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世界只能排第二》 第1章 神明篇(1) 祂睁开双眼,如同初生的稚子。 纯白淹没了一切——纯白的穹顶,纯白的地面,纯白的花海在虚无中无声摇曳,没有风,但花瓣在流动,就像时间本身在呼吸。 祂从早已不知过去多久的沉眠中起身,鲜血般的长发垂落肩头,那双带着一丝茫然的眼眸是蔚蓝色,里面倒映着这个空白的世界。 “μ?τηρ...” 声音消散在寂静里,没有回声,没有回答,祂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苍白的皮肤下血管如淡青的细流,祂是这片纯白中唯一的色彩,也是唯一的生命。 花海簇拥着祂,柔软的花瓣贴上祂的指尖,冰凉而轻盈。 这里只有祂,实在是太安静,太孤独了。 命运的爱子,墨戈拉。 祂向前方伸出了手,那一刻,纯白的世界突然崩塌,金色的荆棘从地面的裂缝钻出缠绕住了墨戈拉的身躯,一双无形的手摘下了祂的双眼。 一只变成了太阳,一只变成了月亮。 祂闭上眼睛,任由荆棘将祂裹成蚕茧的形状,尖刺弄破了祂的皮肤,金色的血液从茧里流出,一直流,一直流。 很快,原本纯白的世界焕然一新,天空变得湛蓝,土地变得绿茵,嫩芽挣扎着想要从土壤里出来看看这个崭新的世界。 大海和湖泊在晃动,溪水在流淌, 荆棘彻底吞没了墨戈拉后,将祂带到了新世界的反面,漆黑、冰冷、没有丝毫生机的。 这里是命运的尽头。 “Π?σοτρομερ?, π?σοσκοτειν?...” 几滴泪水从祂的眼眶里流出,滴落到地上,将这里变成了祂最初苏醒时的那个纯白世界。 在墨戈拉还在流泪之际,一只蓝色的蝴蝶不知从何而来,慢悠悠的飞到祂面前。 “我们找了你有一会儿了,Ines,我们一起在这孩子的肩膀上休息一下吧!”一道响亮且欢快的声音陡然响起,跟在蓝蝴蝶身边的红蝴蝶直接落在墨戈拉的肩头,祂招呼着那只蓝蝴蝶和祂一起。 “Mogola,你在为何而哭泣?”叫作INES的蓝蝴蝶落在祂的另一个肩膀上,祂的声音温柔悦耳,就像烈日下清凉的流水,仿佛能冲刷一切疲惫。 “Mogola! 我和你母亲以前可没见过你这幅模样,难不成你是个父母不在身边就会偷偷哭鼻子的小宝宝? 哈哈哈哈!”红蝴蝶毫不留情的嘲笑着祂。 墨戈拉抿着唇,没有说话,但是一抹粉红悄悄爬上了祂的脸颊,祂因为被红蝴蝶说中了心声而感到非常羞赧。 “Anlins”Ines有些不赞同的叫住祂,“你真是的,祂现在如此难过,你还说这些话,作为父亲,这太过分了!” “噢…好吧,好吧,我亲爱的宝贝,所以你在为何而难过呢?告诉我和你母亲吧,让我们为你解决烦恼,如何?”Anlins离开了祂的肩膀,接着变成了一位红发的男人,祂抬手为墨戈拉拭去泪珠,然后将Ines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妈妈,为什么不变回来?”祂没有回答Anlins,而是问为什么Ines依然还是蝴蝶的模样。 Anlins微笑道:“你想抱抱祂是吧?别想了,抱我也是一样的,我的宝贝,别一难过就想投入你母亲的怀抱,你母亲的怀里不可能永远都装得下你,你总要长大的” 祂吝啬的给予了墨戈拉一个拥抱。 “为什么我一睁开眼睛,你们都不在我身边,这里是哪里?我在睡觉的时候你们又去哪里了?”墨戈拉有很多很多问题想要问祂们,但是现在祂只挑了几个自己最好奇、疑惑的。 “这里是墨戈拉勒佴”Anlins摩挲着下巴,“该怎么跟你解释呢,事情的起因是我和你母亲决定让你自己试试独立,所以趁你睡觉的时候把你带来这里,然后去别的地方晃悠了两圈” 墨戈拉的表情有些悲伤。 Ines安慰祂说:“不要难过,Mogola,这里是独属于你的世界,在这里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没人可以伤害你,我和你父亲只是希望你可以有自己的空间,毕竟以前天天和我们待在一起,你肯定会觉得很无聊很乏味” “……”墨戈拉更难过了,祂完全不觉得从前的生活无聊,祂非常享受待在Anlins和Ines身边的日子,美好又开心,祂认为自己就是一个长不大离不开父母的小宝宝,所以祂完全不想一个神待在这个地方! Anlins仿佛看穿了祂心中所想,于是无情的打破了墨戈拉最后的一丝希望,祂抱着手,说道:“我不会带你离开这里的,你母亲更不可能带你走,所以,你就自己安安静静待在这里吧!” 墨戈拉将视线移向Ines,湛蓝的眼睛很快蓄满泪水,任谁看了估计都会忍不住心软。 向来是最宠溺孩子的Ines也是很快就败下阵来,祂忍不住叹了口气,提出了一个条件,“唉...你在这里待上一万年,我就让你父亲接你回来,你总是这样,让我忍不住心软,真的是” “听到没,一万年对你来说不长吧? 我的宝贝,要知道一万年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转瞬即逝,所以不要难过了,擦擦眼泪,然后继续完善这个世界吧”Anlins揉了揉墨戈拉的脑袋,对于妻子的心软,祂无可奈何,不过也并不在意,说到底这孩子是被祂们两个从小宠爱到大,不舍也是有的。 墨戈拉点了点头。 “离别是成长的第一课,我的Mogola”Ines从Anlins的肩膀上飞了下来,眨眼间变成了一位黑发蓝眸的青年,祂温柔的拥住墨戈拉,“我们在一万年后等着你,等你和我们一起再次的沐浴在温暖地阳光下,说说笑笑,就这样度过美好的一天” 墨戈拉抱着祂,虽然不是第一次道别但还是忍不住流泪,哪怕一万年于祂而言并不算长,可是和家人的分离,依然令祂感到难过。 “等着我” 祂目送着母亲与父亲的离开,双手捂着了胸口,那里在颤抖,在疼痛,仿佛在告诉自己,此时此刻,墨戈拉被染成了悲伤的颜色。 过了许久,在他的悲伤淹没了世界整整十二天后,墨戈拉勒佴诞生了十二位神明,祂们是墨戈拉的创造物,同样也是墨戈拉勒佴的本身。 在这之后,墨戈拉便将自己拉入了一个拥有永恒黑夜的地方,在许多年后,人们将那里称为。 命运的起点——圣地,亚赫俄特。 第2章 神明篇(2) 可惜,墨戈拉最终还是并没有如愿以偿的陷入沉眠,因为祂总会在即将睡着的时候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被祂的十二个孩子叫醒。 就比如在他创造龙族的时候,日神弗忒拉着月神阿纳尔特跑来祂面前和祂说。 “我的父神,我和阿纳尔特成为了一对伴侣,所以希望您可以给予我们的祝福” 墨戈尔有些惊讶,但不多,他看着尚且年幼的两个孩子,笑容温柔地说:“弗忒,你们都在一起了我难道还能不祝福你们吗?” 对于弗忒这个喜欢先斩后奏的性格,祂感觉可能是因为在自己印象里,日神的性格就该是这样的,祂大概是受到了阿罗纳斯大人的影响吧。 弗忒笑着挠了挠头,然后转头抱住阿纳尔特,祂蹭了蹭祂的脸颊,开心道:“我们要生好多好多孩子,要比我们的兄弟姐妹还多,让墨戈拉勒佴的每一个地方都有祂们的身影!” 阿纳尔特害羞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祂是一个沉默的神,容易害羞,容易心软,弗忒希望祂做什么祂就会去做,但如果祂自己不想做就绝对不会去做,祂并不软弱。 “如果阿纳尔特生下了孩子,那么谁来照顾祂们呢?我的弗忒,你不能只享受拥有,然后闭上眼忽视了未来,所以答应我,在无法兑现承诺的前提下,不要让自己的孩子成为被遗弃的风”墨戈拉揉了揉祂们两个的脑袋,语气轻柔。 祂是Ines和Anlins唯一的孩子,是祂们亲手养大的,在过去的某一天里Anlins曾和祂抱怨过 ,如果祂们当初再因为头脑一热生出了个孩子现在一定会忙得不可开交,虽然祂们都很喜欢孩子,但是祂们两个都觉得只要有墨戈拉一个孩子就已经够够了。 弗忒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墨戈拉觉得祂或许根本就没有懂,但还是叮嘱祂们如果真的非常想要拥有一个孩子,那么先来跟自己说,因为祂们其实是无法生育的。 知道这个事情最难过的是弗忒,阿纳尔特倒是并不太在意自己能不能孕育子嗣,祂爱得始终都只有弗忒,以及墨戈拉和祂的兄弟姐妹们。 “我知道了...父神我们先走了,下次来的时候我会带上最香甜的苹果来看您的”弗忒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很明显这件事情对祂打击很大。 阿纳尔特在偷笑,祂觉得这个摸模样的弗忒非常有趣、可爱,祂向墨戈拉挥了挥手,然后牵着弗忒离开了这里。 墨戈拉也挥挥手,跟祂们道别。 过了一会,祂将捏塑好的龙族放在了一座于天空中漂浮的巨大岛屿,接着开始创造精灵族。 这时,天空女神芙和大地之神努亚从一棵大树后探出头,悄悄的观察着祂。 墨戈拉没有回头,但是已经发现了祂们两个。 “芙,努亚,有什么事情么?” “噢…没什么,只是想来跟您说,我们两个现在是伴侣了”芙凑过去抱住墨戈拉的手臂,而努亚则是安静的在祂身边坐下,目光始终温柔的追寻着欢快的芙。 “法塞涅呢?”墨戈拉没有停下动作。 “谁知道祂呢,或者正在哪里睡觉吧,您知道的,祂最喜欢睡觉了,每次我和努亚去找法塞涅的时候祂都在睡觉,简直就跟去了冥界一样,好像要一睡不醒了似的!” 芙忍不住抱怨,虽然祂与努亚,和海神法塞涅的关系很好,但是每次去找祂的时候,这位海神永远都是在睡觉,这让芙感到很苦恼,就好像作为一个生性热闹的人难得有空可以不用工作了,结果你的朋友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睡觉,你还怎么都叫不醒祂,这该多么令人恼怒啊。 墨戈拉笑了笑,微风吹起了芙和努亚的发丝,祂放下还未捏塑好的生灵,伸手将祂们两个揽入了怀抱,祂轻声细语道:“不必为此而感到愤怒或者难过,芙,哪怕法塞涅和你们的关系多么要好,祂也是一个完整的个体,祂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你也一样,如果叫不醒法塞涅,你就可以带着努亚去找别的兄弟姐妹玩耍,不必一直执着于法塞涅一个神,对不对?” “好吧,您说的有道理,如果下一次我和努亚还是叫不醒祂的话,我们就不会再去找祂玩了!”芙点了点头,祂心里还是希望能和法塞涅一起玩耍,墨戈拉知道祂再一个下次,还是会去找法塞涅。 努亚眨了眨眼,祂问墨戈拉:“父神,为什么我们没有见过您的兄弟姐妹呢?祂们都不在墨戈拉勒佴吗?” 墨戈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祂,因为这里甚至没有祂的任何一位家人。 “啊,不过没关系,我们还在墨戈拉勒佴呢,您还有我们陪伴着您”努亚敏锐的察觉到了墨戈拉的情绪,然后抱住了祂的另一只胳膊。 “对啊对啊,还有我们呢!”芙抱得更紧了。 祂们三个聊了好一会后,直到墨戈拉说自己要继续工作了,芙这才恋恋不舍的带着努亚离开了这里。 墨戈拉专注地捏塑着生命,从精灵族,海族,植物妖精族,一直到兽族,可是祂感觉好像少了些什么,是什么呢? “父神! 您在做什么呢?”生命与自然之神安普索乐斯提着一篮子苹果走过来,爱与美女神娅托丝和正义与智慧女神刻洛纱,以及记忆与预言女神蒂伊俟塔跟在祂身后,祂们各自提着一些水果和点心。 墨戈拉将精灵族、兽族、植物妖精族放进了森林,接着将海族放进了大海里。 “我在创造新生命呀,就像我曾经创造你们一样”祂温柔的回应道。 娅托丝凑过去,指了指自己的脸, 墨戈拉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祂无奈的笑了笑,然后在娅托丝的额头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啊! 我也要! 父神怎么能只亲娅托丝!”安普索乐斯第一个不同意,祂靠过去,然后挤开了娅托丝,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墨戈拉。 墨戈拉也笑着亲了亲祂,随后,祂转头看向剩下两个孩子,问道:“刻洛纱,蒂伊俟塔,你们呢?” 刻洛纱摇了摇头,而蒂伊俟塔看到祂摇头后却捂着嘴偷笑,“不知道是谁昨天晚上跟我说非常想念父神,好想被亲亲,抱抱,是谁呢~” 娅托丝附和道:“哇,是谁呢好难猜呀” 安普索乐斯故作惊讶的问:“是谁呢,反正应该不是刻洛纱吧” 刻洛纱被兄弟姐妹们说得羞红了脸,祂抓着衣角,低下头不敢看着大家。 “好了,好了,每个人都拥有得到亲亲的权利,我的刻洛纱,你过来”墨戈拉朝祂招了招手。 刻洛纱乖乖的凑过去,然后直接霸占了墨戈拉怀抱,并无视了娅托丝祂们的目光。 