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司。
“放开我!”
砰的一声,男人身躯砸向墙面。
锁链哗啦作响,他举起双手,瞪大双眼,“我要见皇上!”
咔哒一声,铁门关上,鞋底踩上污泥,男子轻压眉毛,缓步上前。
“别白费力气了,萧大人。”
魏朝抱臂,“要是大人挣脱了锁链,陛下非但不会饶了你,就连萧氏一族也难逃一劫。”
说着,他弹弹玄色官服上的灰尘,又拿起腰间佩剑,随意舞了两下便停。
啧。
刀刃回鞘,魏朝撇嘴。
不趁手。
正思忖,一声冷笑平地响起,他抬眼,对上充斥怒火的视线。
“自魏氏灭门以来,我萧誊替你们摆脱嫌疑,助你父亲东山再起,待你穆家不薄。”
“如今我霍乱缠身,穆家不仅不施以援手,还派你来拷问,好去陛下邀功,竟这般恩将仇报!”
男人咬紧牙关,死死盯着他的脸,“不愧是外室之子,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做得如此绝决!”
被劈天盖地骂了一脸,魏朝并无一点反应,许久之后才开口,“然后呢?”
男人垂眸,嗓音悲凉,“老夫瞎了眼,信错了人,没什么好说的。”
新鲜血液与腐臭味冲入鼻腔,扭头望去,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人现下蓬头垢面,与乞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沉默许久,魏朝蓦地笑出声,“这就是你的遗言?”
话音刚落,男人艰难抬头,睁开那双浑浊的眼,再次望向魏朝。
“所有事情,都是你做的。”
他一字一句,语气笃定,“根本没有什么魏朝,从始至终只有你。”
“刺杀南阳公主、嫁祸国公太傅,是你策划了这一切,是你狼子野心、想要造反!”
“在外流浪多年,跋山涉水也要回京,原是为了这个。”
“哈哈哈……可惜了。”
男人仰头大笑不止,居高临下俯视着魏朝,神色愈发扭曲,“终有一天,你会和老夫一样,变得一无所有!”
好吵。
眉毛不禁下压,他踱到木桌面前,拿起那副长鞭拂过纹理,拉扯两下便向前挥去。
不过须臾,脸侧溅上鲜血,魏朝转身,几步跨过。
后方脚步声传来,等他回神,手心躺着只手帕。
魏朝一愣,抬眼时,沈梵一身白衣,撞进他视线。
手帕抵上面颊,魏朝轻嘲出声。
他和这人的关系,还得从三天前说起。
眼下才过初秋,空气夹杂着丝丝粘腻,庭前鸟儿落于树上,不停叽叽喳喳。
木板拼接成大门,正被风吹得吱吱作响,一男子上前,索性锁上。
魏朝混杂其中,正伸手捋着发尖,一道嗓音平地响起。
“听说了吗?等会沈公子会来。”
那男子惊呼一声,“要是能被他选中,我家祖坟都得冒青烟。”
话音刚落,另一嗓音响起,“这么夸张?”
噗的一声,一男子语气不屑,“你知道什么?今日三皇子册封,下了朝便马不停蹄来这,席上首位,便是他。
这沈公子与太子殿下交情不浅,又在大理司当任。
父亲是三朝元老、赫赫有名的太傅,一对兄妹皆与高官皇族交好。”
说着,那人啧啧两声,“这日子啊,是越过越滋润了。”
“还真是。”
那道嗓音不再质疑,“可我听说他不近女色,同行嬉笑之人皆为男子,虽已及冠,却从未与人有约。”
“难道真如传闻所言,是个断袖?”
话音未落,一阵流水划过,几人皆被浇了一脸。
众人面面厮觑,青衣男子打头阵,将魏朝团团围住。
“你搞什么?”
那人摸了把脸,将掌心水滴蹭上他脸侧,又抓住他衣领,语调尖酸刻薄,“听了人来才知净面,倒真是个实打实的势利眼。”
像是后知后觉,男子收力,“可惜啊,是个划伤了脸的,再怎么蹦跶也成不了气——”
吱呀一声,木门推开,亮光洒落。
来人一身浅色衣袍,满头秀发被玉冠束起,剑眉星目,是标准的美男子长相。
折扇抵上手心又散开,露出正面的山水画。
魏朝抬头,仔细打量一番,立马扯住青衣衣襟,趁人推他借势倒下,后背砸上铁板,在诺大空间发出回响。
众人不语,齐刷刷望去,也无一人上前。
四目相对,他眼角发红,一行清泪呼之欲出。
那人一怔,青衣也跟见了鬼似的大步离开。
脚步声愈近,却被道嗓音生生止住,“哎哟,这儿潮湿,可别脏了您的鞋。”
只见女子一脸不满,朝头儿剜了一眼,“怎么办事的?”
“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两名随从对视一眼,捡来几块石头,垫到水坑。
那人几步掠过,“无妨。”
说着,他将视线投给挣扎站起的魏朝,又随意扫了眼,言语带了半分调侃,“只是,春风楼有此光景,倒令沈某有些意外。”
“误会误会。”
正提袍跪下,那女子声音又起,此刻谄媚不少,半点没了先前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孩子们顽皮了些,闹着玩呢。”
她话锋一转,“上次听说您一个也没瞧上,今儿来的也都没什么高等货色,恐怕入不了您的眼。”
浅袍男子轻笑两声,收起折扇后歪头,“姑娘如何得知?”
