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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4)

作者:阿荀XIE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通往阿赫俄曼王国的路途,比想象中更早地显露出“神弃之地”的征兆。


    龟裂的土地逐渐被一种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紫色苔藓覆盖,扭曲畸形的枯树如同痛苦痉挛的手臂伸向灰暗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腐朽植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腥气的味道。


    约书亚拖曳的黄金巨剑,在苔藓上留下更显眼的暗红污痕。


    当他们翻过最后一道布满怪异嶙峋岩石的山脊,阿赫俄曼王国的都城——苍穹之都,便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中,它没有巍峨的城墙,而是由无数灰白色,表面光滑得如同巨大骨殖的奇异建筑堆叠而成,在阴沉的天空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整座城市寂静无声,如同一座巨大的陵墓。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城市边缘那条同样由灰白骨石铺就的道路时,一队人早已静静地等候在那里。


    他们整齐地排列在道路两旁,人数约莫二十人,全都穿着完全相同的,长及脚踝的纯白色斗篷,宽大的兜帽深深垂下,将他们的面容完全隐藏在阴影之中,只露出线条僵硬的下颌。


    他们站得笔直,如同没有生命的石像,没有任何交谈,甚至连呼吸的起伏都微不可察,白色的身影在灰白建筑和诡异苔藓的背景下,显得格外…诡异。


    爱弥莉下意识地抓紧了面包篮的提手,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试图用:“这是国王派来欢迎您的仪仗队吧,约书亚大人!”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但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环境里显得单薄无力,很快就被死寂吞没。


    珐娜纱的脚步微微一顿,深褐色的眼眸透过薄薄的黑纱,警惕地扫视着那些白色的身影,她能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气息,这些斗篷下的人,仿佛被抽走了某种鲜活的生气,只剩下一个被指令驱动的躯壳,死亡的气息于她而言并不陌生,但眼前这种包裹在纯白之下的、近乎虚无的沉默,让她感到一种本能的排斥,她的小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食指上的骸骨鸟银戒。


    约书亚对此没有任何表示,他甚至连脚步都没有放缓,仿佛那些白色的影子只是路边的枯木,他蓝色的眼睛直视着前方城市深处那座最高、最苍白、如同巨大颅骨般的建筑——那无疑是都城的王宫,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到阿德勒·凯尔德,至于这些诡异的迎接者,不过是路上无关紧要的障碍或噪音。


    白色的队伍在约书亚走近时,如同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动作整齐划一地转身,沉默地在前方引路,他们的步伐完全一致,白色的斗篷下摆随着动作轻轻飘荡,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整支队伍在灰白寂静的城市中穿行,只有约书亚沉重的脚步声和黄金巨剑拖地的刮擦声是唯一的声音,道路两旁建筑物的窗户后,偶尔能瞥见一闪而过还同样被白色兜帽遮掩的身影,就如同暗暗潜伏的幽灵。


    三人被径直引向那座颅骨般的王宫。


    宫殿内部延续了外部的风格,巨大的灰白石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墙壁光滑冰冷,没有任何壁画或装饰,只有墙壁本身散发出的微弱冷光提供照明,爱弥莉觉得这地方的空气冷得跟地窖似得。


    在宫殿最深处的大厅,阿赫俄曼的国王卡克斯·萨格拉斯正等待着他们。


    他同样穿着一身纯白色,但质料似乎更为华贵的斗篷,宽大的兜帽同样遮住了他的面容,但与外面那些如同空壳的引路者不同,卡克斯国王的姿态透着一股刻意的优雅和热情。


    “啊!尊贵的黄金救世主!我们仁慈勇敢的约书亚大人!”一个洪亮,带着夸张喜悦的声音从兜帽的阴影下传来。


    卡克斯国王张开双臂,做出欢迎的姿态,声音里的热情与他那完全遮掩的面容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您的莅临,如同驱散阿赫俄曼千年阴霾的第一缕圣光!我们早已恭候多时了,刻玛珥大人的神谕早已降下,告知我们您将携带着希望与救赎而来!”