墨戈拉牵起祂的手,在祂额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亲爱的,此时此刻不必为了职责而长大,现在你依旧还是孩子,可以向我倾诉烦恼,撒娇,我和你的兄弟姐妹们都会包容你的所有,你们之中的任何神都可以向我提出请求,无论是陪你做游戏,还是看书,都可以,你是我的孩子,也是大家的刻洛纱” “嗯”刻洛纱小声应道,依偎在祂的怀里。 祂们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微风拂过树梢,又将最后的三位神明邀请到了这里。 “听说,您在创造新生命,我们也很感兴趣,所以来看看,没想到刚好就遇到了如此有趣的一副画面”死神阿塞弥斯忒坐在一头骷髅小马上,祂的权能使祂不能直接接触地面,否则会伤害到脆弱的生命。 恐惧与纷争之神阿林刻洛弋抱着一把小剑和诡计与不和女神刻拉雅克并肩跟在祂的旁边。 “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最成熟的刻洛纱原来是最离不开父神的那个呀”刻拉雅克嬉笑着。 “呵呵,说不定还会哭鼻子呢”阿林刻洛弋和祂一唱一和。 娅托丝抱着手,翻了个白银,“切,你又好得到哪里去呢? 你敢说自己从未那样想过吗?” 阿林刻洛弋不屑道:“哦,原来只准你们那样说,就不准我们这样说了? 难道在你的眼里,我们就不是父神的孩子了?” 刻拉雅克拉了拉阿塞弥斯忒的长袍,可怜兮兮的说道:“阿塞哥哥,你看祂们,原来平时就是这样看我们” “唉,刻娅,算了吧,祂们不欢迎我们,我们还是回冥界好了”阿林刻洛弋转身要走。 安普索乐斯叹了口气,扶额道:“阿娅,阿林,刻娅,你们三个怎么又演起来了” 闻言,阿塞弥斯忒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笑容,祂低笑着,没有说话。 “太久没见了嘛!”被戳破了小心思,娅托丝立马变脸,笑嘻嘻蹦蹦跳跳地过去拉住了刻拉雅克的手。 “就是,开个玩笑嘛,而且我们把阿塞哥哥都逗笑了呢”刻拉雅克和娅托丝手拉手一起嘻嘻哈哈。 阿林刻洛弋走过去把小剑递给刻洛纱,充满歉意地说道:“抱歉,刻洛纱,希望你没有因为我的话而难过,这是我们给你带的礼物,我们三个一起做的,父神说的对,你不必因为职能而压抑自己,在我们心里你永远都是刻洛纱自己” 刻洛纱接过小剑,摇摇头,祂垂下眼眸,轻轻的抚摸着剑身,目光柔和专注,祂说:“我并没有生气,我知道你们的言语里从来都没有恶意,我只是有些惭愧,你、阿塞哥哥、还有刻拉雅克,因为自己的职责平时都只能待在阿厄斐勒林,而我们却可以随时随地来看父神,比起我,我觉得你们才是...最坚强,最值得夸赞,最应该得到亲吻的神” 蒂伊俟塔有些惊讶,“刻洛纱,今天绝对是你说的话最多的一天了” 要知道平时刻洛纱话可少了,有时候一天一句话也不说也是很常见了。 墨戈拉笑道:“既然这样,那你们一起创造一个新种族如何? 用你们的权能,随心所欲” 祂终于想起缺什么了。 几个孩子交换了眼神,同意了墨戈拉的建议,为父神分担造物的工作,祂们也很乐意。 安普索乐斯第一个有了想法,祂用自己的血肉创造了一个名为“人”的生灵,祂手捧着墨戈拉勒佴的第一个“人”祂赐予了人类躯体与灵魂,成为了人类的第一个主神 娅托丝戳了戳“人”柔软的身体,赐予了人类美好的情感与对美的感知,祂成为了人类的第二个主神。 刻洛纱看着一脸茫然的“人”收起小剑,祂赐予了人类学习、思考的能力与恒心,成为了人类的第三个主神。 蒂伊俟塔摘下了自己的眼睛,它们变成一束光钻进了“人”的身体里,祂赐予了人类记忆力,成为了人类的第四个主神。 阿塞弥斯忒安静的看着祂们喧闹,祂的笑容早已消散,祂说: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人」是如此的渺小 漫长的时间不足支撑他们的时间 祂赐予人类有限的生命 成为了“人”的第五个主神 阿林刻洛弋专注的看着祂们喧闹,祂的笑容依旧温柔,祂说: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人”是如此的渺小 纷争的杀戮足以让大地都为之胆颤 祂赐予了人类恐惧和胆怯 成为了“人”的第六个主神 刻拉雅克歪着头看祂们喧闹,祂的目光依旧柔和,祂说: 生命是如此的渺小“人”是如此的脆弱 没有生物完美无缺 祂赐予了人类猜疑和不安 至此,完整的人类诞生了。 第3章 神明篇(3) 墨戈拉勒佴被分成了三个部分。 人界——普利莫狄斯大陆 龙族、精灵族、海族、植物妖精族、兽族、人族,六个种族都居住在这里,其中人族因为繁衍能力强数量最多 神界——圣地亚赫俄特 这里是孕育众神的子宫,墨戈拉的缄默神殿,同样也是命运的起点。 冥界——阿厄斐勒林之渊 由阿塞弥斯忒管辖的地方,祂会将寿数已尽的生灵带离人界,带来这里,然后给予生物新的轮回,这里是命运的尽头。 漫长的时间磨损了许多短暂的生命,普利莫狄斯大陆上的生灵们因为时间从故乡离开,又被时间送回故乡,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 但亚赫俄特的大家都不曾因为时间而有过改变,活泼的依旧活泼,沉默的依旧沉默,哪怕是一个新生命的降临,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恩爱的弗忒和阿纳尔特考虑了十二年,最后还是想要一个孩子,于是祂们找到墨戈拉,请求祂给予祂们一个孩子。 墨戈拉答应了祂们的请求,捏塑了一个跟Ines和Anlins很像的孩子。 抱着孩子的弗忒很开心,祂激动得简直要跳起来了,阿纳尔特眨了眨眼,倒是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不过弗忒开心就好。 知道这个事情后就提前过来的众神围着这个孩子叽叽喳喳,祂们轮流都抱了抱这个孩子,亲吻,抚摸,大家都非常喜欢这个孩子。 弗忒给孩子取了一个名字。 刻玛珥——这个名字在某种奇怪的语言里,是“无私,大爱的救世主”的意思。 大家对此都没有意见。 五百年后,时间依旧在流逝,而原本还在襁褓中的刻玛珥已然长大,祂就像一只欢快,不知疲倦的小动物,悲伤好像永远都追不上祂。 直到有一天,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整个亚赫俄特都陷入了无尽的悲伤之中。 安普索乐斯提着一篮子苹果,神情忧郁,祂问墨戈拉:“父神,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离开我们? ” 娅托丝已经哭红了眼,祂被刻洛纱和刻拉雅克搀扶着,祂无声地抽泣着。 墨戈拉叹了一口气,祂看起来很疲惫,非常疲惫,就好像已经被一种无形的东西压到喘不过气了,但祂还是为娅托丝去拭了眼泪,就像曾经Anlins为他拭去泪水一样。 祂的语气依旧温柔,只是湛蓝的眼睛装满了麻木和痛苦,祂说:“我很抱歉,我的孩子们,我只是…太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阿塞弥斯忒是祂们之中最冷静的,也是最像Ines的神明,祂安抚道:“您看起来很累,既然这样,您就好好休息一下吧,无论多久,我们,都会永远等待着您的归来” 阿林刻洛弋抱着一束红色的玫瑰,和蒂伊俟塔祂们一同安静的站在阿塞弥斯忒的身边。 “阿塞...我的孩子”墨戈拉抬起手,抚上祂的脸颊,祂其实一直很愧疚,愧疚死神的权能使这个孩子被染上了孤独的颜色。 可,阿塞弥斯忒却跟祂说。 “我从未因这个而悲伤,您,还有阿林祂们,都是我的家人,你们都深爱着我,所以墨戈拉大人,其实我从来都没有孤独过,你们始终都陪伴在我身边,不是吗?” 祂真的很像Ines,墨戈拉常常会这样想。 一样温柔,一样善解人意。 “我在过去的每一个夜晚都在后悔,后悔自己就这样自私的将你们带来这个世界,然后连说出口的承诺也不能再兑现” 墨戈拉抱住阿塞弥斯忒,因为死亡的权能,祂的身躯体正在一点一点地腐烂,但声音依旧清澈温柔,“我很抱歉,让你失去了拥抱的权利,但现在没关系了,请你尽情的拥抱我吧,我的阿塞弥斯忒” “...您太任性了”阿塞弥斯忒回抱住墨戈拉,大家都看到了,祂正在颤抖着的手,无力又苍白。 “啊,可能我就是一个这样的神吧”墨戈拉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阿塞弥斯忒闭上眼睛,周围实在安静,就连风精灵都不敢打扰这一刻。 很快,墨戈拉在阿塞弥斯忒的怀抱中化为尘土,风卷起祂最后的躯体,将祂播撒到了墨戈拉勒佴的每一片土地上。 “不必悲伤”阿塞弥斯忒垂着眼眸。 祂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抬手打开了一条通往阿厄斐勒林的空间裂缝。 “父神的□□虽然死去,但是灵魂依旧还在亚赫俄特,祂只是陷入的沉睡” 阿塞弥斯忒重新变回了从前那副冰冷的模样,那双幽蓝的眼眸突然看向了站在弗忒身旁的刻玛珥,祂伸出手,一本黑色的书凭空出现,然后飞到了刻玛珥的手上。 祂转身看向大家,语气平淡,“在许久之前,父神就曾跟我说过,祂在未来会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沉睡,祂希望大家不必为此感到难过” 安普索勒斯急切地问道:“那父神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阿塞,请你告诉我们,时间还得过去多久,父神才能重新回到我们的身边?” “父神说,在几千年后,会有一位人族的少年来到亚赫俄特唤醒祂,但是,我不知道那个是谁” “人类?人类可以做什么?”刻拉雅克非常疑惑,祂并不讨厌人类,只是纯粹的不解。 娅托丝红着眼眶,祂甚至不相信弱小的人类可以爬上纯白高塔通过众神的试炼来到亚赫俄特。 阿林刻洛弋怀里的红玫瑰化为了血水流到了地面,随后它们又流向了刻玛珥,围绕在祂的周围,升起,凝聚,变成了一枚镶嵌着红宝石的耳坠,落在了阿塞弥斯忒的黑书上面。 “这是干什么?”弗忒皱起眉。 阿塞弥斯忒没有回答祂,而是转头问道:“刻玛珥,你愿意成为我们的代言者,前往普利莫狄斯寻找那位可以唤醒父神的人类吗?” “除了你,大家都无法离开了亚赫俄特,而我也只能在必要的时候才能离开阿厄斐勒林,我请求你,为我们带来那位能够唤醒父神的人族吧” 大家都沉默着,连同弗忒和阿纳尔特。 刻玛珥向前一步,祂仰起头,大声道:“我想我没有理由拒绝!我也希望墨戈拉大人可以回来继续给我讲故事!” “好孩子”阿塞弥斯忒终于露出了笑容,虽然很淡,但大家此时此刻都可以感受到祂喜悦的情绪。 “既然如此,刻玛珥,我也将我的部分神力给予你”娅托丝伸出手,一抹粉红色的光从祂的指尖流出,变成了一枚玫瑰形状的胸针。 安普索乐斯叹气道:“不要受伤,刻玛珥,一切就交给你了” 祂的神力凝聚成了一个黄金杯。 接着是刻洛纱的黄金巨剑,蒂伊俟塔的水晶灯,刻拉雅克的羽毛笔。 在刻玛珥前往普利莫狄斯之前,祂向众神许诺,无论前路多么坎坷,祂都会找到那位人族,然后将他带回亚赫俄特,唤醒祂们的父神。 命运的爱子——墨戈拉。 第4章 (1) 窗外的天是那种灰蒙蒙的亮,既不是晴空万里,也不是阴云密布,只是寻常城市里一个沉闷的午后。 阳光有气无力地透过那扇擦得还算干净,但边缘有些水渍的玻璃窗,斜斜地照进这个房间,里面的陈设简单,只有一张铺着浆洗得发硬却洁净的床单的单人床,一个掉漆但擦得锃亮的木柜,一张方桌配着两把椅子,桌上放着喝了一半的水杯和一个空了的药瓶,空气里有淡淡的灰尘味和陈旧的木头味,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属于疾病和衰弱的微涩气息。 这气息在过去的几周里已悄然渗透了每一个角落,此刻却浓重得让约书亚窒息。 约书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向前佝偻着,手肘撑在膝盖上,他的背脊绷得很紧,像一张拉到极限却随时会断裂的弓弦,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稚亚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声。 