要他了?
白衣盗帅轻叹一声,想说话的尽数在这声叹息中。
“啧。”
花渐浓从床上一跃而下,抬手就将房间里的两人推出自己房间。随即,房门“啪”的一声关上。
站在门外的楚留香与中原一点红对视一眼,随后便分开回了房间。
客栈的房间内当然没有炭盆,不过被子倒是比之前的几个小客栈厚上一些。
花渐浓洗漱后躺在床上,原本因为泡过热水而暖和起来的身体,在暖好被窝后再次冷起来。
闭上眼睛都准备入睡的青年睁开眼睛,毫无睡意。
“要不去找店家要个炭盆吧。”
他缩在被窝里,心中纠结不已。毕竟去要炭盆还要出门,外面可冷得很。现在虽然微凉,但被窝里好歹是热的。
如今的情况让花渐浓幻视冬天缩在房间里不想上厕所的自己。
但经过一番斗争,他还是起身披了一件外衫走出房门。
“吱呀——”
走廊里的寂静被打破,花渐浓转身,一眼就看到站在暗处的人。
“嗯?”
青年身形略单薄,披着衣衫,长发散在背后:“怎么还站在这里。”
闻言,身形高大的青年从黑暗中走出,正是中原一点红。
“你呢?”
第75章 不要做兄弟
中原一点红不答反问,站在晦暗的光线下,一身黑衣简直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唯有那张苍白的脸,以及苍绿色的眼眸熠熠生辉。
“太冷,去找店家要个炭盆。”
花渐浓的声音略低,大约是担心打扰到其他人。他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抓握着外衫的衣领。
闻言,面前的黑衣青年非但没有让开路,反倒是忍不住开口:“我……”
“什么?”
外面挺冷,花渐浓并没有好好穿衣服,原本想着只是去要个炭盆,很快就回来。
眼线在走廊磨蹭这么久,原本身上带着的暖意渐渐消失,整个人都冷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见状,原本还想说什么的黑衣青年抬脚上前,随后便将人半抱在怀里。
花渐浓一惊,没想到中原一点红居然会做出这个举动。
自从那晚交谈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过肢体动作。但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久前的商量给了对方错觉。
眼下,此人居然敢上前抱他。
花渐浓轻挑眉梢,身体被一阵温暖包裹,夹杂着干净的皂荚香气,
“做什么?不是不喜欢……”
青年一动不动地任由中原一点红抱着,嘴上却开始旧事重提。
不过,他并没有将那句话说出来——中原一点红直接将他抱回房间。
如此决绝主动,在此人身上当真难见。
花渐浓即没有开口答应,但也没有推开反抗。就这么一言不发,甚至称得上乖巧地被抱回中原一点红房间。
对方房间里没有点灯,似乎从花渐浓房间里出来后就一直待在走廊。
黑暗之中,青年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任由中原一点红操控自己。
与之相反,黑衣青年清楚得看清了怀中人,从额头一直看到喉咙,目光缓慢,仿佛实质化般一寸寸摩挲过花渐浓的肌肤。
和之前的感觉截然不同,做女子打扮时的花渐浓无论化什么妆容,面部线条都是柔和的。
但现在不同,对方的面部线条流畅分明,不管怎么看都是男子。
可还是那句话,这张脸做男做女都精彩。
就算是原本的长相,从眉眼到鼻梁,哪一处都十分精致。气质也截然不同,书卷气很浓,让人幻视风中青竹。
“一言不发地将我带到这里,怎么?想和我彻夜长谈兄弟情深?”
“不。”
也不知道是听到什么,中原一点红蹙起眉,欺身而上。
“嘶——”
突然被放倒在床的花渐浓脑袋嗑在床头,顿时轻嘶出声。
“抱歉。”中原一点红一顿,试探性地将宽大的手掌垫在对方脑后。
尽管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但态度还不错。
青年抬起下巴,双眼微眯。
就在这时,一颗脑袋抵在自己颈窝,呼吸时的热气尽数喷洒下来,激得人止不住颤抖。
花渐浓这里敏.感,中原一点红知道。
“不要做兄弟。”
“那做敌人?”
“不要。”
中原一点红眉头紧皱,不明白之前聪明的花渐浓为什么今天变得什么都不懂。
但当他抬眼望去,看到青年似笑非笑的眼神时,恍然大悟——对方是故意在逗他。
“阿浓,你是知道的。”
中原一点红抬手轻轻摩挲着青年的脸颊,动作轻柔,说不出的珍重。
之前他以为自己是喜欢女子,可现在,他已然不在乎。他只喜欢花渐浓,无论对方是男是女。
对方为了自己做那么多事情,他却在得知真相时想要疏离对方。
怪他,这一切都怪他。
也不知道中原一点红究竟脑补了什么,说罢那句话之后,便整个人欺压在花渐浓身上。
原本面带着淡淡笑意的花渐浓略微沉下来,黑暗之中,他看不到对方的脸。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我这次可是想要与你保持……”
仿佛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中原一点红迅速打断:“不要。”
“我还没说完。”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黑衣杀手声音略低沉,身上干净的皂荚香气也因为体温的炽热而变得暖和起来。
丝丝缕缕,一个劲儿地往花渐浓鼻尖钻。
“我们回到从前,好吗?”
中原一点红真诚地开口,近乎乞求的话让花渐浓沉默下来,许久都没有给出一个回复。
在这片寂静之中,最先发出询问的人突然心慌起来。就连他落在青年肩头的手都开始收紧。
“只是如此?”
花渐浓的脸在黑暗之中也无法让人忽视,更何况中原一点红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嗯。”
黑衣青年艰难应声,他已经不会奢求太多,他也没那个资格。至少在对方厌倦他之前,能够让他留在身边。
不要再像这几天如此礼貌疏离了。
中原一点红闭上眼睛,紧紧地抱着怀中的花渐浓,生怕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
他喜欢对方指使他、麻烦他、哪怕是打他,都甘之如饴。
我们和好吧。
中原一点红不知道在心里默念过多少次,可每一次得到的都是梦醒后的空虚。
今日,大约是上天终于听到了他的呼唤。
梦想成真了。
昏暗的床榻之上,衣物摩挲的声音格外明显。其中还夹杂着沉重的呼吸声,以及晃动的“吱呀”声。
花渐浓畏寒的身体总算热起来,但看他的表情,似乎并不舒适。眉头紧蹙,细发被汗水打湿,整个人都像是在忍受着痛苦一般。
他双手紧紧地攥着中原一点红的衣领,不消片刻就将对方原本干净整洁的衣衫抓握得布满褶皱。
黑衣剑客的手指很灵活,修长且骨节分明。又因为自小练剑,其中蕴藏着极大的力量。
平日里握着剑时就足以窥见那双大手的力量感,此时,花渐浓真正感受到了。
青年胸口上下起伏,似痛苦到极致,就连眼尾都溢出些许泪光。
不似之前妆容的娇媚,素面朝天的花渐浓露出这种表情反倒是更加让人难以自拔。
中原一点红几乎沉迷进去,单手揽着对方的腰,脸颊埋在其颈窝。呼吸时,那股暖香源源不断,犹如从骨肉里透出一般。
和情场高手楚留香不同,对方经验丰富,一柄长枪耍得虎虎生风,三两下就能让花渐浓败下阵来。
但中原一点红不同,此人只会使着一把重剑闷头横冲直撞,非要让花渐浓摸不准招式功法,只能低声求饶才肯罢休。
房间似乎并不怎么隔音,在花渐浓不断地催促下,中原一点红这才将人整个抱起,远离了吱呀作响的战场。
冷气都融化一般变得粘稠滚烫,花渐浓清晰地感受到中原一点红的心跳,激烈不已。
他双眼微眯,大约是觉得太过难捱。被人抱在怀里,仅有一只胳膊支撑时,强大的不安全感便袭上全身。
大约是察觉到他的不安,中原一点红胳膊收紧,用实际证明自己的力气。
什么时候结束的花渐浓已经记不清,他只知道自己沾床就睡,对于周围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浑然不知。
天亮时分,花渐浓习惯性地睁开双眼,可身上的不适让他再次闭上眼睛。
有一只结实有力的胳膊搭在他腰间,肌肤相亲时能够感受到对方胳膊上的伤疤。
青年深吸一开始,抬手将人推开:“去准备些胭脂水粉。”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也不知道是因为刚睡醒,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被推开的中原一点红丝毫不生气,听到花渐浓的指使后还十分满足,觉得自己对于对方来说还是有用的。
昨晚……那些旖旎缠.绵,让中原一点红此时格外有精力——哪怕他收拾好之后只睡了一个时辰。
“好。”
黑衣杀手起身,掀起的被窝有冷风灌入。哪怕只有一瞬,但还是让花渐浓清醒过来。
赤.裸着上身的中原一点红第一时间是给青年掖好被角,随后才抓起衣服往身上套。
听见脚步声渐渐离去的花渐浓翻了个身,顿时轻嘶一声。上一次……好像还是在边城,时隔这么久,他早就生疏。
中原一点红。
青年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人抓回来狠狠暴揍一顿。
想着想着,因着没睡多久,花渐浓再次陷入沉眠,待他醒来时已经快要正午。
外面总算是有太阳升起,就连房间里都是一片暖色。床榻之上,洁白却落了红痕的胳膊从棉被中探出,抓起叠好放在床头的衣衫一抖。
花渐浓原本只是让中原一点红去买些胭脂,对方大概猜到什么,还十分体贴地准备了一套女子衣裙。
看着床上的衣服,手里拿着寝衣的青年哼笑一声。
屋檐下水声滴答,融化后的雪水将地面砸出一个个小洞。当收拾好的花渐浓下楼时,楼下已经坐了不少人。
令他惊讶的是,阿飞居然也在。
对方眉头紧皱,坐在凳子上紧紧握着自己那把铁片剑。而周围,则是冲着少年喋喋不休的陆小凤。
“怎么了?”