    他走下那由灰白巨石雕琢而成的王座台阶,白色斗篷随着他的动作优雅地摆动,卡克斯径直走向约书亚,似乎想要拥抱或握手,但在距离约书亚还有几步远时,又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仿佛被约书亚身上那无形的冰冷气场和黄金剑上未干的血腥气所阻隔。


    “还有这位美丽的小姐”他的声音转向爱弥莉,带着恭维,“以及……”他的声音微微一顿,兜帽似乎朝珐娜纱的方向偏了偏,“这位……来自死亡神殿的小姑娘,阿赫俄曼已敞开它最安全,最洁净的居所,来迎接你们!”


    卡克斯国王的话语如同排练过无数遍的颂歌,热情洋溢,充满了对救世主的赞美和对神谕的遵从,然而,他那完全隐藏在白色兜帽下的脸孔,以及整个王宫无处不在,令人不适的寂静和冰冷,都让这份热情显得无比虚假,甚至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约书亚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一座雕像。


    他没有回应国王的热情问候,幽深的眼眸透过对方白色的兜帽,仿佛在审视那阴影下可能隐藏的一切。


    珐娜纱站在约书亚侧后方,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国王话语中那份浮于表面的热情,以及更深层涌动着,那个被白色斗篷所严密包裹的某种冰冷而扭曲的东西,她的眼眸在黑纱下微微眯起,骸骨鸟银戒紧贴着她的指腹,传来一阵阵警示般的冰凉。


    这座被白色覆盖的苍白之城,远比荒野更加令人不安,而那位能帮助她的魔法师阿德勒·凯尔德,又藏在这片寂静的白色之下的哪个角落呢?


    “你又为何知道她来自死亡神殿? 我不认为刻玛珥会告诉你这么多东西,阿赫俄曼的君王,你的言语拙劣得简直漏洞百出,告诉我,阿德勒·凯尔德在哪里?”约书亚直截了当的问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卡克斯国王那洪亮而热情的声音还在空旷冰冷的宫殿里回荡,余音尚未散尽,那份刻意营造的优雅与恭维就被一股更原始 暴戾的力量彻底碾碎。


    没有预兆,没有废话,约书亚的身影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释放。


    他左脚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靴底砸在光滑的灰白石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与此同时,他的右腿突然狠狠地踹向卡克斯的胸口。


    那身华贵的白色斗篷瞬间失去了所有优雅的飘荡,卡克斯发出一声短促而扭曲的闷哼,整个人像一只被巨力击中的布偶,双脚离地,向后猛地倒飞出去。


    他重重地砸在王座台阶冰冷坚硬的棱角上,又狼狈不堪地滚落下来,摔在约书亚脚前几步远的地方,精心维持的姿态彻底崩解,只剩下蜷缩和痛苦的本能抽搐。


    约书亚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踹出的右腿落地,支撑身体的重心前移,左手已经握住那柄一直拖曳在身后的黄金巨剑剑柄,没有华丽的挥舞,只有最简洁致命的轨迹。


    沉重的剑身被他单手提起,划出一道暗红色的弧光,那是苔藓和之前战斗留下的污迹,剑尖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精准地抵在了卡克斯国王因痛苦而剧烈起伏的脖颈上。


    冰冷,带着血腥和泥土气息的剑锋紧贴着国王苍白的皮肤。


    时间仿佛凝固了。


    宫殿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卡克斯急促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黄金剑尖微微压入皮肉时那几乎听不见的、令人牙酸的细微摩擦声。


    约书亚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倒地的国王,如同审判的神明俯视蝼蚁,他幽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穿透一切的冰冷审视,仿佛要透过那宽大的兜帽阴影,直视对方灵魂深处。


    先前国王那番热情洋溢的颂词,此刻在剑锋的寒光下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如同一个拙劣戏子被撕掉了面具。


    “咳…呃…”卡克斯试图开口,但剑锋的压力让他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黄金剑刃的沉重和锋利,以及上面残留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一丝细微地带着奇异凉意的液体顺着他的脖颈滑下——不知是冷汗,还是被剑尖压出的血珠。


    “阿德勒·凯尔德”约书亚的声音比宫殿的墙壁更冷,他再一次质问道:“他在哪?”