那双蓝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床上的人,他最后的亲人——稚亚,就躺在那儿,盖着薄被,露出的肩膀瘦削得惊人,几乎要刺破那层薄薄的旧棉布睡衣,那张曾经好看的脸庞,此刻被病痛折磨得凹陷下去,就连那半边脸颊上的烧伤的疤痕在苍白的皮肤映衬下颜色也更深了。 约书亚抿着唇,像是熬干了所有精力,那双眼睛里,所有的光都熄灭了,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茫然的恐惧。 他的眼球干涩得发痛,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只有眼眶周围泛着不正常的红,像被粗砂纸狠狠磋磨,每一次稚亚艰难而微弱的吸气,他搁在膝盖上的手就无意识地蜷缩一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白痕,又迅速被回流的血液染红。 “约……” 稚亚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声音沙哑。 约书亚猛地一颤,像是被惊醒,几乎是扑过去,身体前倾得更厉害,几乎要贴上床边,“我在!稚亚,我在!” 他的声音干涩紧绷,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下意识想去握住稚亚露在被子外的手,那手冷得像冰块,指节嶙峋。 稚亚的眼睫颤动了几下,费力地睁开一条缝,那双曾经清澈温柔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浑浊的雾霭,却努力聚焦在约书亚脸上。 他看着约书亚脸上那副比哭还难看,混杂着恐惧,和不安的表情,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了一下,那笑容虚弱得像初春冰面上最后一片,随时都会碎裂的薄冰,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安抚意味。 “…好了,好了……”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从肺腑深处挤出来,“这下……就不用花,那么多钱了……” 那笑容在嘴角艰难地维持着,仿佛这是他唯一能给予约书亚的最后一份礼物,一份带着苦涩解脱意味的笨拙的安慰。 窗外的光线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那束斜斜照进来的,有气无力的阳光,正好落在稚亚努力微笑的嘴角,也落在约书亚瞬间僵硬的脸上。 约书亚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倾身向前的姿势,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剧烈地收缩着,仿佛无法理解刚刚听到的话。 那句轻飘飘的,带着解脱意味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地、缓慢地捅进了他的心脏,然后用力地搅动。 不是为了钱……从来都不是为了钱!他想大声的反驳,想抓住稚亚的肩膀用力摇晃,质问他怎么能用这个来安慰自己!? 但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喉咙像是被滚烫的铅块堵死,只有无声的哽咽在胸腔里剧烈地冲撞,撞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扭曲、剧痛。 他看着稚亚嘴角那抹凝固的、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笑,看着他缓缓合上的眼睑,看着那微弱起伏的胸膛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平静…… 房间里的空气彻底凝固了,那点微弱的阳光,似乎也随着床上生命的流逝而骤然黯淡、冰冷下来,只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寂静。 约书亚依旧佝偻着背,僵在床前,像一个被遗弃在时光荒野里的玩偶,他死死盯着稚亚安静下来的脸,那张带着伤痕、带着最后一丝安慰笑容的脸。 掌心的伤口渗出的血珠,无声地滴落在粗糙的地板上,洇开一小朵暗红色的血渍,是这死寂房间里唯一还在发生的变化,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张失去生气的脸,和那句反复在死寂中轰鸣,将他灵魂寸寸凌迟的遗言: “这下……就不用花,那么多钱了……” 约书亚佝偻的身影依旧钉在床前,像一截被巨雷劈焦、尚未倒下的枯木。 掌心的伤口无声地在地板上积累着第三滴、第四滴暗红的血渍,是这静止世界里残酷的计时器。 而稚亚脸上那抹最后的微笑在惨淡的光线下显得如此刺眼,像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疤,深深烙进约书亚的眼睛和灵魂深处。 窗外的天色依旧灰蒙,沉闷得令人窒息,几只麻雀在对面屋顶单调地叫着,声音遥远得不真实,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这间小小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房间,成为了稚亚最后的棺木。 就在这时,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侵入了这片凝固的悲伤。 不是风,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特殊的气息。 光线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门口那扇漆皮有些剥落的木门,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一圈肉眼难以捕捉的涟漪,紧接着,门无声地开了。 没有敲门声,没有脚步声。 约书亚迟钝的感官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异样,直到一股奇异,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气息进入了充满死亡味道的房间,他才如同生锈的机械般缓慢又一点点地转动僵硬的脖颈。 门口站着一个人。 不,那感觉,已经超越了“人”的范畴。 刻玛珥就那样静静地立在门框中,身姿颀长而优雅,仿佛祂不是走进来的,而是由光线和梦境直接编织而成,突然出现在那里。 祂身上穿着约书亚从未见过的华服,哪怕是稚亚曾经的祖父,恐怕也没有穿过这样的衣服——那衣料流淌着月光般柔和的银辉,上面用金线绣满了繁复的星辰,藤蔓与约书亚看不懂的东西。 祂的面容更是超越了人对于美的认知,每一处线条都如同神祇最完美的造物,皮肤光洁无瑕,银白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发间点缀着几枚光芒内敛的星钻,然而,最令人心悸的是祂的眼睛,那是一双如同融化的黄金般的眼眸,灿烂纯粹,蕴含着一种非凡的智慧和俯瞰众生的悲悯,而这个眼睛的视线此刻正静静地落在约书亚身上。 与这华美到刺目的形象形成最荒诞对比的,是祂脸上那抹温和的,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微笑,那笑容非常完美,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和欣喜。 约书亚没有说话,而是在想。 这是准备带走稚亚的死神吗? 刻玛珥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简陋却弥漫着巨大悲伤的房间,那双黄金般的眼眸在稚亚安详的面容上短暂停留了一瞬,没有惊诧,没有厌恶,只有一种近乎神性的平静,最终,那目光重新落回约书亚身上,带着一种确认无误的了然。 祂向前优雅地迈了一小步,动作轻灵,那华贵的衣袍下摆拂过门槛上陈旧的灰尘,却纤尘不染。 祂微微颔首,黄金眼眸中的笑意加深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祂的声音如同清澈的湖水,又带着某种悠远的回响,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奇怪地充满了整个房间,“你一定就是艾弗柏娜预言中那位将唤醒沉睡的创世之神的人类” 祂伸出的一只手,手指修长完美,皮肤下仿佛流动着淡淡的光辉,掌心向上,姿态如同赐福,又像是邀请。 “不必再沉溺于过去的悲伤了” 刻玛珥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魔力,却像滚烫的烙铁烫在约书亚血淋淋的心口,“你的使命,远比死亡的哀恸更加崇高,跟我走吧,你的救赎之路,将从此刻开始” 这种笑容,这种光辉,这种话语,像一场盛大而荒诞的戏剧,在稚亚冰冷的遗体旁,在约书亚凝固的绝望中,轰然拉开了序幕。 约书亚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散发着神圣光辉的手,又缓缓低下头,看着地板上自己掌心血滴汇成的暗红,最后,视线无法控制地再次落回床上那张带着伤痕,带着最后微笑的,已经永远沉寂的脸庞上。 巨大的撕裂灵魂的荒诞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刻玛珥的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那完美的笑容似乎有一刹那的凝固,仿佛察觉到了某种潜流下的异样,但那异样随即被更强烈的“使命达成”的欣慰所覆盖,祂收回手,优雅地侧身让开道路,华贵的衣袍在黯淡的光线下流淌着不真实的光泽。 “命运终将指引我们” 刻玛珥的声音依旧温和而充满力量。 然而,约书亚没有动,他没有跟随那道光辉踏出门槛。 “等等”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疲惫,“我需要…做一件事。” 刻玛珥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黄金眼眸注视着约书亚,祂看着这个被预言选中的“救世主”沉默的走到床边。 约书亚的动作小心翼翼,他掀开薄薄的被子,有些费力地将稚亚冰冷的身体抱了起来,那身体轻得像一把枯柴,嶙峋的骨骼硌着他的手臂。 约书亚佝偻着背,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抱着他的最后的挂念,如同抱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一步一步走出了这间充满死亡气息的房间。 刻玛珥无声地跟在后面,华美的身影与这贫瘠的环境格格不入。 约书亚没有走远,在离他们小屋不远的地方,有一小片荒芜背阴的空地,那里杂草丛生,几棵瘦弱的树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伸展着枝条,这里,曾是稚亚偶尔会坐着发呆的地方,他说这里安静,能看到远处的屋顶。 约书亚将稚亚轻轻放在冰冷的泥土地上,他沉默地走回小屋,片刻后,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缺口处沾满泥土的旧铁锹回来,那是他们曾经试图在屋后种点东西时用的工具,最终因为土地贫瘠和精力不济而荒废。 他选定了位置,就在那棵最瘦小的树苗旁,然后,他开始挖。 铁锹插入冰冷坚硬的土地,发出沉闷的声音,约书亚的动作一开始有些笨拙,因为饥饿以及悲伤带来的虚弱,但他咬着牙,一下又一下,汗水很快浸湿了他单薄的旧衣,顺着他沾着血污和泥土的脸颊滑落,滴进新翻的泥土里,他挖得很深,很专注,泥土的气息混合着腐烂草根的味道很快弥漫开了。 刻玛珥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 祂看着约书亚悲痛的表情,看着泥土一点点堆积成堆,看着那个长方形的土坑在约书亚机械般的动作下逐渐成形,祂没有催促,没有询问。 