花渐浓双眼微眯,隐隐察觉到什么。
听到声音后,几人就察觉到不同。柔和的女声,看来又是扮成女子模样了。
因此,在看到花渐浓今天的打扮后,陆小凤并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讶,而是回答着对方刚才的问题。
“他非要去找李前辈。”
“李寻.欢去兴云庄了?”
花渐浓一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走到阿飞面前垂眸看着明显有些担忧的少年:“你在担心李寻.欢,难道觉得仅凭你自己就能就出他?”
闻言,阿飞一顿,抿唇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当然知道自己救不出李寻.欢,可对方绝对不是梅花大盗,也不应该被龙啸云直接关起来。
“不是他。”
阿飞抬眸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美人,对方乌发云鬓,仅用一支金簪点缀,整个人犹如春风一边温和。
“我知道。”
在面对这些少年时,花渐浓总显得十分耐心:“只是你我都不知道兴云庄内究竟有多少人,你孤身前去,能有多少把握?”
“他是我朋友。”
阿飞蹙眉,他做不到任由李寻.欢被关在兴云庄地牢。
闻言,花渐浓没有丝毫烦躁,继续开口解释:“现在李寻.欢被当做梅花大盗,你就算把他救出来,大家也只是认为他畏罪潜逃。”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出来真正的梅花大盗,给李寻.欢洗清冤屈。”
大概阿飞真的将这番话听进去,立刻起身想要往外走:“我这就去查。”
“哎。”
花渐浓面露无奈,见状,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楚留香抬手拦下着急的阿飞。
“你一个人要找到什么时候?”
听到这句话,阿飞转过身,抬眸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花渐浓:“你有办法?”
“自然。”
也不知道是真的有办法,还是单纯为了让阿飞放心,青年回答时的语气很笃定。
听到这句话,阿飞相信了,脸上的急迫都减轻不少。
四目相对,年长者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看到之后很难让人不相信。
“我信你。”
听到阿飞的信任,花渐浓勾唇一笑,眉眼弯弯。在此冰天雪地,阿飞觉得春暖花开。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不,准确地来讲,他似乎从花渐浓身上看到了熟悉的感觉。
只是,他娘白飞飞已经去世多年。
花渐浓拢紧身上的衣衫,随后瞥了一眼楚留香和中原一点红。
两人了然,于是楚留香抬手在阿飞肩膀上轻拍一下:“找人这件事情我还是挺有经验。”
说罢,便和阿飞一起出去查梅花大盗。
而中原一点红走到花渐浓身边站定,面色平淡如常,只是看向身侧青年的目光柔和不已。
“接下来要做什么?”
“去兴云庄看看。”
花渐浓双臂环抱,看样子丝毫不担心去了兴云庄会发生什么。
“我们两个?”中原一点红疑惑,“龙啸云会让我们进去吗?”
“他不让我们进去,那就……”
眼看花渐浓露出一副认真模样,中原一点红还以为他当真做好了准备。谁曾想,刚侧耳细听,他便毫不犹豫开口。
“那就闯进去。”
“……”
“怎么?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着鹅黄上衫豆绿百迭裙的美人侧目,明显是在开玩笑。但中原一点红知道,对方说的闯进去是真的。
罢了,兴云庄,他还是有信心的。
毕竟李寻.欢若是想闯出来也可以,那些人自然拦不下他。只是对方心里念着与龙啸云的兄弟情深,居然甘愿被关在兴云庄。
对此,花渐浓摇头:“天真。”
第76章 两百预收加更
外面虽然已经雪停,但除了屋檐上那层细雪融化之外,地面还是一层厚厚的积雪。
兴云庄在保定城中很有名,从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来问,对方就能指出兴云庄究竟在哪里。
更有甚者,从李寻.欢祖父讲起,丝毫不见生疏。
花渐浓和中原一点红一并在兴云庄大门口停下,身后有人在扫门前雪。扫帚扫雪时的哗哗声不断,成为周围唯一的动静。
面前的大门很威严,一看就花费不少心思设计雕刻。而那句“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对联还留着。
“将李园的名字改掉,却不肯将这对联摘了。”花渐浓收回视线,冷笑一声,“当真是爱慕虚荣。”
中原一点红闻言,一言不发,却附和着点头。
龙啸云即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李寻.欢,另一方面又想要借助对方的名声。
比如大门上的对联,又比如以李寻.欢结拜兄弟自称。
因此,龙啸云武功称不上多高,但在江湖上却有不少人对他高看几分。平日里也有人会登门拜访,维系和他的关系也只是想和李寻.欢套个近乎。
每每过后,龙啸云必会满腔怒火,恨不得将李寻.欢大卸八块。
“我去敲门。”
中原一点红走到门口,抬手握着门环叩响几声。
兴云庄面积可不小,里面的伺候的人加起来都几十人。因此,听到敲门声后,宿在门房的人连忙起来开口。
他刚打开大门,一眼就看到一身漆黑,面色苍白的青年,对方身上还配着剑,气质坚硬如冰。
看到的第一眼,开门的人就被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后背已经惊出一身冷汗。
虽然平时有不少江湖人上门,但气势这么强的,还是第一个。
“您是?”
“林姑娘的朋友。”
见有人开门,花渐浓便走过来,与中原一点红并肩而立。
他看起来比中原一点红温和不少,因此开门的人下意识看过来,全程与他交流:“林姑娘?敢问,是林仙儿?”
“对。”
这么问也不是没有原因,毕竟兴云庄的女主人也姓林。
“您两位稍等。”
眼看对方要进去传报,花渐浓眸光一闪,突然补充一句:“就说是陆公子派我们来的。”
“是。”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着豆绿色长裙的美人轻笑一声:“看来昨晚那番话说早了,陆小凤还是有些用。”
至少现在能借着对方的名字进去。
“不是要……”
一旁的中原一点红面露疑惑,他们来兴云庄不是为了龙啸云吗?怎么又说是来找林仙儿的?
此人的名字,他也曾听过,其余的便不清楚。
“自然是因为……”
面对中原一点红的疑惑,花渐浓并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刻意保留着悬念。
他眼中流露出的那份神秘,让身侧的黑衣剑客顿时有了兴致。
回想起昨晚对方因为知道陆小凤来见林仙儿后的态度,中原一点红不由得在心里想道:“看来这次是真的可以知道原因了。”
没过多久,便有一位侍女跟着开门的少年身后走了过来。
“两位请吧。”
对方先是打量花渐浓以及中原一点红一番,眼中满是疑惑,大概是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这两人。
陆公子……难道是有什么事情不能自己来?
侍女没说什么,只是将这两位长相好看的人带到冷香小筑。
一进来,中原一点红就看到盛开的红梅,和花渐浓昨晚簪在鬓边的一模一样。
昨晚红梅上还沾着白雪,今天积雪融化,朵朵红梅耀眼夺目。
“姑娘已经在里面等着了。”侍女在门口停下,微微垂首,“两位请进。”
花渐浓收回视线,林仙儿还真如世家小姐一般。不仅住在李寻.欢的冷香小筑,就连出门都有丫鬟跟着。
青年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讥讽的笑。
他抬脚便往里走,见状,中原一点红思索片刻,刻意落后对方一步。
“你是陆小凤派来的?”