    他微微前倾身体,施加在剑尖上的力量加重了一分,那冰冷的触感几乎要嵌入国王的喉骨,兜帽的阴影下,卡克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再也看不到丝毫优雅或热情,只剩下恐惧和狼狈,而纯洁的白色斗篷沾染了灰尘,凌乱地铺散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被践踏的裹尸布。


    整个灰白死寂的王宫,此刻只剩下黄金巨剑的沉重杀意,以及国王在剑下无法抑制的恐惧战栗。


    爱弥莉捂住了嘴,面包篮早已掉落在地,几个可怜的面包滚了出来,珐娜纱的黑纱下,她的眼神里透露出诧异和冰冷的意味,骸骨鸟银戒在她指间散发出刺骨的寒意,无比准确地指向那个被黄金剑钉在地上,包裹在纯白之下的扭曲存在。


    卡克斯在冰冷的剑锋下颤抖,那丝滑下的冰凉液体此刻已确信是血珠,在灰白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点暗红,破碎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大厅里格外刺耳。


    “阿…阿德勒…”他艰难地挤出几个音节,声音不再是洪亮的颂歌,而是带着剧痛和恐惧的嘶哑,“他…他在…”


    就在这时,他因痛苦和挣扎而剧烈扭动的头颅猛地一甩,宽大的白色兜帽被这动作彻底掀开,滑落下去。


    客气凝固了一瞬,连卡克斯自己的喘息都停滞了。


    爱弥莉的指缝间漏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抽气,眼睛因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瞪得滚圆,珐娜纱黑纱下的瞳孔骤然收缩,骸骨鸟银戒传来的冰冷几乎刺入骨髓,印证了她最糟糕的预感。


    兜帽下显露的,绝非一张人类应有的面孔。


    那更像是一具被强行维持着活着的状态的腐朽之物,整张脸被层层叠叠的灰白色绷带紧紧缠绕,只露出两个眼睛的位置和干裂的嘴唇,绷带并非干净整洁,而是污秽不堪,边缘磨损,渗出的粘液在绷带表面凝结成令人作呕的硬痂,绷带缠绕的方式混乱,仿佛是被一个癫狂之人胡乱捆扎上去的。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双眼睛。


    它们深陷在绷带缠绕出的孔洞里,眼白浑浊泛黄,布满蛛网般的血丝,瞳孔却异常巨大,漆黑,几乎占据了整个虹膜,这对非人的眼睛此刻因剧痛和恐惧而疯狂转动着,闪烁着一种不属于活物的幽光,没有眼睫和眉毛,只有绷带粗糙的边缘紧贴着异常凸出的眼球。


    “不…不要看我…不要”卡克斯似乎想抬手遮挡,但约书亚的剑锋纹丝不动,冰冷的触感让他僵住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哆嗦着,绷带下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


    约书亚像是早已预料,或者根本不在意这副皮囊下的真相,黄金剑尖依然稳稳地压在那被绷带缠绕的脖颈上,暗红色的污痕与绷带渗出的暗黄粘液都看起来很恶心。


    “这幅尊容,倒是和你的洁净都城很相配”约书亚的声音毫无起伏,却比任何嘲讽都更刺骨,“现在,回答我,阿德勒·凯尔德,在哪里?或者,你想去冥界再告诉我?”他手腕微微下沉,剑锋更深地陷入绷带,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撕裂声,一丝更浓的暗黄色粘液顺着绷带的缝隙里渗了出来。


    “不…不要!”卡克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死的尖利,那双深渊般的瞳孔因恐惧而几乎要爆裂出来,“他…他在高塔!那里是王国最高的地方!您一定能看到的!”他语无伦次地喊道,绷带包裹的脸扭曲着,粘液顺着绷带的缝隙流淌得更快,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高塔?”约书亚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冷淡,“带路吧,国王”


    “我…我不能去那里!”卡克斯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抗拒,“那是…那是被诅咒地方”


    “你,或者你的尸体带路。”约书亚打断他,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黄金剑锋上传来的压力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更沉了一分,剑锋已然切开了最外层的绷带,露出下面同样灰败又毫无生气的皮肤,“选”


    卡克斯在绝对的暴力与死亡威胁下彻底崩溃,他绷带下的脸痛苦地抽搐着,巨大的瞳孔里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他放弃了所有优雅或狡辩的姿态,如同一条被钉在地上的蠕虫,在冰冷的剑锋下发出不成调的呜咽,白色斗篷此刻只是一块沾满污秽,腥臭的裹尸布,包裹着一具腐朽的躯壳,这座苍白寂静的王宫,终于彻底撕下了它那层虚伪的纯白面纱,露出了底下令人作呕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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