只是祂第一次觉得,死亡,对于人类来说是如此沉重。 终于,一个足够容纳稚亚的坑挖好了。 约书亚喘着粗气,汗水几乎迷蒙了他的视线,他扔掉铁锹,走回稚亚身边。 他再次小心翼翼地将那冰冷的身体抱起来,走到坑边,他没有裹尸布,只有稚亚身上那件薄薄的,洗得发白的旧棉布睡衣。 约书亚蹲下身,将稚亚轻轻地放进了冰冷的土坑里,就好像在安置一个熟睡的人。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泥土和干涸的血迹,最后一次,极其轻柔地拂过稚亚那半边带着疤痕的脸颊,将那缕散落在额前的、枯草般的头发别到耳后。 然后他并没有立刻填土, 他站起身,而是又重新拿起铁锹,就在稚亚的坟墓旁边,相隔不过半臂的距离,再次开始挖掘。 这一次,刻玛珥无法再保持的安静了,祂向前轻盈地飘近了几步,那华贵的衣袍拂过枯草,却没有沾染一丝尘埃。 祂看着约书亚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看着另一个同样大小的土坑在旁边迅速成型,眼眸中那丝困惑加深了,祂问道:“你为何还要再挖一个?” 那声音里没有指责,只有一种纯粹的不解。 约书亚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拄着铁锹,背对着刻玛珥,肩膀微微起伏。 他低着头,看着脚边新挖的土坑,又看了看旁边稚亚沉睡的坟墓,灰暗的天光勾勒出他疲惫而孤绝的身影,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淡的回应道:“这个…” 他抬起沾满泥土的手,指了指自己刚刚挖好的第二个坑,声音低沉沙哑,没有任何波澜,“是给我自己留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咀嚼着这个事实的苦涩,然后才补充道,语气依旧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给以后的自己…留点地方” 他轻轻踢了一脚坑边的浮土,土块滚落下去,发出细微的声响,“省得到时候麻烦” 刻玛珥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祂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看着约书亚放下铁锹,开始一锹一锹,沉默而专注地将泥土覆盖在稚亚的身体上。 泥土落在旧棉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渐渐掩埋了那张带着伤痕和最后微笑的脸庞,掩埋了那瘦削的肩膀,掩埋了一切。 约书亚的动作很慢,很稳,仿佛在进行一项无比神圣的工作,直到那个坑被填平,堆起一个小小的,完全不起眼的土包。 然后,他走到旁边那个为自己预留的空坑旁,他站在那里,低头看了很久很久。 他没有再填土,就让那个空坑敞开着,像一个未愈合的伤口,也像一个无声的誓言,**裸地暴露在灰蒙蒙的天空下。 做完这一切,约书亚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扔掉了那把锈蚀的铁锹,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沾满泥土和血迹的手在同样肮脏的裤子上用力擦了 第5章 (2) 三年后 灰烬与尘埃弥漫在破败的广场上,这座被暴政榨干的城市连哭泣都显得无力,人群瑟缩在残垣断壁的阴影里,眼中是长久积压的恐惧和一丝不敢置信的微光。 约书亚站在广场中央,像一尊被强行镀上华彩的冰冷雕像。 那头曾经蓬乱,如今却被一枚镶嵌着硕大祖母绿宝石的丝绒蝴蝶结整齐束起的灿烂金发,在污浊的空气里显得刺眼而格格不入,宝石流转着深邃却空洞的绿光,如同凝固的泪滴,束缚着那过于耀眼的金色,也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他手中握着的是审判与正义之神——法莉娅的黄金之剑,剑身流淌着太阳般的光泽,华美繁复的纹路缠绕其上,这柄象征着神圣使命与无上力量的武器,此刻在他手中却沉重得如同汇集了整片大地的哀伤。 剑尖斜指地面,黄金的光泽映照着地上干涸发黑的血迹和肮脏的尘土。 一枚切割完美的红宝石耳坠如同血滴般悬在他苍白的耳垂上,随着他细微的动作折射出惊心动魄的赤芒,一枚精巧绝伦的玫瑰胸针,花瓣由秘银和细小的钻石勾勒,花蕊是一粒璀璨的黄钻,别在他同样由华贵衣料制成,却沾满风尘的胸口。 这些都来自刻玛珥之手,都是代表神明的圣物,耳坠来自掌管恐惧的神——阿林尼斯,而胸针来着掌管**的神——罗曼蒂克。 而约书亚的对面,是一位瘫软在地,因极度恐惧而扭曲了面孔的城主。 这个曾经高高在上,作威作福,让整座城市陷入绝望深渊的暴君,此刻像一只被剥了皮的肥虫,涕泪横流地求饶,语无伦次地许诺着无数黄金,试图用污浊的言语玷污那神圣的救世之旅。 约书亚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刻玛珥所期待的圣洁愤怒,没有为民除害的凛然正气,甚至没有一丝复仇的快意,那双“蓝色的眼睛”被黄金剑的光芒映照着,却依旧是一片死寂的冰湖,而那湖底沉淀的东西,大概只有我们的救世主一人才知晓。 城主嘶吼着,声嘶力竭着:“饶了我吧!财富!权力!女人!你要什么我都给!我发誓!只要你想要,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 声音戛然而止。 不是因为约书亚的回答,而是因为那柄巨大的黄金之剑动了。 没有怒吼,没有蓄力,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波动,约书亚的手臂只是以一个简洁得就像丰收季的农夫们收割麦穗般的动作挥起。 黄金的剑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凝滞的弧光,神圣的光辉在这一刻被赋予了最原始地切割血肉的锋利,那光芒太过耀眼,太过纯粹,以至于广场上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或是被那光芒刺得泪水直流。 “噗嗤——” 一声沉闷而干脆的声响,如同熟透的瓜果被利刃破开。 黄金的剑锋毫无阻碍地切断了他肥厚的脖颈,斩碎了骨骼和肌腱。那颗丑陋的头颅带着凝固在脸上的恐惧和最后一丝讨好的谄媚,脱离了身体,在空中翻滚了几圈。 喷涌而出的鲜血并非想象中的鲜红,而是带着一种粘稠的暗褐色,如同**的葡萄酒,猛烈,高高地喷溅而起,形成一道短暂而污秽的喷泉。 几滴温热粘稠的血珠,如同恶意的红宝石,飞溅到了约书亚的脸上,落在他苍白如纸的皮肤上,落在那柄闪耀着神圣光辉的黄金剑上,甚至有一滴落在了那枚璀璨的玫瑰胸针的花瓣上,瞬间凝结成一颗丑陋的暗红色瘤子。 那颗头颅沉重地砸落在地,滚了几滚,沾满了灰尘和血污,空洞的眼睛大睁着,正好对着约书亚的方向。 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鲜血从无头腔子里汩汩流淌的声音,如同小溪在呜咽。 约书亚垂下了握着黄金巨剑的手臂,剑尖滴落的血珠,在布满尘土的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深红印记。 他脸上溅到的血珠,正沿着他的脸颊缓缓下滑,留下一道蜿蜒刺目的痕迹,他没有抬手去擦。 祖母绿束缚着约书亚的金发,红宝石在约书亚耳垂泣血,黄金的剑身流淌着罪恶与神圣交织的辉光,胸口那枚沾了血的玫瑰胸针,依旧精致美丽,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被亵渎的圣洁。 他站在那里,一身神明赐予的华美圣器,刚刚执行了看似正义的裁决,然而,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只有一片比广场上凝固的血泊更加冰冷,更加死寂的空洞。 记忆中那个尚且清晰的面容,他所给予的最后话语,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再次在他死寂的灵魂深处浮现,盖过了人们的欢呼和感激。 如同冰封的河面骤然崩裂,压抑了太久的恐惧与绝望,在暴君头颅落地的瞬间,转化成了汹涌的,几乎要掀翻残垣的狂喜。 瑟缩在阴影里的人群先是呆滞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哭喊,欢呼和无法抑制的嚎啕。 “死了!那恶魔死了!” “自由了!我们自由了!” “是他!是救世主!是神明派来的使者!” 人们像决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的废墟阴影中涌出,带着劫后余生的狂乱与难以置信的感激,冲向广场中央那个手握黄金巨剑的身影,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枯槁,眼中闪烁着泪光与重获新生的光芒,不顾一切地想要触摸,拥抱,亲吻他沾满尘土和血污的靴尖。 瞬间,约书亚就被狂热的人群淹没了。 无数双粗糙、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伸向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华贵的衣袍,抚摸着他握着剑柄的,戴着秘银护腕的手,甚至有人颤抖着去碰他沾血的衣角,赞美和感激如同潮水般将他包围。 “伟大的救世主!感谢您!感谢您拯救了我们!” “神明保佑您!您是我们的救星!” “请看看我们吧!恩人!请接受我们卑微的感谢!” 就在这狂热的浪潮中心,约书亚脸上的冰壳,仿佛被这汹涌的感激之情“融化”了。 他那张被神力雕琢得过分精致,如同雕像般的面容,悄然发生了变化,原本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下来,紧抿着毫无血色的薄唇,缓缓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那不是一个饱含深意或温暖的笑,更像是一张精心绘制的完美面具被戴了上去。 约书亚的嘴角上扬,露出洁白的牙齿,那笑容灿烂得如同晨曦初绽,带着一种近乎圣洁的光芒,那双原本死寂的眼眸里此刻也仿佛注入了生机,微微弯起,如同盛满了温和的星光,甚至恰到好处地泛起一丝仿佛因众人盛赞而生的羞涩红晕,从耳根蔓延至他白皙的脸颊上。 “大家…不必如此” 他的声音响起,不再是之前的干涩沙哑,而是变得清澈温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完美地盖过了人群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微微侧头,那枚悬在耳垂上的红宝石耳坠轻轻晃动,折射出柔和的红光,与他此刻“羞涩”的表情相得益彰“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他轻轻抬起那只未持剑的手,掌心向下,做了一个安抚的动作,动作优雅而从容,带着“救世主”应有的气度,人群因他这个动作而稍稍安静下来,无数双饱含热泪的眼睛虔诚地仰望着他。 “请您留下!大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挤出人群,激动地喊道,“让我们为您准备最好的食物,最干净的房间!让我们用最真诚的心意款待您!这座城需要您!我们需要您指引方向!” “留下吧!救世主大人!” “求您了!让我们报答您的恩情!” 恳求声此起彼伏。 约书亚脸上的笑容加深了,那道完美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他轻轻摇了摇头,金发在阳光下闪着过于耀眼却冰冷的光泽,他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那姿态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被盛情所扰的无奈和谦逊。 “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无名的距离感,“但…远方尚有更多的苦难在等待平息,尚有更多在黑暗中挣扎的灵魂,需要这柄剑的光辉” 他微微抬了抬手中那柄巨大的黄金之剑“需要被审判与正义之神法莉娅的圣器裁决” 剑身上沾染的暗褐色血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与他此刻圣洁温和的笑容形成了对比。 “我的使命尚未完成”他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人群,望向灰蒙蒙天际的远方,那眼神里充满了,悲悯与坚定,完美地诠释着一个救世主应有的姿态,“我不能在此停留。愿法莉娅的光辉从此照耀此地,愿恐惧不再降临无辜者,愿爱与希望指引你们重建美好的家园” 说完,他不再看那些依旧伸着手,流着泪,充满不舍和哀求的面孔。 他脸上的笑容如同退潮般,极其自然且不着痕迹地收敛了那份“羞涩”和“温和”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样,瞬间隐没。 他转过身,那被华服包裹,强壮而挺拔的身躯在人群中分开一条道路,他拖着那把沾血的黄金巨剑,剑尖在布满尘土和血渍的地面上划出一道浅浅的暗红色痕迹。 人群下意识地为他让开道路,欢呼和恳求渐渐变成了敬畏的沉默,他们目送着这位刚刚拯救了他们并赐予他们祝福的救世主离去。 他独自一人,穿过破败的广场,走过坍塌的城门,走向城外更加荒芜、灰暗的道路。 阳光落在他一身华美的服饰上,反射着耀眼却毫无温度的光芒,那头被祖母绿宝石束缚的金发,在风中纹丝不乱。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弥漫的尘埃里,广场上的人们才如梦初醒,他们看着地上那颗污秽的头颅,看着那滩暗褐色的血泊,看着救世主离去时在地上留下的那道血痕,再回味着他离去时那完美无瑕却转瞬即逝的笑容和温和的话语,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城外 约书亚拖着沉重的黄金巨剑,在身后留下一道断续暗红的划痕,如同大地渗出的伤口。 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风卷起干燥的尘土,带着铁锈和灰烬的味道,城内震天的欢呼被厚重的城墙隔绝,只剩下风声呜咽和他脚下靴子碾过碎石枯草的单调声响,那份在人群中展露的完美的“救世主”面具早已剥落,此刻他脸上只剩下长途跋涉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麻木,那双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漫无尽头的荒凉道路。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前方路旁的一块风蚀巨石旁。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干净整洁的亚麻布裙,裙摆上绣着简单的藤蔓花纹,与周遭的破败荒凉格格不入。 她有着一张圆润充满生气的脸庞,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栗色的头发编成两条粗辫子垂在胸前,手中提着一个盖着白布的篮子,一股新鲜烤面包特有的温暖甜腻的麦香正顽强地穿透尘土的气息,弥漫开来。 少女看到约书亚,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无比的笑容,那笑容纯粹而热切,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崇拜,她小跑着迎上前来,步伐轻快得像只林间小鹿。 “约书亚大人!”少女的声音清脆得像银铃,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您做得太棒了!我就知道,您一定会成功的!” 约书亚的脚步没有停下,甚至没有因为她的出现而有丝毫的顿挫,他只是微微侧过头,那双死寂般的眼眸扫过少女热情洋溢的脸,没有任何波澜。 脸上溅到的暗褐色血污已经干涸,凝结成几道丑陋的疤痕,在他精致的面容中格格不入。 少女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冷淡,或者说,她早已习惯了这位“救世主”的沉默寡言,她小跑着与他并肩而行,努力跟上他稳健的步伐,仰着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语气充满了邀功般的雀跃:“您看到了吗?城里的人们!他们多感激您啊!欢呼声连城外都听得见!” 她兴奋地晃了晃手中的篮子,甜香更浓了,“这都要感谢刻玛珥大人的智慧和我们的努力!我们把您的故事,您背负的使命,还有每一次正义的裁决,都传扬出去了!现在,几乎整个普利莫狄斯大陆都在传颂您的名字和事迹!“将要扫除一切罪恶与苦难的黄金救世主”——大家都这么称呼您呢!” 少女的笑容更加明媚,仿佛在分享一个巨大的喜讯:“这真是太棒了,约书亚大人!您知道吗?刚才那座城里,其实早就有不少人在暗地里期盼着您的到来了!我们的宣传让他们看到了希望,让他们知道神明没有抛弃他们!刻玛珥大人说,信仰和期待本身就是力量,它能削弱黑暗,让您的圣剑更加锋利!这对我们接下来的旅途帮助太大了!那些被暴君和怪物统治的地方,听到您的威名,说不定都会忌惮起来了呢!” 她献宝似的将篮子递向约书亚,掀开白布的一角,露出里面几个烤得金黄蓬松、还散发着热气的甜面包:“您一定累坏了吧?快吃点东西补充体力!这是我特意为您烤的,加了蜂蜜和坚果,很甜的哦,吃了才有力气继续去拯救下一个地方呀!” 约书亚的目光终于在那篮甜面包上停留了一瞬,那温暖的金黄色泽和诱人的甜香,在这个充满死亡,尘埃和血腥味的世界里,显得如此突兀,如此虚假,就像他脸上曾经展露的那个晨曦初绽般的笑容一样。 他没有伸手去接。 他的视线掠过面包,最终落在少女那双充满热切的期盼,闪烁着纯粹信仰光芒的眼睛上,那光芒如此刺眼,让约书亚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疲惫。 “嗯” 他终于发出了一个回应,声音低沉沙哑,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喉咙里无意识的震动,这声回应既不是对少女话语的肯定,也不是对面包的 第6章 (3) 约书亚拖着黄金巨剑,在荒野上留下断续的血痕,少女名为爱弥莉,她提着面包篮,依旧在他身旁叽叽喳喳。 突然,前方的空气漾开涟漪,刻玛珥华美的身影凭空浮现,星纹长袍纤尘不染,眼眸里带着笑意,与祂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一位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女孩,她的头上披着黑纱,身体纤细白皙,穿着一身材质明显非凡的黑色长裙,那衣料并非寻常的棉麻,而是柔软的丝绸,上面还用极细的银线绣着繁复而神秘的符文与蛇的图案,在昏沉的天空下若隐若现。 虽然脸色依旧是一种不见阳光,近乎透明的苍白,但那苍白中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她安静地站在刻玛珥身侧,姿态端正,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右手的食指上还带着一枚银戒,眼神带着一种深潭般的平静,女孩微微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刻玛珥的出现并未让约书亚停下脚步,他依旧维持着那机械般的步伐,只是那双死寂的蓝眼眸,极其短暂地扫过女孩那身明显属于高阶神职人员的服饰和沉静的姿态,一丝难以察觉的微澜在他眼底深处掠过,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层覆盖。 “约书亚”刻玛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你的道路印证着预言”祂向前一步,黄金眼眸中的笑意加深“为了帮助你扫清前路更深的黑暗,我带来了一位至关重要的同伴”祂优雅地抬手,指向身旁的女孩。 “她名为珐娜纱,是侍奉死亡之神——阿瑞卡兹特的大祭司,埃斐·维尔纳的养女”刻玛珥微笑道。 “阿瑞卡兹特的神谕直接降临于维尔纳的灵魂圣坛,谕示珐娜纱将加入你的救世之旅,成为你不可或缺的伙伴” 珐娜纱在刻玛珥提及她身份时,微微抬起了下巴,那双深潭般的深褐色眼瞳直视着约书亚。 刻玛珥继续说道,目光落在珐娜纱身上,眼里带着些许慈爱:“她的灵魂被阿瑞卡兹特赋予了特殊的恩典,她能解读普通人无法理解的死亡之书” “死亡之书?”爱弥莉亚再次忍不住低呼,眼中充满了敬畏,这次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那本书的名字本身就带着寒意。 “正是”刻玛珥颔首,视线转向约书亚,黄金眼眸仿佛能穿透他灵魂的冰壳,“使创世神沉睡的秘密,那扇那够通往冥界的钥匙,就藏在死亡之书里面,珐娜纱的能力刚好能够为我们找到答案” 祂的语气带着期许:“带上她,约书亚,这是神谕的安排,是你使命的必经之路,她的眼睛,将为你照亮通往救赎的道路” 珐娜纱依旧安静地站着,双手交叠,黑色的裙摆在微风中纹丝不动,只有那枚小小的骸骨鸟戒指在灰暗光线下闪过一丝冷光。 约书亚停下了脚步,他沉默着转过身,目光落在珐娜纱那双眼睛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刻玛珥所说的死亡之书和钥匙对他而言,不过是荒野上吹过的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爱弥莉亚紧张地看着他,又看看那个散发着沉静死亡气息的小女孩。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只有风卷着尘埃掠过。 就在爱弥莉亚以为约书亚会像之前一样,发出一个冰冷的“走”字时,他却极其突兀地开了口,声音依旧是那种干涩,缺乏起伏的调子。 “那么...”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珐娜纱,望向某个遥远的,不可知的地方,“你能跟冥界的人说话吗?” 这个问题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平淡,却又如此…沉重,它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瞬间打破了珐娜纱脸上那沉静的表情。 小女孩明显地愣了一下,那双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是一丝不知为何的羞赧。 她交叠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一下,苍白的脸颊似乎也泛起了几乎看不见的红晕,她避开了约书亚那仿佛能穿透灵魂的视线,微微低下头,盯着自己黑色裙摆上那些银色的符文,细小的声音带着一种属于孩童的,努力维持镇定的紧张感。 “可…可以的,救世主大人,阿瑞卡兹特大人的圣典里…有记载这样的仪式”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稍微清晰了一点,但依旧带着怯意和一种奇异的空洞感,“但是,我…现在还不会” 她飞快地抬眼瞥了一下约书亚,又迅速垂下,“因为需要更多的学习和…更强大的力量” 约书亚静静地听着。当珐娜纱说出“可以”时,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微弱的东西闪烁了一下,快得像幻觉,但随即,“现在还不会”几个字落下,那微弱的光点便瞬间熄灭了,重新归于一片更深的,仿佛连失望都无力承载的死寂。 他什么也没说,没有追问,没有失望的叹息,甚至没有一丝表情的变化,仿佛刚才那个关于冥界对话的问题,只是一句无意识的呓语。 