原本坐在窗前的林仙儿听到脚步声后便转过头来,在看清楚后,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猛地一变。
她与陆小凤是两年前认识的,对方在江湖上很有名,喜欢什么根本不需要刻意去查。
好美酒,喜欢美人。
恰好这两样林仙儿都有,勾搭上陆小凤可比之前那些没用的男人好处多。因此,她直接制造了一场偶遇。
传闻中聪明的陆小凤,在对上美人后却警惕心不高。当然,林仙儿伪装得也好,不然也不会到现在都没人发现她的真面目。
两人就这么偶尔见上一面,一直到现在。
方才有人说陆小凤派人过来,林仙儿还以为对方买了什么新鲜物件送过来。谁知,居然是个漂亮的女子。
一时间,林仙儿突然察觉到一种危机感。
难不成是陆小凤其他的红颜知己?这是特意找上门来找场子的?
倘若花渐浓知道林仙儿心里想的什么,恐怕定会哈哈大笑。林仙儿怕不是使用美人计久了,觉得全天下的女人都是如此。
“你是陆小凤的谁?”
被质问的花渐浓不语,只是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面前衣着单薄的美人。
冷香小筑里摆着炭盆,里面温暖如春,外面的冷意丝毫溜不进来。因此,待在里面的林仙儿只是穿了一件春装。
面前的美人肤色瓷白,柳眉杏眼,雪肤红.唇,身上还带着一股甜香。鹅黄色衣裙外还罩了一件轻纱,行动时宛如弱柳扶风。
“当然是……”
花渐浓蓦地一笑,虽然妆容温柔淡雅,可笑起来时却显露出些许暧.昧。
他话也不说完,而是故意说一半,留下一大片令人遐想的空间。
“呵。”林仙儿嗤笑,“怎么?找上门来了?”
她再次坐下,眼神却越过花渐浓,落在对方身后的中原一点红身上:“你不也是有人相伴?”
闻言,花渐浓大概是觉得说这些话毫无意义,于是收敛脸上的笑意,眉眼略冷:“把东西交出来。”
他突然来这么一出,饶是林仙儿都有些猝不及防:“什么东西?哼,你来我这里该不会是捣乱的吧?”
见林仙儿没有反应,花渐浓直接将她的秘密挑明:“梅花针就在你手里,对吧?”
此言一出,林仙儿脸色一变。不过很快,她就恢复到平日里的平淡:“姑娘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梅花针是梅花盗每次行凶时所用的暗器,受害者胸口会留下状如梅花的伤口。”花渐浓缓缓道,“你身为梅花盗,居然不知道?”
假如刚才听到上一句话时的林仙儿只是心里有些诧异,那她现在则是震惊!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怎么会知道她就是梅花盗?!
没错,曾放言谁抓到梅花盗她就嫁给谁的林仙儿,她才是真正的梅花盗!
一直在花渐浓身后默不作声的中原一点红瞳孔微缩,就连原本垂在身侧的手都搭在腰间的剑上。
既然林仙儿是梅花盗,手上还有那么危险的东西在,他一定不能让对方伤到阿浓。
“姑娘怕不是嫉妒,所以故意诬蔑我吧。”
林仙儿表面维持镇定,根本不接花渐浓的话。对方又没什么证据,仅凭一张嘴,难不成就能断定她的身份不可?
她想的没错,花渐浓确实是没有证据。但青年将这件事情摊开来将,为的也不是让她现在承认。
“林仙儿,你的男人不少吧?”
花渐浓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林仙儿确实因为这句话猛地抬起头来盯着他。
这下正中青年下怀,他在林仙儿看过里的那一瞬弯眸一笑,涂了浅绿色脂粉的眼尾弯弯,格外好看。
“把梅花针给我。”
约摸是五息之后,花渐浓缓缓开口。
而刚才还不肯承认的林仙儿,这次却是十分听话地从一旁的梳妆桌后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铜管。
随后,目光略有些呆滞的美人便将铜管递过来。
花渐浓接过铜管,不动声色地藏在袖中。
他刚藏好,被技能控制的林仙儿就恢复清醒。
“嘶——”
鹅黄衣裙的美人蹙着眉,似乎觉得有些头晕——至于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已经在暗示下遗忘。
“既然如此,林姑娘还是等着看好戏吧。”
花渐浓犹如说服不了林仙儿一般,脸上的表情冷淡,突然甩袖而去。
“慢走不送。”
林仙儿同样沉下脸,看样子真的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待花渐浓两人离开之后,她这才猛地站起来,一边在房间里踱步,一边喃喃自语:“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而拿到东西已经离开的花渐浓和中原一点红出了冷香小筑,后者开口询问:“接下来就去找龙啸云吗?”
“你去找他。”花渐浓停下脚步,冲着身后的黑衣剑客勾勾手指。
对方依言弯下腰,倾耳细听。
“你去了就以花满楼的名号请对方明日在客栈一聚,至于理由,随便找一个就行。”
“好。”
尽管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中原一点红还是点点头,起身就往龙啸云的书房去。
而花渐浓则是摩挲着袖中的铜管,意义不明地轻笑一声:“人赃俱获,我看你怎么逃。”
第77章 变态!
等中原一点红回来之后,两人便一起回了客栈。
回去的路上,花渐浓好奇地询问:“龙啸云听到消息后是什么反应?”
“高兴?”
闻言,中原一点红认真回忆。他观察得很仔细,自己才说出花满楼的名字时,龙啸云眼中闪过的情绪分明就是高兴。
“趋炎附势。”
花渐浓简单点评,抬手将被风吹乱的长发拢在胸.前,眼中闪过一抹讥讽。
快到客栈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看滥觞的表情,略有懊悔:“忘记去看一眼李寻.欢究竟怎么样了。”
“我现在去看。”
“罢了。”花渐浓摆摆手,抬脚走近客栈,“都回来了,反正死不了。”
这句话乍一听有些冷漠,不过,原本这件事情就与他们无关,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不错了。
听到这句话,中原一点红微微颔首,没有丝毫异议。
他紧跟在花渐浓身后,能够闻到对方身上的淡淡暖香。这股香气很难描述,似新鲜的水果,又夹杂这鲜花的芬芳。
很好闻,昨晚……中原一点红曾尝过,犹如肌肤深处透出来的香气一般。
衔着细嫩的肌肤撕咬时,口感极佳。
在前面的花渐浓根本不知道身后的中原一点红究竟在想什么,不过,就算知道了估计也只是微微一笑。
很大概率会说一些令人误会的话,看到对方因这句话羞赧时再哈哈大笑。
这一听就知道是花渐浓能做出来的事情。
客栈内,陆小凤和花满楼正坐在角落,桌子上放着一盘橘子。已经是冬季,能买到新鲜的橘子也是不容易。
除此之外,还有一碟麻酱烧饼和驴肉火烧,并两壶好酒。
花渐浓走过去坐下,视线从桌子上的吃食一一扫过,最终落在橘子上面。
“刚出炉的驴肉火烧,尝尝?”
见他们回来,陆小凤极力推荐着驴肉火烧,甚至还想拿出来一个让花渐浓尝尝。
“我不吃。”
花渐浓拒绝:“不喜欢吃这个。”
驴肉火烧也是一种名吃,火烧有长方形,也有圆形。但不管是什么形状,花渐浓都不喜欢吃。
他坐下后,探手捏着一个橘子剥起来。一时间,柑橘的清香将周围的酒气驱散,顿时清新起来。
“对了。”花渐浓低着头,一边剥着橘子,一边开口说道,“陆小凤,刚才借你的名字一用。”
“嗯?借我的名字做什么?你们两个该不会去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吧?”
闻言,花渐浓将手里剥好的橘子一分为二:“怎么会呢?我只是帮你斩一下烂桃花罢了。”
说罢,他将一般橘子放在中原一点红手里,另一半慢慢塞进自己嘴里。
原以为他会分给自己一瓣的陆小凤盯着他,眼神颇有哀怨之意:“什么烂桃花?你该不会去找仙儿姑娘了吧?”
“叫得好生肉麻。”花渐浓白了他一眼,摆明了对林仙儿没什么好印象。
青年没有直面回答,但陆小凤岂会不了解他?一听就听出来了不对劲儿,顿时捂着脑袋:“花渐浓!”
“怎么?你要揍我一顿出气?”
花渐浓指尖还残留着橘子皮的清香,他听到陆小凤咬牙切齿地喊他的名字,顿时表情一变。
“也是,毕竟她和你相识已久,我算什么?”
美人哀怨不已,就连看向陆小凤的眼神都写满了伤心。
他这幅模样,好似对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一旁,哪怕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的花满楼都忍不住开口:“朋友之间,何必因为这些事情闹别扭。”
“你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情!”