一声称呼年轻十岁,女子瞬间乐开花,连连作揖后退。
嘎吱一声,大门关掉半边,脚边陷入黑暗。
嗖的一下,灯盏点燃,又恢复光亮。
魏朝轻眨双眼,伸出手臂背在后面,打了个圆满的哈欠。
四周静寂无比,此举如同长光划破黑夜,令人心下一紧。
众人皆屏气凝神,直到旁边人拉他衣袖,魏朝才装模做样低头。
欲擒故纵。
这种情人间的小把戏,理应不在这里出现。
一声轻笑响起,男子挑眉,冲他勾了勾指尖。
魏朝起身,走到首排前方,单膝蹲下后快速低头。
下一秒,下巴被挑起,他不得不仰头,耳边传来嗤笑,“倒是长了一张好脸,多看两眼都会性/欲/大/发/的程度啊……”
指尖纂成一团,魏朝平复呼吸抬眼,唇角蹭上那双皮靴,像极了亲吻,“在下的荣幸。”
“呵……”
全身上下都被仔细打量一番,那只鞋尖顺着脖颈下滑,充满挑逗意味。
隔着一层单薄布料,细小沙砾掉落,片刻后抵上,力道时轻时重,他没忍住闷哼出声。
“是你?”
指节插入墨发抓起,那人嗓音发冷,“方才为何低头?”
从这个角度望去,男子五官锐利轮廓清晰,眉宇间又带着世家公子的洒脱。
身材匀称体态端正,即使歪着身子也不难入眼。
小腿结实有力,肌肉线条隔着一层布料若隐若现。
魏朝艰难喘气,收回视线。
低沉嗓音又起,语调暧昧婉转,“因为害怕?”
“并非。”
客观来讲,关若和他长了张极为相似的脸。
面若中秋圆月,色如春晓之花,唯有眉眼间有所差池。
好在此人并未见过他真容,魏朝不必乔装打扮便可蒙混过关。
墨眸微怔,魏朝故作茫然,“是因为——”
他迟疑片刻扯唇,“公子面容俊朗却身居高位,奴才认为,那样只会失了礼数。”
这副神色实在具有欺骗性,没人注意他笑意未达眼底,指甲几乎嵌入血肉。
寂静过后。
“好!”
指尖拂过唇角,那人嗓音又起,“要跟我回去吗?”
不过须臾,掌心相碰,魏朝借势起身,随三人出了酒楼。
车内,男子合上眼,手臂撑在枕前,语调散漫,“什么名字?”
“关若?”
指尖轻点穴位,沈梵嘶了一声,“我记得,你回京是为了探亲?”
他垂眸,语气恭敬,“是。”
一个布袋摔进怀中,男子嗓音又起,“安顿好后,便寻个时日回去吧。”
从他探来的消息来看,从春风楼到沈梵住所,起码一个时辰。
结果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马车便停滞不前。
指尖合上,魏朝微微勾唇。
脚步声愈来愈近,有男子哆嗦着嗓音,“公子,不好了!”
被打搅了休息,沈梵眉心微皱,舌尖抵上犬齿,“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小厮撩开门帘,“魏朝,魏朝回来了。”
“魏朝?”
小厮瞥他一眼,没意识到传闻之人近在眼前,碍于身份立马撇开视线。
沈梵一下立起,不慎磕到车顶,“就是那个失踪的魏氏遗孤?”
小厮不住点头。
沈梵三步做两步,疾速下车,语气急切,“此事事关重大,带我去见父亲。”
高挑身影消失视野,魏朝放下门帘,坐回角落。
马车恢复行驶,他才脱下那人外衣,嗤笑出声。
轰隆一声,天空乌云密布,风声簌簌,似乎掩盖了什么。
不过须臾,一声尖叫平地响起,马夫耳尖一动,拉住缰绳停下。
侍从回头,只见左侧车门破了个洞,银色物件牢牢插入粗壮树干。
两人对视一眼,一人上前巡查,一人则踏上马车。
“关公子?”
魏朝捂住面颊满脸惊愕,鲜血顺着指缝流到脖颈,他一手抓住侍从袖口,不住哆嗦,“我们这是被盯上了吗?”
“应是同伙作乱,公子不必担心。”
右侧侍从归来,朝男子比了个手势,随即冲他轻笑,“我们会先护送你回府。”
指尖终于不再颤抖,魏朝摸了把眼角,“谢谢……你们。”
车前两人正耳语,魏朝却暗自勾唇。
谁都知道魏家人生来听觉灵敏,可无论怎样,都没人会怀疑到他身上。
毕竟,看到飞镖都快吓掉半个魂,更因为躲避不当伤着自己。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一心复仇的反贼呢?
他撑着头,合上双眼,指尖盘弄着那个荷包。
等他睁眼,刚好抵达沈梵府邸。
下了车,侍从带他去偏房,还未换好衣服,屋外一阵吵闹。
穿过走廊来到正厅,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说,我走后你们遇到了刺客,没事吧?”
屋内偏凉,沈梵拿起披风,正系着带子。
“我还好,只是划伤了脸。”
沉默片刻,魏朝疾步上前,抓住他衣袖又立马放开,神色慌张,“可若沈公子还在,那物件,大概能……贯穿你身体。”
“我还没那么娇弱。”
沈梵伸手,抚上他脸颊凝眉,“倒是你,这么深的伤口——”
魏朝垂眸,吃痛闭眼。
那只手一顿,紧接着清脆响指声响起。
步履声愈来愈近,他微微皱眉。
眼见一白发老人朝沈梵行礼,他语气迟缓,“沈公子,这……”
掌心抵上他肩,袖口暗纹近在眼前,那人腕间凸出一颗小痣。
魏朝瞳孔猛缩,胸口不由得发闷,大脑神经在此刻敏感起来。
紧接着,身后嗓音再度响起。
某朝:啊,好疼~
结果勾引失败[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壹