他重新握紧了黄金巨剑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转过身,不再看珐娜纱那带着羞赧和一丝不安的脸庞,目光重新投向灰暗的地平线。 “走” 那个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字眼再次从他口中吐出,比之前更加苦涩。 他迈开沉重的脚步,黄金巨剑拖曳着,在地面刮擦出刺耳的声音,留下新的暗红痕迹。 爱弥莉连忙跟上,她下意识地与珐娜纱保持了一段距离。 珐娜纱站在原地,看着约书亚冷漠离去的背影,深褐色的眼眸中羞赧褪去,重新恢复了平静,她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食指上那枚冰冷的骸骨鸟银戒,仿佛从中汲取了某种力量,然后,她提起那身华贵的黑色裙摆,迈着沉静而无声的步子默默地跟了上去,那枚银戒在灰蒙蒙的光线下,如同冥界之鸟冰冷注视的眼睛。 队伍变成了三人,一个背负空坟的救世主,一个追随着救世主的少女,一个身负死亡神谕,尚且无法和冥界逝者沟通的祭司之女,他们行走在荒野上,走向未知的黑暗。 当然了,刻玛珥是神的孩子,不算人类。 灰蒙蒙的荒野似乎永无尽头,约书亚每一个脚步都会踏起干燥的尘土。 爱弥莉保持着轻快的语调,讲述着下一个城镇可能听闻“黄金救世主”威名后的反应,无论约书亚多么冷淡,她始终都没有觉得难过,而珐娜纱则如同一个沉默的黑色剪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昂贵的黑裙在风尘中依旧显得格格不入,她的步伐轻得像猫,几乎不发出声响,只有那枚骸骨鸟银戒偶尔在昏暗光线下闪过一丝冷芒。 约书亚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他的世界只剩下脚下龟裂的土地、身后拖曳的血痕,以及脑海中反复咀嚼的那句“可以,但现在还不会” 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毒刺,扎在他早已麻木的心湖深处,带来一种微弱的、持续不断的、近乎自虐的刺痛。 就在爱弥莉又一次试图用新烤面包的香气引起注意时,前方的光线再次发生了熟悉的扭曲。 刻玛珥如同从空气中析出的幻影,再一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正前方,祂的星纹长袍在荒野的尘埃中依旧光洁如新。 “约书亚”祂的声音温和依旧,“你们的步伐坚定而正确,印证着命运的轨迹” 约书亚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抬眼正视刻玛珥,他只是机械地继续向前,仿佛要将这神使撞散在尘埃里。 刻玛珥优雅地向侧面飘移了一步,如同拂开一片落叶,让开了道路,却保持着与约书亚并肩前行的姿态。 “前方的路途将进入神弃之地——阿赫俄曼王国的疆域”刻玛珥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三人耳中,“那片土地饱受魔法失衡的侵蚀,滋生着扭曲与苦难,正是需要审判之剑的光芒照耀之处” 爱弥莉的眼睛亮了起来,正要开口附和这是传播希望的好机会时,刻玛珥却将目光转向了那个沉默的黑色小身影。 “而那里”祂的视线落在珐娜纱身上,黄金眼眸中闪烁着某种深意的光芒,“隐藏着一位被遗忘在时光尘埃中的魔法师——阿德勒·凯尔德,他深谙古老灵魂与知识秘仪,其智慧虽已蒙尘,却仍未完全熄灭” 约书亚的步伐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凝滞,几乎无法察觉,他握着剑柄的手指关节再次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他的视线回到了前方灰暗的地平线,但眼角的余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扫向了珐娜纱。 珐娜纱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无形的关注,她交叠在身前的小手下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冰冷的骸骨鸟戒指,深潭般的眼眸微微抬起,迎向刻玛珥。 刻玛珥脸上的笑意加深,带着洞悉一切的柔和:“阿德勒·凯尔德,他是少数能理解并引导你灵魂深处那份“恩典”之人,珐娜纱,他能帮助你更好地驾驭死亡之书的力量,解开它更深层的奥秘,让那扇通往冥界的钥匙不再遥不可及” “通往冥界的钥匙” 这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敲打在约书亚冰封的心防上。 他那双死寂般的冰蓝色眼眸深处,那点因珐娜纱回答而熄灭的微光,仿佛被强行注入了一丝微弱却执拗的电流,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约书亚下颌的线条绷紧了一瞬,又迅速恢复成那副完美的、冰冷的麻木,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全然无视刻玛珥的话语。 刻玛珥满意地看着约书亚那几乎不可察的反应,以及珐娜纱眼中燃起的、混杂着紧张与一丝渴望的火苗,祂的目光最终落回约书亚身上。 “找到阿德勒·凯尔德,约书亚,这不仅是为了阿赫俄曼那些在扭曲魔法中挣扎的灵魂,更是为了你们共同的使命——找到通往冥界的钥匙,唤醒沉睡的创世之神,维尔德魔法师的指引对珐娜纱来说至关重要,她能力的增强,将是你通往救赎道路上不可或缺的助力”祂顿了顿,黄金眼眸中温柔忽然淡了许多“而和冥界中的逝者沟通,不过是解读死亡之书过程中,一个必然掌握的工具罢了” 刻玛珥的身影如同出现时一样,开始变得透明模糊,最终融入光线,消失不见。 只留下那句“与冥界的逝者沟通,不过是一个必然掌握的工具罢了”在荒原的风中回荡,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将约书亚最深切渴望定义为“附带品”的冰冷意味。 荒野再次陷入沉寂,只剩下风声和黄金巨剑拖地的刮擦声。 约书亚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没有看任何人。他的背影如同一块矗立在荒原上的、即将崩裂的巨石。 几秒钟的沉默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滞涩感,转向了刻玛珥刚才指示的方向——那是通往阿赫俄曼王国腹地的道路。 他没有说话,没有解释,但那个转向的动作本身,就是一个无比清晰的答案。 爱弥莉看着约书亚转向的方向,又看看珐娜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跟上了约书亚新的路线,她感觉气氛比之前更加沉重了,不过没关系,救世之路理所应当充满困难,她这样安慰自己。 珐娜纱则站在原地,小手紧紧攥着裙摆,指节发白。 刻玛珥的话让她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和责任,那个能帮助她掌握力量的魔法师,让她棕色的眼眸深处,除了沉静,也多了一丝复杂的,属于孩童的忐忑与微弱的兴奋。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刻玛珥身上那种非人的气息,再次抬起脚,她依然跟在两人的身后,她要力量,要美名,要完成阿瑞卡兹特大人降下的神谕,要成为约书亚救世之路上的助力。 第7章 (4) 通往阿赫俄曼王国的路途,比想象中更早地显露出“神弃之地”的征兆。 龟裂的土地逐渐被一种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紫色苔藓覆盖,扭曲畸形的枯树如同痛苦痉挛的手臂伸向灰暗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腐朽植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腥气的味道。 约书亚拖曳的黄金巨剑,在苔藓上留下更显眼的暗红污痕。 当他们翻过最后一道布满怪异嶙峋岩石的山脊,阿赫俄曼王国的都城——苍穹之都,便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中,它没有巍峨的城墙,而是由无数灰白色,表面光滑得如同巨大骨殖的奇异建筑堆叠而成,在阴沉的天空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整座城市寂静无声,如同一座巨大的陵墓。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城市边缘那条同样由灰白骨石铺就的道路时,一队人早已静静地等候在那里。 他们整齐地排列在道路两旁,人数约莫二十人,全都穿着完全相同的,长及脚踝的纯白色斗篷,宽大的兜帽深深垂下,将他们的面容完全隐藏在阴影之中,只露出线条僵硬的下颌。 他们站得笔直,如同没有生命的石像,没有任何交谈,甚至连呼吸的起伏都微不可察,白色的身影在灰白建筑和诡异苔藓的背景下,显得格外…诡异。 爱弥莉下意识地抓紧了面包篮的提手,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试图用:“这是国王派来欢迎您的仪仗队吧,约书亚大人!”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但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环境里显得单薄无力,很快就被死寂吞没。 珐娜纱的脚步微微一顿,深褐色的眼眸透过薄薄的黑纱,警惕地扫视着那些白色的身影,她能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气息,这些斗篷下的人,仿佛被抽走了某种鲜活的生气,只剩下一个被指令驱动的躯壳,死亡的气息于她而言并不陌生,但眼前这种包裹在纯白之下的、近乎虚无的沉默,让她感到一种本能的排斥,她的小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食指上的骸骨鸟银戒。 约书亚对此没有任何表示,他甚至连脚步都没有放缓,仿佛那些白色的影子只是路边的枯木,他蓝色的眼睛直视着前方城市深处那座最高、最苍白、如同巨大颅骨般的建筑——那无疑是都城的王宫,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到阿德勒·凯尔德,至于这些诡异的迎接者,不过是路上无关紧要的障碍或噪音。 白色的队伍在约书亚走近时,如同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动作整齐划一地转身,沉默地在前方引路,他们的步伐完全一致,白色的斗篷下摆随着动作轻轻飘荡,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整支队伍在灰白寂静的城市中穿行,只有约书亚沉重的脚步声和黄金巨剑拖地的刮擦声是唯一的声音,道路两旁建筑物的窗户后,偶尔能瞥见一闪而过还同样被白色兜帽遮掩的身影,就如同暗暗潜伏的幽灵。 三人被径直引向那座颅骨般的王宫。 宫殿内部延续了外部的风格,巨大的灰白石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墙壁光滑冰冷,没有任何壁画或装饰,只有墙壁本身散发出的微弱冷光提供照明,爱弥莉觉得这地方的空气冷得跟地窖似得。 在宫殿最深处的大厅,阿赫俄曼的国王卡克斯·萨格拉斯正等待着他们。 他同样穿着一身纯白色,但质料似乎更为华贵的斗篷,宽大的兜帽同样遮住了他的面容,但与外面那些如同空壳的引路者不同,卡克斯国王的姿态透着一股刻意的优雅和热情。 “啊!尊贵的黄金救世主!我们仁慈勇敢的约书亚大人!”一个洪亮,带着夸张喜悦的声音从兜帽的阴影下传来。 卡克斯国王张开双臂,做出欢迎的姿态,声音里的热情与他那完全遮掩的面容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您的莅临,如同驱散阿赫俄曼千年阴霾的第一缕圣光!