陆小凤不知道林仙儿的真面目,与其他人一样,认为对方是一个身世凄苦但积极努力的可怜人。
因此,在听到花渐浓疑似去找对方麻烦后,他心里略有不满。
哪怕是朋友,做到这种地步多多少少也有些过分。
而花渐浓在看清楚陆小凤的情绪后,脸上仅存的一点点笑意顿时消失:“你在怪我。”
美人垂眸,纤长的眼睫低垂,在雪白的肌肤上落下一片阴影。
他这幅模样看起来似乎更加可怜,就连说话时的语气都委屈不已,隐约带着些许泣音。
陆小凤何曾见过他这幅模样?心里的那些小情绪在看到这张脸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浓?”花满楼看不见,但听到花渐浓的声音后,误以为对方真的泪洒现场,“陆小凤不是那个意思。”
白衣男子蹙眉,面露担忧:“你知道的,他并没有恶意。”
“是我多管闲事了。”
花渐浓淡淡道,随即起身准备往楼上走。
豆绿色的裙摆在炭盆上方掠过,掀起一阵灰烬。这道背影不管怎么看都情绪低落,原以为他只是在故意装成这幅模样的陆小凤一惊。
“真生气了?”
他之前也和花渐浓打打闹闹,打嘴仗也不在少数。但真正惹对方生气的次数却很少,聊近于无。
因此,突然来这么一出,陆小凤有些束手无策。
“这是怎么了?”
正当陆小凤就觉要不要追上去解释时,和阿飞一起出去查梅花盗的楚留香回来了。
白衣男子一回来就看到那抹豆绿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看起来似乎情绪不佳。
见楚留香回来,陆小凤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他三言两语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对方,语罢,脸上的表情即无奈又踟蹰。
作为几人中最了解花渐浓的楚留香,在听完陆小凤的描述后,他轻抬眉梢。
但表面上却露出一副凝重的模样:“哎,他这几天本就心情不好——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便抬脚往楼上走,经过陆小凤时还特意抬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一下。
“嘶——”
原本放松下来的心,顿时因为楚留香这么一拍,再次提起来。
一旁,从楚留香眼中窥探出些许异样的中原一点红沉默着,他大概也猜到什么。
不过,却和楚留香一样保持沉默。
楼上,楚留香抬手敲响房门,却不等里面的人开口,直接推开房门走进去。
“回来了?”
花渐浓动作一顿,看着楚留香步步紧逼,最终停在自己面前。
“嗯。”
“有什么头绪?”
站在面前的白衣男子体型高大,这么近的距离,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犹如泰山将倾。
花渐浓坐在床边,正仰面抬眸望着楚留香,眼睛清透,眼神很是认真。
对上这么一双眼睛,楚留香心里不由得泛起一抹异样的情绪。
“嗯?”
没等到回答的花渐浓蹙起眉,抬脚就在对方身上轻轻踢了一脚:“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
“在想什么?”
楚留香垂眸,脸上没有笑意,这时便显得他有些冷酷,压迫感以及危险一同扑面而来,
“阿浓昨晚过得怎么样?”
这句话肯定不是随口一问。
花渐浓在心里暗自想道,昨晚发生了什么,这人应该听到了吧?既然知道,又为什么问他?
难不成是吃醋了?
妆容清雅的美人若有所思,在楚留香眼里看来,却像是在回味昨晚的经过。
突然,一只宽大的手掌落在花渐浓眼睛上。
眼前一片漆黑的花渐浓身体一僵,失去视觉,其他的感知能力就变得敏锐起来。
正如此时,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楚留香覆盖在自己脸上的手掌。
郁金花香,以及对方的体温。
原本体温是无法嗅到的,但在这一刻,花渐浓觉得自己闻到了对方的体温。
很快,落在脸上,几乎遮挡住他大半张脸的手掌挪开。
但花渐浓还是看不见——楚留香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条绸缎蒙住了他的眼睛。
“楚留香。”
坐在床边的美人双眼被两指宽的绸缎覆盖,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已经红润的嘴唇,以及唇下那颗痣。
乌发云鬓,发间点缀的金簪还是楚留香当初送的。
什么也看不见的花渐浓只能紧紧地抓着离自己最近的东西——楚留香的衣服。
对方弯下腰来,成年男性的成熟气息扑面而来。
一只温热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挑开美人的衣领,天寒,花渐浓上身穿的交领,里面是一件月白色抹胸。
衣领被挑开的一瞬,寒意涌进,激得花渐浓浑身一颤。
“喂!”
青年无法承受视觉失去的折磨,这种不安全感让他浑身颤抖。于是,他抬手握住胸口的大手,指尖轻轻擦过对方带着茧的掌心。
“你想玩情趣,至少要到晚上。”
花渐浓这话听上去有些慌不择言,将他脸上表情看得清清楚楚的楚留香轻笑一声。
“阿浓这么害怕做什么?”
“变态。”
“对,我就是变态。”
随着这句话落地,花渐浓只觉自己被一双手拎起,紧接着就坐在楚留香腿上。
一瞬间,青年后背惊起一阵冷汗,犹如被猛兽盯上的猎物一般。
花渐浓抬手想要扯下蒙眼的绸缎,但手刚抬起来就被楚留香一只手控制中。
“你……”
一直以来都维持着优雅的白衣盗帅此时眼神暗沉,他一只手握着青年两只手腕,将其反剪在身后。
微卷的长发散落肩头——方才蒙住花渐浓双眼的竟是他的发带。
眼前漆黑一片的花渐浓只能坐在楚留香怀里,又因为此时的姿势,上身拱起,像是主动将弱点送到对方面前。
浓郁的郁金花香将他包裹起来,紧实有力的肌肉贴在身体上,呼吸时的热气喷洒在脸上。
“阿浓猜我昨晚听到了什么?”
“我不猜!”
向来游刃有余的花渐浓,在此刻颇有认输之意。
他侧过头,试图躲开渐渐逼近的气息。殊不知这一扭头,彻底将自己洁白的脖颈暴露在楚留香面前。
一个吻落在颈侧,随后便是一阵痛意。
花渐浓眉头紧皱,在心里不断怒骂:听到那种动静还能忍,该不会听着听着自己就……
变态!死变态!
第78章 鸿门宴
花渐浓抬着下巴,试图远离此时的楚留香。但他却忘了越是向后,拱起的胸口便越接近。
揽在腰间的那只手并不安分,指尖一挑,轻而易举地就将腰间系带解开。
青年察觉到腰间的束缚一松顿时明白对方做了什么:“楚留香!”
花渐浓第一次对这个人感受到几分害怕,失去视线的他根本奈何不了楚留香,只能任由对方对自己上下其手。
好在楚留香并不是什么荒淫无度的人,在察觉到青年蒙眼的绸缎略微湿润后便松开了手。
一直被强制反剪在背后的胳膊泛着酸,白皙的手腕上浮现出鲜红的指痕。
花渐浓抬手一把扯下蒙在眼上的发带,抬眼就看到披着长发垂眸看他的楚留香。
如此近的距离,那张俊朗的脸放大在眼前,近到他完全可以看清楚对方根根分明的睫毛。
“混蛋!”
美人嗔怒,哪怕还坐在对方腿上,仍旧冷下脸来,直接抬手想要抽对方一巴掌。
但手刚抬起,花渐浓就停下来。他蹙眉看着面前目光晦暗的楚留香,总觉得自己这一巴掌扇过去,这人非但不会生气反倒是会舔他手。
这种事情,楚留香似乎还真的能干出来。
花渐浓一抬手,楚留香就知道他想做什么,却没有丝毫要躲的意思。
如今见对方手停在半空中,顿时轻笑一声。
白衣男子一手揽在花渐浓腰间,担心对方从自己腿上掉下去。而另一只手,此时正牵过对方顿在半空中的手,紧接着——在白皙的指间落下一个吻。
这个吻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但花渐浓却连忙抽回手,纤细的手指蜷曲着,仿佛被烫到一半。
见状,楚留香再次轻笑一声。
原本堆在肩头的卷发因着他这声笑垂落,一缕带着郁金花香的卷发直接落在花渐浓手背。
看着面前还在笑的楚留香,花渐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
美人咬紧牙关,眼尾还泛着淡淡的粉。
花渐浓打不过楚留香,怒视着此人片刻,最终还是抬手扯着面前的卷发,使劲一拽。
“嘶——”
饶是武功高强如楚留香,被人用力拽头发的时候也会痛呼出声。
他知道花渐浓心里多有不满,于是任由对方抓起自己的头发,不敢流露出丝毫生气。
楚留香的发质很好,柔顺光滑。手掌一拢,触感微凉。
“哼。”
花渐浓看着面前微微卷曲的长发,突然露出一抹笑来。
不好。
看到青年脸上的笑意,楚留香心中大叫不好。每次阿浓露出这幅表情,就代表着接下来有人要遭殃。
果然,楚留香不愧是最了解花渐浓的人。
只不过这次遭殃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身为在网上有几十万粉丝的美妆博主,做过的造型无数,只是打个麻花辫,对他来讲轻而易举。
因此,坐在楼下的几人听到脚步声后抬眸看去,随后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如果他们没看错的话,那个头发编成辫子垂在胸.前的人,应该是大名鼎鼎的盗帅楚留香吧?
看不见的花满楼只能听到周围吸气声,顿时对于眼前的一幕好奇起来。
“哈哈哈哈。”
最先笑出来的是陆小凤,他不明白为什么楚留香去找了花渐浓一次,就顶着这个发型出来。
“楚兄,你这造型……”
“你也想要?”
楚留香微微一笑,短短的一句话,便让陆小凤感到危险的气息。
“不了不了。”
说实话,楚留香这个样子并不难看,甚至还多了几分异域风情,与他深邃的五官很是相衬。
只是他们从未见过对方这个样子,一时之间有些诧异。
同时,也对楚留香和花渐浓之间的亲密有了新的认知。
片刻后,花渐浓才出门下楼。他换了一身衣服,上身浅橙抹胸,下身宫墙红百迭裙,外罩雀蓝长衫。
这一套算是秋装,好在大堂点着炭盆,这才没有让花渐浓冷得打哆嗦。
“咳咳。”
陆小凤轻咳一声,抬眼观察着走到面前坐下的花渐浓,试图与其搭话。
而花渐浓自然瞥见这一幕,他却不作声,坐在楚留香身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的辫子。
“怎么样?楚郎喜欢吗?”
他眉眼弯弯,眼睛奇亮。被这么一双眼睛盯着,恐怕没有人会说出否认的话。
更何况对花渐浓向来多有纵容的楚留香,因此,对方无奈轻叹一声:“喜欢。”
一旁的中原一点红都眼含笑意,尽管很淡。
阿飞眨了眨眼睛,表情多有不解。身为众人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不懂情爱也正常。
而且他也不知道花渐浓以及楚留香和中原一点红之间复杂的关系,因此,看到几人的相处时只是觉得有些怪。
其余几人并没有发现阿飞的异样,他们正在商量如何找到梅花盗。
花渐浓:“梅花盗不是喜欢偷珍贵的东西吗?”
青年单手托腮,一副散漫模样:“散播出消息,等他来偷。”
“你的意思是……”陆小凤一听就明白他想要做什么,“只是,我们一行人这么显眼,对方会上钩吗?”
“你昨晚去找林仙儿的时候,有说和谁一起来的吗?”
青年再次提起林仙儿,这下陆小凤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摇摇头。
闻言,花渐浓微微颔首:“北京城金伴花最近得了件宝贝,汉代的蓝玻璃带钩。就把这个消息放出去,我不信她不来。”
“金伴花?”
“蓝玻璃带钩?”
楚留香和陆小凤注意的点截然不同,前者诧异花渐浓和金伴花居然还有联系,后者则惊叹于蓝玻璃带钩。
这个时代,玻璃制品并不多,更何况一千多年前的汉代。
这个消息传出去,别说是梅花盗,恐怕绣花大盗都得上门,还有一些喜欢博古的人。
“你真有?”
陆小凤好奇不已,瞪大眼睛看着坐在对面的花渐浓,眼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众目睽睽之下,单手托腮的美人从腰间掏出一个一指长,通体透亮的蓝色带钩。
他放在桌子上,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啧啧啧,这一看就很珍贵。”
陆小凤对这些东西没有研究,此时捏着玻璃带钩对着阳光观赏。金灿灿的阳光照在清透的玻璃上,能够看出不常见的绚丽色彩。
“这么珍贵的东西居然在你手上。”
他感叹道。
花渐浓也是刚想起来,这个东西还是之前收到的,并一封金伴花的亲写信。
信上没什么重要的,无非是谴责楚留香将他拐走,又问候了近况。信件末尾才提及这个蓝玻璃带钩,据金伴花所言,这是他花大价钱从一个博古的人手里收来的。
收到后花渐浓曾认真观察过,当真和他之前在博物馆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鉴定这种东西,他还是有信心的。若非本职工作潜规则内不让做鉴定收藏,他当时说不定就干鉴宝博主了。
楚留香蹙眉:“你的意思是,把你当做诱饵?”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梅花盗是谁,只是想起那些被梅花盗盯上的人都死于非命,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对此,花渐浓并不担心,只是轻柔一笑:“难道楚郎会让我受伤吗?”
这话一出,楚留香顿时哑言。
他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只是……罢了,既然都已经做了决定,他再反对又能怎么样?
见状,花渐浓轻笑一声,转头和中原一点红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时间不早了,找点儿东西吃。”
刚才花渐浓只吃了半个橘子,陆小凤买的驴肉火烧和麻酱烧饼他一个没尝。
“一起。”
楚留香和中原一点红,以及阿飞跟着站起来。他们也是还没吃饭,见花渐浓起身,不约而同跟着站了起来。
“诶……”
陆小凤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花渐浓打断:“你呢,就尽快把消息传出去,只要传遍保定城就行。”
“嗯?难道梅花盗就在保定?”
不过陆小凤这句疑问没人回答,花渐浓几人已经走出客栈。
出门时,楚留香捞起一旁的披风披在青年肩头,还十分贴心地给对方系好系带。
“想吃什么?”
白衣男子低头时,垂在胸口的辫子也跟着动了一下。
见状,花渐浓露出一副认真思索的表情,但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都行。”
最后,他缓缓吐出两个字来。
对此,中原一点红眨眨眼睛,就连十分了解花渐浓的中原一点红都不知道这个“都行”指的是什么。
更不必说阿飞了。
最终,四人还是找了个家小饭馆吃饭,点的全是家常菜。
回去的时候已经天黑,寒风呼啸而过,听起来就像是鬼在嚎叫一般。走在街上,露在外面的脸颊被风吹疼,时不时地还有细小的雪粒子打在脸上。
花渐浓半低着头,恨不得将脸埋在披风里。
客栈内,大堂空无一人,陆小凤和花满楼不知道去了哪里,大概是去传播消息。
凭借陆小凤的能力,一.夜之间将消息传得满城皆知,根本不在话下。
只待瓮中捉鳖。
花渐浓完全可以直接将林仙儿抓起来,只是那时估计没人会相信他。而且,明天林仙儿不一定会过来。
既然如此,那他费这么大功夫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救李寻.欢。
他只是说找出梅花盗为李寻.欢洗清冤屈,但没说找到的人真的是梅花盗。
林仙儿他有别的办法。
“店家,准备个炭盆放房间里。”
上楼时,花渐浓特意嘱咐店家,说罢就往楼上去了。
听到他这句话,楚留香和中原一点红都明白,今晚青年不会宠幸他们其中的一个。
算了,这样也好。
相比于天下其他身陷左右为难的情况,楚留香和中原一点红之间的关系已经不错了,至少不会打闹,还是朋友。
就算暗自吃醋也不会流露出来,只会在与花渐浓独处时做些事情。
对此,花渐浓根本不在乎,只是任由他们胡思乱想。
大家都只是床上关系,何必那么较真。
幸好楚留香和中原一点红不知道,毕竟在他们眼里,自己只是情.人,床上关系听起来似乎连情.人都不如。
房间内,花渐浓坐在床边,不远处的烛光温暖,将冰凉的室内照亮。
青年手上拿着的正是金伴花送的蓝玻璃带钩,他的目光透露出几分怀念,但怀念的并不是金伴花,而是自己的曾经。
虽然经常吐槽工作的艰难以及有病的领导,但当深夜时分,花渐浓还是会想起自己挖土的那段日子。
哎——
一道无声的轻叹自他口中流露而出,烛光摇曳,将他单薄的影子拉得细长。
*
翌日一早,花渐浓收拾好下楼时隐隐约约听到自己的名字。
看来陆小凤已经将消息传播出去了。
青年嘴角微微上扬,他今日穿了件雪白的圆领袍,衣摆绣了几朵红梅。
而今日的亮点并非是他的妆容,而是腰间十分显眼的带钩。
花渐浓今日特地用上蓝玻璃带钩,这种东西本来是用来收藏的,他却当做饰品。
为的就是让众人相信传言。
“阿浓,昨晚睡得怎么样?”
楼下喝茶的人正是花满楼,他看不见,但能听出花渐浓的脚步声。待对方走到自己面前时,便微微弯眸一笑。
“还不错。”
花渐浓坐在花满楼身边,清晰地嗅到对方身上的花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常和鲜花待在一起,花满楼身上的香气很好闻,让人仿佛置身花园一般。
“他们呢?”
“陆小凤吗?一大早就出去了。”
花渐浓眉梢一挑:“该不会去找林仙儿了吧?”
他轻笑一声,虽然在笑,但眼底却无丝毫笑意。
“那位林姑娘是有什么问题吗?”