我们早已恭候多时了,刻玛珥大人的神谕早已降下,告知我们您将携带着希望与救赎而来!” 他走下那由灰白巨石雕琢而成的王座台阶,白色斗篷随着他的动作优雅地摆动,卡克斯径直走向约书亚,似乎想要拥抱或握手,但在距离约书亚还有几步远时,又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仿佛被约书亚身上那无形的冰冷气场和黄金剑上未干的血腥气所阻隔。 “还有这位美丽的小姐”他的声音转向爱弥莉,带着恭维,“以及……”他的声音微微一顿,兜帽似乎朝珐娜纱的方向偏了偏,“这位……来自死亡神殿的小姑娘,阿赫俄曼已敞开它最安全,最洁净的居所,来迎接你们!” 卡克斯国王的话语如同排练过无数遍的颂歌,热情洋溢,充满了对救世主的赞美和对神谕的遵从,然而,他那完全隐藏在白色兜帽下的脸孔,以及整个王宫无处不在,令人不适的寂静和冰冷,都让这份热情显得无比虚假,甚至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约书亚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一座雕像。 他没有回应国王的热情问候,幽深的眼眸透过对方白色的兜帽,仿佛在审视那阴影下可能隐藏的一切。 珐娜纱站在约书亚侧后方,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国王话语中那份浮于表面的热情,以及更深层涌动着,那个被白色斗篷所严密包裹的某种冰冷而扭曲的东西,她的眼眸在黑纱下微微眯起,骸骨鸟银戒紧贴着她的指腹,传来一阵阵警示般的冰凉。 这座被白色覆盖的苍白之城,远比荒野更加令人不安,而那位能帮助她的魔法师阿德勒·凯尔德,又藏在这片寂静的白色之下的哪个角落呢? “你又为何知道她来自死亡神殿? 我不认为刻玛珥会告诉你这么多东西,阿赫俄曼的君王,你的言语拙劣得简直漏洞百出,告诉我,阿德勒·凯尔德在哪里?”约书亚直截了当的问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卡克斯国王那洪亮而热情的声音还在空旷冰冷的宫殿里回荡,余音尚未散尽,那份刻意营造的优雅与恭维就被一股更原始 暴戾的力量彻底碾碎。 没有预兆,没有废话,约书亚的身影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释放。 他左脚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靴底砸在光滑的灰白石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与此同时,他的右腿突然狠狠地踹向卡克斯的胸口。 那身华贵的白色斗篷瞬间失去了所有优雅的飘荡,卡克斯发出一声短促而扭曲的闷哼,整个人像一只被巨力击中的布偶,双脚离地,向后猛地倒飞出去。 他重重地砸在王座台阶冰冷坚硬的棱角上,又狼狈不堪地滚落下来,摔在约书亚脚前几步远的地方,精心维持的姿态彻底崩解,只剩下蜷缩和痛苦的本能抽搐。 约书亚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踹出的右腿落地,支撑身体的重心前移,左手已经握住那柄一直拖曳在身后的黄金巨剑剑柄,没有华丽的挥舞,只有最简洁致命的轨迹。 沉重的剑身被他单手提起,划出一道暗红色的弧光,那是苔藓和之前战斗留下的污迹,剑尖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精准地抵在了卡克斯国王因痛苦而剧烈起伏的脖颈上。 冰冷,带着血腥和泥土气息的剑锋紧贴着国王苍白的皮肤。 时间仿佛凝固了。 宫殿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卡克斯急促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黄金剑尖微微压入皮肉时那几乎听不见的、令人牙酸的细微摩擦声。 约书亚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倒地的国王,如同审判的神明俯视蝼蚁,他幽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穿透一切的冰冷审视,仿佛要透过那宽大的兜帽阴影,直视对方灵魂深处。 先前国王那番热情洋溢的颂词,此刻在剑锋的寒光下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如同一个拙劣戏子被撕掉了面具。 “咳…呃…”卡克斯试图开口,但剑锋的压力让他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黄金剑刃的沉重和锋利,以及上面残留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一丝细微地带着奇异凉意的液体顺着他的脖颈滑下——不知是冷汗,还是被剑尖压出的血珠。 “阿德勒·凯尔德”约书亚的声音比宫殿的墙壁更冷,他再一次质问道:“他在哪?” 他微微前倾身体,施加在剑尖上的力量加重了一分,那冰冷的触感几乎要嵌入国王的喉骨,兜帽的阴影下,卡克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再也看不到丝毫优雅或热情,只剩下恐惧和狼狈,而纯洁的白色斗篷沾染了灰尘,凌乱地铺散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被践踏的裹尸布。 整个灰白死寂的王宫,此刻只剩下黄金巨剑的沉重杀意,以及国王在剑下无法抑制的恐惧战栗。 爱弥莉捂住了嘴,面包篮早已掉落在地,几个可怜的面包滚了出来,珐娜纱的黑纱下,她的眼神里透露出诧异和冰冷的意味,骸骨鸟银戒在她指间散发出刺骨的寒意,无比准确地指向那个被黄金剑钉在地上,包裹在纯白之下的扭曲存在。 卡克斯在冰冷的剑锋下颤抖,那丝滑下的冰凉液体此刻已确信是血珠,在灰白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点暗红,破碎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大厅里格外刺耳。 “阿…阿德勒…”他艰难地挤出几个音节,声音不再是洪亮的颂歌,而是带着剧痛和恐惧的嘶哑,“他…他在…” 就在这时,他因痛苦和挣扎而剧烈扭动的头颅猛地一甩,宽大的白色兜帽被这动作彻底掀开,滑落下去。 客气凝固了一瞬,连卡克斯自己的喘息都停滞了。 爱弥莉的指缝间漏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抽气,眼睛因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瞪得滚圆,珐娜纱黑纱下的瞳孔骤然收缩,骸骨鸟银戒传来的冰冷几乎刺入骨髓,印证了她最糟糕的预感。 兜帽下显露的,绝非一张人类应有的面孔。 那更像是一具被强行维持着活着的状态的腐朽之物,整张脸被层层叠叠的灰白色绷带紧紧缠绕,只露出两个眼睛的位置和干裂的嘴唇,绷带并非干净整洁,而是污秽不堪,边缘磨损,渗出的粘液在绷带表面凝结成令人作呕的硬痂,绷带缠绕的方式混乱,仿佛是被一个癫狂之人胡乱捆扎上去的。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双眼睛。 它们深陷在绷带缠绕出的孔洞里,眼白浑浊泛黄,布满蛛网般的血丝,瞳孔却异常巨大,漆黑,几乎占据了整个虹膜,这对非人的眼睛此刻因剧痛和恐惧而疯狂转动着,闪烁着一种不属于活物的幽光,没有眼睫和眉毛,只有绷带粗糙的边缘紧贴着异常凸出的眼球。 “不…不要看我…不要”卡克斯似乎想抬手遮挡,但约书亚的剑锋纹丝不动,冰冷的触感让他僵住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哆嗦着,绷带下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 约书亚像是早已预料,或者根本不在意这副皮囊下的真相,黄金剑尖依然稳稳地压在那被绷带缠绕的脖颈上,暗红色的污痕与绷带渗出的暗黄粘液都看起来很恶心。 “这幅尊容,倒是和你的洁净都城很相配”约书亚的声音毫无起伏,却比任何嘲讽都更刺骨,“现在,回答我,阿德勒·凯尔德,在哪里?或者,你想去冥界再告诉我?”他手腕微微下沉,剑锋更深地陷入绷带,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撕裂声,一丝更浓的暗黄色粘液顺着绷带的缝隙里渗了出来。 “不…不要!”卡克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死的尖利,那双深渊般的瞳孔因恐惧而几乎要爆裂出来,“他…他在高塔!那里是王国最高的地方!您一定能看到的!”他语无伦次地喊道,绷带包裹的脸扭曲着,粘液顺着绷带的缝隙流淌得更快,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高塔?”约书亚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冷淡,“带路吧,国王” “我…我不能去那里!”卡克斯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抗拒,“那是…那是被诅咒地方” “你,或者你的尸体带路。”约书亚打断他,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黄金剑锋上传来的压力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更沉了一分,剑锋已然切开了最外层的绷带,露出下面同样灰败又毫无生气的皮肤,“选” 卡克斯在绝对的暴力与死亡威胁下彻底崩溃,他绷带下的脸痛苦地抽搐着,巨大的瞳孔里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他放弃了所有优雅或狡辩的姿态,如同一条被钉在地上的蠕虫,在冰冷的剑锋下发出不成调的呜咽,白色斗篷此刻只是一块沾满污秽,腥臭的裹尸布,包裹着一具腐朽的躯壳,这座苍白寂静的王宫,终于彻底撕下了它那层虚伪的纯白面纱,露出了底下令人作呕的真实。 第8章 (5) 卡克斯在黄金剑的绝对威压下,如同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踉跄着、颤抖着在前面引路。 他不再试图维持任何国王的仪态,那身沾满污渍和暗黄粘液的白色斗篷拖曳在灰白冰冷的地面上,每一步都伴随着从绷带深处溢出的痛苦呜咽。 卡克斯的那双巨大瞳孔疯狂转动,时刻警惕着约书亚手中那柄随时可能落下终结的黄金凶器,以及……前方那个他口中“被诅咒的地方” 他们离开了如巨大陵墓的王宫,重新踏入那座死寂的骨殖之城,但这一次,引路的不再是那些沉默如幽灵的白色身影,而是一个在恐惧中瑟瑟发抖的国王。 城市的道路依旧空旷,两旁灰白建筑投下冰冷的阴影,而透过房子内的窗户,似乎有更多白色兜帽的轮廓在窥视,但比之前更加隐蔽,如同受惊缩回巢穴的蛆虫。 卡克斯带着他们并非走向城市中心,而是拐向一条更加狭窄,仿佛被刻意遗忘的街道。 这里两旁建筑的间距越来越小,挤压着天空,光线也变得更加晦暗,空气中那股腐朽植物与甜腻腥气的味道似乎浓稠了许多,还混杂了一丝铁锈和某种陈年污垢的气息。 然后,它就那样突兀地闯入了视野。 在整片灰白与死寂中,它如同一个刺眼的,不祥的污点,出现了。 一座高塔。 它孤零零地矗立在街道的尽头,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这片区域的中心,塔身并非阿赫俄曼标志性的灰白色,而是纯粹的、吸饱了黑暗的黑。 这种黑并非光滑的漆色,而是粗糙、嶙峋、仿佛是用某种凝固,带着杂质的焦油或冷却的火山岩粗暴堆砌而成,表面布满了不规则的凸起和深邃的裂缝。 塔身异常粗壮,底部几乎占据了整个街道的宽度,向上则以一种违反常理的陡峭角度收束,直□□沉的天空,顶端隐没在低垂的铅灰色云层中,根本望不到尽头,它像一根巨大且沾满污秽的尖刺,狠狠地扎在这片苍白大地的核心。 