花渐浓对这件事情也好奇不已,于是,趁着周围没什么人,犹豫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嗯。”
对于花满楼,花渐浓一直都是柔和的。见对方询问,他也没有欺瞒对方。
“我觉得,她就是梅花盗。”
花渐浓用的是“我觉得”,看来是没什么证据。不过,身侧的花满楼听到之后没有露出丝毫的反对情绪,只是微微一笑。
“看来你说的对,陆小凤总是遇到这种麻烦事。”
说罢,花满楼无奈一笑:“是该让他长长记性了。”
“哎,哪有那么容易。”花渐浓托着下巴,语气听上去可怜巴巴,“陆小凤说不定还要为林仙儿辩解。”
这句话只是气话,青年还在记恨陆小凤昨天的不满。
听出他话里意思的花满楼弯眸,抬手准确无误地落在他的头上。
不过花渐浓今日将长发全部梳上去,挽了一个灵动的发髻,两边各簪了一朵融化。
看上去就像是壁画上的唐俑,可惜花满楼看不见。
“对了。”花渐浓像是想起来什么,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花满楼的手背,“今天龙啸云会过来,他是来找你的。”
“找我?”
花满楼听到这句话后不由得疑惑,他和龙啸云并不认识,对方来找他做什么?
为此,花渐浓便将自己昨天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花满楼。末了,他语气带着几分歉意。
“我昨天忘记提前和你商量了。”
“没事。”
花满楼表情温柔,说话时的语气都犹如春风一般柔和:“能帮上你,我很高兴。”
这么温柔的人,很难不让人心动。
还好花渐浓并未抱有这种想法,他玩弄谁的感情都无所谓,但玩弄花满楼,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甚至还有一种愧疚感。
哎,还是楚留香那种人玩弄起来毫无负担。
花渐浓在心里想道,端起花满楼给他倒的茶就一饮而尽。
傍晚时分,龙啸云准时前来赴宴。
说是赴宴,其实就是在客栈摆了一桌,饭菜都是从酒楼外送过来的。花满楼坐在首位,左右分别是陆小凤和花渐浓。
楚留香以及中原一点红顺势落座,阿飞却不在。
少年还在闷头找梅花盗的踪影,说什么都不愿意留下吃饭。
这幅坚韧的模样,让楚留香见了都忍不住赞叹,并断言再过几年,对方在江湖上一定能闯出名堂。
“花公子。”
此时,龙啸云已经上门,他身后还带着下人,排场很大。乍一看不像是来赴宴的,倒像是来给他们下马威的。
“原来是龙四爷,看着架势,我还以为哪位官老爷来了。”
花渐浓毫不客气,直接开口呛声。
听到他这句话,龙啸云的脸色略微一变,但碍于花满楼在,只好强行将这口气咽下去。
“姑娘当真是……直率。”
也难为龙啸云找出这个词来形容,甚至还面带笑意,一副长辈模样。
瞥见这一幕后,花渐浓挪开视线,一一从龙啸云身后的下人身上扫过。
他看不出来,只好转过头去问坐在身边的楚留香。
“只是一些会武功的人,称不上高手。”
白衣男子这般回答,随后还在桌子下探手过来拍了拍青年的手背,以示安慰。
也是,有楚留香他们在,就算龙啸云带过来的人是高手,恐怕也没什么用。
龙啸云已经落座,他此行而来的目的正是为了结交花满楼。
对方身后毕竟是江南首富花家,在各处都有自己的产业。能和这种人结交,之后做事都会方便些。
虽然被人尊称为龙四爷,但龙啸云也知道,自己能有今天全靠李寻.欢。因此,他才对李寻.欢恨之入骨。
当初的李园,如今的兴云庄是很大,但产业不多。之前一直是林诗音在打理,但这些年,对方撒手不管,龙啸云又没什么经商的天赋,只好雇人打理。
若是能和花家的人结交,之后是不是能将产业往南方发展?
龙啸云这个想法有些天真,居然真的以为自己能和花满楼成为朋友。他比在场的人都大,就连最大的楚留香都比他小上几岁。
谈话间,此人时不时地摆出一副长辈作风。
毕竟在龙啸云眼里看来,是花满楼主动邀请的他,想必是对他也多有欣赏。
花渐浓在一旁不断地翻着白眼,明显对此人一副不满的模样。
刚开始还好,但次数多了,龙啸云再也忍不住:“这位姑娘是对在下有意见?”
“非也。”
花渐浓柔柔一笑,但说出的话却丝毫不温柔:“我只是瞧不惯那些忘恩负义之人。”
他垂眸看着自己刚染的指甲,纤纤玉指,犹如白玉雕成。
“听闻兴云庄之前叫李园?难道是因为龙四爷之前姓李?”
“你!”
龙啸云脸一黑,他最厌恶别人提及这件事情,就像是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自己能有今日,全凭李寻.欢放手一般。
“龙庄主何必和一个小孩子计较?”
楚留香出口打断龙啸云,风度翩翩,说话却不容置疑:“阿浓年纪尚小,二十年前也不过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不懂过往也正常。”
这句话明显是在维护,只要龙啸云还纠缠不放,众人完全可以指责他与一个小孩子斤斤计较。
“呵呵。”龙啸云勉强一笑,“我并非这个意思。”
“哦——”
花渐浓若有所思:“难道不是我说的那样?”
他单手托腮,做出这个动作显得他十分天真无辜,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清透,似乎心里的想法全部都能被看穿。
“白天经过兴云庄的时候,我瞥见门口对联,只是隔得有些远,看不清。”
楚留香:“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他语气柔和,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在故意附和着花渐浓。
“原来是这个。”花渐浓眼睛一亮,“原来龙四爷曾中过探花!真是失敬。”
一边说,他一边抬手冲着龙啸云行礼。
倘若是其他人,敢这么在龙啸云面前阴阳怪气,他直接就动手。可现在,不仅有江南花家的花满楼在,就连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楚留香都在维护那个丫头。
哼!
龙啸云咬牙切齿,虽然他不能亲自动手,但可以雇人动手!
花渐浓欣赏着龙啸云脸色的变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而花满楼对此只是微微一笑,他也知道龙啸云和李寻.欢的那些前尘往事,只是并不清楚龙啸云居然对李寻.欢抱着恨意。
因此,推杯换盏间,花满楼的态度很好,彬彬有礼,还带着几分对于长辈的敬意。
正因如此,龙啸云才从未怀疑过这是一场鸿门宴,真以为花满楼对自己欣赏不已。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花渐浓嘴角微微上扬,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的蓝玻璃带钩。
青年抬眸,和楚留香对视一眼。
随后,空气中突然响起几道扑通声。声音正是从龙啸云身后传来,他转头一看,自己带过来的那些人居然都晕倒在地。
“这……”
他心里一惊,突然回过头看着尚在微笑的花满楼。
而楚留香则是收起手,显然,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出手造成的。
“龙啸云,接下来才是给你的惊喜。”
花渐浓微微一笑,漂亮的脸在烛光下莫名鬼气森森。
第79章 梅香依旧
龙啸云一惊,这时才明白今晚是一场鸿门宴。他敢前来,也只是因为花满楼不像是那种使阴招的人。
谁曾想!这谁能想到!
花渐浓起身,从龙啸云眼中看到一抹震惊:“龙庄主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弯眸一笑,随后拿着一个巴掌大的铜管在龙啸云面前晃了晃。
“这……”
龙啸云瞪大双眼,脸上的表情丰富,看样子似乎是在想怎么从这里逃离。
可面前几位都是武林高手,除非他有通天的本领,否则不可能从这家客栈离开。
“看来龙庄主不知道。”
花渐浓嘴角微微上扬,随后手腕一转,只听“砰”的一声,面前的桌面上顿时出现一个状似梅花的痕迹。
“梅花针!”看到花渐浓手里铜管的威力,龙啸云哑然失色,“你是梅花盗!”
他心里一惊,没想到看似不会武功的花渐浓居然就是江湖上谜团一般的梅花盗!不然对方手里为什么会有梅花针?
听到龙啸云的指控,花渐浓脸上的笑容更大,犹如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
美人款步上前,走到龙啸云面前。如此近的距离,近到龙啸云能够闻到对方身上的香气。
花渐浓丝毫不怕龙啸云出手,他再起扬起握着铜管的手,轻声道:“梅花盗可不是我。”
他说到一半停顿下来,紧接着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是你。”
这两个字成功地让龙啸云后退一步,立刻摇头否认:“怎么可能是我——我明白了,你是故意的。”
中年男人脸上黑一阵白一阵,仿佛打翻调色盘似的。
“故意的?”花渐浓重复着龙啸云的话,也跟着缓缓摇头,“怎么会呢?在场所有人都亲眼看到,是你拿出梅花针,你是非要动手抢我身上的,蓝玻璃带钩。”
说这番话时,花渐浓的语气平缓,全然不像在说污蔑的话,犹如两个许久不见的好友在叙旧。
“你!”
龙啸云一一扫过在场的几人,从他们平静的脸上看出什么。
“好啊,堂堂楚留香陆小凤,居然跟着一个女子做局。”他强行镇定下来,“倘若传出去……”
“今晚只会传出去一件事情。”花渐浓收敛脸上的笑意,“你,龙啸云,兴云庄的主人、李寻.欢的结拜兄弟,是名震江湖的梅花盗。”
话音刚落,龙啸云只觉得脑袋发晕,眼前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像是陷入一个奇妙的世界,飘飘乎,外界的声音都听不见。
等回过神时,他已经浑身无法动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居然被点了穴位。
不止如此,他手里拿着的分明就是梅花针!这个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他手里!
龙啸云瞪大双眼,但他根本没有办法冲破穴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花渐浓对着他莞尔一笑。
紧接着,美人朱唇轻启,说出了让龙啸云心里愤恨不已的话:“陆小凤,报官,就说梅花盗意图行窃,被当场抓包。”
不!不是他!
龙啸云张嘴想要否认,却只能瞪大双眼。在场没有一个人在意他,只是坐在一旁自顾自地喝茶聊天。
如此轻松的模样,根本不像刚捉拿梅花大盗。
此时的龙啸云满腹冤情,当初他算计李寻.欢的时候,可曾想过对方是否也觉得冤枉?
或许他知道了,内心也不会掀起任何波澜。
毕竟龙啸云恨李寻.欢到巴不得对方死在关东。
花渐浓抬眸,看着被定在原地的龙啸云:“哎,要是有人把那么大的庄子和未婚妻拱手让给我,我恨不得将人供起来。”
他这番话简直是往龙啸云的心窝子戳,气得龙啸云脸青一阵白一阵。若非今日出来没带长枪,说不定听到他这番话就直接一枪捅了过来。
“是啊,假如花满楼愿意把花家给我,我愿意称他一声义父!”
陆小凤报完官回来,一进来就听到花渐浓讥讽龙啸云的话,顿时接了一句。
“得了,我可不要你这种儿子。”
花满楼无情婉拒。
他们在这边兄弟情深,浑然不顾被定身的龙啸云。偏偏每次说话都要往对方心窝上戳,尤其是花渐浓。
从李园讲到林诗音,从二十年前讲到现在。末了,还十分不屑地评价道:“人面兽心。”
在一旁听完全程的楚留香不由得抬手摸着鼻子,在心里想道:“昨晚阿浓只是编个辫子就消气,看来是真的手下留情了。”
陆小凤是用轻功回来的,比官府的人快上不少。约摸是一刻钟之后,一群官兵涌入客栈。
当为首的县令踏入第一步时,原本翘腿而坐的花渐浓一个箭步冲进楚留香怀里。
“楚郎~刚才真是吓死妾身了~”
还好楚留香下盘极稳,要是换做其他人,早就被他这猛地一冲给撞翻在地。
白衣男子脸上保持着微笑,胸口泛着痛:“阿浓,莫怕。”
这四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一般,还十分配合地抬手在青年单薄的背部轻轻拍着。
对于花渐浓这幅变脸的速度,中原一点红以及陆小凤几人早已习惯。但亲眼看到的龙啸云瞪大双眼,假如能说话,估计会大骂他一顿。
“龙四爷?”
县令进来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你们说的梅花盗……”
“大人看不明白吗?就是他!”
花渐浓依偎在楚留香宽阔的怀抱中,楚楚可怜地抬手一指,手指都在颤抖:“方才他突然闯进来,直奔着妾身而来。若不是楚郎……”
他话未说完,便将脸埋在楚留香怀里,呜咽声不断。
若非楚留香胸口的衣服没被泪水打湿,这幅模样,恐怕他都要信了。
“您看,他一记梅花针恰好打在桌子上。”
陆小凤轻咳一声,抬手一指,示意县令看桌面上的梅花状痕迹。
“可……”县令当然知道龙啸云是谁,这二十年间,对方在保定的名气越来越大,就连他都得尊称一句“龙四爷”。
“怎么,县令不信?”
花渐浓抬起头,眼尾还闪着水光:“人赃并获,难不成县令觉得陆公子以及我们是在骗您?”
美人含泪,饶是县令上了年纪也不忍心。他在来的路上就打探清楚,前来报官的叫陆小凤,之前不少疑难杂案都是对方侦破的。而陆小凤身边的那个白衣公子就是江南花家的花满楼。
更别说怀抱美人的那个了,大名鼎鼎的楚留香!他十几年前——虽然已经是中年,但也曾想过效仿对方闯荡江湖。
这些人难不成会陷害龙啸云不成?对方在江湖上也不是特别有名,最有名的也只是顶着一个小李飞刀李寻.欢结拜兄弟的名头。
“自然不会。”
片刻间,县令脑中闪过许多猜想,最终还是决定先将龙啸云收押。
“我不是梅花盗!”
被解了穴的龙啸云抬手就将两名捕快掀翻在地,他冷着脸,试图为自己辩解。
但这么一出手,县令不得不派人继续将人控制住:“有什么冤屈回衙门再说!”
说罢,便将人带回衙门。
虽然入夜,但城内集市尚未散场,有不少人亲眼看到保定城内大名鼎鼎的龙四爷被官府的人带走。
一时之间流言四起,有兴云庄出来采买的丫鬟,看到这一幕后连忙跑回去找林诗音。
客栈内,陆小凤摸着下巴:“官府的人会信龙啸云就是梅花盗吗?”
闻言,花渐浓摆摆手:“这些都不重要,做这些为的就是证明李寻.欢不是梅花盗。”
他从楚留香怀里抽身,眉眼如画,扬起一抹笑来:“走,去兴云庄。”
*
兴云庄内,常年不出门的林诗音总算是从自己院子里出来。
她面色苍白带着病气,身形单薄消瘦,眼睛明亮,却透露出几分冷漠。清丽高贵中又流露出哀怨孤寂。
林诗音站在红梅下,除开冷香小筑,也就只有花园有红梅。她望着枝头红梅,眼中的怨恨快要溢出。
她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将关在柴房的李寻.欢放出来,此时,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很是熟悉。
“诗音……”
熟悉的声音响起,林诗音心中因此泛起涟漪,眼底的冷漠都消散不少。
已经过了二十年,但这二十年间,她曾试过劝自己放下,就这么和龙啸云过下去。
但午夜梦回,总能想起自己年少时。那时她和表哥两情相悦,相处得很好。
偏偏……梦总会醒。
林诗音转过身,肩头有红梅飘落:“你走吧。”
她开口说道,语罢,便一直保持着沉默。
看到面色苍白的林诗音,李寻.欢心头一颤。他前些天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对方,今日一见,这才惊觉表妹二十年不见,竟然消瘦不少。
李寻.欢那双春风般的眼眸也不免黯淡下来,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对方心里分明是在怨他。
“抱歉……”
话刚说出口,李寻.欢便咳嗽起来。
两个自幼一起长大,分别前还身体不错的人,二十年后再见,一个面容苍白,身子单薄得过分,一个难掩憔悴病弱不堪。
梅香依旧,人却变了。
林诗音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楚,李寻.欢这句抱歉,究竟是在对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情道歉,还是因为他打伤小云道歉。
她突然难过起来,为自己,无论是二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后。
李园易主,就连名字都改了。冷香小筑也有了新的主人,唯有她,也只有她还在。
这人怎么能这么狠心,将自己也当做一个物件,连同李园一起拱手相让。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无疑是痛苦的。
林诗音在这段婚约里很不幸福,整日郁郁寡欢,哪怕生下龙小云,她也高兴不起来丝毫。
“你走吧。”
她再次说道,随后抬手将肩头落下的红梅抚落,撇过头去不肯再看李寻.欢一眼。
第80章 四千营养液加更
花渐浓一行人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两人对峙的一幕。
见有外人来,林诗音将脸上的情绪掩埋,再次恢复到平日里的冷漠:“诸位前来所为何事?”
夜,花园里仅有石子小径上的灯笼散发出亮光,将几人的身影照得朦胧,似大梦一场。
阿飞看到李寻.欢只是神情憔悴,并没有受伤,一直紧提着的心总算是落在实处。
“前来自然是为了龙庄主。”
花渐浓率先开口,他并不清楚林诗音究竟知不知道龙啸云被官府的人抓走。于是,试探性地开口:“梅花盗已经落网,龙庄主私自将李前辈关押,如今……”
他话还未说完,站在红梅下的林诗音便打断他:“我已经将人放出来,若没其他的事情,诸位还是回去吧。”
做妇人打扮的林诗音似乎不想看到他们,说完这句带有逐客意味的话后转身离开。
李寻.欢苦笑一声,本就憔悴的身形好像变得更加落魄。
但当他转过身时,方才那些情绪已经尽数掩藏。
“多谢诸位。”
李寻.欢微微颔首,他一猜就知道龙啸云被抓是这些人做的。他谢的是这些人营救自己,随后,便开口说道:“他并不是梅花盗。”
听到这句话,花渐浓抬手拍在脑门上。他此时的心情和得知闺蜜与前男友复合还怀孕时的心情一模一样。
别人都是恋爱脑,怎么轮到李寻.欢就成了兄弟脑?