塔身上没有任何窗户,没有任何装饰,只有那纯粹的、令人压抑的黑色。它与周围光滑的灰白建筑格格不入,散发着一种绝对的、排斥生命的恶意。 而靠近塔基的地方,那些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紫色苔藓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暗紫色菌斑,如同**的淤血,紧紧吸附在粗糙的黑色塔壁上。 卡克斯的脚步在距离高塔底部还有十几米的地方就彻底停住,他像是撞上了一堵充满剧毒的墙似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比之前在剑锋下颤抖得更加厉害。 他死死地盯着那座黑色巨塔,巨大的瞳孔收缩到极限,里面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就…就是这里…阿德勒·凯尔德…就在里面…您,您自己过去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绷带深处挤出来的血沫,他裹紧了那身已经变得肮脏的白色斗篷,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脚底摩擦着灰白的地面,却一步也不敢再向前挪动。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座黑色高塔唯一可见的入口,一扇同样由粗糙黑色岩石雕凿而成的、低矮厚重的拱门,拱门紧闭着,门扉上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只有一些同样深紫色的苔藓状物质覆盖在门缝边缘。 “继续走”约书亚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黄金巨剑的剑尖若有若无地抵住了他的后心。 “不…不!!”卡克斯发出一声濒死的尖叫,猛地向前扑倒,不是冲向塔门,而是像逃避瘟疫般手脚并用地向后爬了几步,远离那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拱门,斗篷的下摆被地上的尘土和苔藓染得更脏,“我不能进去!那位大人的诅咒…诅咒…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求您…饶了我…我只能带您到这里了…真的只能到这里了!”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巨大的瞳孔里只剩下纯粹的对那座黑色高塔的恐惧,甚至暂时压过了对身后黄金巨剑的畏惧。 他蜷缩在地上,像一团被丢弃的散发着恶臭的白色破布,对着那座沉默的黑色巨塔瑟瑟发抖。 约书亚没有再逼迫他,而是将视线转向高塔,塔身散发出的沉重压迫感如同实质,就连这里的空气都带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珐娜纱的眉头紧蹙,骸骨鸟银戒的冰冷几乎要将她的指骨冻僵,一种远比王宫内部更加深沉扭曲气息正从那座塔中弥漫出来。 爱弥莉脸色苍白,她紧紧抓着珐娜纱的衣袖,看着地上崩溃的国王和那座令人窒息的黑塔,只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不,这只是救世的必经之路罢了,她依旧这样安慰自己,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过似乎效果不佳。 啊,多么熟悉的味道,死亡,腐烂,冰冷。 约书亚垂下眼眸,又将目光转向卡克斯,这位阿赫俄曼的君王,于他而言,其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将他们引向这座塔。 而此刻,这个意义已经终结。 没有预兆,没有言语,甚至没有一丝的动作。 约书亚握着黄金巨剑的左手只是极其自然地向卡克斯那里一挥。 沉重的黄金巨剑划破凝滞的空气,没有发出呼啸的风声,只有剑刃本身切割物质时沉闷而湿腻的撕裂声。 暗红色的污痕在剑身上拉出一道模糊的弧光,残忍地吻上了卡克斯国王暴露在肮脏斗篷外的、被灰白绷带层层缠绕的脖颈。 时间仿佛被黄金的锋芒切断了。 卡克斯国王那充满恐惧的呜咽和抽泣戛然而止,他那双恶心的瞳孔猛地扩张到极限,里面最后凝固的恐惧被绷带缠绕的头颅与躯体之间的联系被粗暴地斩断。 没有鲜血喷溅,这很好。 约书亚满意的想着。 绷带之下包裹的似乎并非鲜活的血管,只有更多的暗黄色粘稠物,如同**的脓液,从断裂的颈腔和头颅的断口处粘滞地涌出,散发着比之前更加浓烈的甜腻腥臭,那颗被绷带包裹的头颅沉重地砸在布满暗紫色菌斑的地面上,接着又向前滚了两圈,绷带沾染上更多的污秽粘液和尘土。 无头的躯体在惯性下猛地抽搐了一下,包裹在白色斗篷里的四肢如同被斩断的昆虫节肢般无意识地痉挛、蹬踏了几下,随即彻底瘫软下来,更多的暗黄色粘液从颈腔的断口汩汩流出,迅速浸透了身下的斗篷和地面,与那些暗紫色的菌斑混合在一起。 整个过程发生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突兀,以至于爱弥莉的惊叫被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只化作一声短促的抽气,珐娜纱黑纱下的眼眸骤然收缩,骸骨鸟银戒传来的冰冷瞬间达到了顶峰,她清晰地听到了,那腐朽之物生命核心被彻底斩断时发出的、如同朽木断裂般的哀鸣。 约书亚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自己的杰作,或许他根本就不在意吧。 他抖了抖剑,粘附在剑刃上的暗黄粘液和少量绷带碎屑被甩落在地,当剑尖重新垂落时,沉重的剑在灰白的地面上拖曳出一道新的,混合着粘液和污秽的暗红痕迹。 “走吧”他的声音比高塔的阴影更加冰冷,毫无波澜地响起,打破了这片由死亡带来的、更为深沉的死寂。 卡克斯国王那无头的残躯和被污秽包裹的头颅,只是在成为这座苍白之城通往冥界之路前,一个微不足道却又触目惊心的注脚,空气里,只剩下那血液、新鲜粘液恶臭的味道,以及黑色高塔无声散发着的深深恶意。 约书亚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扭头撇了一眼身后有些害怕的两位女性,又拖着黄金剑继续向前走,他缓缓道:“如果害怕,就留在外面吧” 他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他的脚步并不轻快,因为沉重的黄金巨剑拖在身后,剑尖在灰白与暗紫色混杂的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 “约书亚大人!”珐娜纱的声音突然响起,比平时更加清晰,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约书亚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珐娜纱深吸了一口气,骸骨鸟银戒传来的刺骨寒意几乎让她手指麻木,前方高塔散发出的死亡与扭曲气息如同实质的泥沼,远比王宫内部浓烈百倍,那是一种让她无比恶心的东西,每一个本能都在尖叫着让她远离。 但她深褐色的眼眸透过黑纱,紧紧盯着约书亚的背影,她想起阿瑞卡兹特大人的神谕,想起只有阿德勒·凯尔德才能帮助自己,更重要的是,约书亚需要她,这黑暗之塔,是她绕不开的炼狱。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心脏,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意志,对力量的渴望,以及那对信仰的热烈,压过了恐惧。 她不能让约书亚独自踏入这诡异的地方,她的力量或许微不足道,不过银戒对死亡气息的敏锐感知,或许能成为黑暗中唯一的指引。 “我跟您进去”珐娜纱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珐娜纱甚至抬手,有些粗暴地扯下了那层薄薄的黑纱,露出苍白的脸皮,眼眸也不再躲藏,直接迎向那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巨塔。 约书亚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他不需要感谢,也不需要鼓励,珐娜纱的选择符合他的预期,这就够了。 “约书亚大人…”爱弥莉弱弱的声音响起,她还是很害怕,还是没有勇气走进那座高塔,“我…我…” 约书亚停住脚步,好像在思考什么。 他伸出右手,一支黑色的羽毛笔突然出现在他的手上,紧接着一张羊皮纸也出现在约书亚的面前,他在那张漂浮在空中的纸上写了什么。 很快,爱弥莉的脚下出现了一个魔法阵,几串复杂的符文从魔法阵内升起,然后在她的周围浮动着。 “待在这里等我们回来”约书亚一抬手,羽毛笔便自己消失了。 珐娜纱最后看了一眼站在原地,身体有些颤抖的爱弥莉,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被更坚定的光芒取代,她不再犹豫,快步跟上了约书亚。 因为此时此刻约书亚已经站在了那扇黑色的拱门前,粗糙的黑色岩石触手冰凉,带着一种吸吮热量的诡异感,他伸出空着的右手,按在冰冷厚重的门扉上,没有试探犹豫,只是猛地向前一推。 “嘎吱——吱呀——” 岩石与岩石沉重摩擦的声音响起,一股更加浓郁,混合着尘埃和铁锈以及某种难以言语,像是内部脏器**的腥膻气息,如同实质的浊流般从门缝中扑面而来! 好恶心,约书亚面无表情的想着。 里面是纯粹的黑暗,他只能看到面前好像没有尽头似的螺旋楼梯。 约书亚眨了眨眼,拖着黄金巨剑,向上走去,瞬间被那粘稠的黑暗吞没。 珐娜纱在门口停顿了不到半秒,银戒又传来的刺痛感几乎让她窒息,塔内散发出的死亡气息浓烈得如同固态。 她咬了咬下唇,深褐色的眼眸中最后一点犹豫也被点燃的决绝烧尽,她紧跟着约书亚的身影,踏入了那扇仿佛通往死亡的黑暗拱门。 沉重的黑色石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重新闭合,将最后一丝外界晦暗的光线也彻底隔绝,那令人感到不适的摩擦声再次响起,最终归于一片死寂。 约书亚毫不犹豫地继续前行,黄金剑被他单手提起,剑身之上,那些暗红色的污痕和尚未干涸的暗黄粘液,竟开始散发出极其微弱却足以穿透浓稠黑暗的金色光芒,如同在无光深海中点燃的一盏微弱的航灯,照亮了脚下同样粗糙漆黑的台阶,一级一级,盘旋向上,没入更加深沉的黑暗之中。 珐娜纱紧随其后,骸骨鸟银戒在她指间闪烁着幽微的冷光,成为这片死亡中的另一颗微弱星辰,台阶漫长,珐娜纱感觉这里像是没有尽头。 约书亚一边走着,一边好心情的跟她说话,“我的故乡是一个名为阿路斐瑟的王国,那里的统治者是一个叫作凯里恩的男人,你猜他信仰着哪位神明?” 珐娜纱并不知道阿路斐瑟这个王国,所以她猜测那里大概只是一个领土很小的王国,或许还是某个大国的附属国。 “安罗俟大人吗?”珐娜纱问道。 “啊,猜得真准”约书亚像是觉得有趣,又继续说,“那个男人,身为生命之神的信徒,却跟阿林尼斯的信徒一样疯狂,这多可笑?” 珐娜纱并没有看到他有些瘆人的笑容。 “贵族们日日夜夜都在举办宴会,而他们身上穿的一件衣服,抵得上平民们一个月的口粮,我们的凯里恩国王,除了把钱投入华丽的宴会,就是将它们送到了那些神殿里的祭司手上,不切实际的幻想着安罗俟会被他打动,然后赐予他永生,让他再做个几百年几千年的国王” “可惜,他现在只能在冥界继续做了自己的永生梦了” 约书亚在成为救世主的第十二天,就将凯里恩的脑袋砍下,然后挂在了王宫的大门口,这个自私自利的君王,根本就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贪婪,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纵容,那么约书亚曾经的痛苦,那一切都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