青年气急,恨不得冲到李寻.欢面前使劲摇晃:“你清醒一点!”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
“他都将你关起来,为何还要关心他?”
发出疑问的是阿飞,少年不理解李寻.欢为什么还能将龙啸云当做兄弟。
假如是他,在被龙啸云无缘无故关起来时,一定与其割袍断义。
“他……”
眼看李寻.欢想要说些什么,花渐浓径直转身离开:“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
青年走了数步远,还是忍不住开口:“前辈之后交友还是擦亮眼睛,有些人可不像是表面那么真诚。”
话音刚落,他甚至都不等李寻.欢回答他。
“李兄,我懂你现在的心情。”陆小凤抬手在李寻.欢肩膀上拍了拍,“我之前遇到这种情况也不敢相信,但次数多了就习惯了。”
陆小凤这番话颇有些自嘲的意味,经常遇到这种事情的还有楚留香。
因此,在听到这句话时略微有些心虚,抬手摸着鼻子笑了笑。
他转过头瞥了一眼离开的花渐浓,思索片刻后还是跟了上去。
兴云庄很大,青年沿着来时路返回,小径两旁的蜡烛时不时地被寒风吹得摇曳。
花渐浓双臂环抱,现在已经情绪稳定下来,反正自己想做的事情已经做了,至于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他不在乎。
“阿浓。”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花渐浓并没有停下脚步,反倒是对方,三两步就追了上来。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楚留香一听就知道青年有些赌气,每次都是这么口是心非。此人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冷酷无情,实则遇见一些事情,心比寻常人都要软上不少。
“梅花盗。”
“和我又没关系,李寻.欢已经洗清冤屈,让他自己去想。”
花渐浓说罢,耳边就响起一道轻笑。他转过头瞪了楚留香一眼,沉默下来。
“阿浓心软得很,自然不会就此罢休。”
楚留香微微一笑,这番话说得像是在哄人一般。
不过花渐浓还真吃这一套,只是表现不明显罢了。所以,在听到这句话时,他第一反应就是轻叹一声。
“梅花盗……龙啸云洗清冤屈也容易,只要在他被关押的时候梅花盗出来作案就行。”
“阿浓不是怀疑林仙儿就是梅花盗吗?”
花渐浓一惊,他从未和楚留香说过这件事情,但对方硬生生从他的反应中自己猜到了。
“所以,盯着林仙儿?”
楚留香若有所思。
“假如林仙儿和我们想的一样呢?”花渐浓反问。
“一样?她不就是……”楚留香一顿,抬眸看着身侧的青年,“梅花盗不止一个人。”
白衣男子的语气笃定,心中惊诧不已。毕竟在江湖上,大家都以为梅花盗是一个人。假如真是团伙作案,那么对方天南海北的作案倒是能解释清楚了。
“现在还有人觊觎着金丝甲。”花渐浓颇为头痛,但不是因为害怕,只是觉得麻烦。
他知道楚留香和中原一点红解决了不少前来抢夺金丝甲的人,这两个人没告诉他,但猜也能猜到。
“安心。”
有楚留香这句话,花渐浓很快就将这件事情抛在脑后:“算了,且行且看吧。”
“不过……”
花渐浓拢紧身上的披风,露出一抹楚留香再熟悉不过的笑:“倒是该找些乐子了。”
现在龙啸云在衙门,逗也逗不了。所以,现在只剩下林仙儿了。
青年沉思,冷不丁地开口:“林仙儿不是说谁抓到梅花盗,她就嫁给谁吗?”
话音刚落,他就转过头来看向楚留香。
丰神俊朗、优雅随性、龙章凤姿……
花渐浓的眼神太过明显,楚留香后背一凉:“我心里可是只有阿浓一个人。”
这句话说出来,花渐浓宁愿相信三岁小孩儿的保证:“你将之前那些红颜知己置于何处?”
他白了一眼:“死贫道不死道友。”
闻言,楚留香哑言:“你在外人面前可是女子打扮。”
“那咋了?”
花渐浓抬手摸着下巴:“在下还有个哥哥。”
“?”楚留香满脸疑惑,阿浓不是孤身一人?哪儿来的哥哥?
第二天,楚留香才知道花渐浓口中的哥哥是谁,待站到对方面前时,沉默震耳欲聋。
“怎么样?”
站在白衣男子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恢复男子模样的花渐浓。
对方长身玉立,锦袍在身,长发用玉冠束起,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不得不说,这幅模样还真是女子最喜欢的那种。
“阿浓……”
“诶,在下花溅泪。”
“……”
面对玩心大发的花渐浓,楚留香是真的一句话都讲不出来,只好摆摆手让中原一点红来。
但黑衣杀手往花渐浓面前一站,毫不犹豫地附和:“好看。”
“……”
楚留香无语凝噎,站在窗前向外望,总觉得这么放纵下去,花渐浓迟早把江湖闹个底朝天。
“走了。”
“你去哪儿?”
他下意识地开口询问,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但问出口后又觉得没必要。
“自然是——去找人兑现诺言了。”
花渐浓手里拿的是楚留香的折扇——大冬天谁拿扇子,也不怕生病。但他却为了搭配硬生生捏着把折扇出门。
青年大跨步出门,相较于原本面容的清雅柔和,他特意修饰了一下轮廓,变得凌厉如剑,没有丝毫柔软。
甚至和原本只有三分相似。
看着花渐浓离开的背影,楚留香抬手捏着眉心,无奈之下暗自跟了上去。
他的潜藏功夫不错,看样子花渐浓丝毫没有察觉到。
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踏入兴云庄,楚留香路上一直犹豫要不要拦下的想法最终作罢。
冷香小筑内,林仙儿看着眼前有些眼熟的男子,开口询问:“你与花渐浓,是什么关系?”
“兄妹。”
闻言,林仙儿面露了然。她温柔一笑,和上次的态度截然不同:“花公子前来……该不会是为妹妹讨回公道吗?”
“非也。”
花渐浓上前一步,手中折扇挑起林仙儿的下巴,眼中浮现出淡淡笑意:“我来是专门找林姑娘兑现承诺的。”
“承诺?”如此近的距离,近到林仙儿能够嗅见花渐浓身上的香气,“我与花公子第一次见面,何来承诺一说?”
花渐浓轻笑,眼前的人无论是表情还是姿态,都是最佳。这种模样,恐怕没有一个男子能拒绝。
可惜,他喜欢男的。
回想起原著中林仙儿第一次和李寻.欢见面就敢脱衣服,花渐浓不由得肯定对方的手段。
只是……
他勾唇一笑:“林姑娘不是说,若是有人能够抓到梅花盗,便嫁给对方吗?”
“是……”林仙儿心里咯噔一声,她今早就听到外面在传龙啸云就是梅花盗,但这怎么可能。
因为梅花盗正是她自己,说出嫁人那番话也只是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有人实现——除非她嫁给自己。
“公子好生心急。”
林仙儿面不改色,抬手轻柔地搭在花渐浓胸口,指尖慢慢绕着圈。
“官府还没断定龙庄主就是梅花盗,你倒是迫不及待地来了。”
她媚眼如丝,身上的甜香丝丝缕缕地往花渐浓身上扑。欲拒还迎,这种手段她最拿手。
而直面此等诱.惑,花渐浓眼中并非着迷,而是认真。
他看着面前的林仙儿,默默地在心里记下——原来还可以这样,学到了。
看来美人计这一点,他还是不如对方。
林仙儿恐怕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么敬业,对方心里非但没有起旖旎,反倒是想着偷师。
“林姑娘觉得龙啸云不是梅花盗?”
花渐浓垂眸,将眼底的情绪掩藏,口吻平淡,仿佛随口一问:“听说当初龙啸云指认李寻.欢是梅花盗,是林姑娘做的证?”
林仙儿一顿,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起这件事情。
当时的确是她做的证,毕竟前一晚她引诱李寻.欢不成功,对方还说什么平生只做过一次君子。
既然不是君子,面对她的引诱,为何坐怀不乱?
也是,全怪游龙生打断!若不是他突然出手,说不定李寻.欢早就拜倒在自己裙下。
林仙儿不相信李寻.欢心里还有林诗音,倘若真的如此,当初又怎么会将对方拱手让人。
倘若她是林诗音,被如此对待,直接一刀砍死李寻.欢和龙啸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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